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夢未醒,夜是帶淚的月華

儘管已經這麼提醒自己了,可一個下午還是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一路開小差。終於熬到下班,在走出地鐵口的時候,蘇琦一個恍惚,就聽見一陣風馳電掣的引擎聲呼嘯而來。
他俯身拾起了她的包,接著說:「這裏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前一天的事情她記得七零八落的,只記得一時激憤之下喝了不少酒,似乎還說了很多醉話,那些話章暮飛也一併照單全收了,送她回來的時候只叮囑了她好好休息。但讓蘇琦覺得奇怪的是,她記起來的昨晚零碎的片段中,還不止章暮飛一個人的臉。
明明她一直很小心地避開門口的電子眼,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王嘉楠居然在家裡的所有角落都安裝了監控。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不過十來秒就解決掉了兩個人。
「你已經把梁小東看成自己的弟弟,看作是蘇零的化身了。可梁小東畢竟不是蘇零,他和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蘇琦,你太意氣用事了,這樣只會毀了你自己,也會毀了梁小東。你得先把這件事放一放,不要再讓他們影響到自己的生活。」
蘇琦想了想,發了條信息給梁小東。
蘇琦本來想去上班的,可第二天腦袋昏昏沉沉,不得已向律所請了半天假。
蘇琦大為警覺,急忙讓司機跟了上去。
駱池城只是剛好走過,卻陡然聽見辦公室里爆發了爭執的聲音。
「呵……你知道現在我們兩個人踩在同一條船上就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做過什麼事情,你和蘇零的事,我可是清清楚楚的,那時蘇琦那邊也是你去通風報信的吧。要是你再和蘇琦那娘們說了什麼,就別怪我不客氣。」
蘇琦心裏十分愴然,對著梁小東遠走的身影大聲喊:「梁小東!」
梁小東很快回了一句「好的」。
蘇琦篤定地說:「但是推他下懸崖的人呢,那些人都去哪兒了?蘇零和謝依雲私奔后的事情,沒有人知道,而和王嘉楠在一起的那群人,一定脫不了關係。肖林奇只是一個幌子,一個被人推著向前走的傀儡,在他身後的人,才是真正害死蘇零的人。」
看來這裡是王嘉楠的別墅了,張欣彤和他住在一塊兒,還是那樣的關係……蘇琦在那裡等了一會兒,直到確認王嘉楠不會再回來了,才上去摁了門鈴。
梁小東點頭哈腰地接住,忙不迭地說:「謝謝樹哥,謝謝樹哥!」
而且不是傳說中,七竅流血的人,就連死,也死不安穩嗎?
梁小東有點兒驚訝,又有點兒生氣,鼓著腮幫子:「姐,你在跟蹤我?」

3

一回生二回熟,就在蘇琦第二次跟蹤梁小東的時候,他增加了警惕,一下就把戴著墨鏡偽裝的她給認出來了。
蘇琦看得心都提了起來,腳像灌了鉛一樣挪都挪不了,他以前打拳的時候她就知道他身手靈活。
小長假過後,又是照常上班和讀書的日子,蘇琦像往常一樣在一中門口等梁小東。
章暮飛不想再停留,於是對那兩個人說:「她有點兒頭暈,我們先走了。」
「程池,你……」
她剛剛是想做什麼,幫他解圍嗎?
