我想到的「其他事情」,其實也是關於現在情況的思考:下野家不但應允向霞浦高中提供一塊正在理事長期望區域的地塊,還在那上面已經建起了設施。這個投入已經算是不小了,但下野家卻還沒有向曲直院家發難,這就讓我感到納悶:以下野家當家那個吝嗇的性子,難道他這次真的是決定完全由自家出血,來將女兒送進霞高?
而下野家真正的陰謀,則是同樣利用霞浦高中作為公立高中,「只要未違犯校規便無法開除」的硬性規定。現在用地皮與動工討好校方,而幾個月的第三學期與春假,樓宇可以捱著沒多少進度,而霞高卻必須實打實地錄取下野氏。等到下野氏穿上了霞高的校服,下野家便可以翻臉不認人,將地皮和設施的真正用意公之於眾。而下野氏自己膀大腰圓,就算失去了學習的支持,以她這樣一個塊頭,也不用擔心在學校受到冷眼和欺侮。我於是生出了這樣一個念頭——去下野家那片正在施工的工地上一探究竟。要是能帶回類似「這些建築斷不可能成為校舍」的決定性證據,我想,就能更加增添我們行動的成算。
等等,魔術?我突然回憶起了我自己看過的魔術節目。在泰西的若干大魔術師的表演中,的確存在這樣的魔術,就是將一座大型建築物整個變得消失或整個移個位置,比如大衛·科波菲爾曾經表演的自由女神像的消失。這個魔術的關鍵是營造一個「消失或移動后的場景」並在觀眾不知不覺間移動他們的觀察視角。若是下野家在這裏變個魔術,將南北的兩座建築暫時隱身,或只隱身靠南大門的一座,單留下一至兩棟建築物,然後聲稱這是教學樓,前後的空地作為綠地、運動場、等等的用途,這倒是可以過關。
更何況,由於「特待生制度」並不是明文規定的標準程序,學校也不會非得與下野家簽www.hetubook•com.com署具備法律效力的文件;縱然學校會提出「做一個簽字的記錄」,但在下野家的土地文件與建築許可的支持下,學校的這一要求也會被下野家想方設法用迴避和折衝的手段應付過去。
——下野家在欺騙霞浦高中。由於地塊的位置理想,加上地基方剛打下,看不出到底要建出怎樣的建築物,故而下野當家利用這一點和霞浦高中聯繫,聲稱這裡是捐給霞高的土地和建築。只消讓工地上的工人統一口徑說是「建教學樓」,那麼就算霞高進行現場考察,也無法看出端倪。並且,方才我們的經歷也讓我心生疑竇:下野家裡只是個不起眼的獨立民宅,為什麼會正好有地塊的沙盤?一般來說,這麼大面積、需要組裝的東西不適宜放在家裡,出現在施工現場的指揮所才合適。這個沙盤給我的感覺便是,謀划這一地塊的使用時,參与會商的人員便聚集在下野家,並使用這個沙盤進行示範。到最後定論后,沙盤就留在了那裡作為參考,這才能讓下野家在這個時候能夠侃侃而談。
顯然,這三棟樓並不是作為教學樓而建的。我拍下了作為證據的滑輪裝置和分開的狀態,又潛出工地走上了返程的道路。
此時已經是下午過半,若是正常的學習生活,那這個時候應該是歸宅部紛紛到家,社團活動也該接近尾聲的時候。我向曲直院答道:「謝謝關心。倒不是因為摔傷,只是想到了其他一些不開心的事情罷了。」
