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站在她面前的人沒有失態,他站的很穩,聲音也很平靜。
你有神劍,又有神通,當世再無亞者!誰也不能與現在的你匹敵!
甚至連她自己也是如此的憤怒!
她的牙齒咯咯作響起來——她完全明白冀州人在戰爭途中搞出這種把戲是為了什麼,他們只要她的中軍全線出擊,只要士兵們目眥盡裂,將陣型與軍令忘在腦後,暴怒著一心向前!
他為此極近羞辱她的士兵。
【我不止有這支軍隊。】
他的敵人支撐不住,跪在了地上,頭卻是抬起的,一張很年輕的臉呈現出來,有憤怒,有驚訝,有恐懼,還有哀求。
那些灰濛濛的大戟士終於走到了青州兵的面前。
高順穿了一身鐵甲,背著盾牌,佩著長刀,站在那裡看她時,那張就沒年輕過的臉十幾年如一日,像是站在陷陣營的土台上,冷冷望著她時一樣。
那根矛也刺中了他的身體,他像是躲也躲不得,只抬眼,看了第二個對手一眼。
當她的中軍全線壓上,如潮水一般吞沒大戟士,以及袁紹的步兵時,就是馬鎧兵出現的時候了。
她聽到那個聲音用篤定的語氣在問她:
「你求什麼?」
她沒再吭聲。
荀諶點了點頭,「只是陸廉用兵,常謹慎有餘,進取不足。」
大戟士步步向前,效果很快就出來了。
整個河北源源不斷地在向他繼續運送糧草和新兵,你的士兵死一個少一個,糧食吃一天少一天,而他還有整個河北四州可以壓榨!
hetubook.com•com現在要高順領千人去擊退大戟士,重整陣線,與送死無異,她又能許他什麼願呢?
有駭然的驚呼聲響起。
「孤的大戟士果然神勇。」
「怎麼回事?」
【……是我的錯。】
那樣複雜的神色怎麼會在一瞬間出現在一個人的臉上呢?況且他的哀求又有誰能看到,能聽到呢?
那個聲音輕柔而尖銳地笑了起來。
她的士兵在嚎叫!
袁紹不僅兵比你多——如果他只有這樣的優勢,算得了什麼?
「友若欲何為?」
她沒有飛快地下達什麼命令,她在那一瞬間,心神似乎陷入了另一個陷阱里。
「子義將軍久戰疲敝,何如下令暫退休整,由在下率部出戰,擊退敵軍?」
他力如山崩,疾如閃電,那個小頭目無論如何也躲不過這一刀!
那個士兵跳起來劈向了對面!
又有人衝上來,這一次對面的敵手謹慎很多,用盾牌擋住了自己的身體,他是用矛的,長矛戳出去時,整個人幾乎都縮在了盾牌的後面。
他用長戟刺穿了青州人的身體。
天色還沒黑。
他們活著看到敵人彎下腰,舉起刀,像斬下一隻雞頭那樣利落地砍下他們的頭顱,然後穿在自己的長戟上。
太陽又向西輕輕墜落了一格。
送狐鹿姑去玩命時,她開出了一個足夠高的價碼。
她看出那些大戟士的弱點是不夠靈活,也能看出如果繼續這樣相持下去,她的士兵只有步步敗退的份兒。
但和-圖-書袁紹的大戟士不同,這支軍隊在陣線相接時,仍然以長戟對敵。
【他以為你吸干四州的血,也勝不得他。】
【你的士兵在死後也要受到羞辱。】
在冀州人所組成的兵海中心,袁紹高坐在土台上,侍從貼心地為他拉起了三面屏風,足以遮蔽寒風,又可在主公想要看一看兩翼戰況時將屏風迅速移開,不會遮擋視線。
【其實你知道該怎麼取勝。】
他們以為他們的血肉之軀能夠勝過大戟士,以為他們只要不顧傷亡,就一定能夠為他們的兄弟報仇。
但她聽到自己說:「待此役歸來,我必表奏朝廷,為伯遜封侯——」
因為大戟士不是她的重點,也不是袁紹的重點。
大戟士終於心滿意足地將長戟收回來,重新舉起。
袁紹要用這支精兵衝擊她的中軍,直到它徹底陷入混戰時,再將他真正的武器搬出來。
她皺眉,有親兵立刻跑出去,但沒等他們往回返時,她的瞳孔已經猛然縮緊了!