說完后,蘇琦真的趴著不動了。
過了好一會兒,傅茗萱才掛了電話,發現駱池城一直坐著沒有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連桌子上的菜單都沒翻過頁。
這幾年來,他一直忍著不敢去見她,可幾個星期前還是遇見了,在王嘉楠的辦公室里。她依舊是原來那個英勇往前、什麼都不懼怕的樣子,貌似還護著一個高中生,似乎是叫梁小東的。
「意氣用事不該是律師考慮問題的態度。難道你還有其他的想法?」章暮飛把牛排切割得整整齊齊,又叉了一小塊放入口裡,「蘇琦,說說你的看法。」
「多少?」
「那你為什麼還要去他的墓地看他?」蘇琦生氣地質問著,「張欣彤,如果是別人,我不會在乎是誰和王嘉楠在一起。可是你……你忘了你當時是怎麼求我去救蘇零的了?你現在又怎麼可以和傷害他的人在一起?」
「蘇零,姐來看你了……」
梁小東把書包藏到身後,緊緊地捂住。
因為突然被挪動,蘇琦有點兒不耐煩地呢喃了一聲,睜開眼看到的卻是心心念念的某個人。
他推開凳子站起來:「你先點,我出去抽根煙。」
拍完梁小東,王嘉樹還罵罵咧咧地說:「哆嗦什麼,怕就不要來!不就讓你送點兒東西,擔驚受怕的,那麼害怕下次就不要來!」
蘇琦的身體軟軟的,沒什麼走路的力氣,章暮飛索性扶著她的腰,讓她靠著自己走。有淡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蘇琦的嘴唇因為喝了酒,紅潤剔透,像樹枝上剛結出來的甜甜的果實。
「啊!不要!」
「小心!」蘇琦歇斯底里地呼喊著,卻已經太晚了。那人躥到了駱池城後方,用手臂卡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後拉。
駱池城現在是腹背受敵,形勢十分不好。但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閉上眼睛,而是緊緊地盯著在馬路另一邊的蘇琦。
她想做什麼……
還有程池的。
「不用……」蘇琦話音未落,身體已經騰空起來了。駱池城把她扛了起來,她的胸抵著他的肩膀,腰恰好卡在他的手臂間。
她說:「我就是想知道你對梁小東這個案子的看法。」
就在駱池城要起身的時候,從摩托車的後視鏡里看到了搖曳閃動的人影。原來是第三名車手下車后直奔過來,想要從後面襲擊他。
既然已經被識hetubook.com.com破,蘇琦索性說:「梁小東,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你為什麼要替王嘉樹做事?」
回答她的,卻是梁小東頭也不回的話。
蘇琦覺得天旋地轉,而後撞在了一具溫熱剛毅的身軀上。太猝不及防,她甚至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不然怎麼會突然有眩暈的感覺?
車子一路跌跌撞撞,只開出了幾米就栽在了地上,那車手跌得慘痛,慘叫聲連連:「我的手,我的手摺了……」
他們姐弟間吵架的情景彷彿歷歷在目。乍然想起蘇零,蘇零的身影和話語又彷彿和梁小東的重疊在一起,蘇琦眼裡瑩然有淚,哽咽著:「梁小東,我不過是不想你學壞了!」
他在說謊,他根本就沒回家!
蘇琦拿出一包煙,半蹲著用打火機點燃了,放在蘇零的墓碑前。
本來是五點半放學,蘇琦在學校門口的奶茶店等得都快睡著了,直到六點二十分梁小東才背著書包磨磨蹭蹭地從學校里走出來。
看著面前的女孩,駱池城突然沒了吃飯的興緻。
不,不行……
駱池城伸手:「你好。」
手機的屏幕還沒暗淡下去,就有人插著口袋從另一個地方拐出來,看見梁小東就劈頭蓋臉地拍了他後腦勺一下。
蘇琦伸手:「把包給我!」
駱池城的手勁大得驚人,又是練家子,那車手趴在地上悶哼一聲,臉色慘白一片。
張欣彤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被王嘉楠發現了,心裏又驚又怕,全身抖得篩糠一樣。
這個姿勢也迫使蘇琦頭朝下,不僅胸悶氣短,還氣血上涌。
蘇琦的聲音有點兒大,章暮飛把椅子拉開,把她從桌子上拉起來,又說:「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蘇琦把書包拿過來,想拉開拉鏈看,卻被梁小東推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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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亂動,扯到了傷口更疼。」
前後一共有三輛車,車手的裝備幾乎如出一轍。蘇琦心裏猛然跳了一下,知道這些人並非善類,而且都是衝著她來的。
