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海上買賣,船上總會擺弄幾門土炮什麼的,就算是帶子銃的「弗朗機」炮也是見過。對於炮聲雷聲,海匪們並不陌生。
雙方間隔距離非常近,不到二十米。
這可是從江家老太爺開始聚集起來的人手,從當年的家僕干起,一代二代的延續,個個忠心耿耿,千金難求,是江家立足松江府的最大依仗。
「周賊狡詐,化成灰我都認得他。」江公子氣急叫罵,「上,快上,這幾人用的是火銃。裝一次火藥至少二三十息。」
不等倖存者找個地方躲避,對面那群「木樁子」打出了一波排槍。
別人力量不足,通條要反覆壓才能把彈丸和火藥壓到底。周青峰抓握準確,動作靈動,如行雲流水般一次就成功,塞好通條隨手就裝好底火。
可在陸地上,還沒見誰家能把火器玩好玩出這般威力。
江公子咬咬牙,再看街對面已經沒了人,一揮手對躲躲閃閃的海匪喝道:「怕什麼,對頭打空了預備好的鉛子,這會定是躲起來裝葯了,還不快去把他們找出來剁了!」
燧發槍不稀奇,稀奇的是拔|出|來就能用的燧發槍,還是雙管的。
聲音未落,柳林中「嘩嘩嘩」的出來一支方隊。十五人一排,都是三四十的爺們,邁著齊整的步伐列隊前進。
「少爺快躲。」又一名海匪伸出手,護著江公子朝街角躲。「來敵兇狠,我們稍微避避。待兄弟們先上去剁了他們。」
江公子一縮脖,扭頭就朝後跑。瞧見粗壯海匪的背心破開個大洞,脊骨斷成數截,和血肉一起撒在地上。
砰的槍響,對面半張臉連帶後腦勺就沒了。屍體還繼續前沖幾步,啪嘰摔在周青峰面前。
江公子彎腰跑動,回頭看了眼。不看還好,看了更是又驚又懼。對面黑甲鐵盔的不就是新華反賊么,整個松江就這麼一家如此打扮,太好認了。
火藥爆燃推動軟木彈托,彈托內的圓頭彈丸順著膛線旋轉,被高溫燃氣推出槍口,命中已經逼近到數米距離的海匪。
江hetubook.com.com家的船也被燒,但江公子沒再一股腦的朝前沖。他躲在後頭東張西望,不住的詢問:「看到那伙新華反賊了嗎?他們跑到哪裡去了?」
「別急,去看看。指不定是那個蠢貨玩火銃打鳥呢。」江公子快手快腳的穿上衣服,抓了放在桌上的火銃和短刀,疾步朝外走。
對面一名海匪看到槍口瞄準自己,很老辣的甩手拋出一柄短斧,意圖干擾射擊。
旁人裝填一發最快也要二十秒,周青峰快的令人眼花繚亂,裝填完畢后抬槍就射,敏銳而精準。
「新華反賊不拼刀槍,竟然擅長火器。」江公子終於有些害怕了,碼頭上的死傷有小半是江家的部屬。這死的像田裡割麥子般,也太快了。
海上廝殺,長兵器不好使,牛筋魚膠做的弓箭更是沒法用。江家這批海匪擅長短刀,還喜歡帶威力大的短火銃——火繩激發的。
對面一個個跟木樁子似的,跺著腳,踩著步,喊著口號冒出來,像演戲似的。
當領頭的幾十人擠到碼頭,頓時跳腳大罵——周青峰割斷好些船隻的纜繩,後來乾脆把船上取暖的火盆踢翻,七八條船正在著火,燒的烈焰熊熊。
這反賊不窩在青龍鎮引頸受戮,居然跑出來送死。其中一人高高壯壯,不正是反賊頭目周青峰么。
別說碼頭上幾十號海匪愣愣的扭過腦袋,就連還在鎮上的兩三百號也覺著莫名其妙。
再次看到這嗤嗤冒煙的玩意,海匪們總算明白這東西會炸。碼頭上還剩下二三十人,嘩的一聲全部逃開,無人敢繼續留在原地。
海匪意識到己方遇襲,對手不但清晨偷襲,火器還相當兇狠。就這麼一擊的功夫,追隨江家多年的老兄弟就死了四個。
第一排十五人扣動扳機,感覺肩頭微微一撞,槍口冒出白煙,子彈射出去了。他們也不管打中沒打中,立馬收槍轉身向後走。
江公子已經躲到街道拐角,探出半個腦袋朝外看。眼見己方至少十幾人沖了hetubook.com.com上去,他又歡喜的跳出來喊道:「砍死周賊,賞銀百兩!」
給錢比什麼激勵都來的有效,海匪們腳下步伐快了幾分,爭先恐後的向前。可對面火銃裝填速度遠比預想的快。
「全體都有,目標右前方六十米。第一排,據槍瞄準。」指揮排槍的兄弟也是大鬆一口氣。他盯上了正在遠處觀望的其他海匪,距離更遠些,但敵人更密集。
