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忍不住整理頭髮,然後才像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轉過頭問:「你到底多高啊?」
雲舒和郁聰掉頭就走,那樣的歌實在不是他們的風格,都這麼大了還要歌頌青春抒發感情,實在有點兒強人所難。
散場后,郁聰送雲舒回家,身後的那群人照例瘋子一樣地亂叫著,雲舒無奈地嘆氣,郁聰則低頭微笑。
郁聰還是一臉獃滯,耳朵卻變得紅通通的。
「你幹嗎生氣啊?」
女警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沈鬱聰?」媽媽接了上去。
「好主意!萱悅你就當作所有人都不在好了。」
媽媽就是這麼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即便許久不見,跟幾個孩子的感情卻依舊深厚。
「你什麼時候去面試?」雲舒問。「下周二。」
雪岸的計劃是突出萱悅,雪岸和夏衍做配合。
雲舒攤了攤手,並嘲諷地看著郁聰,郁聰臉紅紅地收拾書包離去,野闊跟在後面大叫:「喂,你丟不丟人啊?」
這下子輪到郁聰怔住了,雲舒抬頭看了媽媽一眼,頓時臉頰發燙,媽媽卻明白了三分,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連一直一言不發的傅明海都別過頭去掩了掩嘴,然後到萱悅耳邊小聲說著什麼。
可是好久都沒有回應。
「那還不如叫《Farside》。」
「我才沒有!」
雲舒鐵了心要跟郁聰杠上了,一直不動聲色地望著他,等著他說出那句話,郁聰卻左顧右盼,幾張紙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說起來也奇怪,平時明明也是個挺能拿得出手的少年了,到了這個時候卻懦弱得不像話。
雪岸則早就對萱悅的眼淚見怪不怪了,從包里掏出另一件扔給雲舒,說:「給你,嫦娥!」
曾有一刻你們所有的心都貼緊,連成一條細細的線,而線的那一頭,是那個叫作未來的東西。
「也不是,就是想來看看你。」
這麼一句話,就讓雲舒知道,高中的最後兩個月沒有那麼難熬了,她給雪岸發了信息,之後跟媽媽一起打車過去,雪岸正在門口迎接她們,一見到雲舒的媽媽也親切地擁住,叫道:「阿姨!」
配樂確定了,是郁聰很久之前寫的一支曲子,叫作《Dark Side》,雪岸一看就翻起了白眼,道:「真會為賦新詞強說愁啊,還黑暗的一側呢!」
那時候雲舒才驚訝地發現,野闊有一把好嗓子,低聲時充滿磁性,令人陶醉。
剩下的三個女孩便一同跟著叫:「是的!我們是最棒的!」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接起來,聽到他說:「我在樓下。」
「那是他瞎了眼,嫦娥是一等一的美女好嗎?」
對話框里顯示郁聰一直在輸入中,可是雲舒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他發來消息,過了好久,一長串話才冒了出來,他說:我不確定面試能不能通過,所以不敢跟你說。不過北京也好,上海也好,希望將來能跟你在一個城市讀書。
「我想等等我媽媽。」雪岸幾乎是祈求地說,雲舒轉過頭去,不忍看她的表情。
雲舒有點兒失落,但也有點兒甜,同時還有點兒痛。
她有點兒感謝郁聰,是他讓她第一次這麼堅定地、確切地、勇敢地明白了成長,它沒有想象中那麼跌宕,卻還是有一種溫潤的恢宏,讓雲舒的十七歲,變得像晚霞一樣瑰麗明媚,侵佔了整片天空。
兩個人都獃獃地看著野闊,這時雪岸的聲音也跟進來了,如果說萱悅的聲音像春天裡迎風招展的小草,那麼雪岸的聲音就是初冬的湖泊,帶著清冽和空靈。
野闊卻已經唱了起來:「總有一天,你會想起那個傍晚,當微風吹過你年少的臉……」
「你是嫦娥,應該待在月亮上啊!」說著雪岸就大笑起來,雲舒氣結,但又拉住雪岸道:「我跟你說……」
第一節課下課,又說:北京空氣好乾燥啊!