風很大,把蘇琦的頭髮吹得四散開來。她什麼都沒有帶,雙手插在口袋,煢煢站在蘇零的墓地里,身影在一片石碑旁更顯得單薄。
那名女律師挽著另一個男的手臂,看見了他們也站定了,叫住他:「章律師,好巧,你也過來吃飯?」
蘇琦有點兒反感地抽回手,吸了口氣:「不要這樣?那是我弟弟,我親弟弟。從小都是我看顧著他長大,可他十八歲就死了,死在了那個黑漆漆的無人知曉的懸崖邊。你知道從高處跌下來的人,會是怎麼樣一個情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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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琦用眼睛掃了一下:「裏面藏了什麼東西?」
張欣彤抹了一下眼淚,不怒反笑:「嘉楠,你……別開玩笑了。」
「蘇琦,你不要這樣,緩一緩情緒……」章暮飛看出了蘇琦的緊張情緒,伸出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皮膚的質感太好,像絲綢一般,又滑又嫩,他忍不住流連,又反覆地捏了捏。
「嘿嘿……這你就不用管了!」車手說完后,又使勁地加大了手勁,車子像是瘋了一樣地開到了蘇琦面前,陰陽怪氣地說,「有人讓我給你帶一句話,別多管閑事,免得引火燒身!」
前面車手的拳頭揮在了他的隊友身上。後面的車手吃疼,嗷地叫了起來,架著駱池城的雙手有了鬆動。
如果不是梁小東記性太差,那就是他一定有事情瞞著她。
「我喊你一聲姐,不過是因為你之前曾經幫過我罷了。你別以為你是我的誰,我不用你來多管閑事!」
「就是你最近經常不回去,我才過來看看你……」張欣彤討好地說,「我還給你帶了夜宵來,你喜歡吃的啤酒鴨和鍋香肉絲……」
章暮飛看到蘇琦濃墨一般的眼珠在輕輕朝著一個方向轉動,她是在思考事情,抑或是回憶。
第二天放學后,蘇琦租了一輛私家車,停靠在學校附近,一看見梁小東就跟了上去。
駱池城握著章暮飛的手一緊,而後很快抽出,神色自如道:「章律師的女伴好像身體有點兒不舒服,沒事吧?」
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原諒自己。終其一生,她對蘇零、對謝依雲都是有所虧欠的,再也還不清了。
吃完晚飯後,傅茗萱纏著駱池城逛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回了家。駱池城匆匆從另一個區趕回公司,本來只不過是拿幾份資料,誰想到王嘉楠的辦公室居然亮著燈。
王嘉楠搖晃了一下手機里的監控錄像說:「那天她進門的時候我就在車上看到了,之所以沒有回去,是因為想知道你們到底會說什麼而已。」
「哼,過來看我?我說了,你平常做了什麼事情,不要想瞞著我。」王嘉楠悶哼一聲,而後身體前傾,伸手捏住了張欣彤的下巴,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見的聲音低聲說,「前幾天蘇琦去找你了吧,你和她說了什麼?」
「以前的事情就算了,算起來,蘇零那小子也死得夠久的了,他也沒法再蹦躂了。可是我看他姐還是挺能蹦躂的,還在窮追不捨這件事!」
章暮飛就那樣冷然地看著她喝、看著她醉、看她發瘋,然後把一切記入眼底。
她莫名地吞了吞口水,搖搖頭:「她……她什麼都查不出來的……」
章暮飛右手還托著蘇琦的腰,輕輕地換了左手扣著她,才繼而伸出手來相握。
「98。」
對方來勢洶洶,速度又極快,下手快狠准,不https://m.hetubook.com.com是外頭隨隨便便的人能幹得出來的事情。蘇琦覺得自己肯定是躲不過了,她閉著眼睛,想著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大不了再劃一刀,她不信這筆賬清算不了!
一股清麗的花香隨風吹到蘇琦鼻尖,她才發現在蘇零的墓地旁不遠處,擺著一束很新鮮的百合花。
蘇琦反而很鎮定,開門見山地說:「我是來找你的。」
蘇琦拿起玻璃杯潤了潤口,吸了一大口氣,才慢慢開口:「蘇零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吧……七年前,王嘉楠也一度想遞煙給蘇零。」
宿醉的感覺很難受。
血滴落在地上,濺起水花,刺痛了某個人的眼。
駱池城從懷裡掏出一包煙,緩緩地抽出一根,手指在煙上面摩挲了會兒。店裡是禁止吸煙的,但是他此時迫切地需要一根雪茄,來撫平潮湧般莫名煩躁的心緒,還有那差點兒噴薄而出的想追出去的心情。
駱池城把蘇琦護在身後,很快又和前面的三個車手纏鬥起來,另外兩個車手開車掩護那名拿著小刀的車手向駱池城襲來。
