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濃眉微蹙,薄唇輕啟,欲言又止。
流景長翹如蝶翼的睫毛扇動:「殿下這一生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墨筠王若答應婚事,皇上賜婚,他拒絕不了的……」
我接過書冊翻看了一下:「先放這吧,有問題我標出來。不過,我學識有限,給不了什麼意見,你最好再讓秦將軍和朔大人看一眼。」
流景一聲低笑:「殿下忍得了嗎?我瞧這媚葯厲害得很,殿下若不願意,把她交給我也行。」
「沒有。你昏睡了一天,現在是未時。」
不得不說,嵐祁他擇選「暗夜」的眼光很好,絨芝此刻面色憔悴,無所裝飾,卻仍舊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眉目比茜雅更甚一籌,是那種男人見了都會多看幾眼的女子。
我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走為上策。可一轉身,刷刷刷,又見幾道黑影從林子中竄出,這回是武士,一個個手持大刀,滿面橫肉,來勢洶洶!
他一臉色相地伸手過來,我狠狠打開道:「要道歉是嗎?那邊的來福客棧,你請我吃夜宵。」
「後來啊,這男的逼急了,竟去跳了河,至今沒找到屍首。那女子因為傷心過度,胎兒小產,之後她就瘋了,也是慘呀……」
「放肆!滾開!」我甩手轉身就跑,可他緊追而來。
流景輕搖摺扇,柔和一笑:「大人如此懼怕廣陽侯,想必還不了解咱們殿下的情況。」他端起孔雀茶盞品了一口,漫不經心道:「大人學富五車,可記得《諸國史記》中提起的兩位質子?」
東麓桐花林,初春時,白如山覆雪。桐花是相思之花,相思,鄉思。自嘆清明在遠鄉,桐花覆水葛溪長。我以為,楚夜麒是因為思鄉情濃,才會獨愛桐花……
「巨世子?巨帥?」
楚夜麒抱我的手明顯僵住了,追問道:「你確定是被人擰下來的?」
謝卻海棠飛盡絮,困人天氣日初長。六月入夏,照往常,父王需去西山巡營,年初他將一部分神策軍權移交給我,此事便由我代之。
我歉意道:「殿下息怒,景公子是在開玩笑的,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的……景公子你也別鬧了,聽殿下的話,跟他回去吧。時候不早了,我也告辭了。」
後院廳堂里,知府和師爺正焦頭爛額地討論著這件事,流景也在一旁……
「他在楚國的名望極高,眾人都盼著他能回國穩定朝政,名聲不低於你們的墨筠王呀!」
媚葯作祟,我失了控制,嘴上雖說著:「殿下,你別管我,快走……」可雙唇竟摸索著去尋找他冰涼的肌膚。他頸項處一片雪白,誘惑至極,我驀地舔了上去,他身子猝僵。
「閉嘴!」楚夜麒凌厲道:「你平日里沾花惹草,處處留情,欠了多少風流債?郡主是什麼人?你膽敢對她動心思?我第一個就饒不了你!」
流景忽而一笑:「殿下是懷疑我的真心,還是害怕我搶走郡主呀?」
楚夜麒握劍的手關節咯吱作響,感覺下一刻便手起刀落,流景的腦袋滾地……
「就是……不像是利器切割所傷,反倒像……五馬分屍那樣硬扯下來的……」
「我清醒得很,比殿下清醒。」他迎著他的怒目,悠然自得:「殿下明明在意郡主,卻顧慮良多,拒絕完婚,到頭來只會再次錯失郡主!墨筠王不答應你們的婚事,殿下為什麼不想辦法讓他答應?若我是殿下,即便是死,也不會退縮,不會放棄!」他說得義無反顧,簡直跟真的一樣!
她一臉邀功地望著我,眉眼清澈純良無害:「殿下來西山是為了見古怪大師。」
我腦袋嗡嗡亂響,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能感覺他尖利的牙齒,滾燙的舌尖,帶著侵略性的舔咬、搜刮、佔有、掠奪……吻得不留一絲餘地,甜腥濕熱,燙得我整個人都快融化掉。
知府坐在堂中裝模作樣地問話,每說一句,都要看一眼我和楚夜麒,神色諂媚怯懦。
流景笑道:「殿下要什麼解藥?你不就是現成的解藥嗎?」
我微怔,楚夜麒也要去西山?
