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莫道此國盡滄桑且看今朝我最狂
第九章 初成越女名紫萍,羞邀吳郞采紅菱(上)

我們的袁大師見此情形,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龐。
正所謂,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破。
「梳籠」的意思,我們的袁大師哪裡會不懂?
他瞥了一眼身旁皺眉不語的湖南人,人家還是能聽懂幾分他們之間的吳語對白,因此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怎麼樣,這種事情聽著耳熟吧。
「表少爺?哈哈哈……」
「說到他們之間這個歷史仇恨和宗教矛盾,潤之兄大概有點隔膜,不過你完全可以參考一下前清的同治……」
在這位女班主看來,這個身份肯定要比他那個花旗國Ph.D還要高貴。而同為衣冠中人,袁大師「截胡」汪老爺反而是一樁「美談」。
至少在二十年代初,旗袍還只是沿海城市一小部分開化女子的穿著,還沒有影響到民間。而且如今的旗袍其實和男子的長袍差不多,並沒有後世那麼Sexy。
他們就是中央帝國……更確切地說是中華文明的人上人!
江南六月的雷雨來得猛去得快,方才還是電閃雷鳴,如今卻是雲淡月朗。
袁燕倏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
她們都穿著兩截式的襖裙,並沒有穿著後世的那種「旗袍」。
所以真要說起來,原本是姑蘇某支顧氏家班中人,稱呼張涇顧氏之後為「表少爺」那真是一點都不為過。
所以他在心中低吼一聲,這就是萬惡的舊社會啊!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是所有的賽里斯人!
而這乾貨呢,國內產生的S值太高不能說,國外就沒什麼問題了。
前文里提到,我們袁大師的母親是我大萌東林黨領袖,號稱「東林先生」顧憲成的後人,他們這一支是張涇顧氏。
而此時那位少女也羞羞答答地抬起頭來,偷偷摸摸地看了他一眼。
注意啦,他用的是老無錫話,要比現代的無錫話語速更慢,語調更低,聽起來肯定更加的雍容和雅。
「哈哈哈……」
作為主人,袁燕倏抬手溫言道:「不用多禮。」
他們跑到嘉興開會,自然會了解一下當地的情況,所以湖南人知道自己同鄉在這裏為官並不奇怪。
就像後世文藝青年或者自認為文藝青年們不(偷)會(偷)上快手一樣,這年頭上等人也是不會去聽二人轉的,聽的都是崑曲。
當然啦,不會吳語的人是很難體會這些的。
因為他天生就是這個老大帝國的士紳階層的一份子!
「咕嚕!」
自行上完了這堂人文歷史課的「表少爺」笑著搖了搖頭,無奈地改用上海話道:「好伐,就算阿拉是儂呃表少爺好了,請問阿姐還有啥事體伐?」
但是「以文https://m•hetubook.com•com取士」的科舉制度更為鞏固了士紳階層的壟斷地位,因為他們壟斷了一切知識和文化資源。
「刷拉!」
他轉動脖子,偷偷地看了一眼湖南人,果然就見到他老人家那是一臉不快。
在如今這個時間點上,吳語區的地方戲種,什麼越劇、什麼滬劇、什麼錫劇有倒是有了,不過那都是下里巴人的玩意。
他把少女攙到了旁邊的一張椅子上,轉過頭道:「鴻漸兄,這其中必有隱情。不如問問她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
「表少爺!」
所以他強行改口道:「請他們上來吧。」
而且她們面容酷似,不是母女的話也應該有某種血緣關係。
「哐!」
「啊!」
但是,但是,但是他這位袁顧兩家聯姻而出生的嫡長子,放在1921年的中華民國還真的挺了不起的。
何況袁燕倏說的是他……應該說當時國內都沒有什麼人真正了解的西方世界的情勢。
但是,老無錫話比起人家這一口標準的「蘇州閑話」,還是不夠好聽啊。
而這個天字頭一號「異物」就是……
這位母親居然這麼明目張胆地給自己女兒拉皮條,賣的還是第一次……
當袁燕倏想明白了之後,他的頭頂好似開了一個天窗,南湖月光把他的腦仁兒照了一個透亮。
那女子聽到這樣的反駁毫不尷尬,她抿嘴一笑不慌不忙地道:「表少爺講的沒錯,不過奴家這個班子原本是蘇州顧家的『家班』,個么算起來倷不就是奴家的表少爺嗎?」
我們的袁大師顫聲道:「我、我、我想問你……」
賽里斯人之中出了一個「異物」,一個大……大的「異物」!
