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了你,姐姐才變成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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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許珍貴?你怎麼混進來了?你不是走讀嗎?」一個女生奇道。剩下幾個女生紛紛看過來,祝安安連忙噓道:「別聲張,她來玩的,偷偷住一晚上。」
爸爸點點頭:「房子是暫時租的,當然不能要求那麼多。等以後,爸爸答應你,咱們家以後還會有自己的房子的,喜歡的東西,以後都會有。你喜歡的窗戶,爸爸還給你裝。還有陽台,給你媽種她喜歡的花。然後再弄一個魚缸,爸可想弄一個魚缸了。」
「今天不能去玩,」許珍貴說,「今天我有事。」
查寢老師推開門,掃了一眼每張床都有人,就關門走了。
「我都聽爸媽說了,你爸死了,還有錢留給你呢。我爸說,你現在開店就是用那個錢,媽偷偷留著給你的。」劉一念說。
她倆都在上鋪,查寢老師已經在敲門了,許珍貴一著急,看到旁邊一張下鋪沒有人,就一骨碌躺了上去,把自己的臉擋住。
轉身看到余多的一瞬間,她彷彿陷入了倒流的時空,就像小時候夢裡窗外的魔法世界一樣。在那個時空里,她還是十六七歲的小女孩,父母和朋友都是當年的模樣,這十年的歲月只是被施了魔法的夢。
她一個人來給爸爸掃墓,原本有很多想說的話,卻突然也沒心情說了。
和_圖_書「你有什麼事?」
分班前的暑假,三個女孩知道一定會分開了,都有些傷感。但馬上放假了各回各家,連話都說不上,她們便突發奇想,打算滿足許珍貴的願望:讓她住一次宿舍。
小時候鄭家悅就曾經跟她說過不喜歡當姐姐。因為只要鄭前程一叫姐姐,就意味著他餓了、渴了、拉了、尿了、闖禍了、受傷了,也就意味著鄭家悅不管在做什麼,在寫作業還是上廁所,在吃飯還是睡覺,只要她聽見了這一聲姐姐,就要第一時間過去收拾弟弟的爛攤子。
後來他媽教他喊姐姐。許珍貴不讓,一遍遍教他喊自己的名字。「名字多難念,他一個小孩。你讓他喊姐姐多容易。」她媽說。許珍貴還是教他喊名字。
鄭家悅也說:「你上我這兒來。」
許珍貴她媽和劉叔叔在廚房做飯,許珍貴看著劉一念在客廳沙發上做作業,一道簡單的數學題他咬壞了兩根筆都算不出來。許珍貴敲了兩下桌子,他就喊:「媽!姐打我!」
「搬過去的房子沒有圓圓的窗戶了是不是?」她問爸爸。
「……我和我媽要去給我爸掃墓。」許珍貴說。
「我媽沒答應。」許珍貴毫不縱容。
劉一念叫喚:「我今天不去上鄭老師的體育
和圖書課,爸媽答應帶我出去玩了。」
「我去哪兒啊?」她嚇得問。
許珍貴騰地起身,狠狠地打了劉一念一巴掌,劉一念奮起反擊也打了她一拳。兩人拳腳相向,正巧被端盤子進來的她媽看見了。
「我要出去玩。」劉一念說,「我爸我媽答應的。」
「那不行!」劉一念嗖地躥到桌邊。
不是每年的清明她都能回來給她爸掃墓,前幾年工作忙,只有過年回來,清明和忌日都是她媽代勞的。本來她想著今年她一直在家,母女倆可以藉著日子,一起去跟爸說說話,現在也沒了心情。事實上,從劉一念出生之後,這些年她們母女倆也很少有機會說知心話了。
兩個人都不知道再說什麼,就這樣沉默了許久。這倒有些像她們小時候的樣子,許珍貴雖然自來熟,但和看起來冷漠的余多原本並無交集,也沒有任何共同話題可談,甚至在祝安安的添油加醋下,余多在她印象里完全是一個行事詭異、性格古怪的神經病。
她轉身出門,又撂下一句:「……我今天自己去掃墓,媽你隨便。」
許珍貴一下子哽住了,氣得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麼。
