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們置身在極高的兩座山脊上,遙遙的彼此不能相望

「那又如何?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蘇琦又笑,眼睛里透著水盈盈的光,璀璨,也剔透,透著一往無前的光芒,「想做就去做了,有什麼不可以?」
蘇琦慢慢地踱步過去,打量著這個寬肩蜂腰的男人。
蘇琦的防禦心特重,身子一歪差點兒沒彈起來,等到看見他只是想替她繫上安全帶,她才蹙著眉,喃喃說:「程池……」
蘇琦皺眉:「這家公司還查出什麼了嗎?」
既然他已經知道她在調查他們公司的事情,那麼他們也就站在了避無可避的對立面上。
她想叫他不用對她太好,反正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也就這麼著了,不會再好,也不能再壞。但轉念一想,終究是他對不起她更多,他怎麼對她都不為過的。
而這個崇哥,在謝依雲被抓后就人間蒸發,再也找不到了。
王嘉楠嘴上罵罵咧咧的,還打著哈欠:「吵死了,你們在做什麼?就不能清靜點兒?」
萬籟俱寂,只有他的視線緊鎖住她,步步緊逼。
蘇琦看得頭昏腦漲,眼冒金星。章暮飛把照片妥當收好,悻然說:「既然現在知道他在哪個公司,就好辦多了。」
聽到這裏,蘇琦心裏沒有痛意,只有決絕的快|感。
「你以為自己很厲害?」駱池城在別人面前,從來沒有這麼勃然大怒過,但蘇琦知道他是憤怒到極點了,她甚至可以看到他手背上抽動著的手筋。
她纏綿他指尖溫度,他觸摸到她臉上的疤痕。
「怎麼會跑進來一個清潔工的?查,快去給我查出是誰來!」
傅茗萱的眼睛從駱池城的臉下滑,看到了他凌亂的衣角。
「你怎麼來了?」
「你昨晚喝醉了,所以不記得了也很正常。」
駱池城看她一眼,說:「我已經有未婚妻了。你昨晚也見過,叫傅茗萱,是個律師。」
人在江湖,就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時候。而這渾水,他不能再讓她蹚進來了。
駱池城氣她有勇無謀又自不量力,氣她一個人深入大本營,又不知道應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只能俯身去做自己此刻最想做的事情。
像是某個苦苦維繫的屏障,碎掉了,再也拼不回來。
一場交談,到最後還是落了個不歡而散的下場。
她太了解他了,現在的他在害怕。
更何況,眼前的這個男人,根本就不知道在這七年間發生過什麼。
不記得哪一本書說,一個人身體細胞的更新周期是200天,大約七年,就會全部更換成新的細胞。七年了,連身體的所有細胞都更迭一新,什麼都可以改變,又怎麼能再扯以前的事情出來呢?

4

在這一刻,蘇琦後背都僵直了。她一聲不響地回過頭,對上駱池城濃黑的雙眸,那裡頭有濃得化不開的愁緒和怒氣。
蘇琦瞄了一眼捷豹車的車標,就這牌子的車子隨便放大馬路上沒丟,也是稀奇。
傅茗萱還不死心:「……池城,你愛我嗎?」
反正她都已經豁出去了,還怕他做什麼?