「你什麼意思?」
郁聰很氣地回答:「反正不算高。」
萱悅除了點頭,幾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以你的形象唱這種歌,已經很搖滾了!」雪岸揶揄道。
「放假。」媽媽言簡意賅地說,又朝施玉修伸出手去,興奮地說:「弟弟都這麼大了啊?是不是又重了?來給我抱抱。」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來,雲舒氣得鑽進了房間把門關上,洗了把臉,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其實什麼表情都沒有,卻還是雙頰緋紅,目光晶晶亮,根本不像平時的自己。
舞蹈服還配套了羽毛頭飾,浪漫得不像話。萱悅一看到就呆住了,大叫著:「天哪!」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每個人都很青春的樣子,雲舒卻覺得自己正式被「少年」這個領域開除了。
那個時候雲舒才確定郁聰心裏是有她的,她故意問:你掐著上下課時間發的嗎?
不遠處的一幢院子里,玉蘭正隱藏在夜色中發光,雲舒說:「是玉蘭啊!」
那些說出來的沒有說出來的心事,每個人彷彿都知道似的,根本沒什麼秘密可言。
每次見到媽媽,雲舒就知道自己的修鍊之路還遠得很,因此也就更堅定了一些。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野闊氣得大叫,又m•hetubook.com.com壓低了聲音哼哼幾句。
「你要注意踩住拍子,因為一開始是搖滾曲風,之後切到貝多芬的時候,才開始獨舞。」雪岸邊演示著邊囑咐。
男生!
誰知道還未開口,雪岸就喝道:「不聽不聽!走開!」
於是她拿出了手機,卻看到郁聰發來的消息,說:野闊煩死我了!
父母離婚後媽媽就一直住在外公外婆家,遠在城郊,來不及回去,當夜媽媽就在雲舒的房間里睡下了。雲舒還在絮絮叨叨地傾訴著,一轉頭,才發現媽媽已經睡著了。
「我們是最棒的!」萱悅大叫一聲。
時間到了,雲舒不得不走了,她戀戀不捨地望著雪岸,雪岸微笑著揮手,說:「回頭見。」
一開始她的聲音很小,後來就慢慢洪亮了,爸爸一副上司的派頭坐在沙發上,媽媽一臉欣慰,施玉修搖晃著弟弟的小手給她打氣,弟弟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雲舒。
「嗯。」郁聰低著頭,並不看她。雲舒笑了笑,道:「挺好的。」
說完她就飛快地朝教室走去,郁聰和萱悅都留了下來,也不知道跟媽媽聊了些什麼。
「不要亂吊人胃口啊!」「快點兒把話說完!」「你到底決定什麼了?」「沒出息!」
幾個女生都是好多年沒有跳過舞了,連站都站不直,要從最基礎的動作開始熟悉。
她很緊張,也很羞怯,聲音顫抖,卻正好顯得稚氣,像很小的女孩子的呼喚。
路燈照在他的耳朵上,看起來恍如透明一般,雲舒忍不住伸手揪了揪,郁聰回頭,問:「幹嗎?」
「你別這麼說!」
她拿出手機找到郁聰,打了許多字,又一個一個刪掉,最後只說了一句:我跟我爸媽說了。
「啊!我有辦法!」夏衍忽然伸手摘掉了萱悅的眼鏡,伸手在萱悅面前晃了晃,道,「到時候你看不清台下的人了,就不會害怕了。」
雲舒會意,想了一會兒才問:「要不要叫傅明海?」
警局裡,雪岸是這樣解釋的。
「怎麼了?」
「這是什麼?」野闊問。
郁聰回復:不行,會害羞。
傅明海又朝野闊打了個手勢,野闊茫然地望了萱悅半天,再開口時,聲音忽然也跟著低了下來:「總有一天你會記得那個傍晚,當微風吹過你年少的臉,如同夢一般短暫的,我們的曾經……」
