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後日談
第九十六章 退敵

這話說得很不嚴肅,于禁的臉又僵了。
庫房靜了一會兒。
「那邊呢?」
……就連卧室都對她開放了。
正如司馬懿看穿的那樣,河北甚大,世家根深蒂固,對劉備來說是很頭疼的一件事,那些最死硬的世家他殺還是不殺呢?他不是個嗜殺的性子,但他們又死也不服他。
那是一座十分氣派的宅邸,門前有朱漆的大門,門下有黑漆的台階,四牆皆以青石結角,進門又有幽靜曲折的長廊,院落里有石雕成的樹,在結冰的池邊舒展著白色的樹杈。
「那我,」她想了想,「我去尋人過來……」
「這裏,」她問,「這裏肯定有我的賞賜吧?」
「主公要發我的賞賜,一會兒肯定是從這家裡抬出來的,」她有點不好意思,「怪不得主人家不出來。」
這感覺多少是有點違規了。
如此一來,劉備不需要殺人髒了自己的手,曹操也不至於留在大漢新任君主眼皮下受到忌憚,不僅能收復大漢邊疆,更重要的是,曹操很篤定劉備是會承了他的情的。
她看了一會兒,有點不明所以,但還是老實回答了,「很好。」
……就在那一瞬間,陸懸魚莫名其妙想起了曾經看過的各種冒險電影,到了後半程時,主角們總會走進這麼一座寶庫。
她一邊騎在馬上,跟著緇車慢慢走,一邊左右張望,「田野這樣好,如果我是地方官,我什麼都不做,只捉捉賊,防防盜,派些女吏過來,教他們農閑時識點字,學點農業知識就好。」
她左右看看,婢女和僕役都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她,她很尷尬地趕緊跟上。
這話說得更加輕佻,于禁的眉毛就皺得更緊了。
陳琳收到大禮包時,陸懸魚也收到了一個大禮包。
孫乾先生笑得很和藹,「此言足見將軍謙遜,但將軍自平原追隨主公至今,一路大小功勞無數,今日主公終得河北,天下將定,這份賞賜也是將軍應得的。」
退敵之計是只能意會,不能明言的——奉孝先生這樣暗示他,可到底是怎麼樣的退敵之計呢?
有稚童走過來,怯生生地拽著他的袍子。
他守邊陲,帶著黃須兒一起守,但再過個幾年,兒孫中有人不想守邊陲了,也不是不能送回雒陽啊!到時照舊在朝廷里謀一個官職,不是他吹噓,就他的才華,就他家子桓展露出的才華,往鴻都門一坐,那就是萬人追捧爭相結交的高士好嗎!
車隊里起了一陣凄涼的哭聲,有男女,有老幼,聲聲撕心裂肺,恨不得哭出血淚!
曹操很貼心地遞上了這個方案:那些最死硬的世家,他帶走便是。
「還有這座宅邸。」他說。
「此處風景如何?」孫乾先生這麼問道。
孫乾先生笑眯眯點點頭。
有人一步一回頭,一步一叩首。
他們走得不快,路又走點遠,所以走了很久。從孫乾莫名其妙站了一腳那裡,直到他們的目的地,又走了大概半個多時辰方至。
她半晌說不出話。
郭嘉那張蒼白的臉詭秘一笑,「主公有計退敵,文則將軍勿憂。」
眼前一片廣袤平原,https://m•hetubook•com•com雖被積雪覆蓋,但也有農人穿梭其間,時不時翻看一眼雪下的情況,可見是種滿了冬麥的肥沃田野。
他們要離了故鄉,不知前方還有多少坎坷,不知何時才能回還,不知自己的父祖墳塋誰來祭祀洒掃,誰來供奉血食,他們怎能不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當他說到這裏時,忽然招了招手,一旁隨行的健仆立刻策馬上前,同車夫說了幾句。
她站在裏面,團團亂轉,整個人都震驚了!
陳琳收到的是一小匣金餅,外加一箱絲帛,陸懸魚收到的東西就複雜多了。
孫乾先生也不吭聲,繼續領著她往前走。
「這怎麼可能呢?」她說,「這裏原來的主人呢?」
有一輛車在他旁邊停了下來。
這位一直笑呵呵的中年文士不笑了,抬腿繼續往前走。
一張蒼白的臉自車內浮現,「文則將軍辛苦。」
她撓撓頭,「我明白了。」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什麼部曲?」
于禁就是這麼默不作聲地看著這支車隊自邯鄲啟程,向著并州進發。
還留在邯鄲不忙著出發的這位主公一邊看,一邊捂著腮,看到罵得厲害處,忽然就砰砰砰地拍起了桌子!
「孤要親手殺了他!殺了他!」
「主公讓我隨便挑嗎?!」她說,「真的嗎?!只要我拎得動的都是我的嗎?!公祐先生!這好嗎?!這不好吧!主公這真的不是在考驗我嗎?!」
于禁皺皺眉,剛想令身旁的士兵上前呵斥車夫,要他立刻將車驅離時,車簾忽然被掀了起來。
有這hetubook.com.com樣一群世家帶著部曲男女跟隨他,足夠他再建起一個根本之地,再立起一番功勛!