整個地塊長寬雖別,但大致還是個正方形,長寬約莫有三四百米。施工中的建築物大體有三棟,分別是三個東西走向的扁平建築,呈「三」字形南北排開。三座建築佔據了地塊的主體,與地塊的邊界放在一起,便呈現出「閆」字的格局,但外頭的「門」換成了「囗」。由於只是打了個地基,我無和圖書法確認建築要建多高,能看清楚的只有包在建築外圍的腳手架。南北兩側的樓的腳手架約略四五米高,中間一棟要高一些,已經搭了兩層多,七八米高。不比已建成投產的鶴子儀錶周圍用的是能透視內部的鐵柵欄,工地用的是貼有止步告示不透明鐵皮,我除瞭望見高出鐵皮的腳手架外,也只能從工地入口處左右張望,才能看見工地內的情景。工地內,依然是塵土與黃沙的地表,磚山、砂山零星分佈在地表上,工具隨意丟棄在施工現場內,不時能聽見磚石從摞起的頂端落下所發出的悶響。工地外的不遠處有零星的移動板房,板房窗戶外用鐵絲晾著一眼知其廉宜的衣物,一層的某個窗戶中正飄出炊煙並傳來炒菜聲,料來便是這些工人散工後集中用餐的跡象。
既然這個疑問一眼便見,那為什麼親臨現場的霞高人員依然能將這個地塊的用途認定為「校園」?更何況,霞高的人員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工地,能觀察到的東西比我更為細緻。這個局面,除非是下野家能用魔術干擾霞高來考察的人員的心智,否則他根本就沒有成算。在這裏用錢開路,那是更無意義。
為什麼需要在動工之後再將前後兩側的樓棟拉高一些呢?這就是為了讓它看起來像是教學樓。區別於正常的住宅或寫字樓,教學樓的寬度要求比其他用途的樓棟還要寬。若是在建起中間一棟樓時不給兩邊加寬,便容易露餡。所以,下野家寧可多花些錢玩一把樓棟平移的把戲,也不希望在女兒尚未進入霞浦高中前便讓伎倆穿幫。
那麼,讓前後兩棟建築物消失的秘訣在哪裡呢?既然工地里已經沒有人,我也便大著膽子翻越路卡,進入了工地,並且找到了它的關鍵——在平整地面時刻意做得斜一截的地勢,以及前後兩棟樓的腳手架下的大型滑輪裝置。這個機關的操作是這和圖書樣的:首先將前後兩棟樓的地下空間做出來,安裝滑輪和牽引裝置,然後稍微建起個模樣;同時,正經地興建中間的一棟建築物。當霞高的人來實地查看時,他們便開動牽引裝置,將兩側只起了個樣貌的建築物牽引到不同的方向:在動工初期時,南北兩側的建築物直接向下牽引到地下,用土掩埋;而在基本成型之後的查看時機,則是牽引向中間,和中間的建築物合為一體。由於腳手架是非常容易拆裝的部件,只消移動后在介面處進行簡單的拼接,使三塊腳手架合為一體,便能依靠幕布的遮護給人營造出「一體」的跡象。
「沒有,我感覺現在爸爸媽媽的活動還很正常,不像是被詐走一大筆錢的表現。」
不過,現在下野家所壓下的籌碼也著實令我有些擔憂。因為土地資產折算成貨幣,當真是一個讓人非常難以有骨氣抗爭的數量級。並且,這塊土地的區位著實也迎合霞高理事長的胃口,他正想擴大學校規模以收納更多的學生。一拍即合之下,我便懷疑「作弊」的證據到底能否挑動校方的敏感神經。在利益的契合之下,就算是為教育界共同不齒的作弊行為,也可能成為大塊美玉下的小小瑕疵。
——題出褚亮《傷始平李少府正己》
「一些小事罷了。對了,曲直院同學,下野家現在有沒有向你們曲直院家進行什麼壓迫的動作?」我把之前想到的,下野家為了在向霞高輸送利益的同時減少自己的損失,也會抓住曲直院退出鶴子儀錶食堂承包的契機,進行竭澤而漁的壓榨這一節告訴了曲直院。
