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曉雪坐在吧台旁的小桌前,點了一杯果汁,正托腮看著台上唱歌的蘇零。吧台的桌子高,她的一雙腿就那麼晃啊晃的。
「虧我那天比完車后,還把你當兄弟,你就是這麼對兄弟的?」
蘇琦看到前面不遠處,就是一個極大的拐彎。
一開始只是平坦的公路,因為車子本身性能不佳,加速度實在不快,蘇零的車子很快就落到了最後,只能追著前面幾輛車子跑,但也被人狠狠地甩在了身後。
「怎麼,姐你還不信我啊?」蘇零很是受傷地說,「真沒勁,這可是我第一次想要保護一個女的!」
王嘉楠臉上帶著惡作劇的笑,他從來都是這樣,不管別人的處境怎樣,只顧自己能尋刺|激就好,今天就算是把蘇零的車子撞癟了又怎樣,想要贏得比賽,就要不擇手段。只不過這句話,他不會貿然在余曉雪面前提而已。
剛好蘇零到了眼色,蘇琦拿著手機追了過去,把報道擱在他的面前:「余曉雪死了,這事你知道嗎?」
「你在隔壁拳館學拳?」
趁著余曉雪上洗手間的空當,蘇零剛好唱完了一首,蘇琦朝他擺擺手,讓他過來。
下車之前,她禁不住好奇問:「你到底是誰?」
「哎呀,你這樣可就不夠意思啦。我不就是想和你交個朋友嘛……」
蘇零「哦」了一聲,就沒把這個當過一回事。
蘇琦點了點頭:「行了,果汁喝完了你就回家吧。」
「曉雪媽媽,你要保重身體啊……」
「我也只是猜測,你想想,那天王嘉楠追著余曉雪出去了,之後的幾個小時我們也沒見著他們,很有可能王嘉楠被叫去協助調查了也說不定。」
不多一會兒,老闆就把蘇琦給叫進了包廂里。
「光憑唱歌,能賺幾個錢。我是真的喜歡玩車的,況且他們玩的彩頭很大,這樣來錢才快。」
蘇琦也死倔:「也沒人說飆車不能帶人吧?」她指了指旁邊王嘉楠的車,余曉雪也坐在車上,不過看那戰戰兢兢的樣子,八成也是第一次來的。
蘇零熟稔地換擋、踩剎車,嘴上卻滿是一副輕鬆的口吻:「姐,你坐穩,我要超車了。」
說完后,她拿起東西哭著跑掉了。
蘇零覺得女孩子的眼淚簡直來得莫名其妙,不置可否地說:「不是吧,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又沒斷手斷腳。班長你哭什麼?」
蘇零無所謂地聳聳肩,毫不在乎地說:「我對余曉雪從來沒有半點兒意思,你可別多想。」
蘇琦對著蘇零也毫不客氣,把他拉到一個角落裡:「我才要問你來這破地方做什麼呢?他們是誰?」
「蘇零,蘇琦姐……」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把兩個人劍拔弩張的氣氛打消了大半,蘇琦抬眼看過去,發現那人居然是蘇零的同班同學余曉雪。
這車可比不上摩托車,摩托車是人包鐵,這是鐵包人。更何況蘇琦知道這裏的路況,他們之所以選擇這裏,是因為前面有很多個崎嶇的彎道,如果車速過快,足以讓車子瞬間發生事故。
3
蘇零心裏鬱悶,想也不想就拿起了手裡的煙,想抽一口。
車子離得太近了,蘇琦甚至可以聽見後面兩輛車裡的人在咒罵的聲音。因為他們始終不能相信,蘇零就靠著這麼一輛破車,也能把他們給甩在身後。
這時,余曉雪從人堆里擠出來,尖聲說:「王嘉楠,你在說什麼,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女朋友!」
以前他小的時候,還老愛跟在她後頭哭,他在外頭受欺負了,她帶著一群人去給他撐腰。可現在呢,他交的什麼朋友,平常都在做些什麼,心裏在想什麼事情,她全部都不知道了。
蘇零戴上手套,表情嚴肅而認真:「見不見外,你等會兒就知道了。」
余曉雪臉皮薄,沒幾下臉上全是紅暈,估計是被王嘉楠給氣的,眼裡含淚,又氣又羞地說:「你、你,我不過是因為你說去到那裡可以見到蘇零,我才跟著你去的……」
老闆姓王,平時不怎麼露臉,今天倒是被強哥給叫出來了,聽起來兩個人興許還有點兒生意上的關係。
蘇琦拿著一杯濃茶站在洗手間門口的時候,蘇零還有點兒站不穩。
依然還是那群人,只是中間又多出一個看起來年長一點兒的人,蘇琦聽見其他的人都叫他強哥。