蘇琦拿著包抵擋,小刀把包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划痕,刀刃劃破皮革時那刺耳的聲音提醒了蘇琦,她也曾經受過這樣的傷,就在臉上。
車手被擋住視線失了準頭,狠狠地摔倒在地上,砸得摩托車的配件七零八落的。駱池城撲在車手身上,狠狠地給了他一個手刀。
梁小東像是護著崽兒似的把書包護在身後,氣急敗壞地說:「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另外兩名車手仗著人多,一左一右駕車沖了上來。對方來勢很猛,又下了重手想把駱池城往死里撞,駱池城為了不傷到蘇琦,只能把他們引到另一個方向去。
時間長了,所有的過往,和蘇零之間發生的點點滴滴,好的壞的,都已經隨著時間湮滅。
臨走之前,蘇琦告訴張欣彤:「我一定會把他們的死搞清楚的,我不會放過傷害蘇零和余曉雪的人。」
她看他打過無數次拳,但都沒有今天這麼驚心動魄過。
張欣彤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四處看了看,才開了小門讓蘇琦進來。
王嘉楠手裡拿著一把瑞士刀,在手裡甩來甩去著玩,又面帶譏笑地說:「我找人去查了她,你猜怎麼著?她居然進入一家律所了,還找了個律師庇護,把她保護得密不透風的……她還挺能耐的,能找到這麼個厲害角色,不過我有的是辦法對付她。」
「那為什麼這麼晚?」蘇琦看了下表。
蘇琦被箍住了腰,動彈不得。駱池城是知道她軟肋的,她一扭動,他就箍得更緊,她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古龍水味,和著汗味,讓人心馳神往。
「今晚別玩太晚了……我等你回來。」張欣彤說。
這一跟,又是跟了大半個北京城,對方好像在繞圈子似的,沿著幾條環線不停地兜圈換方位,直到梁小東下車后,換乘了一輛公交車,而後又下了公交車踩著一輛單車去到一處僻靜處。
過幾天就是他的忌日,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他那裡的花花草草,長得好不好。
「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不要再來壞了我的好事!我不用你管!」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了,蘇琦在後面聽得遍體生寒!
王嘉楠一腳踢翻了面前的餐盒,氣勢洶洶的:「別給我來這一套。張欣彤,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面在想什麼。」
「你考了多少分?」
傅茗萱打量了一下倚靠在章暮飛身上的女人,說是倚靠,還不如說是整個人掛在他身上。章暮飛平常也是挺正人君子的一個人,倒是沒想到和女朋友這麼痴纏,吃個飯都要摟摟抱抱在一塊兒。那女的臉頰通紅,只露出了一半臉,卻顯出了潔白的額頭和優美的脖頸。
駱池城眼裡的神色更濃了,目光一直在蘇琦臉上流轉,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卻什麼都沒有多說。
「既然你已經決定和王嘉楠在一起,我也不說什麼了。但是……」蘇琦頓了頓,說,「我可以肯定的是,王嘉楠和蘇零以及余曉雪的死都有關係。」
那個人下車,蘇琦認出她的樣子。雖然隔了七年多沒見面,但蘇琦還是一眼就看出,她是張欣彤。
張欣彤知道,蘇琦說的人是指王嘉楠。
蘇琦的頭髮散落下來,有一縷遮住了眼,章暮飛抬起手給它別到了耳後。蘇琦那一面有疤痕的臉就這麼大剌剌地露在傅茗萱的面前。
張欣彤一邊走一邊說:「這裡是嘉楠家裡買給他住的,現在就我們兩個人在這裏住。」
她臉上很平靜,說:「他對我好,我就和他在一起了。」
出於自我保護,蘇琦閃身在一棵樹后,竟然看見王嘉楠從別墅一層的大門裡走了出來,而張欣彤跟在他身後,送他出來。
傅茗萱溫柔地挽著駱池城的手,落落大方地說:「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未婚夫駱池城。池城,這位是北京城裡鼎鼎有名的律師,正朗律師事務所的章律師。」
蘇琦莫名地對自己生氣,譏諷地翹著嘴角:「沒事,死不了。」

2

「不要過來!」駱池城對著蘇琦的方向喊了一聲,在對方的手臂即將要觸碰到他的身體之前,藉著後面架著自己的這兩隻胳膊,猛地移開了頭,俯下身體。
她的雙手不能沾染上血污。

4

蘇琦忽而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想跟上去,可等超市結完賬,梁小東早就跑遠了,不知道www.hetubook.com.com鑽到哪條衚衕去了。
蘇琦踉蹌幾步,耳邊突然莫名地回蕩起許久前,蘇零曾經對她說過的一句話。那時候,蘇零是怎麼說的?
