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三石弓
第七章 兵法第二課

「……小人答得有何不妥?」
「……差不多吧。」
正常方法學漢語,是可以通過上下文猜測這個字什麼含義的,但是通過人名學漢語,這就完全沒有任何能進行推敲猜測的餘地了。
這個問題在下午高順巡營完畢,來到功曹帳篷里看一看她的時候得到了解答。
高順沉默地盯著她看,看得她有點不自在了。
「你不僅要認這些名字,寫這些名字,還要背下來,記住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
飯前運動其實並沒有耽誤很多時間,但嚴重地影響了她的心情。
「你自己選,要同哪一夥一起吃飯?」
她感覺自己顏面掃地,但高順看起來又不像忽悠她的樣子,只好勉強地嘟囔一聲。
「你同士兵一起吃。」
「……因為小人想學兵法?」
雖然態度一般般,但既然免費上學,也就不挑剔了。畢竟學點《詩經》陶冶情操提升氣質也沒有什麼壞處對吧?
「那好,」功曹拿了一卷竹簡過來,「你將這卷竹簡抄一遍,不認識的字來問我。」
有人在人群里就問了,「你這是作甚?」
「陸郎君,你今日雖說勝了前三排的士卒一籌,他們畢竟是新兵,臨敵時將軍從來不令他們當先,恐怕你那也算不得什麼功績!」
……高順竟然思考了一下。
於是那位七尺五寸,左肋下有一胎記,家裡有妻有兒的趙大狗從善如流地站起身來,冷哼一聲,「你倒有自知之明,知道不管吃進去多少東西,和圖書挨打時都會吐出來。」
「識字,卻不能寫?」
其中也包括那個趙大狗,而且也吃得很香。
她側身閃開,伸出右腳,踹了上去!圍觀的士兵們一片驚呼!
當然,士兵們同樣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喜怒哀樂,也是如此鮮活。
「這還怎麼吃啊,」她說,「請問這裡有水嗎?」
高順向她招了招手,要她跟自己出了帳篷。
這位瘦小枯乾三角眼的功曹捻捻鬍子,是這麼說的,「你可識字?」
「將軍有令,要你吃你就吃,」傳令官板著一張教導主任同款臉,「你自己不挑是吧?趙大狗!你們這一夥讓出一個位置來!」
夕陽籠罩在這座軍營里,士兵們結束了一天的操練,正在快樂地排隊準備吃飯。
【x營x伍雙戟兵趙大狗,年三十,西河郡中陽縣人,家庭住址xxxxxxx,家有父、母、兄、嫂、妻、一兒,身長七尺五寸,左肋下有一胎記……】
「我這戴了個拳套,」她說,「我怕給他打疼了。」
「你為什麼要學字?」高順這麼問她一句。
……是她思維略跳躍了一點,這個她承認。
功曹指了指營外的一排小木棚,「那邊有許多婦人,你可以尋她們來做活。」
「我問你,如果你是他們當中的一員,你會為了什麼樣的將軍而戰?」高順冷峻而嚴肅地問道,「是一個認得你的名字,記得你的籍貫庚齒,在你奮勇殺敵歸來時,還和圖書會問一問你家中老母妻兒可有書信傳來,近日如何的將軍,還是一個不知你庚齒籍貫,不在乎你家中妻兒死活,甚至連你的名字都不在意的將軍?」
「你自己蹭蹭不就是了嘛?」
……她看看手裡的飯碗,萬念俱灰地把它放下了。
「……不學《詩經》,學這個作甚?」
高順的帳篷並不寬敞,但好歹進進出出幾個人,維持基本公務還是沒問題的,功曹這堆滿了竹簡的帳篷想多塞進去一個人就很煎熬,好在作為來營里學習的雜役,陸懸魚也沒什麼地位讓人家特意收拾出一個座位給她。
她坐在一堆竹簡下面,偶爾拍死一隻路過的蟲子,偶爾踹開一隻覓食的耗子,再偶爾問功曹一兩個不認識的生僻字。
「將軍說是就是唄。」
還是回去吃自己吧,家裡雖然沒有剩飯剩菜,但是她知道小巷不遠那家客舍有馬馬虎虎的豆腐湯,來一碗湯泡飯就可以了。
她有點期待地打開了竹簡,然後看到上面大概寫著這樣的東西:
等到這一夥十個士兵都被她毆打了一頓,大家心如止水,重新坐下來開始吃飯的時候,她的餐具簡直像是跟漢謨拉比法典一起被挖出來的古董一般。
再將那把木勺,塞在一天操練下來已經汗涔涔的腋下,蹭了蹭。
但她現在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不想耽誤工夫。
「先打吧,打完再吃,」她說,「省得把飯弄髒了。」
【……這個跟我的狗魅光環沒關係吧?】和-圖-書
「郎君這個衣衫破了,家中可有女眷縫補?」
【的確,我也覺得沒關係。】黑刃比較公正地安慰了她一句,【但其實你糾結這個沒什麼意義。】
……她雖然是呂布丟過來的雜役,好歹也是享受了縣公安局局長的二百石待遇的雜役,吃大鍋飯也就罷了,她這人不挑食,鹽豆子配粟米飯能吃飽也行,但為啥要混在士兵們當中吃,還是搶他們的飯吃!
