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這人不會輕易放過我,這次讓他逮著機會恥笑我的失態,心裏暗恨自己不爭氣,明知他芙蓉面貌鐵石心腸,卻仍舊不受控制地被美色迷惑。
公子蘭從流矽手中接過金樽,將原先所握的銀杯放到榻旁。他的手臂剛抬,大殿上所有人都在頃刻間跪下身去,口中高喊『祝公子千秋百載,如日之升。』
不僅偷看了男人洗澡,還從頭到尾細細地品位!?不僅細細地品位,居然還反覆不停地看個不夠!?
噗!
怪叫一聲,我將罈子扔進綿軟的泥土裡,甩掉了腳上的繡鞋,提起裙擺衝進洗天池。
我訥訥接過酒罈子,說道:「請流矽主上放心,我儘快把泉水送來。」
鵝黃宮衣的少女瞥了我一眼,吃吃笑道:「你是才進含章宮的新人嗎?怎麼不曉得再過兩日就是公子蘭的生辰?到時候有那天下聞名的貴人要來咱們含章宮給公子慶賀生辰呢!」
我赭了臉,瞪他一眼:「還算不錯!你不也看到了,你還沒回答我呢?」
我訕訕地正要低頭,驀地兩道刺骨的視線兜頭罩下來,我怔忪地看過去,他飽含警告的目光掃過我,又輕描淡寫地移開。
無暇細想他那冷冷一瞥中的含義,冼觴閣里絲竹樂聲軋然而止,一個華服麗顏的中年女子邁著端步走到黃金榻前,拂身拜了下去。
人面桃花不知處,這櫻山果具絕妙風流的好景象。我將馬縛于樹下,解下鞍旁的酒罈子,一手抱了罈子,一手分花拂葉地走進花海深處。
什麼正日子?
大殿上靜得出奇,公子蘭仰起下頜,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一個白衣少女繞到他的榻前,伸手接過金樽。
死小屁孩,今後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見你一次扁你一次!!
狂悖的笑聲驀地在頭頂響起,從古柏上跳下一個少年,我驚得退後數步,手裡的酒罈子摔到地上,碎了一隻。
空氣中噝噝冒出電光,膠著的目光達到渾然忘我的境界,身邊的宮人們早就遠遠地躲開,生怕引火燒身。
硬著頭皮從人堆里鑽出來,抬眼和他對視,估計剛才我那滿臉花痴表情全被他看入眼底。他盯著我看了片刻,唇邊浮起古怪的笑容,我瞬間紅了臉,彷彿無數根小針同時扎在臉上。
沒蹭出兩步,肩上被人一拍,驚得我差點跳起來。回身怒瞪過去,一個和我年歲差不多的少女手裡抱只罈子,正沖我柔柔淺笑。
沒看過裸的公子蘭,不知道他們兩人誰更美些呢?
剛轉過一棵參天古柏,激揚的水聲驀地嚇了我一跳,我趕緊閃身躲進水畔的葦子盪里,探頭探腦地朝聲響處望過去。
我擠身從迴廊下的人群中穿過,湊到離他幾丈外的地方停住腳步,極目望上去。他懶懶地斜倚在錦墊上,一手支著頭,另只手裡捏著銀腳杯,眉目中薄含三分酒意,眼眸微乜,頰上淡染著紅潤,原本輝月清雅的芙蓉面貌此刻直教人看得愣了神,魂銷神醉。
十二金釵,十三豆蔻,芳菲逐流水,燕回春暖,我已是個十四歲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將罈子遞了過來,面上笑容不減:「姑娘是天香閣的人吧,這是咱們流矽主上吩咐,勞煩姑娘去洗天池的碧淵綠澗里汲點泉水,再調和了蘇合香丸,主上要釀百花香藥酒。」
方才還一陣蕩漾的小心肝,此刻被凍成一片片,零落在風中……
明溪綠水,碧波連天,據說洗天池是個極美的去處。每到春濃時節,那些圍繞在山溪的桃李香杏盛放,滿山谷的野櫻蒸霞映瑞,山風過處,竟難分哪裡是天,哪裡是地https://m•hetubook•com•com