雲舒搖了搖頭,媽媽難得嚴肅地說:「周末我們會開個家庭會議,你想要做什麼我都支持,你爸爸不同意我也會想辦法說服他,你想要自由和尊重,我們也都給你了,可是相對的,你也得學會負責才行。」
「可是我……」
雲舒還追著她孜孜不倦地抱怨:「他居然說我像嫦娥!」
「走開!別煩我!」雪岸推開了她,從包里掏出快遞。
「你們兩個簡直瘋了!」雪岸道。
雲舒和郁聰互看一眼,然後一起站起來走到各自的樂器前,在小節與小節的停頓間赫然奏響,雪岸的鍵盤也及時跟上,到最後,一首原本溫和的曲子竟然勢如破竹地暴烈起來。
里爾克
後來才總算清醒了,把自己代入到平時在路上看到的白領的設定里,變成穿著廉價高跟鞋和鉛筆裙,一臉疲倦地追逐公交車的場景。
夏衍依舊站在角落裡出神地望著大家,待小節結束,才忘情地鼓起掌來,萱悅連忙大叫:「你的胳膊!」
然後就看到了郁聰,他拎著一個紙袋,一見她就笑了。
2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施玉修去開門,然後驚喜地說:「雲舒,你看是誰來了?」
說完她就往前走去,郁聰卻忽然叫住她問:「你能不能去北京念大學啊?」
這時,手機振動聲傳了過來,雲舒急忙跳起撲過去,不小心踢到了桌角,痛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又不敢發出聲音,只看到屏幕上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到了。
最後改了名叫《我們的曾經》,歌詞是雪岸填寫的,清新唯美得讓人咋舌,只有萱悅看了又看,快樂地說:「我很喜歡!」
「很特別啊!」郁聰理所當然地回答。
站在門口的正是雲舒的生母,她依舊留著短頭髮,一臉的風塵僕僕,終究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雖然依舊神采奕奕,卻還是有些疲倦。
雲舒的心一陣猛跳,卻還是挑釁道:當面說啊!
「去幾天?」
簡單說來就是夏衍和雪岸分別扮演萱悅的前一秒和前前一秒,當萱悅在動的時候,雪岸和夏衍就如同殘影一般停住,為了照顧夏衍,舞蹈動作也都非常簡單。
他才開頭,全體人員就捂著肚子狂笑起來,因為他完全是嘶吼式的唱法,高亢澎湃得像要跟人拚命一樣,微風也變成了龍捲風。
「總有一天你會想起那個傍晚……」
雲舒還以為會挨罵,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誰知道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文,抬起頭來,才看到爸爸也憋著笑。雲舒登時反應過來www.hetubook.com.com,他早就知道了!
媽媽卻攤了攤手,道:「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啊!」
小區里靜悄悄的,除了野貓之外幾乎沒有別的聲音了,有風吹過,植物都跟著晃動起來。
音樂聲響起,三個女孩一起蹲在地上,接著萱悅走出去兩步,雪岸走出去一步,夏衍呢,則只是抬起頭來,定格;萱悅走出去四步,雪岸走出去兩步,夏衍站起來,再次定格。
她叫著叫著,忽然又哭了起來。
郁聰一臉獃滯:「啊……您怎麼知道?」
幸好地上鋪著弟弟的爬行墊,兩個人都沒有摔傷,雪岸抓起弟弟的玩具朝雲舒扔了過去,雲舒禮尚往來地丟了一個皮球過去。
下了車,她跟媽媽一前一後地往前走著,忽然有個熟悉的身影走到她旁邊來,問:「雪岸怎麼樣了?」