我急匆匆趕去了西山衙門,衙門的捕快認識我們,直接就領著我去找知府了。
聽著這些,我心中很不是滋味。自蹴鞠賽后,我就沒再見到楚夜麒。前幾日突然得知,他身邊多了個女人……
知府一臉茫然,顯然「五車」的學識全都化作這些年的酒肉了。
我挑眉:「我何時要你去打探消息了?」
「她什麼時候來的?」我問嵐祁。
不喜歡就罷了,還不讓我哭?
「啊?你是說甄初紫其實色的是楚夜麒?」
我沉了沉眸,母親也與我說過,皇上之所以不再提我和楚夜麒的婚事,是因為楚夜麒能力太強,又有楚國謝家軍做後盾,我和楚夜麒若強強聯手,皇上難以安枕。但換一個角度,楚夜麒能力越大,他回國奪嫡的勝算也就越大,我只想他好就行。
「陳國太子君威。」流景收了摺扇,認真道:「子楚曾在趙國做質子,后得呂不韋相助,其子統一六國,始稱皇帝。而這個陳國太子君威,曾經也是在夏國做質子,后得馮丞相支持,歸國繼位……」
他狹長鳳眸一道冷光射來,如冰刀削麵,我全身一僵。
他蹙眉: 「我對他不好?」
「殿下,這是我的初吻,我把它給你了,你相信我了嗎?」
我道:「你還知道些什麼,都說一說。」
「嗯……」我迷迷糊糊應著,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夢見了什麼。「天怎麼這麼暗?下雨了嗎?」
「然後呢?」
楚夜麒道:「你跟我說實話,她是不是真的夏天心?」
嵐祁幽冷的目光從楚夜麒那邊收回,俯身對我道:「郡主我們走吧。」
「我擔心你呀?」我脫口而出,方覺自己不該說這樣的話了,連忙又改口道:「我,我是好奇,甄初紫怎會被殿下殺了?」
洪都福順樓的七巧玫瑰糕和芙蓉酥餅,是天心郡主的最愛,甜到心坎上,香入骨子裡。
他:「……」
「恩,四月初五,宿州萍水鎮的一個乞丐慘死在橋下,死狀可怖,和幾年前赤眼妖獸殺人的方法很相似。 」
這一晚,我看著《神策兵書》睡了過去,睡夢中,卻回到了楚留殿……
「夏天心!」他腰身繃緊,抓住我亂動的手,又急速將我凌亂的衣裙裹緊。
她一臉驚慌失措,解釋道:「屬下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嚴守暗夜的紀律,不敢逾越分毫。屬下接近殿下,是想為郡主探得消息。」
一念成痴,一念成魔,人生往往有很多事情就介於一念之間,若舍一念,結局就會大不相同。
「咳咳咳咳……」兩衙役要被瓜子嗆死:「郡,郡,郡主……郡主饒命!小的不該玩忽職守!小的知錯了!知錯了!」
「我向殿下道歉……對不起,是我一直誤會了。我聽信傳言,以為你還喜歡夏天心,所以對你不同於旁人,給你帶來了困擾,讓你生出厭惡,煩心生氣,是我不對。還望殿下能夠忘掉我之前種種愚蠢的言行,以後,我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不會再去打擾殿下了。」
「住手。」我和樓下的楚夜麒異口同聲喊道。
這是我神智泯滅前聽清的最後一句話,之後發生了什麼,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流景沉眸:「現在這個太子身體孱弱,一年有十一個月躺在輪椅上,難當大任。楚皇早已有意恢復殿下的太子之位。」
「沒,還有一句,你……對阿永好一點。」
二人瑟瑟抖動,磕頭掌嘴只求我當做沒聽見。
我咬緊了牙,全身劇烈顫抖,眼前已是赤紅,草木和人影都變成了煞白的影子。我控制不住地去抓捕移動的白影,沒費什麼力氣,卻聽見一聲慘烈的痛叫,有什麼滾燙的液體噴濺在了我的身上,刺鼻的血腥蔓延……
他們在說什麼?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明白?