黑刃不屑回答她。
於是趙大狗用他那個已經看不太出顏色的下衣襟,擦了擦他的碗。
「……蹭蹭?」
因為飯鍋有蓋,她的碗沒有。
遠遠望去,營中一片煙火氣,有人對今天的晚餐品頭論足,有人拿出自己從外面買回來的鹹肉當加餐,有人掏了銀錢想買一點,還有的厚著臉皮想蹭一塊。
「趕緊的,」她說,「我餓了。」
但是她的如花笑靨還沒有完全綻開的時候,高順把後面半句話說完了。
「學兵法做什麼用?」
功曹抬起頭來,眉毛皺在了一起,圓睜著那雙小眼睛,「那你學《詩經》作甚?」
看看這個士兵伸伸腿,抻抻腰的熱身動作,再看看周圍越來越多抱著飯碗過來看熱鬧的圍觀士兵,她想了一想,一圈一圈地將自己雙臂上纏著的布條卸了下來。
趙大狗的拳頭帶著渾然勁力,猛地揮了過來!
「這是什麼東西?」她有點獃滯,沒反應過來,「功曹是不是拿錯了?」
高順瞪著她,似乎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hetubook.com•com憋回去了,轉頭喚來一個功曹,吩咐幾句便帶她出去了。
……Σ(°△°|||)
功曹已經轉回自己的案几旁了,聽了這話也不抬頭,「沒錯,將軍就是要你抄這個。」
「你學兵法,」高順說,「是為了將來有朝一日能夠用它打仗。」
……她捧著碗,一時說不出話,感覺自己被震懾了。
因為叫什麼名字的都可能有!她自己就是個例子!抄了兩個時辰之後整個人開始陷入狂暴狀態的鹹魚已經迷茫了——什麼樣的神經病才會用這種方法學字啊?!
臨出營地大門時,還偶遇了下班回家的功曹,上下打量了她幾眼。
……雖然字丑了點,但自己能看清楚,就還行。
「……保護鄰里?」
她沉默地注視了一會兒,然後覺得自己有點餓了。
「營中禁止私鬥,但這位陸郎君是呂將軍派來與爾等演練武藝的!」他拔高嗓門,喊了一句,「無論陸郎君在哪一夥吃飯,這一夥的兵卒盡可上前挑戰!但只准單打獨鬥,不許群毆!」
伙長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一個木碗,一個木勺,沉著臉塞進她手裡,她顫顫巍巍地將那勺子伸進鍋里,正準備打飯時,在一旁並未離開的傳令兵又發話了。
……哦,她記下了。
「小人記下了……」她想了想有點不甘心,必須得找點什麼小便宜回來,「將軍,管飯嗎?」
經歷了這麼滄桑的一天,還是對自己好一點兒吧。
……她跟這名字真有緣。
然後他https://m.hetubook.com.com點了點頭,「管飯。」
臉上多多少少都掛點彩的士兵們不太友好地看看她,似乎誰也不想說話,最後還是伙長趙大狗盡職盡責地回了一句。
……這個,她確實發現了。
十人為一夥,她被傳令官領著,走進了士兵中間,大家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幾百號人一起來圍觀她,這個感覺簡直尷尬得要哭了。
……女眷沒有,鄰居有,但是鄰居都是寡婦,她想了一想,搖搖頭。
「我不吃了行不行?」她怯懦地問了一句。
但其他人飛快地盛了飯,舀了菜,一邊警惕地盯著她,一邊飛快地吃了起來。
【……這個我能打一頓嗎?】她悄悄這麼問了一句。
……抄就抄唄,先磨墨,左手拿起練習寫字的小木板,右手提起禿毛的毛筆,顫顫巍巍,在上面寫幾個字。
呂布居然識字,居然還是文官出身,就他那個情商,就他那個能拉三石弓的人設,說出去誰信啊?
「好了,」她看看被同夥士兵七手八腳扶起來的趙大狗,「下一個。」
「……識字。」
人群里又瘋狂地竊竊私語、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她的心理素質不夠強,雖然飢腸轆轆得前胸貼後背,硬是沒有吃下去。
「尚未婚配,孤身一人來的長安。」
這群職業軍人平時熱量消耗大,飯菜油水又少,因此吃得特別多,一鍋飯十個人吃並不能填飽肚皮,現在多加了她這根兒不知道從哪鑽出來的小蔥一起分飯吃,大家看她的眼神就更不友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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