駱池城默然不語,只有眉頭上緊鎖的「川」字流露出一點兒內心的動蕩。
他甚至連她為他掉了一個孩子都不知道。
她太危險的另一個原因是……她擁有致命的誘惑,讓人忍不住想去親近她,想靠近她,想征服她。
蘇琦在紙箱里待了好幾個小時都不敢動彈,也許是她運氣好,躲過了兩輪的搜查。
那是謝依雲所指認的,為數不多的一個人。謝依雲被抓前提起和蘇零聯繫的人里,就有這麼一個人,說是蘇零一直叫他「崇哥」。可惜蘇零墜崖,謝依雲也死了,認識這個人的抓不到,這條線索就這麼白白地斷掉了好幾年。
這句話太石破天驚,不僅駱池城震住了,在隔間的蘇琦也聽見了。
「我等下就送你出去,你應該離開這裏,趕緊回去那個律師的身邊。」
「你還記得前陣子我們一起吃飯遇到的章暮飛律師嗎?還帶了一個女伴,臉上有疤痕那個。」
過了很久很久,傅茗萱才感覺到有一雙手在揉著她的頭髮。
這些照片換了是其他的人來看,絕對看不出什麼貓膩來,可是章暮飛對這案卷太熟悉了,閉著眼睛都能認出裏面的人來。而他又對某些人具有絕對的敏感度,所以就看出照片里的人來了。
不等蘇琦開口,駱池城說:「跟我來。」
「你www•hetubook•com•com還是認認真真做你的大律師就好,公司的事情你別插手,太臟。」
「別鬧。」

6

總有人喜歡一遍又一遍地撕扯自己的傷疤,等到那個疤長出了厚厚的痂,又再撕掉。循環往複,讓自己記得那種痛,記得不要再重蹈覆轍。
過不久貨也重新裝卸好了,工人們很快恢復了工作秩序。
他只能讓她走。
這一句話說得輕巧,卻在駱池城心裏颳起了一陣毀天滅地的旋風,他從來不為什麼事情所動,但是這個女人,她的一句話就能夠讓他心裏的所有建樹都毀天滅地。
蘇琦抬眼:「你的人還能進去嗎?」
但蘇琦從不買賬,她的眼神是桀驁不馴的,迎著他的目光而上,和他的抵死糾纏。
蘇琦輕快地吹了個口哨,笑著說:「哦?然後呢?」
「程池,你放開我……唔……」
最終,她還是踉蹌著站了起來,蹲坐在台階上太久,兩腳都發麻了。
她什麼都不想說。
這麼一想,她又抿著嘴不吭聲了。
她忍不住發問:「駱池城,之前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但是你當年那麼忌諱王嘉楠,你還和他進同一家公司?」
駱池城反手一擦才覺得有點兒鈍痛。
「主要做什麼生意呀?」
投影燈的藍色光束還沒關掉,章暮飛拿出一沓厚厚的卷宗。卷宗上「涉嫌非法買賣制毒物品罪」幾個粗體大字看得人觸目驚心。
「你知道我不愛聽這些的……」
這一次出來,為了不禍害別人,她連手機都沒帶出來,現在懊惱已經太晚了。
手上的傷口沾染到消毒水,有一剎那的刺痛感,蘇琦下意識縮了手,駱池城睫毛微動:「等會兒去醫院打針破傷風針,很快就會好。」
也不知道吻了有多久,期間駱池城的手機響了好幾次,他卻像是沒聽見一般,又加重了這個吻。
「聽說那女的劣跡斑斑,以前就是一個混酒吧的小混混,被包養、生私生女,還被人找上門來划花了臉……
駱池城把她放在副駕駛位上,又從後座拿了醫藥箱出來,裏面果然林林總總什麼藥品都有。
從他做她爸爸保鏢的時候起,她就喜歡他,她對他百般付出,他答應做她男朋友的那天,她都高興瘋了,可他依舊是這麼冷冷清清的樣子,你對他撒嬌,他冷漠;對他生氣,他也不會哄你,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你啊,就是工作狂,少加點兒班都不行。」傅茗萱嬌嗔著,「不行,這次我怎麼也得跟爸爸說,讓他別老這麼壓榨你。」
心裏的舊傷疤就這麼被赤|裸裸地呈現在面前,他承認他騙了她。他所說的所有話都是騙人的,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是假的。可他一點兒也不為此感到痛苦和難過。
