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樣的聲音做掩護，他們甚至連悄悄推開房門都不必擔心弄出什麼響聲。
「丹楊兵于城西作亂！」
張飛守城，白日里盯著丹楊兵營，夜裡住在州牧府中，守著大哥的家眷，外加這一群文吏。
夜已深沉，時過三更。
「郎君，」同心有點猶豫，「若是此時無事，要不要修個……」
鼾聲陣陣，一聲比一聲高。
當她同田豫策馬跑到州牧府時，三將軍已經一身戎裝，騎在了烏騅馬上。
因此見到城門前這條土路上，只站著這樣一名少年，自許耽往下，這些士卒臉上各個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因此陳宮聽過之後，默不作聲不僅是正常的，甚至是厚道的。
昨夜的一片狼藉已經收拾乾淨了，陳宮愛潔，命人將簾帳捲起，又點燃了一爐香，現在帳內酒氣盡散，只有冷冷的香氣。
「對了，」她最後下達了一個命令，「叫人報之三將軍一聲，請他今夜也警醒些。」
董白眨了眨眼睛，撇了撇嘴。
「李二？你怎麼來了？」
若是第三次再去投奔他，即使不說窮途末路，也會被人譏笑為厚顏無恥。
「孫觀吳敦調動兵馬，自東海而出，」田豫說道，「離此不過百里。」
在所有的丹楊將領中，許耽是最受劉備信任的一個，陶謙活著的時候，因為他的謹慎而封他一個校尉，在陶謙死後，劉備不僅沒有剝奪他這一軍職，甚至加封他為中郎將，親厚可見一斑。
而對於遠在鄄城的戲志才郭嘉二人，這隻是他們為明公謀划天下的征途中，小小的一筆罷了。
他們都注意到，這座下邳城的許多角落裡，逐漸燃起了火光。
桌上擺了兩隻洗刷乾淨的陶杯，陳宮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呂布，一杯留給自己。
「有丹楊兵至東門——」
榻邊的豆燈里還有一點殘油，閃閃爍爍地照亮了這間十分簡陋的偏室。
見到她回來，田豫和太史慈都是一副「你可算沒死外面」的慶幸模樣。
【這是我們防備不足的緣故嗎？】她嘆了口氣。
但張飛也沒有多問，只是點點頭，一夾馬腹，策馬向東而去。
「那你究竟欲往何處？」
「此不過驅虎吞狼之計，」許耽肯定地說道，「只要我等驅逐了劉備，難道曹公會坐視此處不理么？有這一份功勞，何愁不能封侯！」
實際上，如果曹豹等人稍微冷靜一和-圖-書下，仔細思考一下就會發現，除卻他們自己對劉備的憎恨之外，流言也好，重賞也罷，都藏著陰謀的意味。
昨夜所有人都吃喝得杯盞狼藉，只有他不過略動了動筷。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他這裏的菜肴撤得最快，甚至僕役一時不慎，還落下了那隻酒壺。
陸懸魚上下打量了李二一番，忽然明白，田豫不願意派親兵過來，自然是防著呂布的意思。
田豫的瞳孔一瞬間收縮了，「兩營丹楊兵，許耽那一營便在城北，足有兩千餘人，你一人如何能擋？」
「有多少人馬？」
「公台，」他咳嗽了一聲，「我……」
如果這是一群狗，大概也是一群失去了主人之後，再難向人效忠的瘋狗。她不是個高明的馴狗師，想要控制住這群瘋狗，留待主公回來處置，就得現在小心翼翼，將所有可能向它們丟出骨頭的人一一隔絕開。
他也發誓愛慎盡勤，守節秉義，即使不能為王佐之才，至少行事當為大丈夫，能立於天地之間。
那艘小船劃過來時，船上的人探頭探腦，她見了一愣。
「這是……」曹豹字斟句酌地看完這封信，「這是曹公……」
張飛的卧室離他們很近，州牧府後宅都是女眷，因此這位三將軍也只在前院尋一間客室睡覺。兩個人裝醉時都有心，很快便尋到了那一間屋子。
田豫和太史慈的老媽也被送到了她府中，跟同心、董白、李二媳婦這些女眷湊在了一起。
「下邳城中，守城士兵都是丹楊人，」她說，「如果見不到這些外寇，他們是可以守城的。」
但即使馬不停蹄地奔向城北，在衝天的火光之中，下邳城的北門還是被亂軍沖開了。
陳宮在他身側坐下，聲音還是冷冰冰的，「那你是想一輩子守在小沛彈丸之地么？」
這個計劃里有許多值得商酌的地方，但它足夠誘惑人：
園子里種了些蔬菜，又栽了兩棵果樹。
知道了有人要搞事，陸懸魚儘管留在城中，但也不敢睡覺。
并州一部分為袁紹所據，還有一部分在雒陽之北，未被袁紹染指，而為張楊所據，這位諸侯是并州雲中人，素來與呂布相交甚厚。在呂布自關中出逃后，也曾幾次投奔過他。
