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最危急的時候,最絕望的關頭,他們卻再度想起了少年的強大,還有他救治傅君雅時那冷靜悅耳的聲音,那行雲流水的動作。
冰朔眯了眯眼,望向等著他決定的諾博會眾人,「很抱歉,我可沒說過會帶領你們走出雲山。」
李懷斯的心跳了一下,側過頭偷看少年的側臉,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滲出來,臉色也微微蒼白,可是,他走的卻是那樣穩,那樣堅決。
把藥物分發下去給需要的人,冰朔又替情況比較嚴重的病人針灸治療。在確定沒有一個人有生命危險后,他才道:「在這裏久待不是辦法,也許下一波風雪很快就會來臨……」
冰朔語調波瀾不驚,還帶著笑意,「不是你說要還的嗎?我只是提出一個我接受的辦法而已。好了,別磨磨唧唧了,趕快去找人吧,我還等著其他自投羅網的支持票呢!」
緩緩在李懷斯面前蹲下身,等了好一會,才有一雙偏細瘦的手纏上他的脖子,身體不情不願地貼了上來。
山洞中一時間群情激憤,不時有人聲討著李懷斯,對冰朔做著保證。李懷斯低低的垂著頭,一句話也沒有說,可是垂在身側的雙手卻死死攥成了拳頭。
李懷斯的錯誤決策,讓大家陷入了絕境。Gallant的存在早已被許多人遺忘,甚至有人猜測,總會長是不是早就下山回去了。
白山和黑水卻是第一時間看到了冰朔背上的李懷斯,還有擔架上的張瀚文。
這話一說,眾人頓時傻眼了,有人忍不住反駁道:「你來這裏的目的,不就是帶領我們翻越雲山嗎?」
山洞中一下子安靜地針落可聞。
在聽張瀚文講述了他們被冰朔拯救的經過後,所有人都沉默了,心虛的、尷尬的、懊悔的情緒瀰漫在狹小的山洞中,讓他們的視線統統不敢和冰朔對上。
而正在照顧著林米樂的傅君雅更是一下子哭了出來,「冰朔,冰朔,你救救小米,嗚嗚……她快要和圖書死了!」
忍了許久的黑水終於也站起身,咬牙道:「還有,你們這群人,光會嘴上說說諾博會的會員要團結互助,抱成一團。可是,真的出事的時候呢?誰願意跟Wise一起去找背包和路標,你們甚至因為我和白山一個懂點醫術,一個會看天氣,就拉著我們不讓我們跟Wise走!如果Wise真的死在外面,你們能安心嗎?」
李懷斯當時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全身僵硬地無法動彈。就在那東西要撲過來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脖子一疼,隨後華麗麗地暈了過去。
李懷斯的話還沒說完,冰朔手一甩,就將背上的人丟到了地上,愜意地動了動自己的肩膀,「說話這麼中氣十足,看來可以自己走了。」
李懷斯只覺得一口血膈在咽喉管道,「你……你居然討要投票,你還要不要臉?!」
冰朔打了個哈欠,施施然往外走,順便還揮了揮手道:「那真是太好了,校醫院地下室的賬,我還沒跟你算清楚呢。記得欠我的救命之恩按時還啊!」
發現自己實在站不起來,李懷斯臉色難看的嚇人,還是張瀚文看不下去了,輕咳了一聲道:「冰朔,你看救人救到底,要不然,你再背Wise一程。」
張瀚文輕咳一聲道:「我和冰朔找到Wise的時候,他呼吸都停止了,整個人凍得跟冰棍一樣。如果不是冰朔醫術高超,說不定你們就真的見不到Wise了。」
冰朔似乎被這一幕逗笑了,眼角眉梢微微揚起,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俊洒脫,「你們提出這麼誘人的承諾,讓我怎麼忍心拒絕呢?」
「哦。」冰朔神色平靜道,「然後呢?」
有幾個男生不停地在洞中跑來跑去,搖醒那些要睡著的夥伴。在這樣的寒冷中,如果沒有了火,又睡過去,那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可是,無論他和-圖-書們怎麼呼喊推搡,那些人的眼皮卻越來越沉重,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李懷斯做出決策的時候,你們同意了嗎?」冰朔冷冷問道。
這一刻,全身因為回暖而產生的麻癢,非但沒有讓李懷斯覺得痛苦,反而充滿了慶幸。那時候,他都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竟然還能活下來。是誰救了他?是諾博會的會員嗎?還是隱在暗處的會長?