順著悶響方向,一行人沿著鎮上街道疾跑百來米,轉個角猛然見到對面路口站在幾個黑甲大漢。
可實際上,對面的海匪完全被打傻了。
他翻身起床尋衣服,房門被猛然推開。隨行護衛只穿褲衩,腳步跌撞的跑進來,慌亂喊道:「少爺,碼頭那邊好像出事了。」
江公子剛剛還跳出來大肆叫囂,聽著對面彈如雨下,嚇的又縮回街角。不斷湧出海匪也沒了無腦前沖的氣勢,開始各尋掩護,探頭探腦。
其他軍事組成員沒那麼快的裝填速度,面對臨近的威脅,乾脆拔出腰上的雙管燧發手槍,瞄準近距離的敵人砰砰開火。
彈體是鑄鐵的,預製凹槽。確保爆炸后的破片能有五十以上,不至於搞出一炸兩半的事來。
這一炸便是彈片橫飛,擠在碼頭的海匪頓時人仰馬翻,悲呼哀嚎。一個個跟無頭蒼蠅似的亂轉亂撞。
錢掌柜,你躲什麼躲?你的人死了三四個,不給他們報仇,你還能服眾?還不把你剩下的人叫出來,大夥一起上。」
三進三出的宅院內,布商家主躲的不知去向,僕役站在遠處,見到海匪頭目便魂不附體。另有幾名海匪也抓了武器從不同房間跑出來,叫嚷嚷的都說聽到動靜。
不斷有海匪從鎮內街道的屋子裡跑出來,看到地上的屍體,再看對面的黑甲大漢,無不嗷嗷叫的衝上去。他們帶的短火銃來不及點火繩,能用的就是短刀。
看到女子流淚,江公子伸腳一踹,罵了聲晦氣。
認出周青峰后,江公子更認出對方手持的是火銃,尤其看對方射www•hetubook•com.com
擊后槍托拄地,抽出通條的姿勢,更認定是衝上去廝殺的機會。
第二排不動,只聽號令據槍瞄準,繼續朝對面海匪最密集的區域扣動扳機。密集的槍聲再次響起,白色煙霧更加濃烈。
等著自覺人多勢眾,海匪們膽氣又恢復七八成,咋咋呼呼的叫囂著要砍要殺。他們數量佔據絕對優勢,把通往碼頭的兩三條街給擠滿了。
立定的五十號爺們全都腦門冒汗,這是他們的首戰。都是只吃過雞肉沒殺過雞的都市人,排隊槍斃這活還是頭一回干。
就連從鎮內湧來的海匪也齊齊朝後縮,生怕沾染到這不起眼卻要命的爆炸物。
江公子在後頭罵罵咧咧,手推腳踢,驅使海匪上前,「海狗子,老禿頭,帶你們的人從兩邊圍過去啊。那幫反賊逃不遠,肯定就在附近。
領頭一人充當指揮員,站在隊列側面,扛著一支長管燧發槍,走出十幾步后再次扯嗓子喊,「立定,第一排,據槍瞄準。」
說有動靜,碼頭方向又傳來低沉的悶響。江公子更是色變,招呼了十幾個弟兄朝碼頭跑。他這種在海上討生活的,最怕的是沒了船。
排槍指揮員頓時緊張的要死,瞪大了眼睛仔細朝周圍觀察,前後左右都得看一圈。他生怕有海匪窮凶極惡、意志堅定、悍不畏死,有勇氣頂著排槍衝上來。
「萬幸,萬幸,我家死的不多。這新華反賊果然有那麼兩下子。」
尤其是周青峰,手勢敏捷而準確,從腰后的彈藥匣中取出壓鑄好的柱狀黑火藥,連同帶彈托的彈頭一起塞進槍管。
這位匪首昨天強闖鎮上布商的私宅,不但大吃大喝,還硬逼著大戶家的兒媳陪他睡了一夜,逞足了威風。
半分鐘,五十號爺們超常發揮,完成戰場裝填,再次返回。發現對手無人能己方鋒銳,他們信心大增,手腳穩定,腦子都靈動許多。
江公子只覺頭皮發涼,沒想到對面區區五人能帶來如此大殺傷。他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再仔細看,死傷的大多是其他家和*圖*書的海匪,江家的損失還不大。
第一輪打完,三排五十號爺們全部進入裝填狀態。
可海匪一掉頭,後頭射殺的更加愉快,毫無心理壓力——軍事組加周青峰,五個人,每人大腿上別著兩支燧發手槍,掏出來就打,打完兩發一丟,再掏再打。
這又是手榴彈,又是排槍,火力密度強的出乎意料。當場就有十幾人被破片炸死炸傷,最後再被三四十米外的排槍集火,又倒下十幾人。
海匪剛剛投擲短斧,連伸臂向前的姿勢都尚未改變,脫膛的子彈轉著圈,帶著一千六百焦耳的動能命中其面頰。
砰砰砰的槍響,站在街口的十幾名海匪被打了個正著。江公子站在最前,槍響時便下意識一縮,感到彈丸從他身側飛射而過。
好大的威力!