「其實我也覺得……」呂布又咳嗽了一聲，「我來此數月，此地士族從未與我有過什麼來往，我想ｍ.ｈetｕｂｏｏk•coｍ.cｏm，即使我奪了下邳，也未必能坐穩徐州，還不如就此收手。」
田豫似乎很想說點什麼，但他最後將那些質疑的話語咽下了。
「修個地窖？」
徐州六郡，劉備所據也只有兩郡，其餘地區都在這樣的地頭蛇控制之中。而今劉備既然南下去征伐袁術，除卻呂布之外，這又有蠢蠢欲動的人了。
她只留下一百人，如何守住兩座城門呢？
「不必，」她說，「你們用不到那東西。」
對曹豹來說，這是一個決定命運的夜晚。
「那我們就想辦法，」陳宮說，「回并州。」
這一次，她沒辦法用轅門射戟來說服對方了。
「備足了！」
留下田豫撥轉馬頭，滿臉憂慮地看著她，「將軍待如何？」
太史慈一愣，「我來領兵？」
「將軍——」那個少年騎在馬上，遙遙地沖他行了一禮。
曹豹與曹宏也喝得爛醉如泥，因此也被安排了偏房休息。
……徐州這個地方，到底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啊？
「成了自然好，」許耽掀開簾帳，滿意地觀看著營中一片火把通明，「縱使不成，已有高士指點，我又何懼？」
「前番所說之事，已有眉目。」許耽觀察著他們倆的神情，「今番不僅有呂布，臧霸，孫觀吳敦亦興義兵，將來解救下邳於水火之中。」
他們的確人多勢眾。
呂布正為陳宮的默不作聲感到慶幸，冥思苦想，要再編一個什麼去處時，陳宮忽然端起了酒壺。
「那也不是。」呂布勉強地從嗓子里擠出了這麼一聲，「徐州也好，小沛也好，都不是我想來的地方。」
「……為何？」
許耽傲慢地點一點頭，「自然，否則以弟之威望，豈能請得動這許多諸侯？」
她新買了宅邸，姐姐妹妹們給它布置得挺漂亮。
「嗯，」她說，「而且你得在離城至少五十裡外的地方給他們攔住，不能令他們接近下邳。」
「那便依計行事，四處放火，趁亂開城！」
「你帶那一百親兵，去守西城門。」她說，「我自己去城北。」
她一愣。
但張飛也舉起了他手中的環首刀，於是這個問題很快得到了答案。
……三爺這時候還要說句刻薄話。
「主簿說，就讓我說家中有急事，一定要郎君回去處理，」李二揣度她的神色，「但他喊我去營中吩咐這些事時，我看營和圖書
中分發口糧，整理輜重，似乎有打仗的意思……」
孫觀吳敦是東海郡臧霸的手下，但這種關係比較鬆散的手下稱為股東也行，合伙人也行，反正這夥人差不多都是泰山寇轉職的，先是跟隨陶謙討伐黃巾，而後這群泰山寇互相結連，盤踞東海，當起了土豪強，地頭蛇。
「正是小人呢！」
二，曹操許以重賞；
【是，也不是，】黑刃這樣評價道，【這是陶謙的問題，你們接手了他的遺產，就不能逃避他的債務。】
他看著陸廉策馬而去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點羡慕。
「我為何不能擋？」她反問了一句，「你不信我？」
「將軍，曹豹曹宏此事能成否？」
她有沒有提起過，董白還買來了一段葡萄藤，栽了進去，千辛萬苦，總算活了下來，十分難得。
而自劉備領徐州以來，許耽的表現也並沒有辜負這位新主君的信任。他行事謹慎，待上以恭，待下以誠，雖然在所有丹楊武將之中，他的資歷並不老，但他的地位仍然在節節攀升。
儘管受到盛情邀請，但小陸並沒有真同他一起喝酒。他表示營中還有事，現在劉備率兵南下，總得警醒些。
如果見到了呂布也好，泰山寇也好，這些丹楊人就未必會守城了。
【非要說不足，也不是你能彌補得了的。】黑刃說，【提防一個猶豫的外敵與提防一個下定決心的叛徒，兩者難度截然不同。】
「若是抵擋不住，城門已破，將軍宜儘早撤回，南門既為我所據，正可自城南退走，與主公匯合后，再圖徐州不遲。」
【你這一手雖然樸實，】黑刃誇讚道，【但也很高明。】
【有什麼不足嗎？】
呂布在心裏反覆地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卻得不到回答。他渾渾噩噩地將要走進中軍帳時，卻見到帳前站著一個人，雙手攏在袖中，正冷冷地看著他。
陪她留下來的田豫額外留了心眼，硬是從太史慈嘴裏搶下了一塊肉，將五十長牌兵，五十弓弩手也留了下來。別看只有一百人，田豫整天剋扣她薪水攢的那些家底，其中有一小半就用在這上了。
小沛離下邳極近，泗水乾涸時，只有幾十里的路程，現下漲水，她不免要在河邊等一等，讓泗水旁的船夫載她過河。
