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打烊晚，睡覺的時候差不多已經要到凌晨，蘇琦索性從家裡搬出來到酒吧住。這一住就是小半個月，蘇淮波和孟麗英沒有來尋她，連帶著蘇零也不見蹤影。
3
「我說住手。」蘇零又重複了一遍。
王嘉樹使了個眼風，其餘的人一擁而上，把蘇琦和梁小東給圍起來。
幾分鐘后，在學校門口的奶茶店，蘇琦叼著吸管，一副大姐大的樣子：「以後放學和上學時間，我會來幫你盯著他們，你別害怕，他們要是再敢動手，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肖林奇也是個怪胎，在身體健全的時候開什麼公司都不成，出事故之後卻一舉成名，前陣子還得了一個市裡「十佳青年」的稱號，坐著輪椅拿獎，卻比誰都帥氣逼人。那會兒蘇琦在電視上看到還挺唏噓的。
蘇零隻丟下一句話就走上樓了，蘇琦不想去追，反正她想知道的事情，蘇零不肯說，她總能打聽得出來，蘇零混跡的圈子就那幾個。很快，蘇琦就打聽到那天打蘇零的人是受了一個叫張欣彤的人的指使。
而王嘉樹和梁小東還仍舊在撞球台的兩邊對峙，蘇琦站在酒桌前，一抹滿臉的酒水。
「喲，我還管不了了？」孟麗英聲音尖銳了起來，揪著她的衣服罵上了，「老蘇啊，你也不看看你養的好女兒，連我都不認，不得了啊，真是翅膀硬了要飛了。」
她微微抬頭，也只看見他挺拔的鼻子，薄涼的唇瓣。他下巴的弧線很好看，臉上的線條很孤傲，刀刻一般。身上還有淡淡的煙草氣息，若有似無地拂到她臉上來。
「再叫！」
蘇琦迎面和這群人的視線對上，中氣十足地說：「我告訴你們，我是梁小東他姐，以後梁小東要是掉一根汗毛，我不會放過你們這群人；要是他蹭破了一層皮，我就扒了你們的皮；要是他掉了一根頭髮，我就剃光你們的頭髮，懂了嗎？」
蘇琦點了點頭，開門見山：「有點兒事想問問你。」
蘇琦很快抽完了，轉身想走的時候，那個人卻突然開口了。
「這麼嚴重了還說沒事？你身體是鐵做的？」蘇琦用手按壓了一下蘇零額頭上的傷，惡狠狠地說，「是誰欺負你？」
蘇琦睨他一眼：「你同學呢？」
蘇琦神情嚴肅，頗為不屑地回了一句：「他不是我朋友。」
「呵……」蘇琦笑了笑，眼裡卻是一片肅殺的氣息，「肖林奇，你會這麼說，那是因為他不是你弟弟。」
恰好是午飯時間，有熙熙攘攘下班的人從她身邊經過，穿著西裝戴著領帶的上班族們眼神疲憊，腳下不停。蘇琦看著他們的臉，再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的律所制服，突然覺得自己彷彿成了這些人中的一員。
很顯然，在他們進入這幢大樓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盯上了。
另一個小弟也跟著踹了梁小東一腳：「還看，我們樹哥是你可以看的嗎？」
那天放學后，蘇琦招朋引伴，叫了一堆人浩浩蕩蕩地去了蘇零學校，在校門口截到了剛剛放學的張欣彤，又把她請到了學校附近的小巷子里敘敘舊。
蘇琦鐵青著臉：「我是在給你出氣，你懂不懂？」
蘇琦的眼光掠過了他的臉，看著他額頭上的瘀青，臉色一沉：「你打架了？」
蘇琦只以為是因為路燈把這人的影子拉長了，因為身高的關係，平時能讓她仰望的男人本就不多。
「呵……走錯了？」王嘉楠扯了扯嘴角，顯然是不信。
蘇零抹了抹嘴角：「沒什麼……啊！你幹什麼，輕點兒！」
「我也不確定，但我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今天來就是想問你是不是他，既然你已經給了答覆，我也要走了。」
如果一起抽煙也算得上是煙友的話，那麼兩個人也突然有了一段忽然而至的交集。在這個當口上，煙霧繚繞間，蘇琦難得地和這個人有了那麼幾句零星的對話。