「若將軍治理此處,會如何?」
團團轉的陸懸魚忽然停下來了,獃獃地看他。
對面已得了冀州和青州,關羽馬上也要將幽州納入囊中,如此熊虎之師,又有關陸那等名將,主公本部兵馬不過千余,秦胡雖眾,卻新附未穩,如何退敵?
他不說,但他那張臉已經將心裏的話都說盡了。
「真氣派。」她說,「這是誰家?主人家怎麼還不出來?」
中原已經沒有曹操的立足之地,可他的確還是本初表奏朝廷,親封過的征西將軍!他可以領著這一大群人,奔赴荒蕪廣袤,被異族盤踞許久的涼州!
「六郎啊,」那人哽咽著說道,「再看一眼故土,將它記住!你以後——你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穿過了這些大大小小的屋子,終於來到了倉庫。
「我沒做什麼,」她說,「打從渡河到現在,我就沒正經打過什麼仗,剿山賊不算。」
她是被孫乾先生邀請出城的,說是主公得到鄴城,理所應當給大家都發獎金,自然也有她一份。
孫乾步子一頓,「咱們今日所為何來?」
這位長須先生用很微妙的眼神看她,等她說下文。
「我在這裏怎麼會有田地?」
「將軍不必尋旁人,」孫乾說,「這宅邸里的男女僕役,都是將軍的人。」
有美貌的婢女和少年穿梭其中,見到他們,便恭敬地行禮。
那邊又有一片樹林,風一吹過,光禿禿的,但光看枝條,她也能判斷出那m.hetubook.com.com是一片果林。
「多少人?」她艱難地問。
「阿耶……」
郭嘉也不挑明,只微笑著沖他點了點頭,那篤定的眼神又讓于禁有些迷惑了:
「那邊也好,」她立刻說,「這麼多果樹,還有棗樹!要是這片林子歸我,棗子成熟時,我就都打下來,給二將軍送去!」
她看看那裡面一水兒嶄新的絲帛床帳被褥,趕緊退了出去,「這不好,給人家的東西弄髒了,一會兒被人罵了。」
文則將軍面色稍霽,很端正地行了一禮,「奉孝先生何故至此?」
孫乾先生摸摸鬍子。
理由很簡單——整個河北的戰爭已經打完了。
這顯然是個老錢之家——穿過了一重又一重屋宇,每一間屋子裡都布置得精美而雅緻,符合一個最挑剔的漢朝人對裝飾的全部需求,其中有會客的地方,有讀書的地方,有娛樂的地方,有洗澡的地方,有什麼都不做專門賞景的地方。
可即使如此,他們哭一場,又磕了一場頭,起身後還是咬緊牙關,繼續向著蒼茫的群山行去!
沒有退敵之計。
可秦胡畢竟不是受過禮教的漢人,他們看向那些裝滿箱子的緇車時,眼神會熱切起來,再看向下車倒水的年輕婢女時,眼神會更加熱切,只是礙於一旁督軍的漢人將軍臉色嚴厲,才不敢造次。
「慌什麼,我只是隨便喊一喊罷了,」他忽然疲憊地笑了一下,「這中原的仗,已經打完了。」
「適才停車觀景之事,將軍可記得?」孫乾先生笑眯眯地說道,「自那處始,至宅邸後面這座北山,其中山林河流,土地村莊,都www.hetubook.com.com是將軍的。」
一匣一匣的金餅、明珠、寶石、美玉,一箱一箱的五銖錢,一匹一匹流光溢彩的綢緞,兩尺三尺四尺的珊瑚!大珊瑚!
侍立在旁邊的僕婦也都很安靜地低著頭,倒沒人給她白眼。
還有無數精雕細琢過的寶劍、鎧甲、寶石鑲嵌的馬具,光滑而不帶雜色的皮毛大氅!
「將軍不必挑選,」他說,「這些都是將軍的。」
「不放心,來看看。」
車隊有他們自己的部曲護衛,兩側又有秦胡士兵巡邏,可保無虞。
馬車又走了起來。
「前軍已至涉城,先生不必掛心,」這位將軍聲音頗有些生硬,「在下倒是聽聞劉備已發檄文,恐怕邯鄲……」
孫乾在車裡呵呵地笑,笑得她摸摸自己的頭,卻還是摸不到一個頭緒。
「那些耕種將軍田地的人。」
遠處有山,山上有河,蜿蜒而下,一路至此,河水早已結冰,在冬日晴空下閃著晶瑩的光。
僕役被嚇得匆匆跑進來時,這位征西將軍已經熄了火。
不明所以的陸懸魚也跟著勒住韁繩。
細嫩的皮膚被寒風吹得通紅,上面劃過的淚痕很快結了冰,這樣的苦楚,他卻像是根本毫無察覺。
至於陳琳發檄文罵他——
一名老僕人見他們來了,俯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個頭,而後才起身,很是珍重地從懷裡取出鑰匙,開了庫房的大門。
孫乾先生的車子停下了。
對方仰起頭,心算了一下,「不足兩千……嗯,宅中只有八百餘人,但附近村落還有一千余部曲。」
尤其對她這個自從來到漢朝,就沒怎麼過過好日子的人來說,多少是違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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