那人也不生氣,只是平和地說:「我是你姐的朋友。」
按照蘇琦的理解,她對於好學生和壞學生的分水嶺是涇渭分明的,像余曉雪這種學習成績好的乖乖女,在這個時間點上,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
王嘉楠倒是很理直氣壯地說:「既然你姐姐也在這裏,那我就好好地問問你,搶好朋友的女朋友,這事情你做得地道不地道?」
不容蘇零再考慮,下一刻,他掉轉了車頭,直直朝著那條羊腸小道駛過去。
蘇琦淡淡地「哦」了一聲。
趙哥擔憂地看著她:「總之,你自個兒小心點兒啊。」
王嘉楠沒來得及去看那個人是誰,倒是真的收了東西追出去了。
那人的車上很乾凈,除了後座上一副拳套和一件外套,沒有其他東西。外套上綉著盛世拳館的LOGO,蘇琦才想起那家盛世拳館就在眼色隔壁路口,門面不大,如果不去注意甚至根本就看不到拳館的牌子。
蘇琦撇過臉,沒說什麼,但看出來老闆有點兒想要息事寧人的意思了。倒是剛才那個揩油的人,厚著臉皮說:「沒什麼沒什麼,就是hetubook.com.com一點兒小誤會而已。」
一場鬧劇急轉直下變成了斗酒。那天蘇琦也數不清蘇零和那人到底喝了有多少杯酒,反正對方後來是被人抬著出包廂的,蘇零勉強還能站著,但是也在洗手間里吐了個天翻地覆。
蘇琦硬著頭皮站在那裡,看著他們觥籌交錯了一陣后,老闆對著蘇琦招了招手:「我聽阿強說,剛才你和他手底下的人有一點兒小摩擦?有這麼回事嗎?」
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了余曉雪,她更是結巴得厲害,顛三倒四地說:「王嘉楠,你太過分了!我、我不和你們一起玩了!」
蘇琦是第一次打蘇零,也是第一次在那麼多人面前紅了眼睛。
「我一個玩賽車的朋友。」
「行了,沒事了都回去吧。」王嘉楠對後面的人說了幾句,那些人就都散開了。
只要五十米,只要駛過了這五十米,他就能贏了王嘉楠。
「我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到底怎麼想的,你是不是傻?」
「你說,王嘉楠和余曉雪的事情,會不會有什麼關係?應該……不會的吧?」
蘇零俯在水池裡洗臉,有水珠從他的鼻樑滾落。他抬起眼笑,很無所謂地說:「我喜歡喝酒,不行啊?」
王嘉楠揮了一拳,正好打在蘇零臉上。
「你不會對人家有意思吧?」蘇琦有點兒不放心地說,「看樣子她是王嘉楠的人,你可不要亂動心思。」
她想了一下,猛地抬頭問他:「今天想喝什麼?」末了又補了一句,「我請客。」
「可你這樣是在玩命你知道嗎?萬一出了事,你讓我怎麼辦?」
除此之外,兩個人仍舊沒什麼話說,那人也不問蘇琦為什麼要追前面的車,也不問她追了要做什麼。而對蘇琦來說,這個人也神秘得可怕。
強哥也很適時地開口:「既然大家都認識,那就當交個朋友吧。」說完又讓那個揩油的人給蘇琦倒酒,說是要冰釋前嫌什麼的。
那件事情發生后的第二天,蘇零還就真的從家裡搬出來,住到了蘇琦的宿舍旁邊。白天出去外面溜達遊玩,晚上留在眼色里當駐唱歌手,每個晚上唱兩場,一場三首歌。
余曉雪這麼幾句話,倒是把事情都給交代清楚了。
蘇零並沒有把這事太當成一回事,他一直就是那個弔兒郎當的樣子,反而是蘇琦留意到了程池。
蘇琦甚至能感覺到車輪和地面摩擦的吱吱聲。
2
蘇零的神情更凝重了,他像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說:「姐,我說一件事你不要太吃驚,前天有人約了王嘉楠去飆車,可他沒有出現。我聽幾個和他玩得好的人說,他好像是進去了……」
蘇琦淡淡地吐出一個煙圈,很久才說:「我剛看了,她的眼珠子,是凸出來的。」
蘇零也想罵人來著,但是他卻突然眼尖地看見了前面的一條羊腸小道。
蘇琦冷哼了聲:「追女孩子,哪有像你這樣的?」
蘇零喝了一口礦泉水,滿不在意地盯著桌子上的果汁說:「剛才這裡是不是還有一個人?」