撞球的力量挺大的，蘇琦已經不敢去想球如果真的磕碰到梁小東的嘴裏，會是什麼樣子，至少牙齒都得掉落幾顆！
蘇琦把食指壓在唇上，做一個噤聲的動作，又在梁小東耳邊說：「想跟著我就別出聲，我們跟過去看看。」
「找個朋友。」
「不說，就是不說！」
「誰在那裡？」
蘇琦認出了他，掐了煙，喊了一聲：「蘇零。」
「等下，蘇琦。」肖林奇從桌子後面繞過來，依然是用著他那輛全自動式輪椅，「有件事情我不知道由我來說合不合適。」
在恐怖的靜默之後，梁小東伏低了身體，壓低聲音：「……汪。」
她剛才就覺得他的聲音和外形輪廓很熟悉，在看清楚他的眉眼時，她的頭轟然一下炸開了。
蘇琦的拳頭鬆開了又握緊，下一秒，門彷彿被人從外面推開了。蘇琦矇矓的眼帘里，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由於沒有通行證也沒有預約，她在樓下接待室坐了許久。這才想起來，她已經很久都沒有和之前的朋友們聯繫了，她甚ｗｗw•ｈetuｂooｋ.com.cｏｍ至根本就沒有存下肖林奇的手機號碼。
蘇琦身量極高，又長得漂亮，梁小東後面的幾個同學都已經嘰嘰喳喳地在議論她了。而她臉上那一抹疤痕又增添了些許神秘。
王嘉樹又來了玩性，往自己腳底吐了一口痰，指著那口痰對梁小東說：「過來，舔乾淨。」
「保護公民不是你的責任，那群孩子不是省油的燈，要是這樣下去，我怕連你都會有危險。」
這麼一下不得了，張欣彤嚇得六神無主，想走又走不了，眼睜睜地看著蘇琦拿著剪刀「咔嚓」一下剪掉了她一小搓頭髮。
還怕鄰居取笑？他們家早就不知道被鄰居笑話成什麼樣子了，蘇琦心裏冷冷地笑。
章暮飛雙手交握擱在桌上，抬眼輕哂：「你最近很累？」
王嘉樹揪著梁小東的頭髮，迅速地把他往牆邊一甩：「去，先在地上學幾聲狗叫給我聽聽。」
對方仍舊沒有任何動作，下一秒，蘇琦把煙頭扔到地上反覆踩了踩。
蘇琦以為他和那些人是一夥的，原來並不是。他應該已經看到了剛才的一幕，但還能夠裝得跟個沒事人似的跑到她面前借火。
「我們走！」
「嗚嗚嗚……」梁小東被迫跪趴在那兒，嘴巴被人捏著，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5
趙哥拍了拍蘇琦的肩膀：「行了，大妹子，這裏風大，我們就先進去了。」
下意識地，蘇琦覺得王嘉楠這人一肚子壞水，肯定有詐。
王嘉樹想了想，又說：「不過他那姐姐好像挺厲害的，上回還威脅我了。」
那個人進來后，王嘉楠好像沒那麼駭人了，回過頭像沒事人一樣和他探討著公司的事情。其餘的人畢恭畢敬地站在兩邊，對著那個人竟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一口一個城哥地喊著，別提有多殷勤了。
在進來巷子口的時候，她就已經有意地把手機放在巷口，並且調試了鬧鈴聲音。
蘇琦嗤了一聲：「富二代啊……」
蘇琦閃身開門躲到了門外，裏面蘇淮波和孟麗英咒罵的聲音就一直沒有停止過。
梁小東壓低了聲音，躡手躡腳地說：「姐，我們這是要做什麼？跟蹤那個人嗎？」
蘇琦眼睜睜看著他讓梁小東跪在球台一角，把腦袋擱在桌沿，而後又指揮王嘉樹在另一個對角撐桿。
蘇琦點點頭：「我抽根煙就回去。」
「嘉樹，你認識他？」王嘉楠問。
「這裏不方便，上我辦公室說。」
蘇琦走過去，慢條斯理地遞上幾根煙：「麻煩你們了。」
鬼使神差地，蘇琦下了的士，跟著走了進去。
張欣彤啜泣著，悶聲哼哼著說：「因為被他拒絕了沒面子……」
蘇琦的這句話，是赤|裸裸的挑釁，顯然把對方給惹火了。
聲音是少有的醇厚好聽的男低音，聲如其人。
王嘉樹伸手扇在了梁小東臉上，扯著嘴角說：「來讓我看看，哎喲，眼珠子瞪這麼大，是對我有意見？嗯？」
「什麼事？」
