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你們便進城吧,」她說,「我給你們尋個住地,不必留在城外。」
大家都穿一身體面衣服,規規矩矩的坐在自己的小墊子上。
嗯,郯城西邊就是馬陵山,當年龐涓就是被自己同門師兄弟一陣箭雨釘死在那裡的,這事兒但凡讀過一點兵書的都了解,因此曹豹也立刻回噴了。
「去歲彭城慘相,實不能忘。既有郯城為盾,我等當倚城而戰,依我之見,不如大開武庫,授百姓以兵,玄德公屯于城下,我屯于城內。若曹軍至,我等當背城借一,若曹軍見我軍容嚴整,其軍自退,也就罷了……」
「……這些人都是丹楊人啊。」
「田楷畏冀州如虎,今見袁冀州意欲南下,自然怕失了根本,怎會再來染指徐州?」
戲志才也笑了一笑,「劉備遠來,不熟水土,怎會輕進?」
她眨眨眼,作為一個點過地理知識,同時因為智力而帶來超強記憶力的人……她就沒迷過路。
……左右看看,主公在上座沉思,趙雲在下座沉思,簡雍在摸自己小鬍子,田豫一臉憂心忡忡,陳登在喝茶。
聽了這話,戲志才小心地看了曹操幾眼。
「依我之見,曹軍北上攻郯,離城十余里處水澤遍布,西鄰汴水,東鄰黑龍澤,道路狹窄,彼軍難整軍容,如何不趁此良機,正如孫臏龐涓事!」
曹豹的臉色變了,一伸手打翻了杯子,那件做工精良的曲裾上沾了水漬也不在乎了,慌慌張張就要跑出去時,也跟著起身的主公百忙之中,又給張飛和趙雲使了一個眼色。
「也不行。」身後就是郯城不假,但慫人想的不是死戰不退,沒開打曹豹就想溜回城了。
……這m•hetubook•com•com是個投降主義戰士,她想,絮絮叨叨這麼多,中心思想無非就是給流民發點武器,跟著劉備屯兵城外,自己縮在城內當氣氛組。
「聽說陶恭祖十分器重他,」戲志才斟酌著說,「若只有劉備一人,何足為慮,但此處地形複雜,主公不可不防……」
「阿兄要去哪裡?」
曹操終於將最後一寸地形也記在了心裏,而後他隨意地將這張已經有些破舊的地圖丟開在一旁。
但她也覺得自己很難說服別人,於是還是從善如流地站起身。
他的表情不太好,不過也沒什麼用。
雖然她情商低,但也能察覺出來,只是短短接觸了這麼兩日,她家主公似乎就刷到了這位文士的好感度,刷到什麼程度了呢……就是那種,文士已經開始順帶的刷起劉備麾下這些人好感度的程度!但她甚至沒察覺到劉備是用什麼手段刷了陳登好感度啊!
「同心姐姐拿兩升粟米換了來,燉了給大家吃了。」她說,「吃過之後,小郎就不哭了。」
關於這場仗該怎麼打,曹豹先提出了他的意見。
曹豹臉色一白,「依張將軍所言,又當如何!」
從東海而至郯城的這條路上,西為汴水,東為沼澤,此時天氣漸熱,士兵們飽受蚊蟲困擾,行軍就更慢了一些。
她伸出一隻手去,企圖引起他們的注意,但她這個領兵三百的小豆丁自然入不了曹豹的眼,全當沒看見她。
城中的確十分熱鬧,百姓們都跑出來看了。
「此處水澤甚多,晨起多有霧氣,恐怕當地人也不敢輕易入內,阿兄若用此計,迷路了怎麼辦?」
她正探頭探腦地張望m.hetubook.com.com,忽然聽到馬蹄聲和跑步聲,她抻著脖子,正好看到院外二爺跟一陣風似的從門前跑過去了!後面跟著一群小兵,扛著上綉劉關張字樣的旗幟也跑過去了!
「他若當真有志氣,就該在沼澤中埋伏一軍,趁我前軍放過,中軍不備時,突然殺出。」
……郯城旁邊就是沭水,水產資源十分豐富,這沒錯,但這可是淡水魚蝦,她一個敢在污水裡拔箭頭的人都不敢吃的淡水生魚蝦,這人敢吃。
陳元龍摸摸下巴,「將軍年少,而得玄德公器重,必有過人之處,在下不過投一木瓜罷了。」
……她總覺得主公眼中劃過一絲狡詐,她覺得這可能是錯覺,但待曹豹和三爺終於噴累了,誰也沒說服誰,於是一起看向劉備,準備讓他評個理時,城中忽然鼓角齊鳴!遠遠地傳過來了!
曹操發出了一聲嗤笑。
曹操又一次將目光垂下去,繼續研究起他的地圖,語氣不咸不淡,「田楷此輩少機謀,多猜疑,縱有萬里之土亦不能守。他豈不知,若失此良機,待他再想興兵南下時,徐州早已入我彀中!」
作戰會議。
董白終於將帳篷收拾完了,抱著幾件臟衣服裝進藤筐里,拎起來準備走,聽她這麼說,便停了下來。
……太神奇了!她家主公起碼15魅打底吧?