那天剛唱完第二場,蘇零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蘇琦跟了出去,蘇零的高低摩托車早就開得沒影兒了。
程池倒是一點兒不客氣:「一杯伏特加,少冰。」
「琦姐,你怎麼趕我走?我就是想來看看蘇零而已。」余曉雪睜著眼睛,單純地說。
蘇琦用眼風掃了掃,漫天的黃沙中,那輛跑車開得飛快,引擎聲音格外刺耳,應該是改裝過了的,就連車輪轉動都有奇異的光彩。
車子剛好遇到紅燈,那個人踩了急剎車,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什麼故意?我是想替你們說和。你和你弟弟的感情,很讓人動容。」
「你不是吧,要和他們比車?你也不看看你的車,怎麼和人家的比?」
蘇琦環抱雙手靠在門邊,對於她的這個弟弟,她倒有點兒看不懂了。
老師也不知道低頭和余曉雪媽媽說了什麼,隨後又來了一撥人,都穿著黑色得體的西裝,系領帶,姿勢從容得不能再從容,手上拎著什麼,像是一皮箱子錢的樣子。
「蘇零,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嘶啞著聲音,惡狠狠地威脅他:「蘇零,下一次你要是還這麼拚命,我非把你的皮扒了不可!」
「你是說,王嘉楠被抓進去了?因為余曉雪的事情嗎?」
「要喝酒是吧?我陪你喝。」
「姐,你亂說什麼呢。」蘇零胡亂搪塞了一句,又上台唱歌去了。
蘇琦恰好從他們身邊走過,聽見老師壓低了聲音對余媽媽說:「這是王嘉楠家屬的一點兒心意,那天曉雪是嘉楠看著沒了的,按照嘉楠爸爸的意思,這是給你們的一點兒補償……」
期間又有個穿著風衣的男人來拉架,身形粗獷,眼神冷冽,那雙劍眉像刀刻一般,看樣子是和蘇琦一起來的。
蘇零很隨性地把煙揣在手裡,可讓他想不到的是,下一秒,他的姐姐蘇琦居然搶先一步走過來,給了他一個巴掌。
話音剛落,蘇琦就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外拋力,把她往車旁一甩,也不過是這電光石火之間,蘇零就趁著一個拐彎的勢頭,迅速地超過了前面的兩輛車,並且把車道霸佔了一半,保持車距不讓他們通過。
「我不會管你的,你別吐就行。」
余爸爸臉色黑得像能擠出墨水來:「他們家這是什麼意思?這是給我們的補償,還是我們家曉雪的賣命錢?我們不要,堅決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要!那孩子叫王嘉楠是吧?我不會讓他好過的!我要他償命!」
蘇琦以前曾經參加過蘇零班上的家長會,見過這個余曉雪,毫不掩飾地說,她就是老師和家長眼中的好學生、乖乖女,成績優秀,是蘇零班上的班長。參加家長會的時候,就是余曉雪幫著招呼的,那天余曉雪還作為學生代表講話,說了自己參加全國奧數比賽獲獎的經歷。這也使得她在蘇琦心裏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而車子還沒停穩,蘇琦已經先一步開了車門,趴在車邊忍不住吐了出來。蘇零一路把車子當飛機開,顛簸得很厲害,能忍這麼久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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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還生龍活虎叫自己姐姐的人,突然間就這麼沒了,蘇琦心裏覺得惴惴,更何況她一直還挺喜歡那個乖巧聽話的妹子的。
「我是拳師。」
「那是因為我已經長大了,不需要你來保護了……」
蘇零點了點頭:「就是那天來的,王嘉楠也來了。」
4
在那一刻蘇琦甚至在想,如果蘇零是個女的,是不是就不用自己操心那麼多了。或許在潛意識裡,蘇琦一直以蘇零的家長自居,她覺得自己可以叛逆、可以打架、可以抽煙,但是蘇零不行。他是她看著長大的小孩子,她不允許他長歪,走一條錯誤的道路。
對方一口氣全喝了,蘇琦面前那杯卻是一動也沒動過。