這一幕荒唐得像個笑話，但那個走進來打擾的人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訝，他甚至連看都沒看過蘇琦一眼。
而讓梁小東意想不到的是，就在那群人剛剛要動手的時候，巷子口居然傳來了響亮的警笛聲。
「不會吧……這事真有那麼邪乎？」
「哦？」王嘉楠興緻勃勃地朝著梁小東一指，「你過來。」
蘇琦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很小心翼翼不被人察覺了，可就在她拉著梁小東走出樓梯間的時候，門兩邊突然湧出了一群人，不懷好意地把他們兩個人給圍了起來。
蘇零雙手插在口袋裡，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滿不在意地說：「我有讓你插手我的事情嗎？我的事情，需要你來多管閑事？」
王嘉樹那姿勢不像是在擺架勢而已，甚至真的很有可能把球擊打出去。蘇琦再忍不住，氣憤地厲聲質問：「夠了，王嘉楠，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他？」
蘇琦搖了搖頭，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這麼緊張兮兮的是想做什麼，但一進入這幢大樓，她就隱隱有一些不太好的預感。
王嘉樹挑了挑眉，不屑地說：「嘁，就是我學校里一沙包。」
「姐，你這是怕被他發現？」
王嘉樹本來撐在球台邊，聽見后也來了興緻，走過來一瞧，樂呵呵地踹了梁小東一腳：「我說是誰呢，原來是你啊梁小東。你膽子也忒大了，跟著你老子我跟到這裏來了！」
「梁小東，行啊你，還把你姐給叫來了，你這麼，怎麼不把你七大姑八大姨也叫來，把你媽你姥姥也叫過來？」王嘉樹嗤之以鼻地說，「梁小東，別以為我不敢打女人，真惹火了我，我連你媽都打！」
蘇琦勾了勾唇，十分淡定地按了桌子底下的按鈕，眼色里的十來個保安立馬不動聲色地聚攏過來，把這個小圈子圍得密不透風。
保安隊長是個粗獷的西北漢子，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開門見山地問：「喊我們有什https://ｍ.hｅｔuｂoｏk•ｃｏｍ.ｃom麼事情？」
蘇琦只是淡淡地挑起眼角：「別碰我。」
「我讓他們先回去啦。」梁小東跟在她身邊，探頭探腦地問，「姐，你這是要去哪裡？」
蘇琦看了一眼張欣彤那及腰的頭髮，笑了笑：「我看你頭髮挺長，給你理理髮。」
蘇琦看都沒看他一下，眼風一轉看了眼王嘉樹。梁小東倒是戰戰兢兢地開了口：「我們就是走錯了……」
那人知道打不過，帶著人灰溜溜地走了。
王嘉樹已經躍躍欲試了，甚至還問：「哥，你說我能不能一擊即中，一球就打進他嘴巴里啊？」
張欣彤一開始還挺硬氣：「你是誰，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蘇琦飛也似的睨他一眼：「你怎麼知道，你調查過他們？」
2
話音未落，另一邊的王嘉楠卻忽而拿起了那瓶酒，對著蘇琦兜頭兜臉地淋了下去。
蘇琦以為是剛才那伙人又回來了，下意識地捏住了手裡的對講機。
話音剛落，在外面喝得醉醺醺的蘇淮波一個健步走上來，劈頭蓋臉地打了蘇琦一個巴掌，打得她一個趔趄差點兒沒站住。再抬起頭，蘇淮波噴著酒氣的臉就那麼靠過來，在她耳邊大吼道：「她是誰？我告訴你，她是你媽！」
蘇琦勾了勾嘴角：「謝了，趙哥。」
那個人更加放肆地把手伸向了蘇琦的肩膀：「我就碰了，你還能拿我咋的？」
在走出肖林奇公司的時候，蘇琦才抬眼看了下周圍的高樓大廈，很意外地發現了王嘉楠所在的慶輝公司居然也在附近。