這可真是妥妥的「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
「奴家還真的有一件事體要麻煩表少爺……」
好吧,在聽到這句話之前他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袁燕倏本人的身份。
「嗯。」湖南人點點頭道:「他叫汪瑩,字玉光,是在下的同鄉。」
袁燕倏微微一皺眉,因為乍聽之下他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不得不開動腦筋想了一想。
小美人抬起頭來,杏眼含淚的她軟語相求道:「表少爺,倷就幫我、幫我、幫我……那個伐,算我求求倷!」
「潤之兄,GOOD QUESTION!小弟對此正有點心得……」
不用https://www•hetubook•com.com問了,這種「傳統戲曲」和二人轉一樣,內容也不大健康。甚至在1935年,江蘇省第一區黨務指導員辦事處下令無錫縣黨部嚴加取締這種「淫劇」。
看這個女初中生的樣子,她也沒有反對,好像還有點樂意……
其實他不知道這是吳地煙花界的風俗,我大清著名才子袁枚在他的《隨園詩話補遺》裏面就記載著,「幼|女梳籠以得美少年為貴,不計財帛。」
難道我17點的魅力值已經大到了這個地步,人家哭著喊著求老子睡了?
看來要當無產階級大革命家的諍友,這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
「小妹妹,你先起來!」
「哎……麻煩表少爺了,個么再會。」
「嗨,這種事還要跟我說?打發他們……」
「有痣青年」奇怪地問道:「鴻漸兄,你這是怎麼了?」
我勒個去,這位母親給女兒拉皮條的動機居然是……母愛?!
比如說錫劇,現在叫做「常(州)(無)錫灘簧」,是一種很像東北二人轉的曲目,就是只有一旦一生(或者一丑)對唱,所以也叫做「對子戲」。
不多時,傭人就領來了兩位女子。一個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一個是豆蔻年華,含苞待放。
哎,要不是你老人家在這裏,老子說不定……
人家哭著喊著求他睡,原因還真是因為他帥……
自唐宋科舉制度大興之後,華夏確實沒有了世襲貴族。
兩位賽里斯紳士屁股稍稍離開座椅,微微欠身回禮。
袁大師終於明白了,她這是為了讓自己女兒對第一次有個美好的回憶,連錢都不向他這位大帥哥要了,甚至還冒了被汪大知事記恨的風險。
兩位江南美女上前來向著他們福了一福。
南湖之上,月正中天。
兩女也裊裊婷婷地站起身來,半老徐娘一開口就是讓人骨頭髮酥的「蘇州閑話」道:「奴家給表少爺請安哉。」
北宋末年的武陵太守顧珽玉從蘇州遷徙到無錫。無錫顧氏日後又分成了三支:其中最大也是最有名一支世居長安上舍里,再往上追溯的話,那麼姑蘇顧氏的始祖是越王勾踐的第十四世孫,西漢初年的諸侯王之一,東頤(今浙江永嘉)王搖
至於什麼張涇顧氏出身的高祖母更是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原來是汪知事……」湖南人脫口道。
不過袁大師也是個聰和_圖_書明人,聽到「有痣青年」這麼說,心中就是一動,開口問道:「潤之兄,莫非你認識這位汪知事?」
還別說,她說的這話真的有點道理。
這特么還有沒有天理了?!
