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開始,每天都在兵營度過。
「那是自然。」中年婦人愁苦的眉眼便舒展開,十分開心地應承著,「我家的衣服濯洗縫補皆十分小心,郎君放心即可。」
她抖著手指,指向了正在忙著收錢的伙長,「你們在拿我去哪一夥吃飯的事開盤下注嗎?」
「既如此,將軍可否為小人解惑?」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小人每日受著士兵們的冷眼,實在是熬不住了。」
她側身讓了讓,那騎士卻停在了她身邊。
是倒是,但是……她不放心,問了一句。
「這根本不是一回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兵嚷道,「你這人又搶我們飯!又打我們!」
當她取了衣服,交了錢,快要走到城門處的時候,一陣馬蹄聲自後傳來。
……那就更不對勁了。
按著功曹所說這條路走過去,果然有個四十余歲的婦人從棚子里鑽了出來,略一打量便露出明白的神色,「郎君可是想要縫補衣物?」
因為在她跟高順營中的這些士兵們大眼瞪小眼地搶了十幾天的晚飯之後,事情逐漸起了變化。
「我觀賢弟神色,必是在高順營中待得不快,何不來我的營中,每日同我置酒高台,結伴取樂?」
其實只是很簡單的一點事,但誰都看不見而已。
「小人不是去吃飯的嗎?」
夜色慢慢降臨,酒坊的食客們心思也不在吃喝上時,兩旁的樂師敲起手鼓,那位據說重金買來的胡姬便踏歌出場了。
……怎麼說話呢這是。
「兩個錢便可。」
她撓了撓頭,和_圖_書
「我也是雜役,來這裏幫忙罷了。」
……這日子怎麼過下去啊!(╯‵□′)╯︵┻━┻
「啊呀!陸賢弟!」魏續一臉驚喜,「你怎麼被高順磋磨成這樣了!」
……不是,為什麼沒人告訴她?!也沒人來跟她分錢啊?!
「這個好,」她立刻問道,「多少錢?」
「不成!」少年兵悲憤地嚷道,「傳令官說了,必須得同你打一架!」
她很想嘗一嘗,但她有個問題。
她忽然想起剛剛某一句很詭異的話,「你說那些婦人多是寡婦,那少數呢?既然家中有夫君,怎麼還會令她做這樣的生計?」
夥計拎了活魚上來給他們看看……大概是裂腹魚。
傍晚士兵們用夕食的時候,給她丟進去跟不知道哪個倒霉的伙兵們打一架。
「每天替這些士兵縫補洗衣,能賺得到口糧嗎?」
「快點拿錢!十個錢!不許賴!」
這裡是長安,她地理學得再差,也知道離海千萬里,那這裏吃的是什麼魚呢?
有雜役,有民夫,進進出出,忙忙碌碌,這些人當中有一部分是并州人,更多的是一路至此的雒陽百姓。
青石磚擦得乾乾淨淨,牆面上還散發著清漆的氣味,整間酒坊是按照西域風情裝修的,美貌的婢女們端了葡萄上來,笑吟吟地放下。
「我吃得很少的。」她說。
高順的軍營並不是只有士兵,這一點她早就發現了。
候著高順回帳的時候,她千方百計的求見了這位教導主任一面。
一雙雙悲憤的眼睛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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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再過月余,便要下雪了啊。」
叫價已經漲到了盡萬錢,魏續惆悵地站起身,「我們走吧。」
這麼便宜的?她別彆扭扭的還是把身上的這件裋褐脫下來,遞了過去。
……行了行了行了又是這套。
……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棚外也有個小孩兒,在那裡正玩一把破破爛爛的木劍,滿臉天真,不知愁苦。
她再一次走進士兵中間的時候,聽到他們在竊竊私語。
陸陸續續也有士兵從營里出來,有些帶了衣物過來,那些婦人便接過,清洗縫補;有些似乎也是出來買吃食的,烤肉串也有,鹹菜條也有。但這些多半都是在棚子外邊進行的交易,還有的士兵同婦人打情罵俏了幾句,就一同鑽進了棚子。
傳令兵是懶得每天都帶她走一遍的,但她想不吃飯直接回去也不成。因此她需要自己抱著碗,拿著勺子,擠進士兵們的隊伍中間。
除了膾炙之外,還有葡萄酒,蜂蜜糖糕,加了糖汁的乳酪,一盤盤吃過去,簡直同自己過去的生活天上地下,渾然不像在一個位面,一個國家,一座城市裡一同居住過的人一樣。
縫一次衣服兩錢,洗一次三錢,打補丁五錢,加一頓飯一共十五錢,進一次小鵬子據說二三十錢,在這裏吃頓飯幾千錢,同美貌胡姬親近一次……
「將軍,小人不吃飯還不成嗎?」
