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未見將軍,很是想念,」他說,「未知將軍是否一切安好。」
美好到身邊的同伴被它們短暫地攫取了心魂,全心全意地沉浸在這一片嘈雜又瑣碎的市井煙火里。
尤其麻煩的是有些沒素質的掏井工還會將井裡的泥巴掏出來,直接倒在路邊!馬車一繞行,頃刻就和對面車道上的馬車對上了!
「到了。」他對諸葛亮說道。
車子走得很慢,時不時堵車,時不時這邊挪一挪,那邊挪一挪,冷不丁還有結伴而行的年輕女郎湊近了看他倆一眼,司馬懿坐姿很端正,但聽到女郎調笑聲時,還是會臉紅一下。
樂陵侯陸廉的頭髮濕漉漉的,都鄉侯張遼衣服的前襟也差不多,於是大家就都很尷尬。
他們是官,而且是天子面前掛的上號的官,他們還是士人,是坐著軺車出門的士人,出門時又有僕人走在旁邊,原本出行應該是一件很順暢的事。
「關中守軍呢?」
「將軍可曾去過蜀中?」諸葛侍中問道。
窮人蹲在坊外賣東西,時不時往路上蹭一點,再蹭一點,極力想將自己的貨物展現在來往行人面前,差役怒氣沖衝過來時立刻捲起油布,扛在肩上就跑。
她撓撓頭,「都好,小先生今天怎麼啦?」
她迷茫地搖頭,「不曾。」
片刻之後,屋子裡忽然傳來了一陣雞飛狗跳般的聲音!
諸葛亮抬頭看看。
土牆大概五尺,院門約有一丈,但看不見裏面什麼模樣……因為這位https://m.hetubook.com.com將軍的院子有點過於勃勃生機。葡萄架子上已經爬滿了葡萄藤,葉片綠油油地四面延展,遮雲蔽日,下面居然還能種上一排又一排耐陰的小青菜,就藉著早晚東西兩側灑進來的太陽光,居然也能長得鬱鬱蔥蔥,討人喜愛。
「蜀人。」
但時節臨近端午,天氣溫暖,百姓們跑出來籌備端午節用的東西,比如說米,比如說粽葉,比如說一些五彩繩,再比如買一點雄黃,以及一點蒲根,繞個一大圈,最後再去酒舍打點酒。
他也微微笑著看向她們,神情很溫和,目光里似乎也帶著很濃的情意……司馬懿突然揉揉眼睛。
那顆頭後面還有個影影綽綽的頭。
這場仗從未在這個時空里發生過,劉璋和張魯都跪得容易,關中經過一陣搏殺之後也已經平定下來,因此要形容交戰雙方是很困難的,為了簡潔點,那就一個是蜀人,一個是關中人。但諸葛侍中還是將兵力多寡,國力情況都一一寫明,掛在了屏風上。
諸葛侍中就從懷裡掏出了一卷地圖。
司馬懿聽了聽,感覺嘈雜又瑣碎,都是些每日發生在這座城裡的尋常事,實在不值得他過多關注。
大家都好好地坐下了。
可是他看看諸葛亮的目光,又不確定了。
……它們有那麼美好嗎?
「在下於兵法上有所疑惑,」他說,「盼將軍能為在下解惑。」
想起自己新婚不過一載和_圖_書,已經表現出殺伐決斷的妻子,司馬懿立刻冷靜下來了。見他毫無表示,女郎噘了噘嘴,又將香囊收了回去。
諸葛侍中看了一眼,「是田。」
這些東西很瑣碎,當然也有食舍乖巧,搞個端午套餐出來,但這樣大手大腳的市民不多,他們還是喜歡在城裡溜溜達達,錙銖必較地將一樣樣東西買全。
「這裡是什麼?」
看精明的小市民甚至不買現成的蒲根,而是專挑那些編草席的攤子去要蒲草;看貪酒的小市民打好了雄黃酒,趁著沒回家,先喝兩口,再從旁邊賣水的商賈那裡蹭個一勺水添進去,也不知道是在糊弄誰;再看看衣衫襤褸的小孩子坐在路邊,努力地舉著自己編織的五彩繩兜賣。車輪經過,有坐在馬車上的車夫皺著眉頭,很不高興地大聲呵斥,偏那孩子又很潑辣,立刻對罵回去。
張遼左右看看,不明白諸葛亮為什麼會自己跑來這裏,而且還一頭扎進來當亮閃閃的燈燭。
司馬懿皺著眉,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忽然指了指雙方駐防附近的一片區域。
於是酒舍也有了新業務,除了賣濁酒和醇酒之外,他們還可以幫忙將買來的雄黃和蒲根打成碎屑,加進酒中,這就成了可避毒蟲邪祟的雄黃酒。
這感覺很不對勁,他想,他原本想看到的是諸葛亮臉紅心跳,手足無措之類的尷尬神情,而不是這種……他什麼時候變成浪蕩子啦!
