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呂布
(八)廢道

之前在孟岱手下,孟岱貪金帛,貪軍功,為人自大刻薄,容不下寒門出身的張郃,最後搞出了個風雪山神廟,不得不投奔陸廉。後來既已在劉備麾下,張郃覺得自己的苦日子應該也盡了,日日夜夜想著帶著冀州軍刷點軍功,就算關羽張飛陸廉這些嫡系能吃肉,他們這些降得較早的有口湯喝也成啊!誰能想得到會被分在呂布麾下!
「將軍?」呼廚泉小聲道,「幾條山路都被烏桓人給截了。」
眾目睽睽之下,所有的大漢將軍都在默不作聲地注視著這一幕,但在那張撐得住的臉皮下面,有人平心靜氣,習以為常,有人已經心碎一地,泣不成聲。
朝廷才親封了他當大單于,漢朝又再次偉大啦!他是大漢的外甥,等大漢滅了烏桓,他也有無邊的富貴享用!他瘋了嗎和一條并州老狗決鬥?!贏了也不過是多攢點軍功,輸了就什麼都沒了!呂布說留他一條性命!呸!他才不信!他都看到那馬鼻子里噴出的白氣,看到那馬蹄子輕輕刨起的土,還有那雙眼睛里迸出的血光!
有人立刻將很不友善的目光投過來了,但考慮到匈奴人畢竟是友軍,語氣倒還客氣,「若有關隘在前,將軍不當輕舉妄動。」
這位正在暴跳的大單于狐疑看他一眼,「我自然知道,你說這個有什麼用?難道我們還能不借他?」
「你怎麼不讓他慎重些!」張郃牙齒咬得咯咯響,「他這一下,他這!」
總而言之,打起來好難!好難!
論理說張郃是個很努力的打工人,除了本職工作做得https://m•hetubook.com•com好,努力將練兵帶兵行軍打仗都點到頭之外,他還不斷從經驗中吸取教訓,不斷擴展新賽道,將各種辦公室知識都牢記在心,活學活用,力爭上進,可以說在打工人里,光評敬業精神,他能秒殺十個司馬懿,二十個陸懸魚,五十到一百個糜芳。
……呂布的朋友是誰啊?!到底是誰啊?!這是什麼風格什麼路數的主意啊?!這人怎麼活到大的啊?!難道比呂布還能打嗎?!!!
匈奴人自己的算盤想明白了,再看看大漢那邊,從呂布往下,不說生得多俊秀,學識多淵博,至少一個個看著都是正常人啊!
酷暑之時,在山中穿梭其實是件很苦累的事。
「奉先將軍!這是何必呀!」呼廚泉用凄厲的聲音喊道,「一切都好說,都好說!」
不是傻子啊!話說回來傻子更好,傻子好騙!
「廢棄的山路?」他很小聲問,「將軍,我也在這裏待了幾年,我怎麼不——」
他看到了馬?不不不,他看到了自赤山下來迎接他的神鬼!
匈奴人是沒文化,但也不是傻子,他們那些小算盤雖然自私了點兒,但也並非不近人情,最關鍵是,他們在撒潑打滾不要臉的同時,也留有充分餘地了呀!
他們是被迫接受了呂布的條件,但他們依舊是不服氣的,甚至可以說是心懷怨憤的——烏桓何等兵精糧足,何等人多地廣,他們這點兵力填進去又如何?要是真輸了這一場,呂布可以跑回下邳,甚至跑回雒陽,他們與烏桓和-圖-書不過一山之隔,跑去哪裡!
樓班在祈城與猗城的所有山路上都修了關隘,並且旌旗招展,似有重兵防守,那個氣勢,莫說是呂布的軍隊,就是只鳥也難逾山嶺!
他雖敬業,一心一意想要刷軍功,為自己謀一個好前程,讓妻兒老小能過上富貴平安的好日子,但他就沒遇到過一個正常點兒的上司!
不想還罷,一想仔細了,呼廚泉的眼睛里突然就迸出了光亮!
南匈奴的呼廚泉單於是大漢賜了金印的大單于,人家也是漢臣,地位不比你低賤!人家還有兵馬有地盤,你這樣揪著他要生死戰,你你你你你好大的狗膽啊!你仕途要不要了!你的命還要不要了!你不要,我們還要哇!我門前那兩根閥閱被你創碎了你聽到了它們碎一地的聲音了嘛!嗚嗚嗚嗚嗚嗚!
奈何呂布是條瘋狗,匈奴人雖敢怒不敢言,卻在拚命用他們的眼神來宣洩他們的不滿,他們很生氣!他們快要氣炸了!
蔡琰在那一瞬間,忽然轉過頭來看向她,嚇了那個年輕的婢女一跳。
至於呂布想要什麼,當然他想要啥他們都不想給,人生在世,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總是最痛的。但大漢兵馬當前,烏桓又實在沒前途,他們就算痛,也會多多少少給一點嘛。
消息一傳回來,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的確不是我所想的謀略,」她平心靜氣地說道,「但這與我身為婦人並無半分關係。」
總之,這都可以談啊!這都是你出一百,我還八十,雙方推杯換盞拉鋸磨牙的談判桌生意場上的事啊m.hetubook.com.com!這是天底下最正常不過,最最正常不過的事!