話音一落,施玉修立即鼓起掌來,媽媽則笑得不成樣子。
雲舒知道是因為她有能力,又大氣的緣故。
那時已經是兩點多了,她換上衣服躡手躡腳地走出門去,出了門之後才飛奔到電梯口,焦灼地等待著電梯,之後掏出手機打開攝像頭當鏡子照,發現臉上壓出了印子,搓了半天也搓不平,氣惱地關掉屏幕,又假裝很平靜地走出去。
再等下去,又沒有消息了,雲舒氣惱地回到床上揉著腳趾,不知不覺就困了,乾脆歪倒了睡覺。
雖然這樣說,但他還是不服氣地撇了撇嘴巴,然後走遠了一點點。雲舒伸手去拉他,他故意歪了一下身子,讓雲舒撲了空。
再後來是未來的自己。想象中她將穿著寬鬆的白襯衫,長發盤起,優雅而慵懶地坐在漂亮的房間里喝紅酒,過了一會兒又變成披著華麗的披肩在雪山上……
她吸了吸鼻子,才關掉手機頁面,這一次,打電話給幾個女生,說:「我們出來排練吧!」
雪岸反而比她平靜,說:「自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已一兩個月了,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你快去學校上課吧,我還不至於這麼容易就垮下來,好好考,還有,好好跟郁聰聊一聊,別再說哪也不去這種傻話了。」
「那又怎樣?」
萱悅和夏衍都興奮起來,大叫著「我也來」,然後一起撲到雪岸和雲舒身上。
她的生活里沒有什麼「自己」的概念,才讓她看起來格外懦弱,本質上卻是個透明得像水晶一樣的女孩子。
路上雲舒一路無話,媽媽道:「我約了你的班主任,要去學校跟你們老師談一談,之前我讓你考慮的事情想好了嗎?」
而那才是友情最美好的樣子。
等得不耐煩了,她氣餒地趴在床上。
雲舒轉過頭,望著他坦誠的、明晃晃的臉,心中有潮水涌動,卻還是按捺住了,思索了好久,才用力地、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雲舒獃獃地望著她,忽然鼻子又酸了,雪岸拿腦門頂著她的額頭,蹭了蹭道:「乖,就聽我這一次吧。」
她用力地推了雲舒一把,雲舒下意識地去拉雪岸,兩個人就這樣一起倒在了地上。
雲舒立即嬌羞起來,郁聰則結結巴巴地說:「阿姨您好,我是那個……」
「幹嗎送我這個?」
到了四月中旬的時候,排練才正式啟動,傅明海特意把最大的琴房留了出來,讓她們模擬在校園裡的舞台上演出。
爆笑聲中,雲舒跑回了房間里,一開始還是氣惱,但漸漸地,又變成了歡喜。
雖然還戴著眼鏡,氣質卻完全不一樣了。
媽媽常年在海外,工作的團隊也大都以外國人為主,吃不到中餐,每次回來都要吃白米飯,施玉修早就習慣了。家裡總是留一些給弟弟做米糊的剩飯,施玉修手腳麻利,三分鐘不到就端了出來,媽媽只吃了一口就感慨道:「好吃!」
施玉修無奈地嘆了口氣,乾脆抱著弟弟出去了。
「你們兩個幾歲了啊?」施玉修哭笑不得地望著她們。
她趴在床上把頭埋進枕頭裡,也不知道為什麼,決定了要去北京之後,心裏反而澄明了。
她拿出手機,播放了之前錄好的伴奏,三個女生很快就調整好了姿勢。
1
4
聲音比想象中還大。
雲舒從他手中接過那個皮影戲的道具,擺弄了一會兒才說:「謝謝你!」
雲舒轉頭,看到郁聰,而這時萱悅已經尖叫著跳了過來:「阿姨!」
他非常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也不看她,只是盯著天空。
他從袋子裏面掏出一個明顯裝著首飾的盒子,雲舒心裏一動,誰知他卻從裏面掏出來一張薄薄的卡通剪影。雲舒呆了一下,才問:「這是什麼?」