,惟有滿目奼紫嫣紅。
那人將水往身上潑去,唇邊突然綻起一絲淺笑,彷彿九天之上雲曦流瑞的日華。我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他美如熾烈的朝陽,令人不敢逼視。
「這宮裡快十年沒這麼熱鬧過啦,也不知到了正日子還要鬧成什麼樣子呢!」
我驀地停下腳步,他沒剎住腳,反跑到我的前面去了。我輕蔑地掃了他幾眼,慢慢豎起中指。
他慢慢倚回錦墊,空氣中緊繃的張力逐漸消失,流矽扶膝站了起來,額頭上滿是汗珠。白衣女子雙手端起酒樽,清雅容貌上凝了抹傲視眾人的冷漠,她沖流矽點點頭,將金樽遞過去。
心裏默默哀嘆,我轉過身,抱著罈子,臉上扯起勉強的笑容:「呵呵呵,公子一個人好清凈,我是個過路人,打擾了公子的興緻。我這就走,這就走!」
破罐破摔,反正我就是喜歡看他的臉,索性看個夠本,我梗脖子頂上他的目光,惡狠狠色迷迷地瞪過去,他眸中笑意更深,喉嚨里發出咕嚕幾聲低響。
洗天池水天一碧,開闊處綿延到一眼望不盡的彼岸,幾叢蘆蒿漂浮在水面上,沿著山澗流下的泉水丁冬跳躍著奔進池中。
我在心裏默念,和他較勁似的互瞪,佛曰我不丟人誰丟人,大不了就讓別人誤會我為他絕世容顏傾倒,激|情澎湃到難以自已。
兩年前天香閣被一把火燒成灰燼,如今鏡月湖畔只剩下行香水榭。公子沒有吩咐重建天香閣八重寶樓,我想那裡面有他急於埋葬的過去。
眼前這幾個少女也都在天真爛漫的年華,看我笑眯眯溫和的樣子,紛紛放膽嬉笑起來。
「姐姐們這是說什麼呢?妹子可不懂。」我見她們鬧個沒完,插|進話去。
柳堤曉岸春意鬧。
「還有啊,美名遠播的琰昊君,當真是美好得讓人不舍側目!」又一個少女加入粉紅八卦,迫不及待地介面道,「他貴為櫟煬國的皇世子,身份比咱們公子還尊貴些呢。」
厄!?
面上不動聲色,心裏笑到內傷,全拜公子蘭的熏陶,我也快成變態了!
遙想在花家寨時,君亦清曾教我騎過幾日馬,雖然閃轉騰挪還不算順手,但平地長馳已不在話下。攏住轡頭,我翻身一躍上馬,雙腿在馬腹上輕夾,馬兒乖覺立時沿著宮牆一遛兒小跑起來。
我彎起眉眼淺笑,小心翼翼地打探道:「姐姐們今兒心情真好,難道宮裡有什麼喜事不成?」
少年也不理會我滿臉憤恨,兀自洋洋得意道:「那人平日里一向自視甚高,一定想不到今兒個會被你這毛丫頭看個精光。我看你定是老天降下來磨礪他的煞星,你說,他的樣貌身段可美?」
我咽下口水,猛然發覺喉嚨里幹得厲害,身影轉過角度,我聽到『咚』一聲,竟是心臟猛地抽了下。
聽人這麼說,我心癢難耐了一整晚,只盼著趕緊天亮,我就能出宮去玩它個痛快。自進了含章宮,這還是我首次出門,終於走出身後那道如淵宮牆,我恨不得永不回頭就這麼一路狂奔到天涯海角。
少年明眸流轉,嬉皮笑臉地湊到跟前,不答反問:「我問你,剛才那一幕可好看嗎?」
流矽渾身一顫,不由又跪下身去,公子蘭把玩著手裡的酒樽,一雙眼眸淡淡地看著她。無形的壓力鋪天蓋地瀰漫在整座冼觴閣中,所有人屏息靜氣,生怕發出絲毫響動。
我心裏哧了聲,不就是過個生日么,也值得這麼大張旗鼓?臉上裝出訝異的神情,趕忙問道:「貴人?什麼貴人https://m•hetubook•com.com能有資格來含章宮給公子慶賀?」
「好冰!」
縱馬前馳,路旁的景物倒退而過,我看著如斯山景,不由地想起了高傲不馴的神駿燈籠,還有綠川岡地的漫天花海。
啪!!