「那你可知,」他問,「并州軍在此待過多久?」
兩名婢女護在蔡夫人左右,也小心地向著人群中間望去。
「咱們夫人自然是足智多謀的,」一個說道,「那必是夫人之謀。」
但就在匈奴人的里人格在滿地打滾兒時,呂布忽然抬起頭了。
看呂布是個金盔金甲威風凜凜的將軍,誰能想得到這是一條修成人型的狗啊!
「大單于,請啊,請啊!」
大單於是砸了好些杯子的,但一向沉穩的左賢王偷偷出主意了:
「將軍千辛萬苦來此,只為借路攻打祈城,誰曾想樓班竟這般狡詐!」大單于憤怒地大聲嚷道,「將軍!該令他見一見大漢天威!」
「將軍!將軍快快下馬吧!」呼廚泉像一個瀕死的人一樣,靠在身後幾名族老的懷裡,慘然望向呂布,「大漢要什麼,南匈奴就給什麼!」
「大單於何必動怒?呂布來猗城這般大動干戈,也不過是為了借路……」
但呂布毫無察覺,在城外這片空地上,雙方的馬都已經被人牽過來了。他騎上馬,一隻手拎著戟,另一隻手熟稔地挽了一下韁繩,就這麼居高臨下,坦蕩灑落地衝著呼廚泉高呼:
「我這人不善言辭!單於何不上馬決一勝負,更加痛快!」
大單于踉蹌著後退一步,被一位族老扶住手臂才堪堪站穩,那一瞬間,他忽然什麼都想明白了,呂布是條狗,他怎麼能和一條狗一般見識!
比如說打滾的是匈奴平民,面露難色的是單于,那如果呂和*圖*書布這邊不樂意了,部族的頭人自然會站出來當個潤滑劑,一邊罵不聽話的下屬,一邊好言相勸不開心的上司,到時候單于面色轉霽,這台階不就下來了嗎?
這問題其實很簡單,答案是明擺著的,但左賢王特特將它拿出來說,呼廚泉就要仔細想一想了。
但就在呂布的前軍修整補給完畢,準備出發時,有斥候十萬火急地跑了回來:
呂布倒是不貪金帛,不貪軍功,為人聽說有點小毛病,但張郃的媳婦又不在軍中,他怕什麼!他每日里兩隻眼睛只盯著功曹記功勞時給并州軍多少,給冀州軍多少,除了這點小摩擦外,再沒有煩心事。
「無事,咱們依舊明日拔寨啟程。」
……她再怎麼出謀劃策,出的都是人出的主意啊!
他甚至還私下裡同高覽說,覺得呂布這人,帶兵打仗其實也行,也沒什麼更過分的言行舉止,當初竟然被本初公記恨成那樣,實在有些沒必要——現在一個大雷打下來,他一下子就被劈清醒了!
「他縱越性荒唐,到底也是朝廷親封的溫侯,是平原公親自選來節制前軍的都督!」高覽低聲道,「你如何失了心志!想要當眾質疑他!」
「斥候的軍報我看了,」呂布說道,「我還識得幾條廢棄的山路,他們不曾截斷。」
整個匈奴王庭如同一架巨大而陳舊的機器,開始緩慢運轉起來。
張郃的眼睛里就漸漸蓄起了一丁點兒的淚水,不作聲地望著自己同袍,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直看得高覽的心都要碎了。
有人清點漢人戰俘,有人清點匈奴精壯,還有人在一個部族https://m.hetubook.com.com接一個部族地數他們的牛羊,數字每往上加一個,頭人的心就跟著痛一下。
呼廚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匈奴人這邊一片死寂,并州老兵那邊在死寂后突然爆發出一片歡呼!
「若將軍困阻於此,豈不有違關中軍軍令?」
他這一聲暴喝,別說匈奴,連張郃高覽都嚇傻了!
匈奴人忽然不確定了。
張郃就差點竄出去,剛邁步就被高覽死死揪住,在耳邊低聲斥了一句:「慎重些!」
「大單于細想,」左賢王又說,「自邯鄲入并州,距離烏桓不過百里,他何必捨近求遠呢?」
呂布望向了他,目光平靜又寒冷。
呂布騎在馬上,來回地轉了個小圈,那馬蹄子就像是呂布自己生出來似的,他想要那馬跑幾步,馬就跑幾步,乖順無比,直個看得呼廚泉心驚膽戰,面色慘白,如風中一朵嬌花般望了望他手中的長戟,又回頭看一眼自己的戰馬——
另一個撇撇嘴,不是很贊同,但卻不曾講出心裏所想。
呂布坐在上面,眼皮耷拉著在那看地圖,也不吱聲,呼廚泉和左賢王這幾個見了心裏就更爽了,比大熱天吃了拌蜂蜜的冰沙還要爽,直想要在席子上打幾個滾兒,問他還狗不狗了?!
有人勇猛,提議自己可以去強攻關隘;有人謹慎,說不如等一等關羽將軍的中軍,請他自北攻打併州,分散樓班的兵力;還有人更謹慎些,說要不咱們先送個信使過去,好好和樓班談一下。
「你——!」他欲言又止,見對方詭秘一笑,立刻心領神會地點一點頭,「尋一隊斥候,要機警忠心的!」
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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