蘇琦用手打了自己的臉:「不是說了永遠不再想起這個人了嗎?蘇琦,你真沒志氣!」
「沒事。」
王嘉楠氣不打一處來地盯著面前這個女人,氣急敗壞地說:「我不是讓你沒事別過來我公司嗎?辦公的地方,你一個女的過來做什麼?」
蘇琦眼圈都紅了,她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了自己年紀輕輕就墜崖身亡的弟弟,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再度回想起來,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應該是有人來看過他,又匆匆地擺下花走掉了。
蘇琦手裡緊緊捏著叉子,臉上嚴肅:「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琦姐,如果你是來質問我的,我只能說,我張欣彤想和誰在一起,你管不著。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王嘉楠是不是和蘇零的事情有關係也說不清楚。琦姐,你又何必揪著這點不放?」
兩個人在沙發上坐下,有阿姨送了咖啡進來,又悄悄地拿著托盤下去了。
兩個車手癱倒在地,緩了一會兒才爬起來,架著另外一名手受傷的車手逃之夭夭了。
如果我不能阻止蘇零,那麼我也要阻止你,我不能救他,但我想救你啊……蘇琦還有很多的話想說出口,但梁小東,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唯唯諾諾的梁小東了。
蘇琦第一反應是梁小東在說謊,因為隨堂測驗這回事,根本就是她胡謅的。可是梁小東為什麼要對著她撒謊?
說完大手一揮,他從褲袋裡掏出一包煙,拿了一根丟給梁小東:「拿去,壓壓驚!」
張欣彤沒發現蘇琦跟在後面,徑直走進了小區。過了一會兒,蘇琦跟在其他住戶後面,也走了進去。
張欣彤連忙說:「我已經讓她別再追究這事了。」
張欣彤狠狠抽了一口涼氣:「嘉楠,你要找人去對付她?」
蘇琦只記得,她在醫院看見他的時候,他整個人像個破布娃娃一樣,都碎了,碎掉了,再也拼接不了,拼不出來一個完整的人。
電光石火間,忽而有一個人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拽到自己身前護著。這個人身上熟悉的氣息,還有那矯健又熟悉的身手,讓她眼熱。
斷斷續續地說完這些,蘇琦拿起桌子上另一個裝著紅酒的杯子一飲而盡,不夠盡興,又再倒了一杯,一杯接著一杯,到最後,她也記不清楚自己到底喝了有多少杯酒了。
張欣彤索性抱著他的大腿,可憐巴巴地說:「嘉楠,我已經跟你在一起了,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的。」
那個在這幾年來,讓他牽腸掛肚,而又不敢去觸碰的女人。
蘇琦環抱雙手打量著張欣彤,這幾年來她顯然過得很好,皮膚細膩,眼睛靈動有光澤,一看就是在家裡養尊處優的。
駱池城現在是以一敵二,有名車手在他身後扼住了他的脖頸向後用力,試圖讓駱池城失去反抗力。
車子開了二十多分鐘,在一片別墅群前面停了下來。
「知道了寶貝兒。」王嘉楠頗不耐煩地吻了下她的臉,再回頭啟動了車子。
這裡是市裡很氣派的一片別墅群,住在裏面的人非富即貴。在這之前,張欣彤家根本住不起這樣的地方。蘇琦跟著她狐疑地四處晃著,再拐過一個彎,就看見一幢綠樹庇蔭的別墅門開了,有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張欣彤羞赧地低頭,咬唇說:「……你不是都知道了,還問我?」
梁小東突然打了個激靈,唯唯諾諾地說:「是我……作業做得不好。」
「那都是我和你在一起之前的事情,而且我已經叫蘇琦別再追究這些事情了……嘉楠,我都這樣做了,你還不能原諒我嗎?」
蘇琦從床上彈起來,後背和額頭上全都是細密的汗珠。
蘇琦躲過了一輛,卻沒辦法接連躲過另外的兩輛,最後一輛駛過來的車手手上晃動了一下,居然拿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刀,一邊開過來,一邊朝著蘇琦揮舞著。