這些都是蘇零的功勞,來眼色的人里,有一大半的都是來聽他唱歌的。在這之後,蘇零身邊所認識的人,也遠比蘇琦所想的更複雜了。
「不過什麼?」
蘇琦只覺得眼睛都氣紅了,一陣血氣上涌:「蘇零,你……」
蘇琦本來就對這些小道消息不是很感興趣,只不過那天在走道上碰巧聽見有人在討論,而那所學校恰好就是蘇零的學校。蘇琦就耳朵尖地多聽了一句,卻沒想到死的那個人居然是余曉雪。
王嘉楠在車裡一臉壞笑,坐在他身邊的余曉雪抓緊了自己手裡的書包,緊張地問:「王嘉楠,蘇零他……不會有什麼事吧?」
跑車前三三兩兩地站著一群小年輕,男的女的都有,大部分都在吞雲吐霧,看起來像是在等人。
蘇琦點了點頭,伸手想從口袋裡拿煙,卻發現剛才已經抽完了。
距離終點只有三個拐彎點了,如果他不能在短距離里超車,那就會被王嘉楠狠狠甩在身後。
王嘉楠剛想說什麼,可不知道從哪裡又有一雙手把他的煙擋了回去,淡淡地說:「人都跑了,還不去追?」
蘇零和蘇琦置氣,招呼也不打就回去了,沒過多久,大家也都三三兩兩地散了。
而彼時,余曉雪正巧從王嘉楠的跑車上下來,亦步亦趨地走到蘇琦和蘇零面前來。
有人湊過去:「都到啦,就等您啦嘉楠哥!」
一篇報道,卻沒把事情給說清楚,反而留了一個有各種可能的懸念,也難怪會在網上引起強烈的反響了。
那條路蘇零曾經開摩托車走過,知道通向的地方是哪裡,如果能夠開那條路的話,八成可以超過王嘉楠,但是那條路很窄,只能容半個車身通過……
其實王嘉楠不過是想在余曉雪面前故意貶低蘇零,才告訴她說蘇零在這裏唱歌,沒想到余曉雪倒是真的跟到這裏來了。這倒讓王嘉楠有點兒料想不到,越想越氣,於是叫了一伙人直接上門找碴來了。
「這該死的破車!」蘇零氣得差點兒砸方向盤,但他很快又一鼓作氣地沖了上去。這次他不再和對方硬碰硬了,而是採用迂迴的戰術,時不時地逗逗那輛車,在它拐彎和衝刺的時候搞一點兒小碰撞。
可那煙剛點上,還沒來得及放到唇邊,卻又被人打斷了。那個理平頭穿風衣的年輕男人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拉了他一把:「你姐也是在關心你。」
不過十幾秒的時間,蘇零就已經追到了王嘉楠的車尾位置上。王嘉楠也發現了蘇零的車子,不停地用碰撞的形式來騷擾他的車子。有一次甚至產生了一次嚴重的刮擦。蘇琦看見有火光在車頭處燃起來,車燈處癟了一角下去,車大燈瞬間被撞碎了,不亮了。
蘇琦拍了蘇零的腦袋,用一種不太相信的口風說:「死小子,口氣那麼大!姐告訴你,誰保護誰這事還不一定呢!」
而很快地,蘇零又迅速地越過了兩個彎道,把身後的兩輛車子甩出了好幾個車身位置。前面的車子也從後視鏡里看見了蘇零,在蘇零快要超車的瞬間,利用飛快的車速把蘇零的車子給擠出了車道。
而那天蘇零能夠在老闆面前和那個人叫板,也是有原因的。就在蘇零駐唱到第二個月的時候,眼色的人已經比之前多了一倍多了,晚上的場子炒得很熱,晚點兒來都沒有空位。
蘇琦這才明白剛才蘇零說的那句「你別吐就行」是什麼意思,敢情以前坐他車子的人在下車后,都要這麼死去活來地吐過一次才行。
追悼會辦得很倉促,也沒有太多華麗的布置,參加的大多是余曉雪的同學和老師。臨走的時候,蘇琦看見余曉雪媽媽拉著老師的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我家的曉雪,她是被人害死的,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她死得不明不白啊!」
「你還有這麼有錢的朋友?我怎麼不認識?」
蘇琦按捺著問:「王嘉楠和圖書,有話就不能好好說?」
在這蜿蜒又難以區分路況的山路中,分分鐘都有可能有一塊石頭橫亘在路上,就連蘇琦都知道,蘇零想要在前面的道路上超過王嘉楠,實在是太難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她要來,關我什麼事?」
蘇零面色一沉,踩下油門,車子飛一樣地駛了出去。而停在旁邊的其他四輛車子也幾乎在同一時間躥出起跑線。