我微驚,《謝家兵法》正是楚夜麒母家的傳家兵法。楚夜麒的母親曾是楚國謝家軍鼎鼎有名的女將軍,謝家軍代代相傳一本《謝家兵法》,可與「兵學聖典」《孫子兵法》齊名,傳言其中還記載了一套讓江湖人垂涎的武功秘籍。
楚夜麒凌厲道:「上次你自作主張,插手我們的事情,我已經警告過你。你膽敢再動夏天心,別怪我不念情意!將你趕回楚國!」
「再次就是千寂之亂,他巧為人質炸敵船,奇策異智,轉危為安。
她噤若寒蟬,頭埋得更低:「屬下不知,屬下一心為郡主辦事,替郡主打探消息。這次跟著殿下來西山,果然有所發現!」
西山離皇城有兩日車程,途經郊外的通明茶館休息,茶館里的說書先生正侃侃而談今年的「錦繡群芳會」。
嗖的一聲寒劍出鞘,楚夜麒竟真的抽出腰間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想求死,好,我現在就成全你!」
原本我就心情不好,聽到這些,火氣莫名地往上冒:「知府把你們管教得很好呀,當差時間嗑瓜子聊閑話?」
念咒,布陣,搖鈴,貼符紙……
我回道:「殿下誤會了!我對他們只是兄弟間的友情,對殿下才是愛情!母親說我不同於別的女兒家,以後是要繼承爵位、統領三軍,所以要多交些兄弟朋友,有利於政務。」
甄初紫見我面露怯意,反而膽大起來,陰陽怪氣地說道:「郡主別急著走呀~~剛才是甄某失禮了。甄某沒把郡主當做妖怪,只是在幫郡主驅驅邪呢。甄某聽說,那赤眼妖獸專挑瘦弱嬌貴的人附身,剛才我以為郡主眼睛發光,被妖怪附身了呢。」
「神經病啊!」我罵道,踩過一堆亂七八糟的鈴鐺紅線跳出了法陣:「甄初紫
和-圖-書你沒毛病吧!本郡主是人!不是妖怪!你們簡直放肆!」
那時我叫夢蝶,在楚國四處流浪。我的怪病,不僅會導致我記憶缺失,力量失控,嚴重的時候,我全身的肌膚會泛出青灰色的紋路,面目全非,猶如鬼怪。
我點了點頭,除掉廣陽侯,一舉兩得。
我用力看著他,視線仍舊模糊:「是嵐祁嗎?我剛才好像殺人了……甄初紫他給我下藥,我難受……快,快給我找找解藥……」我的手不自覺地摟住了他,他的身上好涼好舒服,如同這世間最誘人的寶物,惹得人想探究,想佔有,我哆嗦著手伸進他的衣裳里……
片刻,他道:「宛路說你頭部受過重創,容易忘事?」
父王的神策軍培養了一支特務兵種,名叫「暗夜」,專門從事搜捕、暗殺、破壞、情報等工作,由父王直屬,嵐祁擔任指揮使。絨芝原本是嵐祁安排在藏香閣從事情報收集工作的細作,沒想到的是,她和楚夜麒竟發生了故事……
「我還能幹什麼?她急不可耐成這樣,當然做她的解藥呀。」
我故作鎮定道:「害怕什麼?比起妖獸,人才是最狡詐險惡的。甄公子沒聽說,上一隻赤眼妖獸就是我與母妃一併除去的。妖獸若來了,我不介意再多殺一隻!」
今天是西山軍營一年一度的比武奪魁賽,獲勝者由我親自賜武級、發獎賞,還能升任官職。清晨起來,我換上墨色綉木蘭勁裝,束髮穿靴,準備去校場看士兵們比武。然而剛出營帳,卻看見一抹嬌弱的身影跪在路旁的花樹下……
「夏天心!」他追了過來,猛然抓住我的肩,將我轉了過去……
後來父王終於答應了夏天心和楚夜麒的婚事,然而未及完婚,發生了千寂之亂,夏天心失蹤在了龍回海上……
以前我並未將流景當做男子看到。因他性子溫柔婉約,常年又帶著面具,不曾見他本來面目,又加之眾人都說他和楚夜麒是斷袖之情,我便一直將他當做閨中密友一般。
即便再瞎,我也能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是看你自不量力,想做第二個傾君公子不成!」
「恩。我在宿州遇見他的,還寫信告訴殿下了……對了,當時郡主正和那個假世子相親來著。」
半晌,他涼涼道:「沒有了。」
我哭得愈發厲害了……
他在吻我?他在用那張狠得如刀子的嘴吻我?
我掩飾道:「其實沒什麼打緊的,有些事情記不起來也是好的。」
「你,你,等一下,等,等,我,哭完……我,我也不知道……怎,怎麼就……忍,忍不住……想,想哭………你,你讓我……哭,哭一會……」
他黑眸沉如噬人的夜,咫尺的距離,聲音卻似地底傳來:「夏天心,你記住了,你是大夏國百萬神策軍的少主,你是夏國子民的『神女』,你的眼淚不要流給不值得的人和事!」
後來每次,只要他在,楚夜麒就趕不走我。他留我待在楚留殿里,聽他吹笛,與他對弈,和他用膳,看他舞劍……藉此我也能多看楚夜麒幾眼。
知府面上很不好看了。
我下巴掉去了地上,萬萬沒有想到,甄初紫竟然對阿永有非分之想?阿永可是個男孩子啊!