四周荒涼,除了清明節,這個時候鮮少有人會到這個地方來。
她縮著肩膀,把嘴唇咬得青白一片,用委屈的口氣說:「我在想什麼?我不過是順路過來看看你而已。」
她又夢見了,夢見了七年前那些可怖的往事,那個可怕的暗無天日的夜晚……一想起江逸,她全身都在哆嗦。她的肩膀上至今還有他咬的那個印痕,像兩條蜿蜒曲折的醜陋蜈蚣,橫亘在她的肩膀上。
章暮飛只能不停地說話,轉移自己的精力。
蘇琦捏住了書包一角,梁小東揪緊了,一副差點兒要哭出來的樣子:「姐,你幹什麼,這是我的書包!」
兩人攙扶著走了幾步,直到章暮飛在一對璧人面前站定。對方是市裡的一個女律師,偶爾有交手的時候,既然碰見了,也不能不打聲招呼了。
感受到懷裡人情緒上無端地躁動,章暮飛輕輕拍著蘇琦的背,穩住她。
駱池城緊皺著眉頭:「你沒事吧?」
蘇琦喝得酩酊大醉,只看見章暮飛的薄唇一張一閉,在她耳邊囑咐了什麼,她也聽不清楚了,耳邊縈繞著的是嗡嗡嗡的聲音,身體很輕,思緒卻很重,像是飛到很遠的地方。
「你看她的樣子,像是你說幾句話就不追究的?我看她根本就沒有死心,一門心思地想找出害死她弟弟的人。要是真被她追根究底,後面牽扯到多少人!」
王嘉楠把手裡的手機丟過去:「你現在就給她打電話,說我要對付她啊,你打啊。」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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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天旋地轉,所有的事情都變得無比清晰,卻又無比混沌。
落日的餘暉下,梁小東的表情有點兒說不上來的落寞。
駱池城莫名地煩躁,把煙放在唇上抿了抿,又把煙拿下來:「茗萱,我記得你從不多管別人的閑事。」
王嘉楠的車子開出了車庫,張欣彤還在原地朝他的車子招手,彷彿很迷戀他似的。
脖子被人從後面架著,前面又有人在攻擊他的下盤。車手在他的大腿上踢了兩腳,皮鞋踹到皮肉發出沉悶的噗噗聲。
開口的時候,她差點兒沒把自己的舌頭給吞了:「琦姐,怎麼是你?」
車手戴頭盔和黑手套,身上裹得嚴嚴實實,離得很近了也看不清臉。車子像是一陣風忽而飄到了蘇琦面前,猛烈地把她狠狠地帶了一下。
張欣彤抖著嘴唇,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王嘉楠背後的事情,她知道一些,不知道一些,但終歸知道得少比較好。
她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笑著問:「怎麼不點菜?」
蘇琦跟了過去,見那個人走過一條羊腸小道後上了車,便也在後面招了一輛的士跟上去。
蘇琦不置可否地垂下眉眼,長長的睫毛在燈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扇子般的陰影。
「話是這麼說,但是安琪你記得吧?我那個做檢察官的閨密,她可是看上章大律師好久了,就是不知道他喜歡啥樣的,沒想到啊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女生。不行,我得趕緊給安琪打個電話去……」
她喉間咕噥著,皺著眉頭不經意溢出一聲:「……程池?」
王嘉樹拍了拍他的肩膀,嘴上還叼著煙:「好好乾,以後有大把機會跟著哥!」
駱池城眼疾手快地避過了其中一輛車,另一隻手按在拿著小刀的車手手臂上,用力一扭,只聽見咔嚓一聲脆響,那個車手竟失去了平衡。
聽到王嘉楠這麼說,張欣彤心裏的恐慌急劇增加到臨界點,她臉色發白,抖著嘴唇說:「我什麼都沒有和她說……」
她抖著聲音說:「我懷疑那根煙有問題,王嘉楠和王嘉樹的煙,都有問題。」
蘇琦起身往四周看,似乎看見有個穿著白色裙子的人一閃而逝,從後門的方向走掉了。
——我這幾天要出差,你自己上下學注意安全。
張欣彤臉上慘然一片:「琦姐,蘇零已經死了那麼多年了,死死抓著這些東西有意思嗎?」
梁小東果然沒有及時回家,在校外溜達了一會兒后,突然鑽進了另外一輛拉著黑布的車子里!
