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在最前的便是昨夜那蠻橫的「六婆」,打的時候,只見她兩頰橫肉都在亂抖,一棍下去,砸在那女子額頭,河水立時紅了一片。
我們都跟著丫頭跑向後院的一口井處,井很深,可還是一眼就能看見六婆那泡漲了的臉,眼睛突出來,從狹小的井口死死往上看。
我就這麼不停跑題地亂想著,意識不知不覺地模糊下去。
等一下,為什麼我的頭開始痛,口鼻開始感到窒息?
於是有人去移動那屍身,將人一翻過來,突然又是一片驚叫。
「那麼……姑娘能否稍留兩日,待家父母歸來。只當幫敝庄一個忙,酬勞上絕不會虧待姑娘,在下也替全庄老小謝過姑娘了。」馬甲突然上前,對我誠懇一揖,嚇得我忙擺手連聲「不敢當」。
又一個大浪打來,將她整個人拋起,我才看清,她兩隻腳踝竟是被牢牢綁在一起的,這種天氣,這種狀況,還能將頭浮起來,水性不可謂不好。
「為什麼會這樣?!」馬甲驚道。
「賤人!」「賤貨!」這樣的辱罵伴著女子的哀鳴,在風裡一瞬便被撕得粉碎。
我把目光再投回岸邊,然而看到,那些人突然掏出了木棒船www.hetubook.com•com槳。
這下不止那些小丫頭,連五大三粗的家丁都有癱軟嚇哭的,馬甲上來不顧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捉住我的手,「姑娘千萬多留一二日,救我全庄性命!」
她雙手揮舞划動,大聲呼救,岸上的人們卻置若罔聞。
我正想這些,突然被身後一陣喧嚷吸引過去,回頭看時,嚇我一跳:身後燈火通明的,一堆人在那邊又不敢近又不敢遠的樣子。
「等一下,少爺。」我們正推讓,人群里突然一個聲音插過來,看去,又是那位跟我現代委託人長的一樣的管家。
「大家別怕,六婆年紀大了,一時失足落井,也是有的。」馬甲說著,與其安慰大家,倒不如說也像對自己解釋。
一看之下,卻不由倒抽一口涼氣:浪濤之間,隱現一個年輕女子的面龐,臉上多有擦傷,依稀能辨出眉目如畫。
「雖然家父母上京尚未歸來,但幾天之前也找了本地最高手段的法師為本庄加持,滿庄布下符法,戒備森嚴,按說她不該進的來才對。」我再次被帶到馬甲面前去,這次以貴賓的身份,他這樣問我。
「一兩日間和_圖_書,莊上也未必會出什麼事。」王子與我針鋒相對。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居然還能遊動,雖然萬般辛苦掙扎,進三尺,退兩尺,畢竟慢慢在接近河岸。
「快撈上來啊!」馬甲頓足道。
嘩啦啦,嘩啦啦,開始是輕輕的,後來越來越重,彷彿一條大河由遠及近流來。
這次他口氣放軟了一些,但言下之意依然是不希望我留在這裏,我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堅持地討厭我。
風很大,掀得河面波浪萬重,也吹得他們臉龐烏紫通紅,可他們都只站著,視線投向河心,引得我也把目光調過去。
原來我邊追邊喊,早已吵起了一眾下人,他們中體質偏陰的,應該能看到我與那邪靈搏鬥,而尤其打頭的是之前那個燒紙哭泣的小丫頭,此時正激動地指著我跟旁的人喊,「就是她,果然是厲害的驅魔師!」
可是,又有一個問題,我看了那些符咒,用的是五行相剋的土靈符法,專克陰水,鬼魂避之不及,不可能還去移動它們,也就是說,那孩子可能並不是人,可也不是鬼,那會是什麼東西呢?