我冷冷道:「殿下很中意你?」
師爺接話道:「景公子指的是始皇之父子楚?還有一位是……」
「對哦……是他自己過來的。他殺了人還來報什麼案啊?不知道躲一躲嗎?」
想通了這一點,我如失至寶,又如釋重負,心中百般滋味混雜。
「我、我提了的,他拒絕了。」
他道:「郡主想要本王如何理睬你?給你《謝家兵法》?」
「郡主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
凌霄花藤交織成影,金鐘倒掛耀耀灼眼,絨芝正對著楚夜麒抽泣著:「妾身擔心殿下,所以就過來了。聽說這西山知府是個糊塗官,萬一治了殿下的罪,妾身該如何是好?」
我腦內燒得糊塗,雖能聽到他們的對話,卻無法回應。全身燥熱難當,不自覺地往楚夜麒身上蹭。他死死按住我,手心已汗漬粘濕:「找找嵐祁他們住在哪個客棧,今晚之事,任何人不得說出去!」
絨芝嬌羞一笑:「阿永不必自責,沒關係的,妾身從小粗茶淡飯,沒這麼講究,王爺真是用心了。」
「怎麼秉公審理?廣陽侯連夜派人來警告我,誰殺了他兒子,誰就得償命!我這好不容易升遷知府之位……」
底下的人議論紛呈:「這絨芝姑娘長得也極美,遠看還有幾分像茜雅公主。如今已是身價百倍,千金難求一見。」
知府抱怨:「他們就是想推卸責任!要我得罪人!是誰發現屍體的?不能假裝看不見嗎?或者挪去隔壁州縣也好呀!」
絨芝伏地磕頭道:「屬下自知犯了大錯,來向郡主請罪……」
心口似被重擊,我聲音控制不住地發顫:「那洗血之後就能活過來?」
「那我可得說一下午了,這幾個月我一直跟著巨世子查案,還去了趟楚國的汴州和西州……」
我大驚:「我,我又發病了嗎?我傷人了嗎?」
楚夜麒的面色已暗黑如鐵,轉而對我道:「夏天心,流景風流成性,善用花言巧語蠱惑人心,你最好別當了真。你的婚事需皇上和墨筠王定奪,不是你自己就能決定的!」
他毫無動容,面冷如霜:「郡主的真心,還是留給慕公子和嵐護衛吧。」
「第三次是北漠侵楚,他以三寸之舌退敵軍,一人之辯強於百萬雄兵。
我對嵐祁道:「此事不容輕視,一有情況立刻報我。妖獸應及早擒拿,越往後,它魔性越難控制,傷的人會越多,越難降服。」
「郡主別來無恙,有沒有想我?」他摺扇一開,一張刺繡精美的宿綉絲絹送到我面前,絹子清香撲鼻,絹角用金絲線紋了首詩,落款是他的名字。
我大驚:「你們在說什麼!誰要斬楚夜麒!」
「郡主上座,郡主喝茶。這是天山玉螺茶,千金難求,清香襲人。」
這架勢簡直就是……
「啊?」
流景笑得別有意味:「好好好,我這就離開,不打擾你兩了,殿下可要悠著點,注意身體。」
夜晚宿在山間客棧,月淡風涼,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楚夜麒對絨芝的溫柔,想著他們這會兒在做什麼?
我想起床出去問一問他們,可身上如壓了千斤重石,睜不開眼,爬不起來,最後意識又跌進了黑暗裡……
知府氣憤道:「大理寺那幫老滑頭,竟然不受理此案?說是甄初紫非官非爵,此案非疑難重大,要我按律處置?」
楚夜麒怒道:「混賬!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起初以為他是迷戀上那片桐花林,可桐花春季只開半月,他為何炎炎夏日、皚皚冬雪也要去呢?後來我命人細查,才知道另有原因……
楚夜麒看我如看仇人一般:「可惜郡主白費了一番力氣,《謝家兵法》只傳謝家子弟,本王不姓謝。郡主以後不必再虛情假意,這裏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他的舌頭凌厲如出鞘的龍淵軟劍,不及防備,咄咄逼人,帶著霸道和狠厲!
抬頭間,我就見到不遠處的凌霄花牆下兩道熟悉的身影……
「未可知。」
我哭得停不下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放手!放開我!你別碰我!」怒火轟燃,我拳打腳踢!
