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清打完菜先回到座位上，掃了一眼紀念離開的方向，問周穎：「奇怪嗎？」
沈慕清輕咳一聲，打斷她們：「走吧，去吃飯，邊吃邊聊。」
周穎莞爾一笑：「那就叫我小周老師吧。」
「之前是我疏忽了，你這些天不在宿舍住，天氣又這麼潮濕，估計宿舍一時半會兒是不方便住了，以後沒事的話你就來這裏午休吧。」
這樣一來二去，氣氛也就活絡起來，紀念也不覺得周穎那麼討厭了。
「你不知道啊？她是沈老師唯一的師妹，前段時間BBS上就八卦過了。據說她這幾年一直在國外一家研究所，最近才回國，以後也是我們院的老師，跟我們在一個大課題組裡。」說到這裏，寧萌瞥了眼表情已經恢復如常的沈慕清，「據說她這次是特意為了沈老師回來的。」
紀念乖乖地坐過去，等著他安排任務。
「睡不著……」
此時的周穎臉上褪去了溫和的笑容，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奇怪，怎麼回事？」
周穎瞭然地點了點頭：「我說她對你怎麼是這個態度，我記得她當初跟著她媽媽離開的時候，連句話都不願意跟你說了。」
紀念搖頭：「還是叫周老師吧，別人並不知道我和沈老師的另一層關係。」
紀念如釋重負：「好的，沈老師。」
他看也沒看她捧到他面前的書：「今天我有點事，回頭你來我辦公室問吧。」
他卻打開電腦開始辦公。
不過周穎願意回來任教的唯一條件就是，留在沈慕清身邊。
當年紀念離開N市時只有18歲，如今五年過去了，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的確會發生不小的變化。但是，最干擾周穎的還是她面對沈慕清時的態度——當年她離開得那麼決然，像是這輩子都不會再和他說一句話，怎麼轉眼間就成他的學生了？
「那就別犟了，在這裏休息一會兒，不用不自在，我的辦公室一般沒人進來，而且一會兒我有個會，到時候你鎖著門自己睡就行。」
「為了沈老師？」紀念不由得又瞥了眼教室https://www.hetubook.com.com後排，一群灰突突的學生中，那抹紅色格外亮眼，她依舊旁若無人地對著沈慕清行「注目禮」，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傾慕和眷戀。
紀念看了一眼，便沒什麼表情地轉過身來。
她說：「不用了，我回宿舍也能休息。」
有時候他甚至在想，就這樣，她什麼都不記得也好。
周穎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昨晚沒睡好呀？今天晚上去我那兒住吧。我打聽過了，你的宿舍就在我樓下，我一個人住，還是四人間，空間比較大，你來正好。」
他迅速地看了一眼轉醒的紀念，壓著聲音問：「怎麼也不敲門？」
沈慕清回頭看著她說：「你就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吧，脫不脫鞋都可以。對了，房間內溫度合適嗎？空調遙控器在你面前的茶几上。」
沈慕清沒聽清她的話，不明所以地抬頭看她。
紀念走後，沈慕清問周穎：「你不是明天才來報到嗎？」
紀念正不知該怎麼回答，就聽沈慕清說：「紀念你先出去吧，你手上那個項目的圖紙下去多久了？你催催廠家，了解一下大概什麼時候可以交付。」
周穎看到她的正臉，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不禁喜出望外：「還真是你？都這麼大了，我差點沒認出來！」
其實周穎早就感覺出了紀念的敵意，但是這種小女孩在她看來就是小菜一碟，當年是，現在也是，所以她並不放在心上。
他分明是約了紅衣美女一起吃飯，帶上她算怎麼回事？紀念剛才一時腦熱跑來找存在感，現在又覺得騎虎難下，有點尷尬。
「她一旦想起以前的事情，你現在對她再好也白搭，該恨你還是會恨的。」
原本還只是後排附近的學生注意到了周穎，但是沈慕清這一愣神之後，眾人的目光都隨著他往後排看去。
周穎又問：「她的記憶會恢復吧？」
