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懸魚想,也不知荀諶這次跑過來,究竟心裏藏了多少小秘密。
「不錯!」審配抬起頭來,滿臉都是淚水與血水地瞪著田豐和沮授,「若不能戰死於青州!誓不回還!」
「正南!正南!」袁紹驚得趕緊站起身,想要扶他起來,可是審配額頭上早已起了好大一個血泡,還在那裡用力地拿額頭砸地!
「……什麼用心?」
「我跟隨明公這麼多年!這點功勞、家業本來就是明公賜的!現在就請明公派人去元城,將家貲都收繳了吧!」
諸葛玄的馬車剛走,又有馬車慢慢地過來停下了。
「將軍說笑了。」
有柳絮又飄飄洒洒地飛進來了。
荀諶注視著她,「將軍的里吏,于黔首田客而言是陌生人,士族於他們而言,卻是百余年的門庭,將軍以為鄉人會信誰?」
所有這些事,都由兩家的家長來決定。
「黑山賊豚犬爾,何至於勞大軍?」
總之,庶民為了能儘早組建新的家庭,添丁進口一起奮鬥,自然要抓緊三月春光晴好時,年輕男女互相挑挑揀揀考察一下。
「諸葛先生是不放心東萊今歲上議之事嗎?」
要知道,曹老闆也會吃了這些豪強的大虧啊!現在還有個冀州的謀士在這裏!
現在壓力來到了他父親這一方。
「將軍若只據二郡,大可隨心而為。」荀諶冷靜地說。
荀諶笑吟吟地,「我觀諸葛太守待諶不過客氣,待將軍才是真心。」
這半個說完全平定也不算,還得諸葛玄將東萊那邊的上議結果交出來,看看東萊的豪強們到底配合不配合,不配合的話說不定得請他們吃頓飯。
「曹公新敗,何能制劉備?
明明門窗處都放下了帘子,怎麼還有柳絮飛進來呢?他這樣悵然地想著。
「他們便歸心了,又如何?」她問道。
……但還是聯繫不到一起去!就比如今天這位訪客!
「又一個郎君!」
「子義數番回東萊平叛,清掃各縣,此郡世家豪強之中,能為宗賊者已寥寥無幾,」她笑道和_圖_書,「況且東萊三面環海,不比豫章勢力錯綜複雜,先生有何值得擔心處?」
「最近總覺得各位使君有點不正常。」
「那是自然,」她很認同地點點頭,「我們這兒的大傢伙待人都很真誠,和你們那邊不太一樣。」
「真的嗎?」她睜大眼睛看著他。
「公孫瓚雖敗,黑山賊仍在,」有人這樣說道,「圍攻公孫瓚一年多,士卒損傷,戶口離散,兵馬不堪大用,主公當三思啊。」
但從士族開始就不是這套擇偶方式了。
然後沮授也開口了。
門口的兩名士兵在嘀嘀咕咕,偶爾打個噴嚏。
詩經有云,「溱〔zhēn〕與洧〔wěi〕,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jiān〕兮」,大概就是講上巳節特別適合男男女女跑去河邊玩耍,順帶不認識的認識一下,認識的加深一下了解,充分了解的拉拉小手,偷偷定情。
於是大公子膽怯地縮起來不吭聲了。
……比如說她就不信,袁本初收集了一大群的謀士,他就那麼快樂嗎!
他們挑選對象是要看對方門第郡望的,祖上出過什麼名臣,父祖三代間又做過什麼官,宗族裡有什麼德操品行出眾之人,郎君在哪裡進過學,拜誰為師,女郎的母親名聲又如何。
「曹孟德在兗州尚能自保,主公何必急於一時,讓他先與劉備相持一陣便是。」
……他能看得出來二郎也不是很喜歡這種香。
諸葛玄抬頭看向了她,他似乎很想說點什麼,眼睛里的傾訴欲呼之欲出,但又忍住了。
「還有呢?」
尤其是最近,諸葛叔叔開始打扮起自己,無可奈何感就變得特彆強烈了。
只有主公在上座打了個噴嚏,但沒有人注意他。
所以對於家中有適齡青年男女的人家,三月是個脫單的月份,孩子沒脫單的家長著急,脫了單的自然也著急,這回就該忙碌起婚姻大事了。
鄴城的袁紹也打了個噴嚏,僕役連忙遞上了一塊潔凈的細布帕。
「將軍當知,只hetubook.com.com
有天子是天下共主,諸侯于士族而言則如流水,取而用之則易,歸心則難。」
柳絮飄飄洒洒的時節,誰都不能倖免,路邊赤腳的挑夫打個噴嚏,肩上的扁擔抖一抖,換來同伴關切地看他一眼。
這位東萊太守身上總帶著一種非常社畜的氣質,不是田豫那種奮鬥到死的氣質,而是一種「行行行好好好我加班還不行嗎」的,無可奈何的氣質。
然後田豐開口了。
這個月忙什麼事?那個士兵想了一下。
「待那時必要在信上加一句!后至者誅!」
「還沒平定呢,」她笑道,「只平定了半個。」
這時候的氣氛還是挺好的,袁紹這樣回憶道,因為……因為沮授和田豐沒有說話。
「先生明日出城時,我請子義在軍中選三百東萊精兵,隨先生車駕同回東萊,如何?」
站在一旁的袁譚顫顫巍巍地伸出了一隻手,被郭圖迅速地拍了下去!