「大將軍。」
大戟士將長戟拔出時,似乎一隻手臂已經失去了力氣,那柄長戟不能再隨心自如地揮舞,只能斜斜地向土裡劃去。
有人在詢問她的意見。
當長兵的短處被那些精雕細琢,用料不菲的鎧甲所覆蓋住后,那些笨重的,不易揮舞的長兵成了殺戮的利器,他們灰濛濛的甲衣像是冰冷的霧,從一個點開始,向著整個軍陣蔓延。他們一步步向前,青州人和徐州人就一步步後退。
第一排的士兵相接www.hetubook.com.com時,通常是先擲矛,再左手持鉤鑲,右手環首刀,其中鉤鑲可以換成藤牌,也可以換成長牌,環首刀一般是不會換的,偶爾也可以換成小手戟。
高順點點頭,「已足夠了。」
總而言之,陣線相接后,大家會迅速打成一團,刀盾能攻能守,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高順笑了,「大將軍,我不求封侯。」
同樣的弓箭對不同的鎧甲,效果是不同的,尋常弓箭手射一個只著兩當鎧的士兵很容易,但想射一個全副武裝的大戟士就很難。
【我能勝他。】
陣線開始變亂,的確有士兵嚎叫著沖了上去,也有太史慈在高聲傳令,想要穩住陣線。
你願不願意為了這片戰場上正在搏殺拚鬥的人,為了他們倚門而望的家人,為了春耕時無人耕種的荒蕪土地,以及所有不該被戰爭毀滅的百姓,向它屈服?
但那一聲慘叫並未從他的喉嚨里響起,而是由對面那個長矛兵嘶吼出來——好疼啊!好疼啊!那根長戟在他的腿上打了一個洞,又狠狠地割了一刀!
她想了想。
「你的陷陣營自前往冀州牽制袁紹后,兵不滿千,如何與大戟士交戰呢?」她說。
——他們是能做到的。
為什麼不讓那些士兵掄盾牌上去,衝過去,躍過去,撕開一個口子,和對面的長戟兵打成一團,那時他們就必須換成短兵,否則鎧甲再好,一腳踹倒,為什麼不呢?
戰鼓敲得響極了。
她不知道。
空氣里滿是冰冷的惡臭。
腳和圖書下依舊是燒得正旺的火盆,荀諶站在他身側。
有人憤怒地吐了一口口水,卻並不慌張,一隻手上的環首刀高高舉起!
他們這樣一步接一步地走向前,接受著大聲謾罵與嘲笑時,臉上的神情一點也沒有動搖,手上的長戟也不曾有半分顫抖。
這不算很常見的用法,畢竟戟士常用來阻隔騎兵,而非與步兵接戰——人家用短你用長,近身豈不吃虧?
又過了一會兒,那顆頭顱重新被|插在長戟上,舉得高高的,這次可再掉不下去了。
【你的軍隊即將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潰敗。】
她聽到了士兵的嚎叫。
【他以為你只有這支軍隊。】
她離得很遠,看不清那些頭顱的面目,但她知道那是什麼人的。
她這樣沉思時,前線忽然爆發開一陣騷亂!
這個青年冰冷地微笑了一下,「逼不得那位大將軍,逼一逼她的士兵如何?」
這不是講道理的戰場,也不是講道理的打法。
大戟士將長戟的另一端對準了他的喉嚨,狠狠地又戳了進去。
主公抖了一下大氅,鐵鏽般的色澤從裏面透了出來。
他麾下最差的士兵也有兩當鎧,大戟士和馬鎧兵的武裝更是你望塵莫及的!
她騎在馬上,默默地看著太史慈在軍陣中穿梭往來,不斷修補缺口的身影。
那些驕傲的士兵自以為今天是他們人生中最榮耀的時刻,豈不知他們與前幾日的輕騎兵是一個用途。
那一刀劈在了大戟士的肩上,隔著鎧甲也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
因為憤怒!和_圖_書因為痛苦!因為他們同袍受到的巨大羞辱!
親兵跑回來了,在向她報告。
「此戰足以重扶漢室,再立江山,待中原清平之時,」這個似鋼鐵鑄成的武將摘下盾牌,拎在手中,聲音如錘擊砧,「大將軍若能令大漢兒郎驅逐胡虜,飲馬河西,我便再無他願了!」
黑黝黝,陰森森的眼睛,帶著鬼火一般,垂死掙扎的光。
她的士兵!
為什麼不放開呢?
那個冀州人將藏在濃密鬍鬚里的嘴巴張開,露出了幾顆猙獰的牙齒。
對面有投擲長矛的,有些人倒下,後面的人接替了他的位置,但對於更多的大戟士來說,那些不能刺中要害,且足夠用力的矛都被身上的鎧甲給隔開了。
寒風吹來時,有人的長戟沒拿穩,跟著晃了晃,頭顱就滾落下去了。
因為袁紹已經下定決心捨棄這支精兵。
袁紹軍的分兵已經到了南城門,牽招帶隊。
這樣的戰績映進交戰雙方的眼帘。
她忽然回過神來,一雙眼睛沒找到焦點,卻仍然冷森森的,掃到哪裡,哪裡的人就打一個激靈。
太陽已經過了中天,漸漸西斜,戰場卻仍然熾熱非常,中軍被壓著打,但仍然能維持陣型不散,這不得不承認陸廉用兵確實是很謹慎的。
有許多顆頭顱被穿在長戟上,晃晃悠悠,向著她的陣線而來。
那是極新鮮的頭顱,每一顆都是從剛剛戰死的士兵身體上割下來的,冀州人做著這樣殘忍的事時,其中有些士兵只是失去了戰鬥能力,不僅活著,意識也是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