「蘇零，你幹什麼？」蘇琦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蘇零為什麼會跑出來阻止她？
肖林奇坐的是特製的私人電梯，在身體健全的人群里卻有一股不輸人的氣勢。蘇琦只知道他在出車禍之後沉寂了一段時間，在醫院里百無聊賴時以百倍的熱情投入到網路遊戲里，迅速地認識了一群人，一起創辦了這家遊戲公司，卻沒想到一年不到，這家公司已經儼然小有規模了。
那人的聲量越來越大，在吵鬧的酒吧里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騷動，一群保安也是見過世面的，在保安隊長的示意下，不一會兒就把那幾個人半推半拉地拽到了後門小巷口裡。
蘇琦囫圇地把梁小東的事情給章暮飛說了。
等到蘇琦擦完酒杯走出去巷子口，那幾個人都被保安隊長料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喘氣求饒的份了。
1
幾個小時后，蘇琦來到了這座城市CBD最著名的一幢大樓前，她還有一件事情需要確認清楚。
眼看一群烏合之眾呼啦一下跑開了，蘇琦扶起梁小東：「起來吧，他們走掉了。」
在通知下來的時候，蘇琦已經在一家叫眼色的酒吧里找到了工作，工資倒是不高，但是包吃住，員工宿舍就在酒吧旁邊的小隔間。
她在樓梯口站定，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包薄荷煙，打燃打火機，在寒風中哆嗦著點上了，吸一口，才感覺清醒了點兒。
4
「哦。」
接送梁小東上下學幾天之後，蘇琦已經完全地陷入了休息不夠的怪圈裡，甚至連坐著都能睡著。
那人又不懷好意地靠上前來，甚至用手蹭了蹭蘇琦的手背：「怎麼，連個面子也不肯給？」
蘇琦眼睛一瞪：「你是誰，你管得著我？」
就在蘇琦放空的間隙，有個人搖著輪椅過來，輪子碰到了沙發邊沿，蘇琦抬起頭，對上肖林奇的眼。
「男人輕易不敢碰。」
畢竟王嘉楠和肖林奇不同，肖林奇還能稱得上是朋友，但王嘉楠卻絕對不是個好人。
秘書給兩個人倒了咖啡，又退了出去，偌大的辦公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蘇琦環抱雙手：「說吧，是不是你讓人打的蘇零？」
「借個火吧。」他說。
自從孟麗英進了蘇家門，處處挑撥她和蘇淮波的關係，蘇家每天都是鬧得雞犬不寧的，這也是蘇琦放學后不想回家的原因。蘇琦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卻在這一刻覺得天大地大，卻沒有一個能讓人待的地方。
蘇琦也不接腔，覺得這人估計和她一樣悶，不愛說話。
原來是蘇零抓住了蘇琦的手，不讓她打張欣彤。
蘇琦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章律師，你是不知道那群孩子，現在都狂妄到什麼地步了，就連我接送梁小東的途中都偶爾會有人盯梢，如果我不看著他，他分分鐘有人身危險。」
而就在他和王嘉楠把正事都聊完之後，他才忽而掃了一眼眼前的情況，淡淡地對王嘉楠說：「玩玩就好了，別太過分。」
王嘉楠從旁邊的酒櫃里拿出一瓶酒和兩個酒杯，滿滿地倒了一杯，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他們鬧哄哄地說：「你是什麼人，來這裏放狠話？也不打聽一下我們樹哥是誰！」
蘇琦把手裡的zippom.hetubook.com.com甩過去，打火機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他伸手眼也不眨地接過，隨手點上了。
在第二次被當事人叫醒之後，蘇琦又被章暮飛請進了辦公室里。在章暮飛銳利的眼風中，蘇琦視若無睹地打了好幾個哈欠。