「她不能走,法律上她跟我爸還是夫妻,要共同承擔責任。」說到這裏,雪岸忽然低下頭,說,「是我沒用,不敢陪著媽媽一起待在這裏……」
走出房間后,雲舒清了清嗓子,站直身體宣布:「我決定了!」
眾人又開始亂叫起來,雲舒卻死活都不肯再開口了。
她們照例還是聚在雲舒家裡,幾個女生跑進雲舒的房間換裝,只有雲舒的是淺灰色的。
兩個女孩都躲進雪岸的卧室竊竊私語,媽媽則跟雪岸的媽媽打聽著詳情。
「不怕,現在家裡只hetubook.com.com
有我們幾個!」雲舒拍了拍她的肩膀。
萱悅問:「你怎麼知道?」
「別,我不想被人看到自己丟臉的時候。」
唱完后,一起笑,毫無緣由地笑,笑了又笑。
她還是沒辦法跳舞,倒不是不想,而是實在跳不動,排練了那麼久,恢復的成果卻還不如夏衍,到最後她只得放棄,所以她的裙子跟她們都不一樣,成熟很多,更像禮服。
雲舒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直視著爸爸的眼睛道:「我和一個男孩子約好一起去北京。」
傅明海則滿意地點頭,道:「非常好。」
「就是……選擇多一點兒……」
可是,好像也足夠了。
給萱悅的裙子是特意定製的芭蕾舞服,比傳統的款式保守許多,白色的網紗長袖,上面綴著星星點點的碎鑽,裙擺略長一些,也很蓬鬆。
「嗯?」
夏天盛極一時,把你的陰影置於日晷上,讓風吹過牧場。
「我打你哦!」
其他人卻當她不在場似的,施玉修八卦地問雪岸:「所以沈鬱聰到底是什麼星座的?」
雲舒總算鬆了一口氣,卻還要裝作不在意地回復:好的。
「你不用解釋,我沒關係的。」夏衍真心實意地說。
「遠的那一邊,在這個語境下是指月球背面。」郁聰道。
「難過,雪岸她……」
雲舒只覺得自己的心慌亂成一片,腦子裡分別閃過郁聰和雪岸的臉,之後是夏衍、丁駱、傅明海、媽媽、爸爸、施玉修、弟弟。
真是毫無新意的一段話。
「宰了你啊!」
不到一個上午,消息就已經傳遍了,放學鈴聲才響起,萱悅和野闊就已經等在了教室門口,也不管雲舒的老師是不是在場,教室門一打開就問:「什麼情況?」
他一鼓作氣地說完,還是沒有鬆開她的袖子,而是滿含期待地望著她,目光忽然清澈起來。
夏衍的名聲就這樣毀了,變成了家長口中的反面教材,就連雲舒的爸爸都聽說了,禁止雲舒再跟夏衍來往。
雪岸說的是對的,夏衍的確笨,「為一個男生跳樓」這種小道消息很快就席捲了全城,在各個學校里傳播著,並隨著添油加醋,變成一個不堪入目的故事。
雲舒立即哈哈大笑起來。
雲舒等了半天,終於還是等到疲倦了,氣餒地轉身離開,這時候郁聰卻幾大步走過來,拉住她的袖子道:「一起去北京吧!我查過了,學區都離得不算遠,到時候我們可以找一些離得近一點兒的學校,還可以繼續組樂隊!兩個人也有個照應!」
所有人都笑了,像這樣的場景,在高三的走廊里早就屢見不鮮了。
「我們優秀學生經常碰到,」雪岸道,「他那個人,偶像包袱很大的,別看平時一副淡泊名利的樣子,其實心裏在乎得很!」
她想了一個很有創意的方案,模仿攝影的長曝效果,把連續的動作定格。
施玉修笑,說:「我這就給你做去。」
郁聰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委屈地說:「我還以為你會很喜歡……」
他始終手插著口袋,兩個人的影子被路燈拉長,雲舒望著自己的影子,才發覺頭髮又長了,已經垂到了肩膀,亂蓬蓬的。
施玉修捂著嘴笑,雲舒則覺得心酸,唯獨爸爸始終瞪著媽媽,見沒人理他,乾脆站起來穿上外套回醫院去了。
曾有一度你們都覺得無法抵達,但那一刻,因為有彼此,你們都不再怕了。
雲舒的?還是雪岸的?