許珍貴站在原地沒吭聲。
搬走前的那個晚上她是在閣樓上睡的,做了很多夢,也夢到了爸和*圖*書爸說的,以後他們三口人的新家。但夢裡的她想走近些,卻怎麼也看不清楚。
看到她一個人賴在閣樓上不下來,她爸就爬上半截樓梯,探出手拍她腦袋,笑道:「都大姑娘了,還在這兒委屈哭鼻子呢?」爸爸這麼一說,她就更委屈了。
那時爸媽說,打算換一處離她學校更近的房子,這樣她就可以不住校了。但這個老舊的家給了她太多快樂的回憶,她不想走,更不想看著這片樓都被拆掉剷平。不過她不想並沒有什麼用,搬家的日子越來越近,新的房子要等拆遷費下來才能買得起,她只能跟爸媽暫時搬到租的房子里去。她心愛的東西都是自己打包的,一點點裝到箱子里、編織袋裡,小小的家漸漸變空,本來堆滿雜物的閣樓都清了出來,不剩什麼東西了。
余多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欲言又止,看得出她對這意外的見面有驚喜也有尷尬。
許珍貴還是沒動。她深吸了一口氣,說:「有些事可能我媽說得不清楚,或者劉叔叔你不信,那我今天再說一遍。我爸沒有錢留給我們,我媽也沒有錢幫我開店。當年我們家房子沒了,拆遷費也沒了,我爸身後什麼都沒留下。如果您覺得現在留我住在家裡是扶貧,那我今天就搬出去。」
「你爸早就死了,www.hetubook.com.com我爸又沒死。」劉一念說。
劉一念放聲號哭。
「行啦行啦,快來吃飯。」她媽說。
但她最喜歡的東西帶不走。那扇圓圓的玻璃窗,那些在閣樓上無所事事度過的那些午後和傍晚,還有和最好的朋友圍坐在一起肆無忌憚地暢談說笑的回憶,都帶不走。
劉叔叔也聞聲進來,沒聽見他們吵什麼,只能隨口打圓場:「劉一念,你又惹你姐生氣了,再鬧你別吃飯了。」
「你看你,好端端的一家人吃飯,你跟小孩一般見識幹嗎呀?鬧得雞飛狗跳的。」她媽一邊擺桌子,一邊埋怨道。
祝安安連忙說:「你上我這兒來。」
不過她也難免在很多個睡不著的晚上回想起曾經給了她美好童年的家,想著如果不是因為爸爸早逝,他們一家人就還是一家人,她自然也不需要當這個姐姐了。
「你還是以前的模樣。」她對余多說。
劉一念從小就霸道,自從他會叫爸媽會說話之後,許珍貴放假回來,一叫媽,他就哭,准得像個定時鬧鈴。小孩子敏銳得很,知道這個陌生人跟他分享同一個媽,拳打腳踢把她從自己的媽身邊擋開。她媽笑得眼睛都眯起來,說這小子最近抽條了,長手長腳的,還挺有勁。
如今媽媽的陽台上種了喜歡的花,但家卻也不是她的家了和*圖*書。
「我才懶得打你。」許珍貴說,「打你這種皮厚的,得付錢才行。下次讓你媽多給鄭老師付點錢,讓他把你打老實。」
「我必須當這個姐姐,而且我特別感謝我爸媽,讓我當了這個姐姐。」鄭家悅在她面前說實話,「但我真的很討厭當姐姐。」那個時候無憂無慮的許珍貴其實並不能共情鄭家悅的心情,當她自己也當了所謂的姐姐之後,跟鄭家悅不一樣,她完全置身事外,並不覺得這個成天搗蛋髒兮兮的熊孩子跟自己有半點關係,他只不過跟她媽有關而已。
許珍貴鬆了一口氣。熄燈之後,她坐起來,就聽門響了一下,然後一個聲音冷冷地在她面前說:「這是我的床。」
「你幹什麼呀?」她媽驚叫,「別打弟弟啊!」
許珍貴平時就人緣好,大家都在打趣她,並盛情邀請她到自己床上睡,正在笑鬧,聽見走廊里響起查寢老師的聲音,連忙迅速跳到自己的床上躺好。幾秒鐘之內,大家各就各位,留許珍貴一個人傻站在宿舍中間。
那天下了晚自習之後,許珍貴跟在祝安安和鄭家悅身後,隨著住校生的人群一起混進了宿舍樓。她覺得很有趣,鄭家悅拿自己的暖水瓶倒水給她洗頭,祝安安把自己的洗髮水、洗面奶擠給她用,三個人在水房鬧到快熄燈才跑進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