我發誓這是天要亡我,破石子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在我正貓著腰開溜時掉下水。蘆葦叢本就不高,我又半蹲半站,目標太過明顯,他一眼就掃到我,兩道修眉瞬間獰立起來。
莫非,是因為春天來了?
她撤開手,嫵媚一笑:「洗天池在含章宮外九華里的櫻山深處,這是冼觴閣玉符,你憑此物可出宮去。」
裸男正在享受天體浴,我猶豫著是等他洗完澡我再開溜,或者趁現在悄悄地閃人。
男色啊男色,罪過啊罪過!
行軒的懸簾被晨風吹拂,輕巧地旋起紗弧。我從鏡前起身,原地輕巧轉了個圈,釵頭上的蝴蝶翩翩舞動,華美中不失天真。
「哈哈哈哈哈哈!」
斑斕日華自樹頂傾灑而下,水面波光輕漾,未及腰深的地方佇立著一抹淡影,高挑旖旎的身姿朦朧在山林氤氳中,一舉手一投足間透出無盡優雅。
花家寨里的姐妹花,君家少主亦清,扎著衝天辮的楞小子鐵牛,不知他們可好?
「公子屬意此酒極佳,色味甘醇,冼觴閣閣主辦事得力,妹子這裏代公子謝謝閣主了。」
「呵!我看含煙一副春心難耐的鬼樣子,莫不是人還未到,心就先跟著飄出去了?」
鳳凰木隨天香閣付之如炬,如今庭院里被我找了些青桐碧桃種下,長得很是旺盛,可惜牆角的千絲海棠還是弱了些,遠沒有栽植的粉櫻繁茂。幾重櫻花勝雪,被春風一度,洋洋洒洒地飄了滿院子,煞是驚艷。
老天啊!這太考驗我的耐性了!
如果說公子蘭是天上皎月,他就是灼灼烈陽,一冷一熱,相得益彰。
眼前如此絕色,又扭臀又提胯地奔我而來,身上還掛著閃閃發光的水珠。我,我,我是不是該先擺個撩人的姿勢,或者勾起手指沖他大喊『美人快過來,讓咱摸個小手先』?
「你是誰?」我先開口問道。
窗外枝椏上的冰凌花化成雪水,灌溉了被寒冬摧殘過的凍土,庭院里的桃樹上結了花芽。
看她們肆無忌憚地笑鬧,我突然有些壞心地想嚇唬她們一下。輕嗽嗓子,掐尖了裝腔作勢地說道:「姐姐們自然是比我有見識多了,原來這世上還有這麼多妙人,可惜我孤陋寡聞,眼中只一位公子蘭呢!」
「兩日後,含章宮中貴客迎門,還望閣主莫讓我失望。」
她們互相調笑,又是推搡又是攬腰捏臉,我在一邊聽了個滿頭霧水。
迎著風,我呵呵而笑,任由胸口漲痛,只盼風能將我的滿懷心緒吹散。
她將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珏塞進我的手裡,說完輕巧旋身,在廊下轉了幾步消失了蹤影。
他『噗嗤』一聲賊笑出來:「是啊,我是看他了,那又怎樣?男人看男人,天經地義。你個小丫頭躲起來偷看男人洗澡,好不知羞!如果剛才不是我丟下那顆石子,他又怎麼會注意到你?說起來你該好好謝我才是。」
有時候我站在漫天花雨下,伸手接下一片又一片花瓣,鼻中所聞是濃郁花香,放眼所見是滿園春色,日子過得倒也愜意。
直到目光停頓在不該看到的事物上,我才意識到自己這是躲在蘆葦叢里偷看男人洗澡。抬手捂上臉頰,灼熱得燙手,腦子裡嗡嗡直響。
又是什麼人要來?