冰朔腳步沒停,在李懷斯睜開眼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真不好意思,就是我。」
眾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難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其實,諾博會中許多人都知道吧,Wise他從小體質偏寒,根本不適合受凍……」
他們是知道諾博會其他會員心思的,因為極度的信任和依賴,才衍生出了如今的遷怒和失望。幾乎每一個人都在心裏責怪李懷斯,把他們帶入了那樣的絕境,差點就一命嗚呼。
就在眾人如釋重負的時候,冰朔卻笑容一冷,聲音沉沉,「只可惜,你們真的膈應到我了。所以,我還是拒絕。」
冰朔嘴角抽了抽,視線掃向李懷斯。
當李懷斯側過頭,目光落在背著自己的人臉上時,原本劫後餘生的笑容霎時僵住,「蕭冰朔,怎麼會是你?!」
「我們是同意了,可是,那是因為我們相信他。」
「冰朔,你想要的投票,等我們安全出了雲山都可以投給你。與其讓李懷斯當我們的會長,我寧願是你!」
李懷斯臉色更加陰沉,有心想罵一句鬼才要他背,可是敲敲自己無力又麻癢的雙腿,他還是憋屈又憤恨地閉上了嘴。
白山是現在除了傅君雅外,唯一能和冰朔正常對話的,「在副會長離開后,我們又走了一些路,意外找到了一個包裹,裏面正好放著取暖設備。所以我們就躲進了這個山洞。如果不是有這些取暖設備,我們恐怕根本撐不到你到來。」
他的視線緩緩往下,落在雪地上,和*圖*書昏暗的燈光下,能看到深深陷入雪中的雪地靴,和單架重重拖行在地上的痕迹。
「等一下,那是李懷斯說的。跟我們沒有關係,冰朔,我們是願意相信你的!」
事實上,李懷斯和張瀚文也擔心諾博會的會員們。
細軟的髮絲拂過他的側臉,帶著軟軟的微麻的感覺,李懷斯抿緊了唇,神色鬱悶又複雜地看向了黑暗中,木木發起了呆。
冰朔還沒有回答,傅君雅小姑娘卻突然站起身,聲音清脆道:「你們說錯了,如果真的相信副會長,就應該相信到底。決策的時候說相信,結果出來不如人意卻變成埋怨,這樣根本就不叫信任,只是推卸責任罷了!」
當冰朔終於找到諾博會眾人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亮起來,時間也走向了凌晨五點。
可是意外的,他沒有看到憤怒和不甘。少年長長的睫毛垂下去,平日里神采飛揚的桃花眼中一片黯淡,整個人死氣沉沉的,像是看不到半點光芒。
聽著張瀚文的描述,有好幾個女生忍不住紅了眼眶,低低抽泣著。男生也是一臉尷尬,臉上的怒意和理直氣壯漸漸被羞愧取代。
「蕭冰朔,你別指望我會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們根本就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李懷斯&張瀚文:……感情你這麼好心以德報怨,就是為了坑我們手上的支持票?說好的高風亮節、與世無爭呢?等回去非揍死後進班那群虛假安利的混蛋不可!