不過馬甲沒注意我的表情,站起來皺眉道,「當真?家父在和圖書時,已三令五申不得碰觸那些符咒,是誰這麼拿全庄人的安危當兒戲!」
「只是一兩日,不打緊的。」我忙道。
睜開眼,四周全是不透明的濁水,往上看看不到藍天;腳踝很痛,像有什麼很緊的繩子,生勒入肉。
我沉吟片刻,道,「符法之道,玄妙精微,牽一髮而動全局,方才我也有仔細查看貴庄所用的符法,某些地方有了缺口,對那邪靈的阻力就小了許多。」
我還未錯愕過來,只見就在女子與渡頭還有一二米的時候,他們亂紛紛打下去。
我忙也站起來,「少爺彆氣,也說不定是野貓野狗之類碰到了,不該怪責下人。」
看著這一幕的時候,我並非不想阻止,可是,無論我怎麼用力,身體都動不了,怎麼喊,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突然驚覺,這是典型的鬼替!險些中招了!
因為:六婆的後頸上,有一個青黑的印子,所有人都看得出,那是一隻手,十指修長的女人的手的形狀!彷彿可以想見當時她是怎樣一次次想把頭浮起,卻被活活硬按下去的!
頓了頓,他又哽道,「六婆在莊裡服侍了四十年了,雖說……雖說有時跋扈了些,畢竟是爹娘的和*圖*書老下人,于禮一定要厚葬,先抬到前邊去,再作打算吧。」
我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同時反應卻也極度應激,一軲轆滾下床,抬手間已經叫出小斬,劈頭蓋臉揮過去。
然後出現一群人,嘈雜鼎沸,浩蕩的隊伍站在渡頭,好似現代的罷工大遊行,再近些,看他們的表情,各個呈義憤填膺。
一次,兩次,女子哀叫著,開始還能冒頭上來,後來沉下去的時候越來越多,到最後,幾近於不見……
果不其然,轟地一聲,如天地崩裂,河水紛飛,圍觀的人群扭曲不見,一切幻境盡皆塌陷,映在我眼前的,是個披頭散髮的女人,身上白衣盡被濕透,水淋淋拖了一地,伸出的指爪只離我額頭三十公分。
「老爺夫人已經傳信回來,兩日之內一定趕回,人家姑娘說不定也有自己急事,少爺何必差在這一兩日,耽誤人家行程。」
大約對方也猝不及防,嗷喔一聲被我劈中,呲地噴出一股水來,腥臭令人掩鼻。
於是我強撐一絲細細的意識,在心中默念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唄咪恕…
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得了先機,氣勢也猛地強了一截,一邊大聲喊著給自己壯聲勢,一邊又
和-圖-書點一道火蛇符,火光嘭地將半夜的房間照的如同白晝。那鬼魂更顯得慌亂,回身便往外飄。
直到我聽到水聲。
「……也許是有小孩子或者下人不懂事,將某些靈符移位了吧。」
岸上的人呢?在幹嘛?因為風浪太大,為自保沒人願意拉她一把?
正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殺豬似的尖叫,滾進來一個丫頭,「少爺……六、六婆,她……」
家丁們推諉半晌,還是兩個粗笨的動手去弄。然後人被撈上來了,金紫的袍子鼓得像氣球,橫肉越發寬了,人扔在那裡,頭便歪向一邊,從口鼻中涓涓流水,看得我生生退後一步,有膽小的丫頭甚至哭起來。
說這話時我遲疑了一下,因為我知道原因不是這麼簡單,被移動的符咒都在關鍵之處,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出的,這讓我不由自主想起那個詭異的小孩子。
我追了兩道迴廊,看她潛入夜色,才收步不敢再追。后怕湧上來,腿上有些打抖,若不是我有些道行,剛才只怕已經掛了。
那這個女人就是他們所稱的少奶奶嗎?與我現代見到的陰煞又是什麼關係?看她的身形,略有些像那陰煞,可渾身並未焦黑乾枯,亦沒有那麼強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