「像個鬼啊!」雲舒大叫起來,聲音在夜裡顯得格外大聲。
雲舒的心裏漲滿了風,像是即將出航的帆船一樣,因為激動,竟然有點兒想哭。
「聽她聊起過。」媽媽瞥了雲舒一眼,雲舒大叫:「你們好煩!」
5
光是說出這段話,就足以要郁聰的半條命了。
春末的風中帶著花粉的馨香,兩個人很久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往前走,雲舒不太確定這種安靜是不是正常的,心裏七上八下,患得患失,好不容易快到家了,才找到一個能說的話題。
夏衍則津津有味地在旁邊聽著,她活動依然不便,便跟弟弟兩個人坐在沙發上。
雲舒辯解:「你懂什麼,我們是在致敬我們喜歡的樂隊,暗面說的是月亮!月亮!」
她非常堅定地說出了那句話,爸爸皺眉望著她,問:「北京?為什麼?」
「先不說這些了,你吃過飯了沒有?」
「忘了買兔子了!」
雲舒的心一陣狂跳。
一個女警有些歉意地端了三杯水進來,擺在桌子上,道:「你現在可以走了。」
他們的樂隊一直沒有主唱,野闊想唱,雲舒和郁聰卻都不答應,到了現在才開始後悔。
隔著屏幕,雲舒也能感覺到他抓著頭一臉鬱悶的表情,她忍不住笑了,把臉藏在臂彎中,自己都覺得傻極了。
雲舒和夏衍坐在雪岸的對面,夏衍的媽媽則在外面交涉著。
連周圍的同學都看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他想跟你去同一個地方讀大學!」
野闊的聲音被兩個女聲托著往上走,漸漸開闊起來,變得沉穩而悠揚。
「是嗎?看起來挺穩重的男孩子啊!」雲舒的媽媽也跟著湊熱鬧。
「hetubook.com.com看事情不要光看表象!」雲舒的媽媽敲了敲萱悅的腦袋,說,「雲舒在乎也不會表現出來的!」
她沒回答,雲舒頓時就明白了,給傅明海發了消息,又用力地擁抱了雪岸一下,才扶著夏衍一起離開,夏衍的媽媽跟了上來。
雪岸道:「跟星座沒關係,他就是那種人,心裏沒把握的事情是不會做的!」
她們都想不起來了,卻記得那時候的快樂。然後一別至今,十年也快要過去了。
「那我呢?」雲舒問。
好像這才是現實。
第三節課下課,則是面試排隊的現場,他很體貼地沒有拍別人的面孔,只是一個又一個背影,光線有點兒暗,拍得也不清楚,但緊張的氛圍還是讓雲舒都感覺到了。
「路上隨便吃了點兒,有沒有蛋炒飯?」她問。
雲舒探過頭朝玄關望了一眼,緊接著就撲了過去:「媽媽!」
雲舒費盡了口舌解釋,爸爸卻不聽,道:「不管是什麼原因,大半夜為了一個男孩子翻牆出去怎麼行?你怎麼不好好跟雪岸學,一天到晚就知道跟著別人瞎晃!」
「嗯。」他也伸出手去操作著那幾根小棍子,皮影在地上留下模糊的圖案,郁聰忽然大叫了一聲,「啊!」
「覺得你耳朵很好看!」
「什麼事?」
「那十多年的苦讀意義何在呢?我知道你不在意擁有什麼大成就,可是我們努力了這麼久,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嗎?我是沒什麼希望了,可是雲舒你還有,想想你父母,想想有一天他們老了,我們要怎麼撐起一個家。」
雲舒便不再說話了,三天,並不是一段很長的時間,平時總是一眨眼就過去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由郁聰說出來,好像三天內就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似的。
但不管怎麼說,媽媽回來了,雲舒頓時就覺得有人給自己撐腰了,第二天起了個大早,誰知道媽媽卻比她還要早,已經做好了早飯給雲舒,說:「快點兒吃,吃完我們去看看雪岸。」
野闊這才恍然大悟:「哦!」
四個人就這樣打鬧了好半天,直到累了,才氣喘吁吁地躺在客廳的墊子上。
郁聰清了清嗓子,說:「北京大學比較多啊!」
「好孩子,苦了你了。」
到了家,才發現連雪岸和夏衍都來了,雲舒一開門就崩潰了,大叫一聲:「你們有完沒完?」
夏衍摟著萱悅笑,她總算是拆掉護甲和繃帶了,鎖骨上的鋼釘也都取出來了,留下了一排小花一樣的疤,奇怪的是一點兒都不難看,甚至有點像裝飾品。
好像很久以前她們也這樣玩過的,特意約好了打枕頭大仗,是在誰的家裡呢?