馬車終於停下了。
諸葛亮也沒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甚至都沒看司馬懿,直接把這一步跳過去了。
三興的大漢也不能消滅階級和貧富,但至少在這個雒陽城裡,窮人也能活下去,而且活得比以前還好些,這已經令許多飽讀詩書之人感到驚訝了。
諸葛亮一路都在很仔細地看。
司馬懿從袖子里取出一塊細布帕子,擦了一下臉,再轉過頭看看。
他多情的目光不是看向某一位女郎,而是看向雒陽城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扇門窗,每一片瓦當,每一個行人。
諸葛亮立刻後退了一步,並且轉過身,似乎想問司馬懿一個究竟。
諸葛亮搖搖羽扇,很平靜,「看著。」
認真琢磨兵法的司馬懿變顏變色了。
但司馬懿很快發現自己看錯了。
天氣很好,兩個人坐車出門,就有點麻煩。
惆悵的小諸葛轉過頭,有點狹促地想看看大諸葛什麼表情,據司馬懿所知,諸葛亮也定了親,對方是襄陽名士黃承彥的女兒,雖有才名,但顏色卻不出眾。只是那位名士很得劉表器重,因此跟隨劉景升一起來到雒陽,想方設法替景升公爭取到宗正的職位——總之,同述職的諸葛玄見了一面,這事兒就定下來了。
諸葛亮也注意到看向他的女郎了。
富人坐在馬車裡,衣衫整齊不說,更不必為了幾枚五銖錢在烈日與灰塵里勞作辛苦,但他們在遇見冒犯自己的窮人時,也沒有如以往般舉起鞭子,立刻就打,而是臉色不大好看地催促車夫前hetubook•com.com行,將路邊的窮人當成無禮的野豬,無視掉就是。
怎麼,你的功勞比賈公更高嗎?
司馬懿站在他身後幾步的地方耐心等著。
坊門並不高峻,門下的土路也有點不平整,那一下墊得司馬懿屁股有點疼,但這並不影響他陰謀即將得逞的快樂。
京畿的百姓漸漸回來了,北面并州,南面豫州的有錢人也進城抄底不說,甚至連西面羌胡都跑進來做生意啦!隔壁的院落租給了胡人商隊,裏面那幾個胡姬每日里嘰嘰喳喳地,不安心賣酒也就罷了,竟然又跑去公學報名,也想要學字,也想要當女吏!是大漢子民嘛就跑來當官!想得美!還有,晚上必須得給自家那幾個閨女和兒郎一起加磚加碼,考不出個名堂來,通通藤條伺候!
這個大漢依舊是有窮人,有富人的。
車上有人坐著,但始終沒有出聲。
於是整個雒陽就變得很堵,好像到處都是人。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有很多,說得漂亮點,這個三興的大漢目前還是很清廉公正的狀態,世家受到了觸動,因此言行舉止都非常的端正謙遜;說得刻薄點,從織席販履的天子往下,還有逃犯的將軍,殺豬的將軍,以及殺豬的將軍,這一群出身卑賤之人如今得了勢,其中那個逃犯出身尤其待走卒販夫客氣,而待士大夫不客氣,世家自然得警醒些。
如果是關上門來,偷偷湊一起說點更刻薄的話,那些舊世家就會罵一句,為什麼要在庶民面前忍氣吞聲?!因為www.hetubook.com.com這群庶民里還夾雜著一頭野豬,一頭麋鹿!誰知道你抽哪一個人的鞭子時,她突然就衝出來了!
看看他們在欣喜于什麼,煩惱于什麼,他們嘰嘰喳喳,說起上個月來投奔他們的親戚不曾購置房屋,這個月果然又漲價了!
這位個頭比孔明稍微矮一點,但心眼一點也不少的廷尉正先下了車,伸手再一推,院門就開了。
他現在也在看,津津有味地看孩子噼里啪啦爆出一串兒問候車夫先人的話語,直到車夫氣得變顏變色地將馬車駛離他面前,這段短暫的罵仗才算結束。
「誰種的?」
諸葛亮似乎有點猶豫,但還是走了進去,嗯。
司馬懿看看諸葛亮,感覺這人像是變成另一個人似的,出門來找他還隨身帶著巴蜀地圖,幹什麼!
門忽然開了,探出了一個有點驚慌的頭。
嗯,其中也不是沒有很可愛的女郎哇!有一位圓臉,臉色紅潤,眼睛又很明亮的,哎呀呀呀,她是不是拿起香囊想扔他啦?!他……他要不是已經成親……他……
「竟令來犯之蜀人於此自在耕種,補充糧草?」他罵了一句,「真庸才也!」
然後就順理成章地堵起來!
這位自從蜀中歸來后,行止素來穩重的諸葛侍中忽然就僵住了。
他穿過了葡萄藤,無視了上面嗡嗡叫的黃蜂,走到那兩間小屋的台階下,朗聲喊了幾句。
但他身後只有一片鬱鬱蔥蔥的小園子,以及一個已經跑到門口的司馬懿。
……這一點倒是很正常,諸葛亮一直很愛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