「每個人的臉部都有獨一無二的特徵,我之前學習過人臉辨認的相關知識,無論怎麼偽裝,人的三庭五眼距離是不會改變的。你看他的五官位置,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形狀,是不是同個人?」
兩個人像是瘋狂鬥毆的獅子和獵豹,他追,她躲。他差點兒失控,力度太猛導致不小心咬破了她的嘴唇,有血腥味漫布唇間,卻再也沒有辦法停止。
也許是福至心靈,原來掃這塊片區的清潔工人李姐這幾天生病了,她很快交接了工作,每天早起到這裏掃大街。
難道這條線索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斷了嗎?要等章暮飛那邊打聽出來消息,不知道又要花費多久時間,而自己這幾天的盯梢,也全沒用了……蘇琦一邊盯著那邊的動靜,一邊在心裏盤算,過了一會兒,街道上響起了大貨車開過來的轟隆轟隆的聲音,慶輝物流公司倉庫的後門嘩啦一下也打開了。
保安警惕性太強:「不是說沒有嗎,還不快走?」
她看見他筆挺的鼻子,還有上面暗暗投射下來的黑色陰影,像層巒疊嶂的山峰。他臉上的線條一直都是堅毅的,像是有人用刀刻畫的那樣。五官太過深邃,又霸道,讓人一見而難忘。
沒有人知道那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經歷了什麼,駱池城不知道、肖林奇不知道,就連她最好的朋友盛夏也不知道。
章暮飛卻突然想到什麼,欲言又止地說:「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你可不要以身犯險,那裡頭很危險。」
和圖書道上很安靜,只有掃帚掃過地面透出的「沙沙」聲。衣服又重又不透氣,貼在皮膚上難受得緊,蘇琦額頭上冒出了汗珠,後背被汗所浸透。
儘管有所掩飾,但還是帶了些許怨氣。
兩個人陌生得不說話,也熟悉得不用說話,就知道彼此想要做什麼了。這種關係,讓快人快語的蘇琦鬱悶到極點。
他蹙眉,沉吟著:「……看來我還是對你太過客氣了,之前車手去警告你的事情,你大概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沒事?要不是他事先有所預料,緊趕慢趕地從外地跑回來,又看了監控錄像,在公司里的每一個角落不停地找她,給她打掩護,她以為她能到現在還安然無恙?
他低頭,不管不顧地嘗遍她的滋味。
過了十來秒,駱池城才打開辦公室的門。
駱池城坐在沙發椅上:「有什麼事情,這麼吃驚?」
駱池城卻是突然向後一仰,像是怕碰到她的東西一樣。
蘇琦打完針從急診室走出來,就看見駱池城站在醫院空曠的停車場邊上,背對著她在默默地抽煙。
流水一般的月色透過窗檯投射進來,辦公室里只有一盞檯燈,卻連對方的瞳孔顏色都一覽無遺。
蘇琦把車門關上,環抱雙手閑暇地看著窗外。
不一會兒,樓下的吵吵嚷嚷鬧得樓上的人也聽見了,不知道是誰去打了報告,就聽見有一把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眼下是一天里最難熬的時候,下午兩點,太陽惡狠狠地曬著,路上沒什麼人,偶爾有公交車經過,還有背書包上學的附近學校的學生。
「對啊,我就是不怕輸,也不怕……死。」
剛好遇上紅燈,駱池城踩了剎車,挑眉看她。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別再進來了。這裏對你來說,太危險了。」他再複述一遍。
直到外面萬家燈火亮起,漸漸到了夜幕降臨的時候。
駱池城的車子就停在不遠處,車門都沒來得及關上。
他一直想知道是誰在她臉上做了這樣的事情?可她不肯說,他就再也不會問。他想撫摸她的傷疤,想擁抱她一身的傷痕,可是現在的他,什麼都做不了。