如果萱悅在恐怕又要號啕大哭了,就因為這個,雲舒不敢帶萱悅來。她對雪岸說:「我陪你一起等。」
「早上我接了個電話,對方一直沒說話,我還以為別人打錯了,就掛了,警察覺得是我爸爸打回來的,只是來問一下,一會兒我就能回去了。」
雲舒長嘆一口氣,真是個笨蛋。
「媽媽……」雲舒哀求。
萱悅則跑進來挽住雲舒的胳膊說:「今天中午我去你家吃飯!」
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的半夜了,飛機晚點,雲舒一直聯繫不到郁聰,心不在焉地望著眼前的作業,心思卻全都在手機上面。
「已經快好了!」夏衍說。
雲舒沒有辦法,一看到雪岸被帶走就通知了夏衍,指望夏衍的父母能幫一些忙。
這實在不是一件小事,捲款數千萬,許多投資人都等著雪岸的爸爸給一個交代,欠款的銀行已經準備要收回房子,雪岸說:「我應該待不了多久了,搞不好暑假就得過去。」
她們三個人就這樣逐漸佔據了舞台,萱悅的衣服跟著動作一閃一閃,雪岸和夏衍的目光都追隨著她,彷彿追隨著女神一般。
雲舒一見到她就如同小女孩兒一樣把頭埋進她的懷裡,緊緊地抱著她的腰不肯鬆開,倒是沙發上的爸爸嚇了一跳,問:「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但也不至於這麼慘吧?雲舒又想。
第二節課下課,這次是很多視頻,是某著名學府出了名的好風景,亭台樓閣,古典山水,年輕的男女漫步其中,格外寧靜。
「將來的事,要留學還是升學?」
總不能上課發吧?郁聰回復道。
換了衣服之後她就一直拘謹得要命,大概是太久沒有穿過那麼緊的衣服,身材跟小時候也千差萬別。
雪岸道:「你們想辦法先排練吧,對不起,我是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得離開,所以想著……」
轉過頭來,才發現郁聰正一臉嚴肅地望著自己,鄭重地說:「我會很快回來的。」
下課鈴聲響起,雲舒朝教師辦公室走去,卻被告知媽媽已經離開了。她正準備出來,恰好碰到郁聰正拿著保送申請書走來,四目相對,兩個人的腳步都放慢了,雲舒故作大方地問:「決定好了?」
家裡只剩下女人和小孩兒之後反而溫馨很多,媽媽聽著雲舒細數最近的事情,施玉修則在一旁補充。
自從夏衍出事之後,她的媽媽就日夜看著夏衍,生怕她再闖出什麼亂子來。
雲舒沉吟片刻,繼續說:「關於大學的事,五月到六月我會努力,現在我在年級一百名左右,努力一下我覺得可以m•hetubook.com•com衝進前五十,能不能考好我不敢保證,不過我會儘力。然後,我不想去留學,我想去北京念書。」
「都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雲舒大叫,忽然覺得大人都齷齪得不行,怎麼說都說不通。
「一共三天吧,大概。」
所有人一起轉過頭望向她,她卻不肯再說話了,坐下來敲了敲桌子道:「吃飯!」
等到快上課的時候,郁聰才回到教室,看了雲舒一眼,靜靜地在座位上坐下。
雲舒忽而覺得周圍的時間都快了起來,明明距離高考還有兩個月,可是周遭的一切卻都逼迫著她往前走,她托著腮望著車窗外,看到馬路上都是去上學的少年。
媽媽這次說錯了,她是真的不在乎,如果他不能向前,那麼雲舒向前也是一樣的。
3
想到這十年的種種,雲舒鼻子發酸,抬頭看了看大家,才發現大家都是靜默的,嘴角卻都掛著笑。
周圍的人忽然都停下來,笑著看著他們倆,雲舒耳朵發燙,卻還是問:「為什麼啊?」
那一天雲舒並沒有送他,他一大早就出發了,發消息過來,說:我到機場了!