蘇零這突如其來的話讓蘇琦有點兒措手不及,她沒覺得有多感動,只是覺得好笑極了。
車輪的輪轂和山路時不時地摩擦,發出奇怪的磕碰聲。但蘇零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蘇零開摩托車開得飛快,也虧得那人車技好,一路摸過去,居然真的追到了蘇零去的地方。
「不知道呢,你待會兒下車自己問他唄。」
「我就是……就是感覺你們開那麼快,實在是太危險了……你們以後能別這麼玩了嗎?」
蘇琦伸手想招輛的士,誰知道在眼色門口停著的一輛銀灰色轎車突然啟動了。
蘇琦火冒三丈地繞過人堆走過去,就看見王嘉楠拽著蘇零的衣領,蘇零揪著王嘉楠的,兩個人對峙著,誰也不讓著誰。
車身外面,就是萬丈懸崖,蘇琦幾乎是一路閉眼過來的,如果蘇零的車子有什麼抖動,或者從山上滾落一塊石頭什麼的,足以讓他們兩個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王嘉楠又掏出了煙,遞了一根給蘇零,和顏悅色地說:「剛才是我想太多了,既然是誤會,那就沒什麼了。」
「你不是挺討厭我的嗎?為什麼今天又反過來管我的事情?」
車窗降下來,是那天向她借火的神秘男人。他們偶爾在後巷相遇,匆匆抽一口煙又走。不過幾面之緣,他卻很熟稔地問她:「要去哪裡?」
她只以為他是在做專車司機,開了車門坐進去:「給我追前面的摩托車。」
蘇零嘟囔著:「我剛認識的幾個朋友。」
蘇零簡直莫名其妙,反手也打了過去:「什麼好兄弟的女朋友,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蘇零掏出兜里的打火機,有一搭沒一搭地打開,又關上,打開,又關上。
蘇琦走了過去,拍一拍桌子坐了下來:「你怎麼在這裏?」
趙哥悄悄地把她帶到角落裡說:「剛才那伙人又來了……好像叫來了他們老大強哥,那人和我們老闆認識,現在正在包廂里喝酒呢。」
王嘉楠臉上掛不住了,哼哼著說:「余曉雪,那麼多雙眼睛看你坐在我車上,和我在一起的……你現在說你不是我女朋友?那你跟著我做什麼?」
「你剛剛,為什麼要故意碰掉蘇零手裡的煙?」
蘇零開的那輛車車身已經在剛才的比賽里磨出了斑斑的划痕,掉了不少漆,車頭更是凹進去了一大塊,就和發生了車禍似的慘不忍睹。
五輛汽車並駕齊驅,車燈照亮了前面蜿蜒的山脈,在昏黃的路燈下,蘇琦覺得蘇零這一票,幾乎真的是在玩命。
蘇琦看出了蘇零的想法,十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蘇零,你想幹什麼?那裡……過不去吧?」
這樣看起來,車裡的人還挺大牌的。蘇琦循聲看過去,就見車窗降下來,有一隻夾著雪茄的手緩緩伸出來,架在車窗邊,斜睨雙眼,慢條斯理地問:「人都齊了沒?」
坐在跑車裡的王嘉楠眼裡閃過一絲驚異,但他還是不得不認輸了。畢竟比賽規則沒有約定,不能抄捷徑。他很爽快地把比賽的彩頭丟給蘇零,蘇零接了過去,沒有數,又丟了一捆給一個看起來微胖的較老實的男孩子,說給他拿去修車。
不知道為什麼,蘇琦右眼一直在跳,總覺得會有大事要發生。果不其然,沒多久就有人帶了一群人過來要揍蘇零。先是說蘇零唱得不好聽,不僅噓聲砸場子,還聚集了一群人真上台要把蘇零的吉他給砸了。
然而有的人,在你見過她之後,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再回首,才驀然發覺,原來那竟然是你和她之間的最後一次見面。
蘇琦很努力地想把兩個人拉開,誰知道蘇零也在氣頭上,倒是一時也分不開兩個人。
「蘇零,你沒事吧?」余曉雪臉色蒼白地跑過來,一看見蘇零,眼淚就忍不住往下淌。
蘇零愉悅地吹了個口哨,臉上掛著饜足的笑,盯著前面說:「還有最後一輛了。」
蘇琦沒搭腔,反倒是蘇零有點兒意外:「班長?你怎麼在這裏?」
那輛酷炫得不得了的車子甫一停下來,就有人圍了上去,嬉皮笑臉地說:「嘉楠哥您總算來了,可讓人好等。」