駱池城揉了揉疲憊的眉眼:「這些事情,我不做,還有誰來做?」
「傅大律師這麼幼稚?」
駱池城不用想也知道,今天下午引起整個公司騷動的始作俑者是誰。他揉了揉眉間,皺著眉頭說:「你知道王嘉楠那邊的人,到現在還在找尋你的下落嗎?你不覺得這樣很危險?」
保安不耐煩地推她:「沒有沒有,去去去!」
工人們陸續下班了,只有幾個在守夜。蘇琦站在樓道里尋找出口,再跑過一個拐角,忽而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捂著她的嘴。
蘇琦還不死心,嗓子眼已經快冒火了,扯著咋咋呼呼的嗓子說:「就一杯水……」
直到門外響起了高跟鞋的聲音,而後有人來敲辦公室的門:「池城,你是不是在裏面?」
他卻像觸電了一樣,迅速翻身把她壓在身下,雙手舉高至她頭頂。
最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終究是被人知道了。
兩個人又對照片上的其他人做了研究,可是都和蘇零的案子扯不上什麼關係,忙活了半天才作罷。
他在她唇邊說:「蘇琦,我最後一次警告你,無論你是用什麼方法,都不要再碰這家公司,不要再繼續追查下去。」
駱池城放開了蘇琦,把她拉到一間隔間里,囑咐她:「不要發出任何聲音,等我過來接你。」
「知道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蘇琦很輕巧地說,又推開門出去了,倒是留下章暮飛一個人悵然若失了。
那是慶輝物流公司倉庫的後門,平時大門緊鎖,蚊子蒼蠅都飛不進去一隻。裏面偶爾還傳來幾聲惡犬吠叫的聲音,聽得人膽戰心驚的。
透過斑駁的窗戶影子,有一個人在她的耳邊呢喃。
氣氛突然詭異到極點,蘇琦一直默不作聲,駱池城也沒說話,一隻手拿著蒸餾水瓶子,另一隻手細緻地幫她沖洗乾淨手上的碎玻璃碴,又用消毒水再反覆沖洗。
躲在雜物室里的蘇琦,手上一抖,頓時面無血色。
夜涼如水,蘇琦把車窗降下來,晚風拂動她的頭髮,很多東西都被往事吹散。
「你不要激動,我慢慢說。」章暮飛翻開裏面某一頁,紙張上露出一張猙獰又模糊的證件照。
他心疼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疼得百爪撓心,臉上卻不動聲色。
「什麼時候對我們公司感興趣了,你讓那個律師來調查我?」
大貨車緩緩地開進了倉庫,工人們忙著卸貨裝貨,後門沒關嚴,還留著一道小口子。有工人站在門口和保安聊天。蘇琦坐在樹下,腦海里閃過千頭萬緒。
不知道傅茗萱到底還說了些什麼,可蘇琦已經聽不見了,耳朵里是所有東西都倒塌的轟鳴聲。
「噓……是我。」
可對方更加迅猛地知道了她的步驟,用手控制住她弓起的腿,又制住了她的手,像是比她更先一步知道她的套路。
可王嘉楠還有起床氣,叼著根煙,氣急敗壞地說:「去,給我看監控,誰弄倒的,非扣他工資不可!」
章暮飛把照片一張一張攤開放在桌上,接著說:「說來也湊巧,我們的人剛好就拍到幾個工人在卸貨的照片。我看了老半天,覺得這個人很眼熟,你仔細看看,這個貨車司機像不像上面這個崇哥?」
蘇琦徑自走過去,一聲不吭地把車門打開坐進去。
「所以,你現在跟我提起這件事是為什麼?讓我想想,程池。哦不,是駱池城。」蘇琦大剌剌地看著他,用無所謂的口吻調侃道,「我從未關心過你七年前失蹤的事情,你該不會認為我還對你有意思吧?」
駱池城匆匆地熄了煙,也跟著坐進車裡。
蘇琦撇撇嘴,把聲音都留給吹散的風。
昨晚?蘇琦回憶了一下,才從那碎片般的記憶里整理出一張模糊的臉。
四下里沒有人,連一點兒風也沒有,蘇琦索性把小推車推到樹蔭底下,扔了掃帚,毫無儀態地坐在樹底乘涼。
無論蘇琦怎麼堅持,駱池城還是把車子開到醫院,讓醫生給她打了一針破傷風針。