周穎點了點頭，他送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卻沒有要離開的樣子。過了片刻，她突然問他：「你是對她有www.hetubook.com.com愧吧？」
見紀念還是坐著不動，他嘆了口氣問：「昨晚我走了之後你沒怎麼睡嗎？」
舊識見面當然是聊舊事，找個機會，她就開始講以前她的「老闆」紀明老師在世時的事情。
周穎半開玩笑地問：「就因為校長？」
這一次沈慕清聽清楚了：「也許吧，醫生也說不準。」
「不，她只是選擇性失憶，很多事她都記得，但比如你、我，她就完全不記得。」
周穎剛一進門就看到了沈慕清微微皺起的眉頭。
走到他面前，她看都沒看周穎一眼，指著書上一段話說：「您剛才講的這個我沒太懂。」
紀念突然覺得那紅有點刺眼，跟這古樸的階梯教室一點都不搭，跟他也是。
「她考回D大讀研究生，現在在我門下。」他頓了頓，「而且，前不久出了點事，她失憶了。」
沈慕清洋洋洒洒寫完一個無比冗長的公式，一回頭，正瞧見坐在後排的周穎，不禁一愣。
沈慕清不再說話，目光落在迎面走來的女孩身上，她小心翼翼地捧著三杯飲料，神情專註又單純，就像初見她時一樣。
紀念看了一眼那隻白色的遙控器，才明白他原來只是叫她來睡午覺。
課上到一半，從教室後門進來了一位紅衣女孩。女孩進門就坐在靠著後門的空位上，身上雖然挎著個包，但顯然放不進任何書本。所以她也不做記錄，就那樣端坐著，望著講台上的沈慕清。
沈慕清也笑了笑：「突然襲擊吧？」
見紀念回來，周穎臉上立刻掛上了笑容：「別忙了，快過來坐吧。」
雖然失憶之後她懶散的態度比之前收斂了很多，但是也絕對不是那種下課追著老師答疑的上進學生。
「那你歡迎還是不歡迎？」
沈慕清不說話，只是微笑。
在小炒窗口前找好了位置，沈慕清就去窗口打菜。而紀念不願意跟周穎單獨相處，於是自告奮勇去買飲料。
沈慕清握著滑鼠的手頓了頓，過了半晌才抬起頭來看著周穎說：「我不知道我這樣對她算不算好，但和-圖-書我做的一切並不是出於愧疚。」
片刻之後，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你是……紀念？」
「給你驚喜呀。」她笑。
沈慕清抬手看了眼時間說：「這會兒的事當然是吃飯。這樣吧，既然你這麼著急，就一起吧，一會兒我邊吃邊給你講。」
「校長都出面了，我能不答應嗎？」
周穎也覺得奇怪，沈慕清不是那種不顧及別人感受的人，她今天剛回來，第一時間來找他，他吃飯卻帶著個學生算什麼事？不過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眼前這個女學生很面熟。
「閑著無聊，就過來看看你在幹什麼。」
一個男生跟旁邊的人嘀咕：「我們學院本來就僧多粥少，偏偏還有沈老師鎮著，你說我們這些人能不打光棍嗎？」
紀念聽完，抬眼看了周穎一眼，難得乖巧地叫了聲：「周老師好。」
紀念起初還心不在焉，後來發現很多事情是自己也不知道的，便不由得聽了進去，甚至在周穎停下來的時候，她還會追問幾句。
紀念詫異：「你認識？」
周穎哈的一聲：「我還真不習慣這稱呼，你以前都叫我『穎姐』的，你願意的話以後也可以這麼叫我。」
想到這裏，沈慕清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周穎聞言瞥了眼沈慕清，他這人一向不喜歡托關係攀交情的事，以至於給人一種六親不認的感覺。所以如果他想和紀念劃清界限，其實只需要讓人知道紀念是他老師的女兒即可。這樣一來為了避嫌，他就不會參与研究生面試，如果不參与，紀念肯定不會成為他的學生。就像王校長要把周穎留在沈慕清的組裡，他就一再強調她是他的師妹，為了打消課題組裡其他老師的顧慮，要求校長替她換組一樣。
他走過去：「怎麼回來也不打個招呼？」
「能不知道嗎？據說當年沈老師和他這師妹可是D大的一段佳話，郎才女貌，令人艷羡。不過可能是因為為人都比較低調，他們的關係一直沒有對外公開，也不用刻意公開啦，大家心裏清楚就行。後和*圖*書來沈老師以訪問學者的名義去了加州伯克利，她博士畢業后就去了舊金山，再後來沈老師回國，她一年後也回來了。傻子都看得出兩人的關係不一般。」