太陽有點曬,因此要躲到牆根下,被曬熱的地面泛著暖意,又不會令人感到炙烤,只是柳絮實在討厭,動不動就往人鼻子里鑽。
她認真地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忽然恍然。
……人家是個大帥哥。
關於荀諶的拜訪,陸懸魚倒是不太吃驚。
泥工似乎忙起來了。
陸懸魚擤過鼻子,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總而言之,世家郎君很少有自己打扮整齊,登門追求女郎的。
因為家中有女兒的人家,女孩若是滿15歲未嫁,算賦是要按五倍繳納的,為了減輕這筆負擔,父母也希望女兒盡量早些嫁人。
「他們說郭圖審配和田豐沮授打架,頭冠都打掉了,」她比比劃劃了一下,「按在地上騎著打,腦門上那麼大個包!」
「他們說袁公開會的時候,你們會打起來,就是真動手那種,」她好奇地問道,「這是真的嗎?」
「在下這身衣袍是不是熏的香太重了?」他尷尬地動了動。
「那我該怎麼想?」
「主公!我身為主公元從,不能忍受這樣的侮辱!」也磕m.hetubook.com.com得滿頭都是血的許攸哭喊道,「請主公下令!貶我為一馬前卒便夠了!我這就披甲去打劉備!」
諸葛叔叔眼睛里的傾訴欲化為了一片感動。
門口的兩個士兵雖然對士族聯姻的事情了解的不甚清楚,但大致思路是知道的。
「還有許子遠,家財幾億,侄子養肥馬數百,前番征伐幽州,竟能言軍用不足!」
「天下人皆言河北多名士,只將軍有所臧否。」
見此情景,那些謀士已經嘩嘩啦啦全都跪下了!
泥工似乎忙不過來了。
她這人笨嘴拙舌,但她還是想要努力想一想,該怎麼反駁荀諶。
那些摸魚的,圍觀的,吃瓜的謀士,都紛紛睜大了眼睛,望著沮授。
但謀士們沒有看他。
……所以呢?
至於男孩就更急了——窮人一輩子都窮,能拿得出手的也不過是家裡幾畝薄田,除此外就只有小夥子年輕強壯,吃苦耐勞的名聲了。須知官府為了逼迫女孩嫁人連這麼沒節操的招數都使出來了,要是十幾二十歲時沒有女孩看中他,歲數大了還能娶到媳婦嗎?
「還有呢?」
陽光灑在中年文士面前的席子上,照得他整個人像一叢春光里的修竹。
「這就奇怪了,元城在魏郡治下,離鄴城這樣近,不曾受戰亂之苦,為何去歲案比,此縣生民也只數百戶呢?」
……曬得有點蔫的修竹。
「將軍竟想得如此周到!」
「哦這不是三月份么!我妹,我姨妹,還有鄰居家的妹妹,都行了笄禮!我妹還訂親了!」
這一套下來,反正兩個人彼此有沒有什麼感情是可以完全忽略的,有感情可以過,沒感情也可以湊合過。
「昨日曾見筵席間見過諸葛太守,」荀諶坐下之後,微笑著說道,「不如今日這般用心。」
荀諶笑得還是很自然。
而剛剛還準備慷慨激昂的審配臉色逐漸變得鐵青了,他冷冷地看著沮授,剛想說話,田豐又將沮授的話茬接過去了:
「……如何不正常?」
「將軍與劉使君若欲和_圖_書平定天下,還大漢一個太平,」荀諶板著臉說道,「便不該作此想。」
「田元皓難道不知,范陽治下萇鄉容城二縣,今已不足百戶!」
……他似乎剛開始是隨口提到荀諶出使徐州,正可為他打探劉備現在到底如何,再考慮下一步究竟是打還是和的事。
「以曹制劉,以劉制曹,坐收青徐兗豫!」
這幾位郎君確實因兵戎之事遲遲未層娶親,陸將軍也確實還是未嫁的女郎……
「有部曲精兵甘心效死。」
泥工崩潰了。
……但他其實不太習慣熏這種香,略有一點甜膩了。
屋子裡暫時冷場。
「……不是。」
審配的一張臉青了紅,紅了青,半晌過後,突然將自己頭上發簪拔出,頭冠扔在地上,整個人俯倒在地,狠狠地以頭搶地!