「或是全軍退無可退,破釜沉舟。」
董白點燃了香爐,裏面放了一把驅蟲的草藥。
「這個不行。」劉備不是這個路線,現練也來不及。
儘管只有百里之遙,但這段路確實不算很容易走。
「……然後呢?」
「有兵士來報,那封文書已落入田楷手中。」青年文士衝和圖書
著曹操微笑了一下,「主公當可無憂。」
董白看了她一眼,「阿兄眉間有憂懼之色。」
……既然丹楊兵出城了,劉備的軍隊當然也跟著出城了,大家都很鬥志昂揚,除了一個曹豹。
……不過出城之後,也有一點煩惱。
「若不輕進,如何勝我?」曹操的笑容消失,換上了冰冷的神色,「在城東待我,不過庸才。」
……等一下,二爺呢?二爺茶水喝得有點多,出去方便了?
但對曹操來說,他走得再慢,也是在徐州境內,吃的是陶謙的糧,殺的是陶謙的子民,燒的也是陶謙的城池。因此他是不必冒著風險恃勇輕進的。
原來是丹楊兵正在開拔。
「嗯。」曹操含糊地應了一聲,「又是哪裡冒出來的無名小卒。」
她跟著也摸了摸下巴……她沒有鬍子。
待上馬時,子龍將軍也十分友善地跟著過來,和這位丹楊兵首領並轡而行,於是據說待得向東南行軍十余里,在黑龍澤的出口處安營下寨時,曹豹已經調整好情緒,慷慨激昂地表示,他就是要出城與曹賊決一死戰!沒錯!大丈夫豈能龜縮在城內!王八蛋才待在城裡不出來呢!
三爺一掃剛剛跟他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模樣,親親熱熱地攬了他的手,一同出的門。
不過除了飲食習慣驚怵了點,陳登是個很沉靜的人,不愛多說話,但很注意地聽,也很注意地看。
「明日我讓李二帶著你們和那些婦人進城安頓。」她說,「三日之內,曹軍將至。」
「其實我有個想法,」她說,「要是我帶兵,我就帶著士兵藏在沼澤里,待曹賊前軍剛過,忽然殺出!」
「……我去尋田楷。」她說,「對了,婦人們www.hetubook.com.com的活計做完了嗎?」
董白手裡的活計頓了頓,「我聽大父說,或是主將治軍甚嚴,兵士畏懼主將甚於畏死。」
「我等一起殺出!賊軍必亂!」
她這種情商都能聽出來的弦外之音,在場其他人自然也能聽出來,三爺臉一板,立刻就開噴了。
「不過也罷了,雖為庸才,好歹不曾如陶謙一般屯兵城內,坐等我攻破城池。」燈火昏黃下,這位與劉備年齡相差不過幾歲的將軍最後這麼總結了一下,「至少還值得一戰罷!」
「剛剛后營中有人被蛇咬了,」她說,「那蛇亂竄,好不容易才將它打死,偏小郎跑出來看熱鬧,一見便大哭不止,怎麼哄也哄不好。」
軍帳里短暫地寂靜了一刻,而後這位曹兗州似乎是為這個無名小卒下了定義。
「縱使如此,主公不可不防那劉備。」
「或是……為故土而戰?」
「賊曹尚在東海,而我軍已至,此為天時!郯城地勢險要,堪為地利!我兄又是為徐州萬民而興義兵,豈非人和?!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何故只有這樣的志氣!」
她小心地轉過身,看看這位文士,「是在下愚鈍……不過元龍兄為何會特意告知在下呢?」
董白點點頭。
陶謙老爺爺是指望不上的,但麾下也不是一個謀士都拿不出手,因此將一位三十歲出頭的文士陳登送了過來。她對這人印象很深,因為赴宴那天她注意到這人挺愛吃生魚片的。
漢朝跟現代不一樣,在現代,你隨便打開一個地圖APP,都會發現城市周邊就沒有一塊閑地,出了城市,要麼是農田,要麼是工廠,要麼是倉庫,要麼是景區,反正總能被人開發利用,有時候開發過分和圖書
了還要退耕還林,搞點綠化工程。
「……也不算,」陸懸魚盯著那張行軍榻發獃,「你說,有什麼辦法能讓全營上下一心,死戰不退?」
曹豹還什麼都未察覺,繼續和三爺噴得起勁。她回頭看看,主公依然是沉思臉,忽然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便也跟她對視一眼。
「曹操慣用兵,豈不知行軍事耶!將軍所行之策太過冒險,若其未入彀中,又待如何!」
曹操一邊同戲志才聊天,一邊仍然在細細研究案几上的地圖,此時聽了這話,抬起頭來,「志才如此篤定?」
「哨探怎麼說?」
……咳。
「劉備率二千餘眾,又領四千丹楊兵,于郯城東十里處下寨。」戲志才說,「就在大澤之北。」
「關將軍剛剛必是率兵馳入丹楊兵軍營,賜了兵卒牛酒,」喝了一肚子茶水的陳登站在她身後,慢悠悠地說道,「現下木已成舟,曹將軍進退維谷,只能跟著出城了。」
……她開始計算自己的私房錢。
夜深人靜,士兵們終於可以睡去,中軍帳內燈燭未熄,香爐中的煙霧冉冉而升,帶了一點驅蟲草藥的香氣,飄散在帳中。
因此對於行軍來說,除了中間一條土路,道路兩旁都是暗藏殺機的地方,你不知道那裡藏了些什麼東西,是野獸,是沼澤,是伏兵?反正怎麼都得小心點。但即使是已經安營紮寨下來,將近初夏的夜裡,蚊蟲叮咬還是很煩,尤其這裏離沼澤地不遠,小東西尤其多。
但是這時候水土豐茂,叢林遍布,人類雖然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文明,大自然卻一點都不示弱——河南還有大象出沒呢!
……算了一會兒,開始泄氣。
董白一撇嘴,「那就只有金帛動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