公子蘭睥睨環視長殿迴廊,緩緩將目光轉迴流矽臉上。
美https://m.hetubook.com.com玉流彩,我剛把玉上的絲絛捋順,他已恭身放手側立到一旁,宮門也早有人打開。我一聲短喝,座下駿馬灑蹄騰身而去。
還沒踏進冼觴閣,遠遠地聽到裏面絲竹瀰漫的熱鬧喧嘩,門口的護衛見我穿著華貴,沒加阻攔就放我進去了。
公子荻?琰昊君?兩個陌生的名字,兩個無從聽聞的人物。
姑姑嘆惋地說,定是我不爭氣,不曉得怎麼討公子的歡心。連慧主上看我的目光終於柔和了許多,估計當我昨日黃花,再威脅不到含章宮裡的任何人事。
嗵!
流矽要清泉水釀酒,我偏要先用來洗腳,想起她用這滿池碧水釀成美酒進獻給公子蘭,那人美滋滋地喝著我的洗腳水……
我抱著酒罈子愣在原地,一片樹葉掉在頭頂,我抬手拂去落葉,長長地哀號了聲。
我暗自鬆了口氣,公子蘭不來找我的晦氣,我躲還來不及,哪敢主動跑去他跟前點眼?但凡和他扯上關係,我哪次討了好去?與其整日提心弔膽地與虎謀皮,不如眼不見心靜落個塌實。
我跟著大家跪了下去,長殿中擠滿人,頗有點不好下腳。喊過祝詞后,眾人恭敬起身,衣裳細碎聲響徹大殿。
怪道如今公子蘭對她青眼有加,他們原有些相似,都是清冷寡情的模樣,高高在上,完美得仿若世人眼中不可望及的星辰輝光。
沒等冼觴閣裏面散場,我早早遁形逃了出來。被公子蘭盯了幾眼,我渾身上下似被扎穿了幾個窟窿,再待下去只怕當場就要立地成佛,回頭他不定又想起什麼花樣拿我開整,我可玩不過那隻狐狸成精的妖孽!
啊啊啊啊啊!!
我冷哼一聲,不理他抬腳就走,對付極端無恥的人最好的招數就是無視。他追上來幾步,還在我耳邊聒噪個不休。
映月繁花舞玉盤,
嫻月殿空置了很久無人把持,連慧主上年前曾斷言那裡必是留給我的,可惜她猜錯了公子的心思,連真姑姑也以為小謝和連汀死後,公子定會對我格外抬舉。
妖孽啊妖孽,這人一張禍害臉還偏偏跑出柔蘭閣殘害大眾,也不知道身邊有多少人正衝著他流口水。
她們聽了我的話,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黃衣少女更是指著我的鼻子樂不可支:「誒呀!我的好妹子,你真真是……雖說含章宮受世人尊崇,可天下間就再沒有可與公子媲美的人物了?不說別的,單隻那東皋第一美男公子荻,就堪稱絕代姿容,妹妹也太過孤陋了!」
我抱著肚子笑到內傷,實在受不了,光是想象一下那張清俊難言的面容在極優雅地品嘗著我的洗腳水,我就快要把肺笑爆了。
嘩啦啦急響,池水四濺,浴水裸男拖著步子逐漸朝我逼近。
我在內心唾棄了下他這種不道德的行為,順手擦掉嘴角滑下的口水。
她恭身微拜,流矽立刻誠惶誠恐地笑道:「哪裡敢勞駕連浣姑娘,這本是我份內的事,做得好也是應當的。」
雖然心裏日夜提醒自己不需留戀,仍是忍不住地念起他們,念起在花家寨里那些自由自在的日子。
視線再兜一圈,從鎖骨一路看向……
這馬雖說性憨,可合身前沖的勁道也著實不小,那人一手就制住了馬身,我暗自驚詫,從腰上拽出那塊冼觴閣玉珏。
……厄!
「誰!?」裸男警覺地喝道,凌厲雙眸環視池岸。
日華流轉,在少年的臉上投下碎影,他長得極美,和剛才那個離去的男子不同,他的美宛如女子般妍媚,甚是惹人憐惜。
我斜眸瞅著她們嬌羞不已的笑容,想來少女情竇初開,何況又m.hetubook.com.com是那麼美好令人嚮往的男子。
腦子紛亂如麻,過多的刺|激讓我只能怔怔地看著他,他笑了片刻,負手踱到我的面前。
爹爹和娘親……可好?