一般來說,他要是在孔融身邊刷新,這種氣質會削弱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果然我還是適合做做學問」的寧靜氣質。
……雖然不太喜歡,但還是不確定地同他說,「聽說城中女郎都很喜歡這種香。」
面對著憤怒的田豐和沮授,以及滿臉是血的審配和許攸,還有跪在地上烏壓壓一大片的謀士,袁紹的嘴巴張開又閉上,閉上又張開。
他們因此不太理解這個春天裡,將軍身邊這幾位郎君突然打扮起來是怎麼一回事。
諸葛玄的臉皮感覺有點緊。
但是每當他出現在她面前時,這種氣質就出現了。
這人在劇城不會多待,只住兩日,與學宮這些名士互相認識一下,立刻便要出發去下邳,臨走之前八成是會來找她的,找她聊點什麼不一定,但那張嘴很可能是不修德的。
所以他們必須靠自己,繼續戰鬥。
他這次來是為了與陸廉拜別的,他既然被劉備表為東萊太守,現下田豫又忙於北海郡的事,他還是得回去監督下面的官吏度田案比這些事。
「不是,不是,」她四處踅摸什麼東西,終於尋到了一塊草紙,開始擤鼻子,「這個柳絮真是太煩了。」
主公除了打個噴嚏外,沒有表現出對任何和*圖*書
人的認同。
整個屋子一瞬間都靜了下來。
對面的將軍也突然打了個噴嚏。
天上也沒有飛下來那隻懲惡揚善的大鵬鳥。
諸葛玄的內心稍微安定了一點。
一邊跪!一邊也跟著摘了發冠!淚流滿面,咬牙切齒!
喔!頓時全場人都精神起來了!
「待得明歲掃平幽州,收過糧草,此間大定時,送信讓他們兩個來拜見主公便是!」
……這次議事原本挺快樂來著。
「你看!你看!」門口昏昏欲睡的士兵捅了一下同伴。
他身材高大,相貌端正,神情文雅,換上這件青色流紋葛布直裾,再加上兩三點的玉質配飾,以及一身的熏香。
但就像荀彧頭頂有個無形的打光燈一樣,荀諶面前可能有個抹膩子的泥工,那隻無形的手從他臉上抹過去一遍,裂痕就被抹平了。
「若士族歸心,有謀臣出仕效力。」
「不錯,主公現下作壁上觀為佳,主公細想,曹劉彼此攻殺,死了多少摯愛親朋,絕不可能聯合起來,于主公而言,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我聽聞審正南的宗族多在元城,僅僮僕便逾五千之眾,不知是也不是。
無數道目光一瞬間就釘在了他們倆身上!
……但這隻限於平民百姓。
「你想一想,你家這一個月最忙的是什麼事?」
這位容顏如玉的俊秀郎君臉上笑容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痕。
車上下來了一位也是高冠博帶,著意打扮過的年輕文士。
……到底為什麼又變成這個樣子?
諸葛玄忽然打了個噴嚏,然後有點困窘地揉了揉鼻子。
「請主公下令!」謀士們齊齊地喊道,「讓我等戰死青州!」
……當然其中也有例外,江東那位呂范就能做到窮得叮噹響還迎娶頂級白富美。
「只要我派去的里吏在那裡待久了,」她說道,「他們總會慢慢信我的。」
「玄嘗在荊州時,曾聞劉景升單騎入荊州,江南悉平。」諸葛叔叔很不好意思地攏住袖子,向她拱了拱手,「然劉景升亦須借蒯菜之勢,唯將軍能以聲名勇武,平定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