火光照亮夜空，再將濃煙送上去。
「將軍！」一個小兵跑了過來，「三將軍有和*圖*書急事請你去一趟！」
「我等又有何懼？」
「將軍！」
與此同時，哭聲，喊殺聲，跑步聲，紛雜混亂，交織在一起。
呂布將三石弓又遞給了這位少年將軍，圍觀他十分尷尬地卸了甲，還給高伯遜，又分別同這兩位將軍告過別後，才上馬。
「我做好了戰死於此的準備，」她手持黑刃，屏氣凝神，立於火光之中，傲慢地望向潮水般湧入的丹楊兵，「欲據徐州，爾等也當有此決心才是。」
「南門我已派人看住，現下我自領親兵去東門，你那一百兵卒，你留下還有用，」張飛猶豫了一會兒，「東有臧霸，北有孫觀，西有呂布，北門與西門，你可有什麼辦法擋住賊軍？」
【想升級嗎？】在她拔出黑刃時，幸災樂禍的聲音也同時升起，【他們的確人多勢眾。】
但此時他們已經悄無聲息地起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在這座州牧府中，拎著武器，悄悄前行。
「你們也不必用到那個，」她說，「而且你們也不會用啊。」
何況張楊此時佔據河內，與呂布中間隔著一個兗州，他又如何能去？
【所以我請子義替我領兵，】她思考了一會兒，下定了這個決心，【我自己來守這座城。】
【你看，我說什麼來著？】
她完全聽懂了。
三，城中流言紛紛，都說劉備撤兵后要盡逐丹楊人；
「我那裡還有五十長牌兵，五十弓弩手，」她立刻說道，「三將軍如何差遣？」
這個丹楊軍中僅剩的將領大笑了一聲，「各隊引火之物可備足了么？」
因此當他邀請曹豹曹宏這幾位丹楊將軍來喝酒時，他們誰都沒有推辭。
陳宮轉頭進了帳，於是呂布也十分尷尬地跟著進了帳。
一，丹楊人憎恨劉備；
……所以，他後來究竟是怎麼走上了另一條路的？
那兩隻眼睛看起來似乎獃滯無神，卻驚出了他們一身冷汗！不知道他究竟是睡，是醒，是死，是活？
越奔向城北，火勢便越大，兩側有百姓跑出來救火的，也有丹楊兵搶劫作亂的，她在路上見到了，便張弓一箭射過去。
「保重。」
「我想回并州老家。」
只不過當他們來到許耽家中赴宴時，等待他們的並非是美酒佳肴。他們也不需要美酒來刺|激自己的神經，許耽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一封信，殺氣騰騰，因此足夠令他們感到心潮澎湃，和_圖_書熱血沸騰。
「這幾日我放出了些斥候，」待迎她進帳后，田豫立刻這麼說道，「探聽到東海郡有異動。」
「按旌旗算來，至少五千。」
她想了一想，「交給我便是。」
丹楊人的營地一座在城中，一座在城外，待遇不可謂不親厚。
張飛靠在牆邊，睜著兩隻眼睛，正盯著他們。
她點了點頭，輕笑了一聲，「放心吧。」
他晚上吃了半根豬腿，曹豹與曹宏又拎了美酒過來，殷勤勸酒，現下卧室中早早傳來鼾聲如雷。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如果不能趁此時機奪了下邳，以後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
「什麼樣的異動？」
年少從戎，被丁建陽所提拔時，他心中也頗為感動，發誓要有一番作為，配得上主君待他如此恩情。
曹豹和曹宏拔出了環首刀，向前一步，再一步，再一步！
將她讓到船上，李二左右看了一看，見船夫去了船尾，才小聲說道，「是田主簿派我來尋郎君的。」
「那給我們留些兵刃弓箭如何？」董白這樣小心地說一句。
陸懸魚回到小沛城外的軍營時，天色已晚，城門將閉，士兵們老老實實都待在營中，但的確一片熱火朝天，磨刀霍霍的模樣。
「丹楊兵于城北作亂！」
她要退走嗎？
「將軍！」
張飛吐了一口口水，「這群賊子，臨陣對敵貪生怕死，獻城竟獻得這樣悍不畏死！」
這些人幾乎稱不上「諸侯」，但曹豹和曹宏都不會糾結這種稱謂問題，他們只是一瞬間被這個龐大的計劃所吸引了。
呂布的話說得突兀，分明是沒過腦子的胡言亂語。
「修個什麼？」
她手下那麼多親兵，派李二來跑這一趟作甚？
「按你所說，這許多諸侯同至下邳，難道能留我等……」
「這些人是泰山寇，」她想了一下說，「即使有五千餘人，終究是烏合之眾，子義率兵前去阻攔，應當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