而這年頭賽里斯人都是按虛歲來算的,也就是說這個少女周歲才十三歲,放在後世剛上初中。
他突然站起身來,大步走到「明日支配者」面前,雙目炯炯地盯著他。
袁大師真的是被驚到了,給自己梳籠還不說居然還不收錢,更要記得自己一輩子的好處。
如同《紅樓夢》中的描繪,江南望族往往會豢養崑曲戲班,就是家伎組成的坤伶班子,稱之為「家班」。
我想問你:你這位賽里斯人會在未來毫不動搖地折騰六億賽里斯人,難道就是要折騰掉賽里斯人心中那點子「貴賤之分」嗎??!!
1911年民國改元,官制上自然也有了一些變化,比如說這知縣就改稱為知事。
而張涇顧氏出自長安(無錫市長安鎮)上舍里顧氏。
因此姑蘇顧氏就是顧姓正宗,有「天下顧姓出蘇州」之語,據說全世界顧姓人士90%都出自蘇州顧姓。
只聽人家急著搶白道:「表少爺覅要誤會,這算是幫奴家和小女的忙,不但收倷銅佃呃,還要記倷一輩子好勒。」
他皺著眉頭問道:「汪老爺是誰?」
「哦,原來是本地老父母,嘉興百里侯。」袁燕倏轉頭向女班主道:「你繼續講……講實話!」
如今肯定不能「說不定」的他只好一本正經地道:「多謝美意,不過不好意思了,今朝阿拉倒是沒這個意思……」
他的一個兒子名貴,封為顧余侯(會稽的古稱)。後來顧余侯的子孫以其封地的「顧」為姓氏,說起來也蠻因吹斯挺的,越王後人遷到了吳都姑蘇,就此成了顧姓始祖。後來東吳顧雍,顧愷之等人全都是這一支的。
旁邊的傭人立馬知機地揚聲道:「送客!」
說完了顧姓的源流,再說說這戲班的淵源。
看他只顧著摸自己的臉,「有痣青年」忍不住長身而起,扶起了哭哭啼啼的小紫萍。
這一次好奇的他稍稍動用了一點「虛幻之眼」的能力。
不是我們的袁大師太過好為人師,而是「有痣青年」求知慾實在太強了。和歷史上很多大人物一樣,他對於知識和信息有一種「變態」的渴望。
實際上,「吳儂軟語」也不是都軟,其中公認最「軟」、最為雅緻、最為好聽的正是蘇州話。別說吳語區公認很土氣的無錫話,就算是吳地最為通用的的上海話都顯得太「硬」了。
就在這時,名叫紫萍的少女抬起頭來,高喝一聲。
和圖書只聽女班主老老實實地說道:「奴家想著表少爺也是衣冠中人,汪老爺不會怪倷格,講不定也不會怪奴家。」
這是吳語的一個歷史發展趨勢,吳語區的幾乎全部方言越往後就越是「硬」。
袁燕倏只好把臉一板,一邊心頭滴血一邊口中沉聲道:「儂拿阿拉當作啥人了?格不是銅佃不銅佃的問題,而是……算了!」
半老徐娘把那位一直低著頭的豆蔻少女往前輕輕一推,口中說道:「表少爺,各是奴家親生囡女,賤名紫萍,年方十四……」
不過如今賽里斯是大革命的時代,張愛玲就曾在《更衣記》里寫道:「五族共和之後,全國婦女突然一致採用旗袍,倒不是為了效忠於清朝提倡復辟運動,而是因為女子蓄意要模仿男子。」
「嗯……」
「表少爺……」
實際上,旗袍是這年頭「先進女性」的標誌。
我想問你:為什麼你這位飽讀經典的國學大家會在未來毫不顧忌地讓「千秋精髓,於斯篡毀。」??!!
再不算的話,他就要吐血了。
沒辦法,既然要當人家的諍友,袁大師當然不能一味地COS青梅煮酒論英雄,還是要給對方來點硬邦邦的乾貨。
這兩位女子長得也不錯,堪稱是眉目如畫,身材也是嬌小玲瓏,配上一身賽里斯傳統裝扮,盡顯江南女子的嬌柔嫵媚。
煙雨樓中,酒已半酣。
袁燕倏暗道,這舊社會實在太可愛……那個黑暗了,怪不得你老人家要起來革命呢。
別以為兩千年前有人喊了一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賽里斯人就真的沒有貴賤之分了。
我想問你:為什麼你這位人上人會在未來毫不憐惜地把幾乎所有人上人都打落塵埃?!