車子的速度極快,駱池城很快就被兩輛摩托車交叉著逼到了死角。就在車子堪堪要撞到他的時候,他突然踩著背後的牆向上騰躍,半個身子撲在了一名車手的身上。
王嘉楠十分輕蔑地甩了手,陰陽怪氣的:「要是你和她說了什麼,你覺得你還能活到現在?」
張欣彤眼淚都要下來了,王嘉楠知道,他果然什麼都知道。
時不時的心悸、遍布全身的疤痕、沒來由的焦慮……這些都是江逸那個變態留給她的後遺症。
「我是讓你認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別忘了你現在是和誰在一塊兒。那個蘇零有什麼好,虧你們一個兩個為他牽腸掛肚的。別忘了,他早就被碾成灰,葬在地底下好多年了。還是說,你現在還覺得,死人還比活人好?想要跟著他一塊兒去啊?」
天亮了起來,蘇琦突然間,想去蘇零的墓地看看。
——「我有讓你插手我的事情嗎?我的事情,需要你來多管閑事?」
王嘉楠的眼光太毒辣,盯得張欣彤心裡頭瑟縮了一下。
「哦。」蘇琦看了一下天,冷不丁說,「今天考試考得怎麼樣,我聽你們同學說今天你們隨堂測驗了?」
原來梁小東對她撒謊,神情怪異,是暗地裡和王嘉樹攪合在一起,還偷偷地給王嘉樹辦事。而做事的酬勞,不過是為了王嘉樹手裡的一根普通平常的煙而已。
梁小東搓著手,不知道低頭說了句什麼,王嘉樹還很輕地踹了他一下:「一點兒用也沒有,不就一根煙!哥這裡有的是!」
梁小東繼續後退。
而傅茗萱卻是真的有點兒被嚇到了,她一直想知道章暮飛的女伴長什麼樣子,沒想到居然是一個臉上有疤痕的漂亮女人。
「你真的不覺得梁小東很有問題嗎?」蘇琦隨意地把刀叉擱在一邊,接著說,「我猜王嘉樹的煙肯定有問題,你說梁小東會不會是被王嘉樹控制了?」
「什麼搶救,什麼ICU,全都是唬人的玩意兒,從他被120的醫生護士接走的那刻,他就已經沒了呼吸,瞳孔擴散了,身體僵硬了……這些都是我在接警記錄里看到的。在他死後,他還身披了那麼多的罵名,死後還要被人潑髒水。甚至……甚至連他愛的人,他的愛情結晶,所有他想要保護的人全部都沒有留住。」
蘇琦有點兒狐疑:「你今天怎麼了,被老師留堂了?」
駱池城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踹開了對面的人,又一個手刀,把後面的車手給解決了。
蘇琦已經喝得醉眼迷濛,半趴在桌子上,手指輕輕地點著桌子上的高腳杯。
駱池城別過頭,盡量不去看她蹭破了的手肘和膝蓋,那猩紅色看得他莫名生氣,只覺得剛剛收拾那幾個人,揍得不夠狠。
「98……吧……」梁小東又說了一遍,眼神閃爍,幾乎不敢和蘇琦對視。
四周很靜謐,靜得連園丁在外頭清掃樹葉的沙沙聲都能聽見。
女人看女人的目光最準確了,從那額頭到下頜和脖頸的www.hetubook•com.com線條,傅茗萱就知道章暮飛挽著的肯定是個大美人,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猶抱琵琶半遮面,更加顯得神秘兮兮的,讓人忍不住想看頭髮底下那張臉。
「你、你是怎麼會知道……」
他滯了腳步,留神聽起來。
張欣彤走出來開門,看見蘇琦就和看見了鬼似的。
「我已經眼睜睜地看著蘇零死了,難道你還要我再親眼看見梁小東再度跌入那個萬丈深淵里?」
「給我!」
幾個人就這麼寒暄了幾句而後分開。直到章暮飛他們走出店裡,傅茗萱入座后,才捂著心口說:「嚇死我了……池城,你剛剛有沒有看清楚那女人臉上的疤痕?怎麼會長成那個樣子,可真嚇死了。」
「你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
梁小東回家后,蘇琦又在他家樓道外面的小賣部買了一包煙。在她結賬的時候,她看見梁小東背著書包,又從另一邊樓梯上下來了。
梁小東臉都漲紅了,吞吞吐吐地說:「姐,你、你在說什麼?」
「你們同居了?」
——「很好,蘇零,我再不會理你的事!」
那種聲音太刺耳太突然,從遠處駛來直到近在咫尺,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蘇琦來不及反應,那輛高低摩托車已經變道拐到她身邊,在經過她的時候,故意地蹭了她一下。
是他心中最柔軟的一角。
章暮飛悠悠然地點了點頭,看向傅茗萱:「陪朋友過來吃飯?」
張欣彤耷拉著頭坐在沙發上,唯唯諾諾地看著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那個跪在她面前,請求她去救蘇零的張欣彤。她的樣子沒怎麼改變,只是面容成熟了,脫去了些許稚氣,臉的輪廓變了,身形豐|滿了一點兒,再沒有那個學|生|妹的氣質了。