巷口風大，吹得蘇琦拿著煙的手都快僵了。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直到她手裡的煙快燃盡了，她才看見巷口那裡似乎站了一個人，隱在路邊，看不真切。
蘇琦眼皮子耷拉著，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還不是為了梁小東的事情……」
蘇琦就那麼睜著眼睛，盯著王嘉楠，看著他在她面前，嚅動嘴唇，一字一句地奚落她說：「蘇琦，我們認識夠久了。想在我面前逞威風，也不看看你是誰。來讓我想想，當年你也是長得挺標緻的，怎麼這會兒臉上帶了一個疤？嘖嘖，大家來看看，多可惜啊……你們猜猜，這是誰划的？」
保安隊長平時見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回也是這麼說的：「我告訴你，別以為我們眼色的人好欺負！」
他回頭，哆哆嗦嗦地喊：「姐……」
「不吭聲是什麼意思？你再看，再看試試，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給挖出來！」
那是一條潮濕逼仄的小巷子，裏面黑乎乎的，沉悶的空氣中，只能隱約聽見肉體被撞擊的聲音。
蘇琦終於開口問：「王嘉楠，你想做什麼？」
肖林奇右眼跳了跳，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這幾天，蘇琦的右眼皮一直在跳，果不其然，這頭接連和孟麗英、蘇零吵架，第二天學校那頭又出了岔子。
「我是狗嘴，你是什麼東西？」蘇琦嘴皮子利索，一句話就把蘇淮波給噎死了。
這天，蘇琦和平常一樣在酒吧上班，誰知道眼色里來了一群不速之客，一進門看見蘇琦，眼裡頓時放了光。
保安隊長小趙拍拍胸脯，跟蘇琦保證說：「什麼話啊大妹子，欺負你不就是欺負我們眼色，你別害怕，下回他要是還來，我們照打不誤！」
梁小東倒退兩步，卻又被人推搡著走了過去。他的身體因為恐懼而抖得像篩糠一樣，臉色發白，想是嚇得不輕。
他說：「你這樣的女人，一般的男人是不會喜歡的。」
蘇琦走過去，拿起酒杯：「王嘉樹，上次是我不對……」
蘇琦胸口沉悶，厲聲道：「蘇零，你什麼意思？」
王嘉楠輕佻地笑著：「放心吧蘇琦，既然是嘉樹的同學，也就是我弟弟。我們不做別的，就切磋切磋下球技而已。」
蘇琦踢的這幾腳很有勁，說話殺氣十足，臉上還帶著疤，幾個小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回過神來后才裝腔作勢地問：「你是誰？」
6
「怕了？你也有怕的時候啊……」王家楠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弟說你上回嚇到他了，我的要求不高，你給他道個歉就得了。」
「在說什麼呢，我們樹哥聽不見！」
蘇琦懶得敘舊，徑自丟了一份文件給肖林奇：「看看，認識不？」
蘇琦隨著人流走過天橋，卻冷不丁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肩膀。
蘇琦站了有一會兒，想拉著梁小東走，誰知道迎面開過來一輛白色賓士，從車上下來的那個人就是王嘉楠！
「樹哥，不好，這女的報警了！」
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會發生似的。
「什麼？」
蘇琦眼皮都不抬一下，兀自在吧台前專心致志地擦著酒杯。
蘇琦已經很少去回想以前的事情了，但是那天當她閉上眼的時候，以前的事情又彷彿雪崩一樣紛至沓來，讓她無所防備，倒頭跌入以前的舊事中。
「小子，我就問你，今天那眼神是什麼意思？你是看我們樹哥不順眼是嗎？」