也怪不得蘇琦會對余曉雪的事情這麼關注,一條花樣年華的生命消逝了,余曉雪昔日的同學和朋友都自發地在網上追悼,扼腕嘆息一條年輕鮮活生命的悄然逝去。
蘇琦笑了笑,他絕沒這麼好心,也絕對不是剛剛好就在眼色門口兜風的專車司機。眼前的這個高大帥氣的人,他想幹什麼,或者想要什麼東西,蘇琦想不出來,但是她可以擔保,她和蘇零身上,都沒有這個人想要找的東西。
包廂里一群人盯著她,對方已經換了另一副嘴臉:「我說你可不要給臉不要臉,我們茂哥都給你倒酒了,你還裝個什麼勁……」
車裡的人彈了彈手裡的煙灰:「那就開始。」
那人顯然喝多了,手舞足蹈地說了一大通,蘇琦起身要走,手腕卻被拽住。
「小心!」
兩個人滿腹心事,卻又無話可說。
回去的路上,蘇琦驟然問了蘇零一句:「你剛才有沒有進和-圖-書去看看……余曉雪?」
地上一條用樹枝畫出來的標誌線,線前面停著好幾輛汽車。其中最顯眼的兩輛:一輛是改裝過的紅色跑車,車身流線型,車子性能優越,光那個引擎聲就能繞樑三日了;另一輛是普通的白色小轎車,灰撲撲的很不起眼,但在一溜跑車裡,卻是雞立鶴群的奇特風景線。
蘇零一直都是那副酷酷的樣子,雙手插在褲袋裡,沒有要伸手的打算。
蘇零的摩托車停在那群跑車中央,一個漂亮的停頓后翻身下車,脫了頭盔后,和那些人打起招呼來,明顯就是認識的,可那些人蘇琦卻一個也沒見過。
有什麼想法在蘇琦腦海中電光石火地形成了,但那個稍縱即逝的念頭,立刻就被她給否定了。
「也就是前陣子,5月6號……」蘇琦撓了撓腦袋,「我怎麼覺得那天好像她來過這裏?」
她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的消逝,給自己身邊最親的人所帶來的衝擊,有那麼濃烈,就像昔日的所有不再重複的時光已然走遠,而你已經看不清那個人,你只能拚命地靠想象來惦念那個人,直至……世界上的最後一個人都再也記不起那個人,那個人才算是真正地死了,永遠地死了,消失了。
蘇零十分不屑地說:「又不是第一次比了。況且比一下,又不會死。」
但是最近她很有挫敗感,覺得在蘇零面前沒辦法擺大姐姐的風範,那麼對於余曉雪,她不能再放任不管了。蘇琦甚至覺得,蘇零會變成這樣玩世不恭的樣子,大概就是和她學的。
余媽媽哭號著衝過來,拿起那個箱子用力甩在了地上:「什麼叫沒下定論,我家曉雪還躺在那裡,她的死狀極慘!口吐白沫,七竅流血,孤零零地躺在那個街角旮旯里!你們能讓曉雪回來嗎,這些錢能讓她回來嗎?你們能代替她所承受的傷痛嗎?你知道嗎,我現在閉上眼睛都是她凸著雙眼,死不瞑目的樣子!在那個時候她是有多痛苦多難受啊!我的曉雪,我的孩子啊……」
余曉雪有點兒羞赧:「我、我碰巧放學路上遇到了王嘉楠……」
那個男人眼底有好看的卧蠶,但她從來沒有看到他笑過。他轉過頭,很鄭重地對她說:「記住了,我在你們隔壁路口打拳。我叫程池。」
王嘉楠很強勢地摟住了余曉雪的肩膀:「她剛好坐我的順風車而已,怎麼,這個也要你來管?」
蘇零手裡的煙拿不穩掉在了地上,他心裏更憋屈了,沒好氣地反問了一句:「你誰啊?」
「琦姐……」余曉雪偷偷地吐了吐舌頭,埋著頭像一個在考場上被抓到作弊的孩子,吞吞吐吐地說,「是王嘉楠告訴我說蘇零在這裏的。我、我就過來看看。」
5
蘇琦本以為這個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第二天,她又在眼色里看到了讓她意想不到的一個人。
那天晚上既然王嘉楠追著余曉雪跑了出去,蘇琦也從來沒想過她會出什麼事故,可沒想到,事情居然就那麼發生了,還那麼猝不及防。
「余曉雪,我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你也知道我和蘇零是怎樣的人,像你這種人,在這個時間,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蘇琦環抱雙手,「你應該在家裡好好地寫奧數的題目,或者是什麼難得不得了的練習題。」
蘇零眼皮都沒抬一下:「關我什麼事。」說完后徑自上了車。