這樣啊……我心下忖度。這已經顯然不是一所校園的格局了,原因有很多:其一,校園需要大面積地空置為學生提供戶外活動的場所,例如運動場、中庭、門前廣場等。而這個三棟建築佔據地塊大部的格局,顯然是沒法再見縫插針塞下運動場和*圖*書和中庭的;其二,校園是人群密集場所,需要大量凈化空氣的樹木,而這個地塊的地表全是塵土與黃沙,並非可供栽植樹木的土壤;其三,校園教學樓的布局應當有良好的採光,而這個建築群的中間一棟,受到前後兩棟的阻礙,其採光必然受到影響。更何況,按照一般的建樓順序,總該是要麼一併建起,要麼依次逐一建起,絕沒有先建起一棟,沒過多久再建起周圍兩棟的道理,因為這樣會阻斷向中間一棟進行運輸的通道,減緩中間一棟樓的建設進度。所以,這個地塊上的建築群,總是透著一股異常感。
會,並且已經留下了證據,那就是之前我所聽到的,零星的響動。
「我覺得,這件事情也不像是到此為止。最大的疑點是:作為校舍,其建築有更高的要求和標準,下野家這樣擅自便破土動工恐怕有些不合適。而且,購買一塊土地,再辦理一套施工許可並開工建設,這些程序耗費的時間絕不止我們圍繞這起事件展開調查的時間。也就是說,下野家的這步棋,定然在將女兒送到曲直院家之前便已經下好,只有與霞浦高中的最新聯絡是順其自然、順水推舟,買地與建屋絕不是在曲直院家用蟲子嚇退下野氏之後的臨機應變之舉。所以,我便有了這樣一個設想——」
三棟並排排列的建築物,南北兩側只搭了四五米的腳手架,中間的樓棟卻已建了兩層樓高,這一不合一般建築規律的建築方法,說明了這個「四五米的腳手架」中的內容物,不能儘快建起來。如此想來,這個建築物便有了它的功用,那就是偽裝成教學樓的部件。
「雖然我這麼看過一眼,就能確定它不是一所校園的格局,可霞高的人們肯定也應該看過這裏吧?下野家與霞高的接觸只是這兩天的事情,這三棟建築不可能一夜間造出來或一夜間拆掉,所以當時的情況也應該差不多就和_圖_書是這個樣子。霞浦高中的成年人們,在校園布局這一塊不可能比我還要榆木,我都看得出來的問題,他們能看不出來嗎?」
沙盤顯示了這一地塊的位置,雖然不出霞浦,但離霞高現在的地址也還有些距離。我步行了若干時間來到那裡之後,原本明亮的天空已經開始暗淡。這一片地塊果然是個工地模樣,但工人也已經散場,現在正是一片冷清。我像當時繞著鶴子儀錶的模式一樣,繞著這片工地也走了一圈,掌握了地塊的面積並估算了施工中的建築物形狀。
所以,在考察結束后,我雖然掌握了這段證據,但心下始終是不安的。這種精神狀態也反映到了我的表情,並且被曲直院真帆所捕捉到。性格俠義,本就積極關心他人的曲直院看到我怏怏不樂的神情坐在車上,便在下車後向我搭話道:「會長,果然還是之前那一下讓你摔傷了嗎?」
然而,下野家會變這個魔術嗎?
「是什麼事情?」
散工后的工地已經空闃無人,摞起來的磚石堆也早該穩定,我沒有感覺到風,又怎麼會造成頂端的石塊跌落呢?唯一的解釋便是這片地並沒有整平,而有一個約略傾斜的坡度。這個坡度是用來幹什麼的?自然是用來「藏起樓棟」的。
我在調整好狀態后也同樣來到後院,加入考察組的大部隊並聆聽下野當家為霞高許下的美好願景。當然,此時我的斜挎包里,已經放著一張處分決定書的翻拍,這自然是下野家女兒因為在全縣統一的課業考試中作弊,而由學校下發的留校察看處分。並且,這張處分書的落款處也有縣文教廳的印鑒,證明這條記錄的留存也上升到了茨城縣的層面。但現在,下野家任性的女兒卻渾沒有受過處分的罪惡感和自卑感,宛如沒事人一般,此時尚在聽曲直院真帆為她介紹一款新型手機,渾沒有注意我的到來。畢竟我在她的眼中只是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