那是七年前的一天，蘇琦像往常一樣躡手躡腳地回到家裡。
「誰啊？」肖林奇翻開看了下，「王嘉楠？」
「就沖你喊我一聲姐，你的事情，姐管定了。」蘇琦拍了下樑小東的肩膀，不管不顧地說，「以後上學放學，我接送你。」
要是蘇零還在、謝依雲還在……回憶太慘痛，蘇琦不敢再想下去了。
張欣彤臉色大變，嘴上還是逞強：「你想幹什麼？」
蘇零輕輕地吐出一句：「住手。」
「很好，死鴨子嘴硬是吧？」蘇琦伸手，從旁邊一個女生的書包里掏出一把剪刀，「我自然有辦法讓你開口。」
這麼說起來，琦姐好像也不是很喜歡那個人？梁小東猜不透蘇琦的想法，正納悶呢，沒想到蘇琦居然拉著他鬼鬼祟祟地跟著那人進了大廈里。
「就……這麼簡單？」
蘇琦「嘁」了一聲：「要你管？」
這人沒頭沒腦說了這麼一句話，蘇琦本來可以不用搭理的，但她還是不服氣地問：「不夠漂亮？」
或許是時候找個地方搬出去了，正這麼想著，從路口處晃蕩著走出了一個人，肩上披著校服外套，書包拎在手裡，亦步亦趨地往樓道里走，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是怕拖你下水……」梁小東彷彿https://www.hetubook.com.com又要哭出來，長這麼大了還要一個女的保護，他覺得簡直無地自容，「琦姐，你是個好人，但我不值得你這樣做。」
「姐姐，我的親姐姐，我說，我說！」張欣彤眼淚都要出來了，對著蘇琦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我就是因為沒面子……」
「你你你……你是想氣死你老子！」蘇淮波嘴上鬥不過，隨手就拿了旁邊的杯子砸過去，差點兒砸中蘇琦，嘴上也沒閑著，罵罵咧咧地喊著，「看我不打死你！」
王嘉楠的這瓶酒倒得一滴不剩，蘇琦的頭髮濕了，全身都狼狽得不像話。其他的人哄堂大笑，都在笑話她自不量力。
梁小東耷拉著頭：「琦姐，你別再管我了……」
蘇零低著頭，悶不吭聲，在走近她的時候才說：「又抽煙？」
張欣彤趁著他們倆在爭論的時候，飛也似的跑了，反而是蘇琦和蘇零兩個人站在那兒劍拔弩張了好一會兒。
章暮飛又接著說：「校長和老師的評語多是不好的，這幾個孩子學習成績一塌糊塗，經常逃課，打架鬥毆什麼的都少不了他們。還有梁小東反映的情況屬實，王嘉樹的家境優渥，家裡給學校捐了一幢教學樓，所以儘管王嘉樹在學校里惹是生非，但學校對他的處罰往往十分寬厚。」
蘇琦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他……是我弟以前的朋友。」
張欣彤眼看著蘇琦揚起手，就要打過來，她閉上眼，可那個巴掌卻遲遲沒有落下來。她睜開眼，有一個陰影落在了她的臉上。
章暮飛沉默片刻后，才從桌子上的文件里抽出一沓資料，說：「別以為我除了接受了委託什麼事情也不做，這幾天我調閱了一下王嘉樹和他身邊那幾個孩子的家庭情況，也託人在學校多方了解，這是他們幾個的調查報告。」
他手裡拿著一包煙，從裏面抽出一根來。蘇琦看了一眼，很普通的牌子，但那根煙拿在他的手裡，顯得十分潔白。
結果還真被章暮飛給說中了。
蘇琦啜了口咖啡：「我覺得蘇零的事，八成和他脫不了干係。」
領頭的那個穿著一件黑色背心，脖子上掛著好粗一條金項鏈，坐在蘇琦面前，咧著嘴笑：「美女，賞光一起喝一杯？」
王嘉楠坐在沙發上，蹺起了二郎腿，手裡拿著一塊方形巧克，很有閒情逸緻地擦著球杆。見蘇琦被人帶上來，他抬起眼瞅了下，反而笑了：「我說是誰呢，原來是老朋友啊……說吧，跟著我有什麼目的？」
沒想到那天運氣不好，恰好蘇淮波和孟麗英都在，又碰巧孟麗英打麻將輸了錢，對著她陰陽怪氣地數落：「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我說你還不如不回來算了。你不需要休息別人還要休息呢，也不知道在外頭結識了什麼不三不四的人，要是讓鄰居知道你徹夜不歸，簡直丟我們蘇家的臉。」