想來冼觴閣的主上很會享受,我肚裏暗笑,難怪公子蘭也跑來湊這個品酒大會的熱鬧,剛才進門時隱約瞄到大殿盡頭的黃金榻上,一襲白衣翩躚在浮光掠影中,勾得左右那些個宮人們目光如痴如醉。
我正預備堅持到底就是勝利,公子蘭忽然掉轉了視線,望向天井中歌舞的美人們,綵衣翩飛,歌影搖曳,一派富貴風流景象。
眼前是個及至美麗的浴水裸男,美卻不足以形容他,我滿腦子找不到合適的言辭,只覺得目光無論如何捨不得挪開。
「你這賤女……都看到了吧?」他咬牙切齒地問道,我聽到了一陣磨牙聲。
好吧,先說好是你不許我走,是你逼我看的……
話落音,她們驀地收了笑容,一個個臉上露出驚恐悔恨的神情,心裏定是後悔剛才失言,竟說出了對公子不敬的話。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按捺下火氣,問道:「姐姐找我何事?」
繞過櫻樹,桃花開了漫野,粉桃白桃繁雜擠在一處。青山綠樹,荼蘼花絮,與含章宮中人力穿鑿的景象自有一番不同。
抬腳跨過門檻,迎面數十根盤螭金絲楠木柱直插天井,冼觴閣中沒有懸挂紗幕,只從挑得極高的橫樑上墜下數不勝數的珠花掛帳。挨牆一溜兒落地合體蓮葉青銅宮燈,共是一十三樽整齊擺放,燭火搖曳,明珠流光,步行其中彷彿走進了琉璃浮光世界。
坐在岸上晒乾雙腳后,我穿好鞋子,抱起酒罈去尋池水的源頭。想不到洗天池幅員極廣,我沿著水岸闖進密林中,拐過十七八個彎也沒找對地方。
想起公子蘭,腦子裡一個激靈,滿腔風月剎那化作流雲散。
行了盞茶時分,耳中隱隱聽到近旁有潺潺的水流聲,覓著水聲而行,轉出櫻陣,一灣碧潭陡然顯于眼前。
嘴裏說著,目光在他身上老實不客氣地來回遊走,反正看也看過了,乾脆看個徹底,他的臉色越來越黑,估計快要瀕臨爆發的極限。
我暗自打量他,這少年和我年歲看來差不多,唇邊散漫著淋漓笑意,盯住我的目光中透出莫名的古怪。
剛到宮門,闕樓下兩名護衛躍身上前,其中一人揚手間按下馬頭,馬韁被他牢牢拽在手中。
裸男凝著臉,終於像一座大山般地矗立在我面前,我目光不敢下移,生怕近距離瞄到太過細節的『東西』。
我『哈』一聲笑,大搖大擺地抬腳走人,擦身而過時特意偷瞟了幾個小美女的臉色,當真是精彩紛呈如開了染房。
那身影背後的幽黑長發隨著水波晃動,緊密地貼合著脊背的線條,山風拂面而過,絲絲縷縷的碎發揚起了綺麗弧度。
「冼觴閣流矽,恭賀公子千秋百載,如日之升。」說完,她盈盈叩首,旁邊早有隨侍的宮人捧上酒樽。
我老臉微紅,已經聽慣了旁人說我少見識,反正我對這天下所知有限,被嘲笑也沒辦法。
人算不如天算,沒有人能明白公子蘭心中真正所想,如今他身邊最得寵的人,卻是白衣妍媚的連浣。
渾身哆嗦下,我飆出顫音:「哪,哪能啊!我,我啥也沒看到!」
呆立原地,穿堂風吹過後背,陣陣冷汗凝落……
怒從心頭起,我咬牙切齒地看著他,雙手捏握成拳,恨不得立刻衝過去和他拚命。這臭小子害我被人當成輕狂色女扇鍋貼,居然還好意思開口要我謝謝他?此人絕對一等欠揍!!