傅君雅的哭聲,把大家的思緒一下子都拉回來,他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眼前永遠神情悠然的少年,一下子紅了眼眶。
白山和黑水擔憂地坐在他身邊,有心想說些什麼,卻還是閉上了嘴。
李懷斯還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左右看了看,馬上看到了坐在後面簡易擔架上的張瀚文,「瀚文,你怎麼也在這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蕭冰朔這混蛋算計我們?」
一個不到兩米深的山洞中,十幾個少男少女哆嗦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擠在一起,山洞的中央燃著一堆火,燒的是最耐燒的新型燃料,可是此時卻也已經到了快要燃盡的時候。
那時候風雪已經過去了,但四周仍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他憑著感覺和記憶摸索著前行,突然感覺渾身汗毛倒豎,彷彿自己被什麼危險的東西盯上了。很快,黑暗中傳來了簌簌的腳步聲,但卻不是屬於人的,還有隱隱的掩藏在濃霧中的黃色圓眼。
可是,那是救命之恩啊!李懷斯死死瞪著張瀚文,得到了張瀚文肯定的答案,頓時覺得心如死灰——只比被野獸吞進肚子,被凍成冰雕好一點點。
奇怪的三人組合繼續前行,李懷斯伏在冰朔背上,意外地感到很快速,卻也很平穩,幾乎感覺不到任何顛簸。
冰朔點頭,「沒錯。但你們不是都拒絕了嗎?李副會長可是明確說過,你們在蒼山中的所作所為和我沒關係。至於剛剛救你們,那不過是唯一僅剩的一點同學愛讓我沒辦法見死不救而已。」
「那真是太好了。」冰朔瞬間展顏,哪怕在一片昏暗中,都有種燦爛若星的絢麗,「救命之恩,我也沒興趣叫你們以身相許。你就像張瀚文一樣,等出了雲山,給我投支持票吧!」
另一個秀麗的女生也道:「是啊,冰朔,現在我們相信了,你說的才是正確的。我們錯了一次兩次,絕不會再錯第三次。」
李懷斯在雪地里摔了個頭暈眼花,還啃了一大口雪,抬起頭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冰朔微微挑眉,視線掃向四周。雖然沒有感受到任何窺視的目光,可冰朔還是很懷疑。這些人撿到包裹的時間,以及包裹裏面裝的東西,未免也太巧合了。
可是,李懷斯努力嘗試了好幾次,卻連站都站不起來,反而手腳麻癢的他想要呻|吟出聲。這是受凍后,急速回暖必然會有的反應,冰朔已經做得很好了,否則,他的雙腿可能已經廢了。
「不要再說了!」張瀚文的話被李和-圖-書懷斯厲聲打斷,他紅著眼眶,狠狠瞪著眾人,「我李懷斯,還沒淪落到需要你們同情的地步。還有蕭冰朔,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可憐!」
冰朔一回頭,對上十幾雙灼灼看著他的眼睛,像是在等待教官命令的軍訓生,說了一半的話頓時卡在喉嚨里。
其中一個很壯實的男生道:「冰朔,接下來的路你說怎麼走就怎麼走,你說停就停,我們絕不會再有任何怨言。」
當冰朔伴隨著晨曦的微光出現在洞口的時候,幾乎每個人都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李懷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不想接受這樣的現實。最厭惡的人變成了救命恩人,一笑泯恩仇什麼的,這種戲碼他才不要上演。
想哭的不只是傅君雅和女生,甚至還有那些男生。真的一點都不誇張,困在這風雪中最絕望的時候,他們想到的不是出去找路的李懷斯,不是隱在暗處的Gallant,而是這個他們討厭了一路、咒罵了一路的少年。
這麼輕描淡寫的問話,讓李懷斯更加咬牙切齒,「但你的這份情,我會還的。」他絕對絕對不要欠這個混蛋的人情。
冰朔也沒有和李懷斯計較,在他看來,李懷斯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天資聰穎卻驕縱任性,但至少,還沒有壞到徹底。
李懷斯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四肢麻麻痒痒的疼,手腳更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他的腦子一向轉的很快,很快就記起了自己昏迷前發生的事情。
張瀚文苦著臉道:「Wise,別懷疑了,就是我們的死對頭蕭冰朔救了我,又救了你。否則,我們倆現在都已經是雪地里的一尊冰雕了。」
「沒錯,李懷斯他根本就做不到自己承諾的事情,我們憑什麼還要聽他擺布?」
唯有蕭冰朔是不同的。一路走來不過短短兩天,可是少年的從容強大和欠扁,深深的印刻在他們的腦海中。哪怕睡夢裡,他們都在咬牙切齒的告訴自己,等下山了絕對要把這混蛋趕出穹蒼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