一群人忙不迭地喊著「嘉楠哥」,看到王嘉楠過來,大氣都不敢出。
章暮飛說:「根據慶輝物流公司的工商註冊資料,這家公司登記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底下,但實際控制人是傅慶生。」
傅茗萱眨巴眨巴眼睛,指了指自己:「我呀,我可以幫你啊。」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們早就不是一路人了。如果你和蘇零的死有關係,我也不會放過你。」
蘇琦認真地比對了下,點了點頭:「的確是他。五官做了微整,眉毛做了修整,留了鬍子,可是……耳朵沒有變化。」
北京夜晚的天依舊是黑壓壓的,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但這個男人,無論他站在哪裡,依舊是夜空中那顆最亮的星。
末了,她狡黠地低頭,在他的唇上舔了一下,味道一如往昔。
她本想藉著晚上監控模糊的情況下跑出去,可沒想到六點一過,居然有人過來清理垃圾,把裝著雜物的紙箱連帶她一同用小推車推了出去。
傅茗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拿他沒轍,在他面前沒辦法擺一點兒架子。
蘇琦冷笑著,繼續聽傅茗萱說下去。
七年不見,他好像瘦了,頭髮剪得很短,臉的輪廓仍舊像刀刻一般。七年了,她老了,心被現實磋磨得滄桑到不像話。而他呢,還依舊是那個樣子,甚至於……更有男人味了。
原來她和他昨天晚上真的見過面,還不止他一個人。但是她喝醉了,所以把那一部分的記憶全喝斷片了。
「行了,別說了。」駱池城打斷她,「茗萱,我累了。」
那明明是鐫刻在她生命中的往事,也會跟隨她一生,她又怎麼能寄希望于別人不知道來掩蓋這些事情呢?
蘇琦身上的汗全都幹掉了,夜裡的風吹過來,讓人瑟瑟發抖,一部分是冷的,一部分是驚的。
「呵……」蘇琦反而笑了,輕啟唇瓣,「你在害怕,怕我把你們老窩給端了?」
蘇琦也意識到,駱池城身上的氣場變了,變得警惕了,像是渾身汗毛都豎起來的豹子,一隻即將進入戰鬥狀態的豹子。
傅茗萱訕訕地說道:「算了,不說這個事情了。跟你說件驚天動地的事,保准你聽了嚇一大跳。」
她想抽煙,卻發現身邊無煙可抽,也無淚可流。
「不就是貨倒了,搞得和死了媽一樣……」王嘉楠正在睡午覺,被吵醒了,火氣大得很,叉腰站在那兒罵了有五分鐘才消停。
屋裡只開了一盞檯燈。
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
「走就走,你推我幹嗎?」
「蘇琦……」駱池城頓了頓,艱難開口,「以前是我和圖書騙了你,我不叫程池,我真名叫駱池城。你那天應該也聽見了,公司的人都叫我城哥。」
她扯了扯嘴角,用不在乎的口吻說:「沒什麼,當初臉上划這一刀,我也沒打針,不也好好的。」
為一個吻,他紅了眼,她幾近哽咽。
蘇琦跑得氣喘吁吁,額頭上全是汗珠。
他撫摸她的嘴唇,上面異常冰涼。
她笑了,笑得驚世駭俗,像是一隻飛蛾,要去撲火。
駱池城低下頭,把身子靠到她的那一側。
蘇琦冷冷地說:「現在不是沒事嗎?」
章暮飛所說的照片上的人,其實只佔據了很小的一個角落,照片拍攝的角度很刁鑽,那個人頭上戴著鴨舌帽和口罩,只在很短暫的時間內拿掉口罩抽了一口煙,而照相機剛好捕捉到了這個人的臉。
光陰荏苒,不過幾年的時間,他變了,她也變了。
車窗外的景色流水浮燈掠過,駱池城的車頭有一隻迅猛在向前撲的豹子。蘇琦突然覺得這隻豹子和他挺像的,在捕捉獵物的時候。
就像突然間被人拆穿了什麼,或是被人撕破了所有的衣服被丟在大街上,她突然覺得心裏一陣空空蕩蕩的。
有人氣急敗壞地喊著:「貨倒了,快過來幫忙啊!」緊接著又是一陣斷斷續續的驚叫聲、吆喝聲和腳步聲。