昨日回到行香水榭,我著人打和*圖*書探清楚了洗天池的所在。含章宮西南九華裡外有一座櫻山,洗天池碧水潭就在山中,腳程夠快的話,用不了小半個時辰也就到了。
緩步走出月門,我朝冼觴閣行去,一路上所見宮人個個濃妝艷抹,滿臉掩不住的春光煥發。心下有些納罕,這些丫頭們平日里雖不是凶神惡煞,可也不苟言笑冷冰冰,怎麼今日看著和煦了很多?
綠水四濺,雲淡風清,水珠在日光下閃著耀目華彩,我跑了幾個來回,拖著濕透的裙裾淌回岸上。
他一定是故意的,跑來這裏裝醉惹人遐想!
「你是何人!?給我站住!」他的口氣不佳,我的頭皮一陣發麻。
晨光正好,我對鏡斂妝,菱花鏡里映出一張尚透稚嫩的臉龐,明眸皓齒,斜挑入鬢的秀眉頗帶些英氣,看起來缺了些少女特有的純真無邪。
「嘿嘿!」少年繞著我轉了個圈,臉上笑容越發曖昧,「有趣!好玩!你這女子竟不知羞?」
他似乎是覺察到什麼,眸光流轉間投了過來,我縮脖子躲進陰影,卻還是感到周圍的空氣驟然降下幾分。
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了浴水裸男的一記鍋貼,我懵頭懵腦地看著他光著屁股扭到岸上,扯過條茜素紅的紗衣披上。
馳過古道,放眼所及被清晨的薄曦籠罩,櫻山就隱在層層氤氳下。我收了韁繩,讓馬緩和地小跑,慢慢挨近林子,數株野櫻擋在山腳,我翻身下馬,拉住韁繩踱進林去。
我怒目而視,從鼻孔噴出個哼字:「羞什麼羞?關你什麼事!你躲在樹上幹嗎?難道不是為了偷看嗎!?」
沁涼的池水剛好漫過我的腳踝,不敢走到深處,我在淺灘鬧了一會兒,突然童心大作,順著水岸跑起來,踏起許多水花。
「這次放你一馬,以後再讓我看到你這賤女,定不輕饒!」他說著,展了展紅艷的衣袖,玄身消失在林中。
水珠滑過線條柔美的鎖骨,白皙的胸膛,胸口上渾圓挺立的兩點淺褐,緊繃的下腹,壯觀的……
我疑惑著走快幾步趕上去,她們見我服色不是普通宮人,微微欠身請了安,讓開路讓我先行。
隔日清晨,我吩咐下宮裡的馭行司備好馬,在鞍子兩旁各綁上一隻酒罈子,套上棉布軟套,省得途中顛簸磕碎了。
這宮裡人人都裝得高深莫測,彷彿什麼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裡。看來日子過得太冷僻,宮裡的任何消息都傳不到行香水榭去。
從妝奩中撿出一隻對蝶鏤花步搖,四隻蝴蝶綴在頂端,銀絲盤刻,鎏金貼翠極是貴麗,扶住腦後高盤的髮髻,我反手將那支步搖簪進發里。
「姑娘不知道嗎?這幾天咱們含章宮確實要有喜事呢!」
我,我這是怎麼了!?
憋笑吧,最好憋死你!
山林寂靜,偶爾幾隻飛鳥渡過水麵,扑打著翅膀濺起漣漪。
她二人一唱一合,公子蘭穩坐高宇,我自那女子走出的剎那便認出她正是嫻月殿連浣,想不到兩年工夫,她出落得越發超逸雅緻了。
今日在冼觴閣舉辦品酒大會,宮裡十停人中有七停要去湊熱鬧,我為自己盛裝打扮,垂下翩躚飄逸的雲袖,遮去了腕上所戴的金釧。
口水被鼻血替代,我邊擦血邊在心底由衷地讚歎著他的完美無瑕。
花飛雪一定已經長成了綠川十八寨最美的姑娘,不知她是否如願嫁給了君亦清?小弄影會不會嫉妒到吐血?鐵牛那小子,還在偷偷地喜歡著弄影這個刁蠻的小丫頭嗎?
一顆石子落進水裡,盪起了層層水紋。
淡塗胭脂,巧描黛眉,鏡中的容顏陌生又熟悉,我細細端詳,努力將臉孔與夢中時常湧現的翦影疊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