趙港鎮通往碼頭的那條街上槍聲亂響,硝煙瀰漫。二十發彈藥打完后,半條街被白被煙遮蔽,啥也看不見。
「開火!」排槍指揮員喊了一嗓子,他身邊就跟爆雷般響成一團,震的耳朵嗡嗡。
「退回去,退回去,退到鎮子里去。」
斧刃打著旋劈向周青峰腦門。可他端槍的姿勢不變,僅僅偏了偏腦袋,任由短斧帶著勁風從耳側飛過,扣動扳機。
對方擺明在此等著,人數雖少卻橫列成排,等江公子等人冒頭便是一通暴擊。
玩火銃打鳥也沒那麼大聲,江公子只是安慰手下。
真正能衝到近前就那麼三四個,被燧發手槍砰砰打倒。後頭的海匪不明所以,卻瞬間魂飛膽喪。槍聲驚心,令人控制不住的掉頭逃跑。
內置導火索在嗤嗤冒煙,彈體滾到哪,哪兒的海匪就驚詫的跳腳避讓。不等他們搞明白咋回事,手榴彈在人群中爆炸了。
這話聽起來有些道理,只是街面上死傷太慘,哪怕橫行多年的海匪也怕。這麼些人平日已經可以屠村,今日卻死的不明不白。
安靜了兩三分鐘,晨風把硝煙吹去,不算寬敞的街道上露出真容。只見兩排低矮房屋的中間倒著十來個人,死傷對半。
整張臉瞬間膨大,皮肉https://www.hetubook.com.com
像瓷器般碎裂,露出內部的血與骨。骨骼也跟著碎成粉糜,跟白色的腦組織混雜,連同毛髮一起被剝離。
碼頭上的海匪哪裡見過這個?
燧發槍響的那一刻,江公子驟然驚醒。
內置的槍機激發紙質底火,點燃槍膛內的黑火藥。
江公子就縮在鎮口的街道上,和其他海匪一樣備受震驚。
排槍指揮員還沒喊「開火」,不知什麼地方丟過來幾顆手榴彈。圓柱形彈體掉落碼頭的海匪中間,砸中了一兩人的腦袋,惹來幾聲叫罵。
一名粗壯的海匪抓著短刀正指著對面哇哇大罵,罵到聲高處,彈丸命中其胸。十五毫米的彈丸將其軀體都打碎了。
睜眼那一刻,槍響的餘音正在消散。晨光從窗格外投入,他眼前是絲綢被套,白紗幔帳。被蹂躪一夜的女子在床邊默默流淚。
江公子把幾家海匪頭目通通點名,挨個把他們叫出來。昨晚進鎮的三百多號海匪也都聽到動靜,提著褲子抓著刀,紛紛出現。
還能站在原地的海匪大多被嚇的不敢動,既不逃也不躲,傻了吧唧的看著柳樹林方向。可他們等來的是第二波手榴彈。
有人在扯著嗓子大喊……「槍上肩,起步走。」
五十號爺們緊繃著臉,腳步頓地,身軀停下。扛在肩膀上的燧發槍放下,轉為槍托抵肩,槍口瞄準正前方約莫三四十米外亂成一團的海匪。
到第三排不得不上前幾步,穿過白煙才能看清對面的目標。同樣是據槍,瞄準,開火,轉身後退。
長管燧發槍威力大,挨一發幾乎必死無疑,哪怕打中四肢也止不住血水。便攜的短管手槍威力小,不打中要害則一時半會要不了命,傷者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哭哭啼啼。
一旦有敵人衝上來,排槍指揮者必須立刻命令至少一個排停止裝填,掏出自衛手槍——這時候調在後頭的長矛「協警」都來不及,必須靠自己。
幾十號海匪想救回自己的船,叫哇哇的擠在碼頭上,人擠人,肩撞肩。就在他們急著要滅火,卻聽到幾十米外的柳樹林中傳來嘹亮的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