清潔工還在一間房一間房地清理垃圾,蘇琦尋找到一個空隙,閃身躲進了樓道里。
她抿嘴笑:「應該是見過的,又記不太起來了。」
蘇琦不緊不慢地走到後門,對著保安伸手:「保安同志,天氣太熱了,能不能給我一點兒水喝?」
過了幾天,律所開完例會,章暮飛單獨留下了蘇琦。
「沒意思,當真沒意思極了……」
「這麼著急把我推出去?」蘇琦舔了舔嘴唇,心裏抽絲一般疼痛,反客為主地把駱池城壓在身下,用挑釁的口吻,「是因為我已經知道了你們不少的秘密?」
「溫立崇,你還記得吧?你知道我們在哪個犄角旮沓里把他挖出來的嗎?」
事情發生得太快,蘇琦來不及反應,下意識就要弓腿踹人。這是程池之前教過她的防身術,沒想到在這個時候用上了。
蘇琦從前不知道他還有這麼細心的時候。

5

因為,太危險了。他都不敢保證,自己還能不能護住她。
她之前曾經看過這裏的地形圖,還覺得自己對這裏的通道有點兒把握,只要拿到這家公司的物流單什麼的,再藉機跑出去就得了。可一跑進來才發現自己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現實和電影里的不一樣,電影里的主角都有九條命,可她僅有這一次機會,沒辦法重來。如果真的被抓住,那所有的努力就會蕩然無存,甚至很有可能會把幫她忙的章暮飛都給扯下水……
「誰弄的?」
那是蘇零和謝依雲的案子,也是蘇琦研究了無數次的案子。驟然看見這些東西,蘇琦就知道這陣子的追查有了眉目,頓時緊張起來,手指攥得發白:「這是……」
駱池城臉色一沉,不再和她說什麼,回頭把醫藥箱拿回後座,坐到前面啟動了車子。
他把她徑直拉到樓上一間無人的辦公室里,反鎖了門窗。
「你這嘴唇怎麼破了,剛和人打架啊?怎麼像被誰咬過似的?」
底下的人點頭哈腰地去了,到了監控室裡頭一查,頓時臉色發白,再跑回去和王嘉楠一說,倉庫里頓時炸了鍋。
蘇琦穿著厚重的清潔工人的衣服,戴著口罩,一下一下地掃著大街。
他的目光拂過她臉上每一寸肌膚,最終落在了那蜈蚣一樣醜陋的疤痕上。
門外響起了零星的腳步聲,還有各種翻箱倒櫃的聲音,雜亂的聲音傳到蘇琦耳朵里,她急忙躲進了雜物室的紙箱內。
她從一個「L」形的拐角處拐進了樓梯口旁的雜貨間,而搬貨的工人全跑到那邊幫忙去了,暫時沒有人發現她。
又聽見她喊他的名字,駱池城有點兒心馳神往,有多少年沒聽見這個名字了?他都有點兒懷念那時不管不顧的自己,可是現在聽來,卻只剩下令人傷感的往事。
是傅茗萱的聲音。
蘇琦毫不掩飾地和他直視,眼裡星芒點點。她哂笑著:「怎麼,你還對這種事情感興趣?」
駱池城是真的不知道拿她怎麼辦好了,這個女人太危險,從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了,恐嚇和威脅對她來說m.hetubook.com.com是沒有用的,但凡她認定的事,她就會去做。
「後來也許是被原配給發現了吧,那女伴逃不過,臉被人給划花了,估計也混不下去了,就灰溜溜地滾回來了,沒想到還能傍上章律師這號人。我那閨密都快要瘋掉了。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情敵居然是這麼厲害一角色啊。
傅茗萱捏著潤唇膏的手緊了緊,又向前一步,閉上雙眼,使小性子地說:「那,你吻我一下。」
會議室里死一般寂靜,章暮飛面色沉重地從一個牛皮紙袋裡抽出一沓照片:「說來也巧,前陣子我找人去查王嘉楠所在的慶輝物流公司,你猜查出什麼來了?」
「有嗎?」
蘇琦甩了甩手,想讓上面的水汽蒸發得更快一點兒。