「他們每一個人性情如何,有什麼喜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什麼長處,什麼缺點,你都不知道嗎?」
天氣還不算寒冷,因此婦人便直接坐在棚子前的破草席上做活,旁邊支了一口鍋,另一個年紀略輕些的小婦人在那裡熬著什麼東西,一股香味便傳了出來。
……她沒注意。
「賢弟想吃什麼!今日兄來做東道!」魏續豪爽地一拍胸膛,「這家有極好的魚膾,鮮美之至!」
「你們猜這匹夫今天會選哪一夥?」
她不知道關中的冬天是很冷的,但不管知不知,她都能輕鬆度過這個冬天。
「你可聽說,『獨當壚』來了個極美的胡姬!」魏續快樂地嚷嚷,「今日總該同我去見識一番了吧!」
每天白天抄士兵檔案,高順偶爾會過來抽查一下。
「你今天在哪一夥吃的飯?」
「原來如此,」她低下頭,咬斷了針線,「這短衫可須濯洗?」
「那是他的家眷嗎?」她悄悄指了指。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神色有異,婦人笑了笑,「不過那些婦人多是寡婦,若是有那個士兵看中了她,願意做長久夫妻,她自然也是願意的。」
「一份豆腐湯飯,十個錢即可,我家的豆腐湯是用老湯熬成,極有滋味的。」
她捧著飯碗,滿心狐疑地隨便挑了似乎不常進的一夥,剛準備盛飯時,周圍士兵們開始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賢弟不知吧?!每至舞畢,墨姬便選一位願擲千金者,與其共度良夜……」
「除卻縫補洗衣,若是郎君吃不慣營中飯食,婦人家這裏也整治了些湯飯可吃。」婦人一和_圖_書邊飛針走線,一邊笑吟吟地對她說道,「雖說不比城中飯舍那般精緻,也還管得了肚餓。」
「多少錢?」
心中剛這麼想的時候,看到那婦人略帶了些期待地望著她。
仍舊是木碗,湯勺,粟米飯上澆了兩勺豆腐湯,她嘗了嘗,滋味確實還行,於是一邊吃起湯泡飯,一邊開始繼續觀察這個小小的棚戶區。
「那我明天能來取?」
「不打還不成嗎?」她驚恐臉。
雖然據說味道很鮮美,但生吃淡水魚是有安全隱患的。
可能是被教導主任訓得腦子轉得有點慢的緣故,魏續這麼連拖帶拽,就把她拽過去了。
「這些士卒並無家眷在此,有些不擅縫補洗涮的人便將衣物交給那些婦人去打理。」
「你押了哪一夥?」
雖說這位魏將軍腦子特別簡單,但對武藝高超之人似乎還有一條額外好感條。
那些百姓則未必,城中既無立錐之地,就要想方設法的囤積乾柴糧草,加固自己家的破窩棚,這一切都是需要銀錢的。
「我贏了我贏了!」
出門之時,他十分誠懇地詢問了她的意見。
高順冷冷地盯著她,「你與他們一同吃了飯,又演練了拳腳武藝,卻仍舊記不得他們的名字嗎?
洗一次衣服至少還得一個錢,她自己洗不好嗎?
她十分謹慎地看著魏續大快朵頤,自己慢慢在旁邊嚼著烤豬肉條。
「晦氣!我斷定明天他必去王三那一夥!」
因此她想當然的以為營外那些小木棚住的也是民夫。
「我營中千人,還沒窮到缺你一碗飯的地步。」高順斬釘m.hetubook.com.com截鐵地說,「派你至此,是因為你既有武將天賦,又有仁義品行,都亭侯欲令你習兵書而成將才,但在此之前,你須得先明白如何作一士卒!」
她身著紅裙,肩披銀紗,臉上戴了個精巧的銀質面具,開始了旋轉跳躍。要說舞姿美則美矣,但更美的是那一襲緊緊裹出纖細腰肢的羅裙,惹得魏續在旁邊激動得快要把桌子拍爛了。
她在夜色中停了一停,但沒怎麼想,就回答了他。
今天的陸懸魚也依舊是滿臉惆悵走出軍營的。
這個洗衣婦看了一眼正在鍋邊招攬士兵的年輕婦人,麻木地嘆了一口氣。
她其實挺想問問高順是不是跟呂布有矛盾,所以才這麼收拾她這麼個小小的雜役,但即使是狗魅的她,也知道這個問法肯定不是奔著心平氣和解決問題的方向去的。
縫補針線的婦人抬頭看了一眼,「這些并州人若有家眷,必在城中,怎會在此呢?」
「郎君行事文雅,不似營中兵卒。」
「魏將軍好心,我心領了,」她笑吟吟地說,「但高將軍用心良苦,我銘感五內,並無任何不快。」
「怎會有婦人在此呢?」
……她這話說得稍微有點早。
……什麼意思?
「哪一夥?」
……還好,這家好歹不是什麼特殊服務行業,就只是一家高檔酒坊。
「這不是酒坊嗎……」她小聲嘟囔,「你把桌子拍爛有啥用啊?」
高順終於放下筆,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正在那裡奮筆疾書的高順頭都沒抬,「不成。」
她已經逐漸開始明白高順的用意,但還是想嘴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