就這樣,她說出了那句話,其實遠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說完了,好像也沒那麼緊張了。
雲舒不客氣地回復:活該!
當下雲舒就氣得大叫:「你們兩個叛徒!」
剩下的三個人則擠在廚房裡忙著盛飯端菜,萱悅道:「我覺得他們兩個這樣很好啊,什麼都不用說的話,就不用承諾什麼了吧?畢竟都快畢業了,幾個月後在哪兒誰都說不準。」
——像這樣的傍晚,跟最好的朋友們,做著喜歡的事,所有的規則和形式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此時此刻,你們盡情揮灑汗水,笨拙又懵懂地往前沖,在青春落幕之前,做著最後的狂歡。
雲舒和郁聰則大樂,好像忽然之間,就有了信心似的,覺得丟人也無所謂,表演不好也無所謂,只要能跟大家在一起,就好。
那天星星出奇地亮,月亮就掛在天邊,細細彎彎,如同嘴角。
雲舒氣結,感覺自己簡直瞎了眼。
雲舒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十七年來的交際經驗在這件事面前都毫無用武之地,更何況,安慰在這時候也太蒼白無力了。
看到他那副樣子,雲舒又長嘆一口氣,問:「你大老遠地跑過來就是送這個給我啊?」
到了周末,雲舒才坐在父母及施玉修面前坦白,說:「我想參加成人禮,無論如何都要參加,今年是我跟雪岸在這裏的最後一年,下個月雪岸就不在國內了,我也要去上大學,下次我們四個再聚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所以不管你們怎麼說,我都要參加這次活動。」
雲舒都看呆了,就連施玉修都睜大了眼睛道:「好厲害啊!好看!一定是成人禮上最好的節目!」
雲舒早已忘記還有這麼一件事,側了側頭道:「我是真的這麼想的。」
雪岸還是很努力地微笑著,道:「你們都先回去吧,謝謝你了。」
「那你媽媽呢?」
7
6
他拽著後面的兩根棍子操作著,一臉興奮地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皮影呢!你知不知道這是誰?他們跟我說這是嫦娥,你不覺得長得很像你嗎?」
夏衍還是有很多優點的,比如看到別人開心,也會發自內心地開心;看到別人過得不好,又會發自內心地同情。
平時跟父母要錢一伸手就是四位數,大學畢業實習期才不過兩千塊,連個像樣的房子都租不起,加班到深夜,在出租屋裡吃泡麵,眼見著同學們都步步高升,開始後悔當年為什麼沒有好好念書……
但實際上雪岸什麼事也沒有,警察也不至於對一個未成年人太過嚴厲,只是讓她在審訊室里等媽媽罷了。
「皮影戲用的。」
郁聰還以為是關於去北京念書的事,便只回復了一個字:好。
最後那四個字是對夏衍說的,夏衍也只是點了點頭,然後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握了握雪岸的肩膀。
「你來打啊!」
聊到雪岸時,雲舒又哽咽了,媽媽安慰她:「不怕,印尼也不遠,乘飛機就幾個小時而已。」
雲舒還是不肯放手,媽媽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問:「又怎麼了?」
野闊似乎不太習慣做主角,在歡呼聲中竟然羞澀起來,過了好大一陣,才又大叫起來:「我們不是搖滾樂隊嗎?」
就在這時,一個輕淺的吟唱聲傳來,大家一起轉過頭去,才看到萱悅在傅明海的指揮下到話筒前和聲。
下巴上的那個疤一時半會兒是去不掉了,她好像也無所謂的樣子,時不時用手去摸一摸。
她幾乎是飛奔進了雲舒媽媽的懷裡,興奮地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雲舒,你怎麼不告訴我?」
施玉修也是一臉歡喜,邊把弟弟遞給媽媽,邊拉著雲舒,道:「你都多大了?快點兒鬆開!」
郁聰還一臉的莫名其妙:「怎麼了?不像嗎?我覺得挺像的啊!」
郁聰不在的那幾天她也沒閑著,跟夏衍一起敲定了服裝,重新研究了舞蹈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