「恐怕不行了……」章暮飛頓了頓,說,「上次我們的人是藉著記者採訪的路子進去的,好不容易才能拍到這些照片。現在他們公司圍得銅牆鐵壁一樣,而且裡頭的人很機警,問什麼都不說。裡頭還有二十四小時不間斷閉路電視,做什麼都很容易被發現。蘇琦,要想搞清楚這些事情,還得再找其他方法才行。總而言之,這對我們來說,已經是一個重大突破了。」
「剛睡著了,你不來我估計還得接著睡。」駱池城不經意地說。
在這點上,蘇琦徹徹底底地輸了。
「我閨密安琪聽完后,還不死心,還真的跑去調查了一番。你知道嗎,章律師的那個女伴,居然被人包養過!」
話音未落,忽而從門裡傳來了貨物轟然倒塌的聲音。
傅茗萱忍俊不禁,拿出了自己的潤唇膏:「我幫你擦擦吧。」
沒一會兒,保安和貨車司機腳底抹油一樣跑過去幫忙了,蘇琦在保安室旁站了一會兒,忽而閃身鑽進門裡,隱沒了身形,從監控室里看不見了。
門重重一關,駱池城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縫間。
看著蘇琦的背影,章暮飛的眼皮突然往上跳了三下。他揉了揉太陽穴,總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也抬起頭看她秀氣的臉龐,她的頭髮蜿蜒在他肩上,兩個人的距離自七年前分開以來,從來沒有這麼拉近過。
「不用了,不擦這玩意兒。」
時間慢慢地停滯下來,那邊的騷動卻還沒有停止。工人們忙著把倒塌的貨搬起來。
答案呼之欲出,蘇琦跳躍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就好像看電影看到最後,你知道結局會是什麼,卻不捨得看到大結局一樣。
傅茗萱踩著高跟鞋進來,哀怨地說:「我就知道你又是忙著公事沒時間陪我,剛經過你們公司見到嘉楠哥,他說你應該還在,我就上來了,不會吵到你吧?」
蘇琦的全身像是過了電一樣,打了一個激靈。

2

3

傅茗萱目光流轉,忽而看見了駱池城嘴上裂開的一角。
「嗯?」
「不過她還是挺有本事的,聽說是跟了一個叫江逸的房地產商,嘖嘖,那可是富豪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人,還給他生了一個女兒,不過這個女兒現在在哪裡就不知道了……」
「哦?你害怕了?」駱池城的反常舉動,更加加重了蘇琦心裏的判斷。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已經觸碰到了慶輝公司的核心,他是不會露出這麼驚慌失措的神情的。
這實在是難能可貴的機會,蘇琦進了門之後,朝著沒人的地方跑,心裏擂著鼓點一樣,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其實不過是一小段的距離,卻好像奔跑了很長距離一樣。
「主營物流和運輸這塊,公司挂名了好幾十輛貨車,檯面上的賬目查不出什麼紕漏,具體的業務還要再深挖下去才能查出來。」

1

他逼近她,用手捏著她的下巴,輕輕摩挲她臉上斑駁得像蜈蚣一樣的傷疤,那觸感讓人一觸難忘。
清潔工人會怎麼坐,她就怎麼坐在台階上,大剌剌地蹺著二郎腿,又時不時地向不遠處的一個倉庫大門張望。
他在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雖然他對別人也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可她以為,他對她應該會不一樣才對。
「我煩到你了?」傅茗萱咬了咬唇,像是泄氣的氣球般,過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說,「池城,我發現你最近對我挺不耐煩的,都不愛聽我講話了。」
蘇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