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北京霧霾極其嚴重，程柔清晨起床上學時都得戴口罩，灰濛濛的天氣能見度低，她每走一步都像在下象棋。周甜甜前段時間總是不停地給她寄蘇州的特產，一會兒是蘇式糕點，一會兒是滷汁豆乾，一會兒是洞庭湖的碧螺春，還理直氣壯地解釋說，喝茶能夠清肺，多少能夠抵禦霧霾天。
程柔雖然決定要去找徐燃，但該上的課還是得上，更何況隔天晚上她還要參加院系老師組織的會議，所以她只能忍著。她之前沒覺得有多難挨，但是想通要去找徐燃之後，她就忽然發覺時間變得很漫長。
「對啊，對啊，你快檢查看看。」另一個人隨即附和，過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麼，立馬轉過身拿起桌面上的小字條放進她手心裏。
程柔視線一晃，捻了捻指腹才打開小字條。
「從彈弓里摔出來的，估計是放在塞子里的，我們發誓，絕對沒有打開看。」
「這裏！這裏！是這個吧？」
周甜甜不是第一次說這種話，每次程柔都插科打諢糊弄過去和圖書，漸漸地，周甜甜也不再說了，只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近況。
「你可以找林晏一塊過來玩。」
「聽說飄雪的故宮特別美啊，我好想去看。」
周甜甜的語氣往下拖了拖，含糊著抱怨：「雖然我們都在蘇州，但不在一個學校，見面也麻煩，而且他最近玩一款『吃雞』遊戲玩上癮了，連我的電話都不接，要是他最後不過來找我賠禮道歉，看我不宰了他！」
「他嫌棄我！嘖嘖嘖，我跟你說，我跟你說，他每天掛在嘴上最多的人不是我，是徐……」
他們都知道徐燃是程柔的軟肋，那徐燃呢，如果有人不小心在他面前提起「程柔」，他會是什麼表情？
「你要是來蘇州多好啊，偏偏要去首都。」
周甜甜的話音像被突然攔腰斬斷，硬生生卡在半路，連帶程柔都心裏一頓。
上面只寫著一句話，是電影《文集》里的一句台詞。
「程柔，這東西很重要吧，你快檢查看看，如果哪裡壞了，我們一塊賠給你。」
周甜甜和*圖*書心裏一陣難過，忍了再忍還是輕聲說：「柔柔，我不知道你們當時發生什麼事，但我不想看你這樣，你就當低一回頭行嗎？你找徐燃說清楚。」
程柔握著手機，仰頭看漆黑一片的夜空，喃喃自語道：「他好像又長高了。」
程柔不知道這件事，那周甜甜說的群也不是她在的那一個。其實程柔自己知道，因為她和徐燃，他們這幫朋友每次和她聊天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踩中她的軟肋。
程柔中午上完課回來，寢室里的舍友正圍在一塊聊天。她們低著頭，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說話，程柔無意窺探便抬手敲了敲門。
她從小膽怯又懦弱，無論是面對家人還是面對徐燃，都處在被動的位置，可是這一刻，她突然擁有滿腔的勇氣，無論結果如何，她想要一個答案，她想要見徐燃，她非常非常想念他。
「餘一不是跟你在一個學校嗎？他去找過餘一，你可能知道，但他找餘一打探你，你一定不知道。你上次重感冒，餘一不還給你送葯www.hetubook.com.com來著，你就沒看看那個葯？底部估計還貼著他大學校醫處的標籤呢。」
「上次你們一塊出去吃飯，我看到他站在角落裡。」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長廊里輕輕迴響，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徐燃……徐燃他怎麼樣了？」
「北京快下雪了嗎？」周甜甜在電話里問。
「你們在看……」
周甜甜在電話另一頭義憤填膺地絮絮叨叨，程柔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一百一十五天，將近四個月，她和徐燃真的恍若形同陌路。
周甜甜想了很久才記起朋友圈的那張照片，其實她當時拍的是餐廳門外一排排的布朗熊，徐燃站在暗處又靠近角落，放大了都未必能看清他的樣貌。
「我並不是不喜歡你」。
雖然程柔平時話不多，但一直和舍友關係不錯，這是她第一次完全控制不住地拉下臉，其他兩人立馬站起身跟著道歉。她走上前拿過對方手裡的彈弓，摸了摸側面的名字縮寫才感覺心稍稍安定下來，但不過片刻，她就察覺到不對勁https://www.hetubook.com.com，彈弓上面的扁皮塞不見了。
程柔之前從來都不會問，但大概是今天的風太躁動，輕輕一吹，就讓她腦袋裡的所有疑問破土而出，躥天猛長。
程柔剛攀上嘴角的笑意瞬間一滯，靠門的舍友立刻戰戰兢兢地轉過頭道歉：「程柔，對不起啊，我們只是好奇，沒想到會摔了它……」
如果有想要去見的人，時間就會變成阻力，你會迫不及待地期待它快一點，再快一點，最好一轉身就能看見。
「哦，對，對，徐燃，他可膩歪徐燃了，而且他們還在同一所大學。徐燃上次在群里都說，我再不管林晏，他就把林晏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太煩人了……」
周甜甜在電話另一邊頓了一下，她不知道程柔到底想聽什麼，只能挑著一些事情說，而她知道的事情，大多數也是林晏告訴她的。比如徐燃會去學校附近的酒吧兼職，他被林晏拖著加入學校的籃球隊，有一次和同系的男生鬧矛盾差點打起來，他和學校的樂隊在迎新晚會上表演。
周甜甜和林晏是她ｗww•ｈetuｂｏoｋ.cｏm•cｏm朋友中最會折騰的一對，但兩人雖吵吵鬧鬧，感情卻越來越深。程柔笑著說：「你不是也玩遊戲嗎？那你跟他一塊玩。」
周甜甜一愣：「什麼？」
程柔一愣：「這是什麼？」
「柔柔，你這麼聰明，一定猜得到，買葯又何必千里迢迢從蘇州帶過去？他從蘇州到北京，坐那五個小時的高鐵，是因為他想見你啊！唉，氣死我了，我要是知道你擔心的是他不喜歡你，我早就把這件事告訴你了！」
周甜甜喘了一口氣，音調猛一抬高：「怎麼可能！他要是不喜歡你，又何必讓餘一照顧你！」
程柔塞著耳機站在寢室的走廊上：「沒有，北京今年初雪來得特別晚。」
程柔緊繃的神經一松，接過塞子后道謝。
程柔呼出一口氣，壓著聲音問：「這上面的塞子呢？」
可程柔看見了。
程柔呼出一口氣，幫她接上：「徐燃。」
程柔視線一片模糊，音調顫了又顫：「甜甜，徐燃不喜歡我了，他不喜歡我了……」
程柔一愣，周甜甜自顧自念叨：「我答應不說的，實在是沒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