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蘇琦也坐上了副駕駛位上。
蘇零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響起了一陣猛烈的引擎聲。那聲音由遠及近,從遠處飛馳過來,到近在眼前,也不過十來秒的時間。
另一邊,因為一個車大燈的損壞,蘇零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來。車燈是車子的眼睛,也就相當於他在搏擊賽中,被對手擊傷了一隻眼睛。
老師尷尬極了,但還是竭力說:「這事也還沒下定論,雖然孩子沒了,可是你們家屬還是要看開一點兒,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嘛。」
蘇琦回到眼色里的時候,一切和剛剛一樣,但是氣氛又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好、好的。我等會兒就走了。」余曉雪也不愧是個聽話的乖乖女,蘇琦這麼說,她也照單全收了。
所以,在還有人記得這個人的時候,對於那些記得他的人來說,是一種多麼難以言喻的傷害。
蘇零伸手拿起杯子一口喝完,又給對方倒了滿滿一杯:「今天我們兩個誰先倒下,誰是孫子。」
蘇零臉上頓時不太好看了:「姐,你這什麼意思?」
追悼會上,余曉雪的照片就那麼孤零零地掛在大廳,她的爸爸頭髮銀白,臉上全是哀傷的神色,她的媽媽哭成一個淚人,不止一次地昏厥過去,醒過來又是一直口齒不清地念著:「我家的曉雪啊,她是那麼乖,那麼聽話的一個孩子……她生前沒有疾病,她還那麼健康,也才剛過十七歲生日,怎麼可能說走就走?曉雪啊曉雪,媽媽不活了,媽媽去陪你啊……」
直到開上了山路,路面漸漸地合攏成了兩條車道。前面的車速絲毫沒有減緩,但已經有車子被王嘉楠的車給拋下了。
王嘉楠對著副駕駛位,開懷大笑:「哈哈,曉雪,你聽聽你同學這大話說的……」
余媽媽號了一會兒,激動得眼前一黑,再次暈了過去。一群人又是手忙腳亂地扶她回去,蘇琦躲在後面,看到余爸爸把老師和王嘉楠家屬代表給趕了回去。
她知道他那句話是為了給蘇零解圍,hetubook.com.com而且還做得滴水不漏,他好像一直都是這樣成熟穩重,不緊不慢的樣子,但說的話卻從來讓人信服。
此時,蘇琦又把蘇零拉到另一邊:「蘇零,那個王嘉楠是誰?你們怎麼認識的?」
冷風中,蘇零十分不屑地說:「那又怎樣,就算我死在外頭了,也不需要你來管我。」
幾天後,余曉雪家給她辦了一個小型追悼會,蘇零去了,蘇琦也跟著去了。可是事情卻遠比蘇琦想的更加慘淡。
蘇零眼皮陡地一跳,吃驚地說:「余曉雪?什麼時候的事?」
王嘉楠臉色也沒有多好看,扯了扯自己的衣領說:「蘇零,我可告訴你,我一直喜歡余曉雪,你不要和我爭。」
眼看那人揚起手臂,有陰影落在蘇琦的臉上,她剛想伸手去抵,包廂門又被人推開了。蘇零帶著一群人風風火火地闖進門來,架住了那個人的手。
「又不是我求你上我車的,是你自己想坐上來的,怪誰呢?」
蘇零扯著嘴角冷笑,他算是明白了,蘇琦這是吐完了拿他來出氣呢。但是在這麼多人面前,他也犯不上和蘇琦置氣。
蘇琦又跑到網上看那篇報道,報道里倒是只寫了死者的名字叫余某雪,但是擱在這個熟悉的圈子裡,大伙兒老早就知道被害的人是S中學的余曉雪了。
「班長,你看你,膽子那麼小,還說要跟著來見世面,我不就是開得快了一點兒,就哭成了這樣。」王嘉楠揶揄了余曉雪幾句,又神色輕鬆地從身上掏出一包煙,遞過去給蘇零,「剛才身手不錯,沒嚇到吧?」
人和人之間的磁場總是那麼奇妙,雖然蘇琦只是見了程池幾次,卻好像已經和他認識很久了。
蘇琦說:「是余曉雪,她來聽你唱歌來了。」
報道上還寫了,余某雪在放學的路上被路人發現倒在血泊中,送到醫院的途中不治身亡,死因不明。但在報道的末尾,又稀里糊塗地寫了余某雪的死因警方目前正在調查中云云。
可惜她還是給蘇零做了一個壞榜樣,以至於現在怎麼都沒有辦法讓蘇零成為眾人眼裡品學兼優的學生了。