梁小東感覺到蘇琦捏著自己手臂的手指收緊了，低聲問道：「姐，他……就是你要找的朋友啊？」
走進來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四年前，蘇琦離奇失蹤的未婚夫——程池。
蘇琦看著王嘉楠乘坐的電梯到了十八樓，她隨後也進了電梯，按了二十樓。走出電梯后，他們閃身進了樓梯間，從二十樓走到十八樓。
「蘇零和謝依雲都已經走了，這件事也已經塵埃落定了，我想就算是他們兩個，也希望我們能夠過得好好的，而不是沉溺在往事里沒辦法回頭以至於走不好接下來的路。」
蘇琦的心裏很明白，王嘉楠這是在給她一個下馬威，一個欺負他弟弟的下馬威。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衰神附體，蘇琦莫名其妙地被同學盛夏的家長告發，誣衊說她在盛夏家裡偷了挺貴重的東西。校長和教務主任連番問下來，就連蘇淮波和孟麗英也不幫她，一個勁兒地奚落咒罵她。
蘇琦低頭盯著自己的手，這雙從小攙扶著弟弟走路的手，此刻卻再也沒辦法觸摸到他的什麼東西了。
王嘉楠莞爾，輕鬆地開口：「玩玩而已，等會兒就把人給放了。」
又似乎有什麼重重擊打在了梁小東的身上，他再也扛不住，癱在了地上，一隻手撐在地上，另一隻手抵著牆，才勉強不讓自己倒下去。
「剛剛的事情……你看見了？」
「呵……」蘇琦冷冷發笑，「我媽？我媽早死了，這個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女人，我才不認她！」
蘇琦一個賭氣之下，連書都不想讀了。而學校也很及時地下了處分，勒令蘇琦退學。
蘇琦和梁小東被人帶到了王嘉楠的面前，他的辦公室里放著一張檯球桌，眼下正在和另一個人打著球。那個人梁小東也眼熟，就是在夢裡也要欺負他的人——王嘉樹。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只是悶頭分別抽著自己手裡的煙。
「琦姐！」
王嘉楠伸手捏了一把蘇琦的臉。蘇琦噁心極了，轉過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吐出：「別用你那臟手碰我。」
可直到他走近了，她才發現他竟比自己高出了一個頭不止，身形健壯硬實。
避無和_圖_書可避。
蘇琦滿頭黑線：「所以你就讓人揍了我弟弟？你真是……」
他甚至使壞地一點一點傾倒下去，蘇琦整個頭全都被淋濕了，酒沿著她的頭髮、她的眼睫毛濕答答地滴落下來，落在她的眼睛上，她的眼前全被酒氣纏繞了，手上卻是一動都不動的，因為梁小東還在他們的手裡。
然而，王嘉楠所做的，卻遠遠不止切磋球技那麼簡單。
幾天後，就在蘇琦約了朋友吃飯，偶然路過一中的時候，剛好看見梁小東背著書包從大門走出來，又被一群人勾肩搭背地擁著拐進了一條小巷。
梁小東手裡還拿著一杯珍珠奶茶，驟然看到蘇琦探尋的目光還有些羞赧：「我、我和同學過來這裏喝東西呢，姐，你要不要，也給你買一杯？」
兩個人到了大廈樓下，蘇琦倒是有點兒踟躕了。
蘇琦是女生，自然明白女孩子最珍惜最寶貝的是什麼東西，更何況在來之前她就打聽好了張欣彤的事情。張欣彤的確是對她那頭長發寶貝得跟什麼一樣。
梁小東全身抖得和篩糠一樣，臉上儘是驚恐的神色，過了好一會兒，才顫著聲音問：「琦姐，你、你……報警了？」
「梁小東，你怎麼在這裏？」
「把嘴巴張大些，再大些。」王嘉楠走過梁小東身邊，用球杆拍了拍他的嘴角。