「就是一般性質的校園欺凌事件。」章暮飛頓了頓,又說,「律師最忌諱的就是把自己的感情代入案件里,你太投入這個案子了,反而不好。」
一種深深的恐懼感捕獲了她,她知道王嘉楠能做出來的,多半不是什麼好手段。
兩個人親昵的動作看在傅茗萱和駱池城眼裡,駱池城依舊是那副不動聲色的樣子,只不過眸子里多了一抹探究的深意,而傅茗萱早就默默地在心裏嗷嗷嚷著「秀恩愛虐狗」了。
王嘉楠說這句話的時候,張欣彤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她沒有忘記,王嘉楠得到她的時候說了句什麼。當時他說的是,老子就不信了,憑什麼蘇零手裡的東西,我就不能搶了,我還真不信邪。
王嘉楠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臉上全是得意的神色:「怎麼,如果我說是,你還要跑去給她通風報信?哦……我差點兒忘了,她還是你初戀情人的親姐姐呢。親姐姐有難,你幫是不幫?」
「當時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的,雖然我有個朋友……一直在旁邊阻止這件事,我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不就是遞根煙嗎,能出什麼事?可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因為王嘉楠根本就和蘇零的死脫不了關係。」
能舒服地趴著何必站著,她從來就不是一個矯情的人。
另一個車手見狀趕緊爬起來幫忙,死命地踹了駱池城幾下。
蘇琦驚魂未定,就看見駱池城看著她的手,上面正在往下淌著一滴一滴的血液。
「啊?」梁小東有點兒開小差,蘇琦問了兩次他才說,「哦,應該是吧……我記不太清楚了。」
蘇琦這才發覺,剛剛她在路邊撿了一塊碎玻璃捏在手裡,因為太過緊張,整個手都被玻璃割傷,血流了一地。
梁小東抱住了自己的書包,神情緊張:「姐,你在說什麼?我、我沒做什麼啊……」
敢情她就是為了梁小東才約的他?章暮飛頓時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書包里究竟藏了什麼東西?」
她從來都是這樣的,獨來獨往,高嶺之花一般,很少有這麼外放的情緒。他的喉結咕咚一動,聽見自己心動又心痛的聲音,而後艱難開口:「蘇零是你弟弟,但梁小東不是。你只需要護著一個蘇零就夠了,沒有必要把梁小東的事情也攬在身上。」
梁小東的冷汗就那麼淌下來:「沒……」
「梁小東,王嘉樹讓你做什麼了,你是不是在幹壞事?」
他的臉色驟然變得猙獰,柔和不再,惡狠狠地盯著蘇琦,彷彿盯著他錙銖必較的仇人一般。
章暮飛得體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紅酒,淡淡地說:「蘇琦,我還以為你約我吃飯,是談其他事情的。」
「外面不方便,進來說話吧。」
梁小東從巷子口出來后,哆嗦著身子繞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地方,蘇琦沒有跟得太近,就看見那片有一點綠油油的燈光,應該是梁小東在跟人打電話。
命運像一隻翻雲覆雨的大手,把所有人都傾覆成了另外的模樣。可離開江逸這麼久了,她還是怕他。
而此時又有人想要再一次劃破她的臉!蘇琦沒有驚恐,反而有一種出離的憤怒,厲聲喊著:「你們到底是誰派來的?」
而把謝依雲推出去的人,是她,是她這個蘇零的姐姐親手推出去的。
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她到底過得好不好。
蘇琦警覺地向後退,但還是踉蹌了一下,手肘被擦傷,火辣辣地疼,還沒恍神,又有兩輛高低摩托車呼嘯著駛了過來。
蘇琦訝然:「你不是很喜歡蘇零嗎?你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
輕描淡寫本就是章暮飛的長項。
別墅裡頭綠蔭環繞,還養了一隻牧羊犬,看起來生活過得很是有滋有味。走過門廊,大廳外的地面全鋪滿了大理石,在盛夏里別有一分清涼。
他看見她撐著身體弓著背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塊碎掉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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