余曉雪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可她沒辦法,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剛才在車裡,她簡直以為蘇零那車子要回不來了一樣。
等到車子的四個輪子平緩落在地上,蘇零的車子率先駛過了終點線,甚至和王嘉楠的車子只差了半個車身位。
蘇零聳聳肩,有點兒咋舌:「沒敢看,那不是瘮得慌。」
開車的手臂粗壯而有力,手指上還纏著黑色繃帶,蘇琦猜想他大概是拳館的人。
開始前,王嘉楠從車窗往外看,眼裡全是不屑的神色:「蘇零,不是吧,你就用這車子和我比?也太見外了吧!」
那些東西早在蘇琦離開學校之後就被扔掉了,她甚至都想不出來那些花花綠綠的習題冊叫什麼名字。
「你別給我裝傻,我說的就是余曉雪!我不過告訴她你在這裏,她就眼巴巴地跟過來了!你勾搭老子的妞,還裝什麼裝!」
那天,各大門戶網站和報紙上都刊登了《女高中生回家途中猝死,死因不明》的消息,因為「女高中生」這幾個字實在博眼球,這事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這個報道簡直一石激起千層浪,眾說紛紜,都對女高中生的死因進行了不負責任地猜測。有說是因為讀書壓力太大,心肌梗死過勞死的,也有說是被路上的小混混那啥啥死的,還有說是因為被搶劫殺害了的,死狀甚慘。
「行,你想坐就坐吧。不過……」
那是郊區一個已廢棄的停車場,看起來挺荒蕪的,卻接二連三地停了好幾輛跑車,黃的紅的,在草堆里十分扎眼。
王嘉楠倒是一反常態,把煙徑直塞到了蘇零手裡,熟稔地說:「來抽根煙,放鬆一下。以後大家就是朋友了。」
蘇零身上有著濃厚的酒氣,卻難得這麼認真:「以前我一直受你的保護,就連被人欺負了,還要你帶著人去給我出氣。姐,我不是小孩子了。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已經有能力保護自己,也有能力可以保護你了。」
蘇琦自然是跟著那個所謂的她的朋友回去,直到坐在他車上的時候,她才想起來要問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這渾蛋,他是專門要來撞我們車燈的!」蘇琦的性格就是個直腸子,忍不住在車裡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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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琦下了車,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蘇零很快發現了她,皺著眉問:「姐,你來這裏做什麼?」
蘇琦可沒忘記幾天前張欣彤那樁事,既然他蘇零冷酷到底,不想她插手他的事情,那麼他也別想理她的事。這是蘇琦一貫做人的原則。
也不知道蘇零到底是怎麼把控的方向盤,車子竟然在他一停一頓的時候,開上了那條道,蘇琦可以感覺到他們的車子有一半的車輪在地上,另一半……是貼著山路在走的。而山路的另一邊,是一眼也望不到盡頭的懸崖邊。
趁對方不備的時候,蘇零先是行雲流水地踩油門,而後一個漂亮的點剎,以最快的速度連續掠過了兩個S形的彎道,不一會兒就已經看不見後面車子的影子了。
蘇零黑著臉:「你聽明白了?放手。」
蘇零在蘇琦眼裡從來都是一副沒長大的樣子,她一直都把他當成小男孩看待,但是突然之間這個小弟弟長大了,又惹了一堆女孩子喜歡,會唱歌,還會保護人了。蘇琦覺得自己其實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蘇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