「你每天都接送梁小東上下學？」章暮飛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心，捏著鼻樑沉吟道，「這種事情你以後還是少做，太激進也太冒險了。」
「不用你多管閑事。」
她曾經覺得自己不會過這樣朝九晚五的日子，看不起循規蹈矩的生活，可是又有什麼變了？
昏黃的路燈下，蘇琦走過去的時候，看到的恰好就是這麼屈辱的一幕。她的血液幾乎都倒流到了頭頂，走過去幾腳踢翻了旁邊兩個人，把梁小東的衣領提起來，揚聲說：「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一群人哄堂大笑。
梁小東躲在蘇琦身後，硬是拉著她的衣袖，可憐巴巴地說：「琦姐，你快走，不要管我……」
有拳頭擊打在身體上的聲音。
寂靜無人的長街，被風吹得鼓起來的衣角，還有兩個百無聊賴的人。
「不用了。」蘇琦擺擺手，不耐背後人的打量，想繼續往前走的時候，梁小東又跟了上來。
章暮飛給蘇琦的材料其實並沒有很多頁，上面是在學校調取的這幾個學生的學習檔案和家庭情況，蘇琦一頁一頁地翻過去，卻在王嘉樹家庭情況那一欄里停了停：「王嘉楠？」
蘇琦環抱雙手：「這些人不守規矩，把他們趕出去。」
原來蘇零已經死了那麼久，應該有很多人忘記他了吧。
王嘉楠卻不怒反笑，擠眉弄眼地說：「我猜八成是江逸吧？蘇琦，你別裝那副高姿態了，你也沒比我高尚多少！在這裏裝什麼裝呢？我告訴你，你不過就是一個別人玩剩下的東西而已！」
「不要多問。」蘇零卻轉過頭，冷冷地說。
肖林奇坐在輪椅上，平和地看著她：「聽說你在這裏等了很久？」
蘇琦冷哼了一聲，氣急敗壞地說：「很好，蘇零，我再不會理你的事！」
「汪汪汪！」
「啪！」蘇淮波反手又打了一個巴掌，目眥欲裂地瞪著她，「反了你了！果然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看我不收拾你！」
那人丟了手裡的煙蒂：「怕上癮。」
蘇琦放下杯子，冷靜鎮定地說：「你也不想想，當年我們一起找的蘇零，這個王嘉楠和你不相識，為什麼突然打電話告訴你蘇零的行蹤？你難道沒覺得這個人設了一個局，引導我們往裡面跳？」
蘇琦瞪大了眼：「你怕什麼？」
那人氣急敗壞地說：「我怎麼你了？我怎麼你了？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兒，我告訴你，我今天就是不怕事……」
「嗯，是的，王嘉樹還有個哥哥叫王嘉楠。」章暮飛瞥了一眼，「怎麼，你認識他？」
那人低頭抽了一口煙，沒答話。
蘇琦聳聳肩，很不以為然地說：「那只是我的手機鈴聲而已。」
那時候肖林奇打架鬥毆、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做，她竟沒想到他還能活成這個樣子。要是她弟弟蘇零還在的話……
下一秒，梁小東的頭髮被人抓了起來，迫使他仰起臉來看著頭頂上的人。王嘉樹的臉映在了他的瞳孔里，他的眼仁因為恐懼而急速收縮著。
蘇琦難得露出嚴肅認真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說：「以前你追趕蘇零墜崖的事情我不和你追究，但是那個向你透露他行蹤的人，是不是他？」
風口處果然走出了一個人，穿著黑色風衣，肩寬腿長，頭髮剃得很短。
「嗯。」那人也不多話，匆匆地就要走了。在臨走的時候，他抬起眼看了下蘇琦，碰巧蘇琦也看了一下他，電光石火間，蘇琦愣在了原地。
肖林奇一臉吃驚：「你在查這件事？你覺得這個人和蘇零的死有關？」
那群人頓時慌了陣腳，很快從另外一邊巷子口跑了，臨走時還揚言：「梁小東，你有種，我們走著瞧！」
蘇琦踹了一下旁邊的垃圾桶：「說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