不過呢,大包郵帝國是賽里斯「資本主義萌芽」發軔之地,所以最遲在明末,這些家班就開始承接商業性演出了。
到了晚清,尤其是太平天國時期,很多江南望族因為種種原因都破家凋零。於是這些家班就流落在外,成了民間戲班。
「呃?」
他,袁大少爺就是一位人上人,即使是白身照樣能和同為人上人的汪大知事平起平坐,分庭抗禮。
「幫伊梳籠則個。」
三個響頭就磕在堅硬的實木地板上。
「呃……」
「潤之兄,你說的是。」回過神來的袁燕倏點點頭,對迴轉身子的女班主招手道:「你來講講看!」
當然啦,這種事情走江湖賣藝的女子是不懂的。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李漁李笠翁的李氏家班,他甚至帶領家班赴各地巡迴演出,號稱「全國九州,歷其六七」,紅遍了大江南北。
袁燕倏聞聽此言不由得放聲大笑,他笑聲一收和圖書刻意用無錫話道:「阿姐,你覅亂攀親眷啦。你俚(們)是蘇州人格,我是無錫人格。我記得你也不姓顧呃,哪能是你俚的表少爺勒?」
「去年維斯瓦河上的奇迹並非是歐洲各國階級矛盾不夠尖銳,無產階級大革命的條件不夠成熟。而是波蘭民族和斯拉夫民族之間有著很深的歷史仇恨,天主教和東正教之間也有很大的宗教矛盾。所以蘇俄紅軍才會在波蘭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他用力抖開手中的扇子,在自己的面前搖了一搖,這是表示這場談話已經結束。
當然啦,主要是江蘇人在講,湖南人在聽。
袁燕倏突然想到旁邊這位可是對勞動人民有著深刻感情和深切同情的無產階級大革命家,自己怎麼能擺出這種不屑跟底層百姓打交道的大少爺派頭呢?
「像表少爺這樣的俏郎君!」
然後他又轉向「有痣青年」道:「潤之兄,小弟請的那個戲班子的班主一定要來稱謝道安,我們等會再聊。」
一百年後的袁鴻漸同學並沒有覺得自己姓袁有什麼了不起的,難道姓袁就比姓方和姓三角和姓不規則的高貴了嗎?
那位女班主面容一黯,嘆了一口氣,又福了一福,轉身向樓梯走去。
江蘇人和湖南人這頓酒也吃到了飯後的甜品,不過他們兩人談興正濃,渾然忘記了時間。
不用明文規定,不用宗教規範,經過了上千年的持續灌輸,這個時代所有的賽里斯人都已經發自內心的認同了這一點。
《女兒經》裏面有:為葚事,兩截衣,女人不與丈夫齊。可見女性是不能穿男子的袍服的。
人家自然點頭道:「鴻漸兄,你請便。」
還沒有等袁大師反應過來,她上前幾步雙腿一彎,就重重地跪倒在他的面前。
半老徐娘慘笑了一下道:「不瞞表少爺和這位先生,嘉興汪老爺看中紫萍咯,想要梳籠伊。我們在這裏討生活,各躲是躲不過去的。所以我這個當娘的就想要幫囡找一個……」
我們的袁大師智商和情商那也不低,一看這個調調就猜到人家要說的事情實在是太妙……那個不妙了!
正當他準備好好地夾帶一下私貨的時候,一個傭人上前來向著兩者行了一禮,然後走到他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女班主答道:「就是這此地的知縣大老爺……」
尤其是那位少女,身子還沒有完全長開的她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那一副含羞帶怯的樣子,那真是我見猶憐,何況老(大)奴(師)。
「梆、梆、梆。」
果然就聽人家款款地說道:「今朝既然能在這裏得遇表少爺,各既是緣分也是福氣。奴家有個不情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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