身後有人叫他，他和周穎同時停下腳步，一回頭，是紀念拿著課本跑了過來。
下課後，沈慕清照舊給學生們答疑完才離開教室，一出教室，他便看到周穎站在前面不遠處等著他。
周穎立刻意識到了什麼，順著沈慕清剛才目光的方向看過去，就見紀念正坐在沙發上揉眼睛，顯然是剛睡醒。
「喲，小紀念也在？」
周穎似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憶了？你是指她記不起來以前的事了？」
倒是寧萌嘀咕了一句：「喲，這麼快就回來了！」
旁邊的人一同叫苦：「真可謂『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啊！」
「其實我不困。」
紀念微微一怔，這才轉頭看向周穎，紅衣美女怎麼會認識她？可是轉念間，紀念想到她既然是沈慕清的師妹，那很有可能也是紀明的學生。父親的學生認得她的不少，這麼想來也就很正常了。
不到下午一點半，沈慕清辦公室的門被大咧咧地推開，伴隨而來的是一聲音量不小的「師兄」……
「她為了沈老師回來，那沈老師知道嗎？」紀念問。
周穎若有所思地瞥了紀念一眼，然後笑著揮手，轉身離開。
紀念見沈慕清堅持，而自己又因為昨晚沒有休息好真的很困，也就不再推辭，側身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她只想著歇一會兒，然後等他走了她就離開，可沒想到一閉眼就扎紮實實地睡了過去。
回到沈慕清的辦公室，沈慕清卻沒急著說是什麼事，而是朝著角落裡皮質的沙發仰了仰下巴：「坐吧。」
因為中午休息的時間有限，周穎又說很想念食堂的小炒，三個人就決定在食堂吃頓便飯。
沈慕清不以為然：「你應該先對著鏡子看看自己的黑眼圈，然後再想怎麼說服我。」
周穎走到紀念剛才睡過的地方坐下來，伸手將一件藏青色的風衣拎到一旁，這是沈慕清的，剛m•ｈeｔｕｂｏoｋ•ｃom•ｃoｍ
才紀念醒來時正蓋在她身上，但是，她好像沒有留意到。
簡單地吃過午飯，周穎說要去院里安排的宿舍看看，臨走前問紀念要不要一起回宿舍。紀念遲疑地看了眼沈慕清，沈慕清替她對周穎說：「你先去吧，我找她還有事。」
沈慕清的目光回到面前的文獻上：「我一會兒要去開會。」
紀念成績很好，卻並不是因為她比別人多用功。她是那種還算用功，但學習天賦比普通人強很多的人，簡單點說，就是聰明人。
她試著提醒他：「沈老師？」
所以別說答疑，上學期有段時間她基本上都不怎麼上課，就算來了也是悶頭睡覺。起初沈慕清還擔心她什麼都不會，畢業有困難，畢竟他手上的學生個頂個有實力。所以後來他有意安排了兩個規模不大但卻難度很高的項目給她，沒想到她只是研一而已，做起來竟然完全不費力，而且那一年的期末考試，她排名年級第一。
紀念聽到周穎的聲音立刻清醒過來，雖然不怕她，但被她撞見自己在沈慕清的辦公室睡午覺多少有點尷尬，於是站起身來，叫了聲「小周老師」。
這女孩的眉眼很漂亮，身材也好，一襲紅衣被她穿得並不艷俗，反而能襯托她瑩白的膚色。所以自打她進門，就在後門範圍內引起了不小的騷動。「旱」久了的電子學院的男同學們原本只以為這是其他專業來旁聽蹭課的，可是見她只是盯著講台上的沈慕清，就知道又是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沈慕清接過她手上的飲料分給周穎：「剛才沒來得及介紹，這位是周穎，我的大學師妹，也是你父親紀老師的學生，你們以前認識的。她前幾年在國外，今年回D大任教。」
他以為給她碰個釘子，她就不會故意搗亂了，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就那樣舉著書執拗地看著他：「您這會兒能有什麼事？我著急。您不是三兩句就能講清楚嗎？」
這時候，卻聽沈慕清說：「我們院里有位做隱身材料的教授也姓周，一說周老師，大多數人都以為是他。」
「沈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