我蹙了蹙眉:「剛才那番話若傳到殿下耳中,你兩求饒也無用。」
嵐祁薄唇微抿,眸底掠過一絲異光:「郡主還能記起什麼來嗎?」
楚夜麒殺了甄初紫,這事已鬧得沸沸揚揚,楚夏皆知。他若要永無後患,就得連同甄初紫背後的勢力一起除去。原本我還擔心廣陽侯會找楚夜麒算賬,報殺子之仇,看來楚夜麒早有防備了。
宛路更是出奇地膽大不要臉,竟獻給我幾本典藏版禁書!有《金花梅外傳》,有《春宮十八式秘籍》,還有《巫山雲雨之花樣功夫》……這簡直就是犯罪!
他淫笑:「咩哈哈哈……郡主越掙扎我就越興奮,看我不幹哭你!」撕拉一聲,他粗暴地撕開了我的衣裳,整個人壓了上來,令人作嘔的唇在我身上肆虐遊走,手探到我裙下,一頓亂摸!
我:「!!!」
「呃,郡主以前和殿下關係要好,殿下沒給郡主看過嗎?」
楚夜麒一襲黑袍如墨雲壓境,隱有殺氣:「你在幹什麼?」
不知吻了有多久,直到他放開了我,我還懵懂不知發生了什麼。
又不知睡了有多久,陽光折射出七彩斑斕照進房中,我揉了揉厚重的眼皮翻身坐起,只覺全身酸痛,整個人跟散了架一般……
他竟敢對我下藥!
他薄唇輕抿,鳳眸沉冷似墨藍蒼穹上的天狼星,眉間一點硃砂痣紅得灼眼。「去把甄初紫擒來!」他吩咐手下。
師爺瞅了眼流景,咳得更嚴重了:「殿下品性端正,敢作敢當。他來自首,正好省了大人去破案。大人只需秉公審理就好啦。」
楚夜麒柔和道:「你的嗓子需用好茶養著,是本王疏忽,沒來得及帶上御貢花茶,只能勉強喝一喝這茶館里的茶。」
絨芝默了默:「此毒……無葯可解。但江湖上流傳,任何劇毒都可以通過洗血換骨來解毒,景公子如今就是用的這種方法勉強維持活命。」
有他這句話,我便安下心來。
我默了默,此事還需進一步細查。我道:「你們查出什麼來了嗎?」
「既然把我忘了。既然決定放下。就不要再難過……好好過你的生活。」
知府也搭訕道:「這已是今年第二例了。去年夏天這裏還出了一起『女強男』,下官https://m.hetubook.com•com也是開了眼界。」
他姿態悠然地與我聊天說笑,如同久別重逢的鄰家大哥哥。
楚夜麒特准我待在茶館,意在故意要我看著他們。那我就如他所願,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我淚水不斷,抽泣起來……
師爺道:「哎,一念成痴、一念成魔,男子若懂得順從,女子若懂得放下,也不至於釀成這樣的悲劇。」
「絨芝?」我微微一驚。
他甩掉我的手,轉身離去。我急了,追上兩步抱住了他,而後將他壓在了桐花樹上,一個吻印在他的唇上……
「夏天心,」他冷冷打斷我,高大的身影逆著光,一股無形的寒意撲面而來。
「可,可妾身一個人待在皇城也會害怕……還會擔心殿下。」
我急沖了過去,二人嚇得虎軀一震,褲子都掉了。
雖知楚夜麒終會有喜歡的人,卻不想是這種時候,是這名女子。
我從夢中醒來,懷抱里是冰涼的枕頭,枕頭上一圈大大的口水印……
我不以為然,此事我早已知曉。古怪大師原是國寺高僧,因性情古怪,不滿皇上獨崇洛族神教,憤而退出國寺,隱居西山獨居。他武藝高強,當屬國中第一,很多人都慕名前來拜師學武,可無人能入其門,唯獨楚夜麒每個季節都能見他十幾天,想必是過來學武的。
一尺深紅勝麴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合歡桃核終堪恨,里許元來別有人。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神色一滯,眸色沉如深海。風停聲息,凌霄花瓣落下一片,劃過他的肩頭,卻似一片血刀劃過我的心頭。
可,可是我還沒說完呀?
隨即幾位道士和幾位武士戰戰兢兢出面作證,具體描述了一下前幾天在山林里發生的事情。人證物證俱在,甄初紫鐵板釘釘被冠上了奸|淫之罪!姦淫的對象還是個……男僕?
「不是我們的人。」陸校尉道:「應該是楚夜麒的人。」
「殿下雖是質子,卻不是棄子,他來夏國之前就被封過太子,如今母家勢力猶存。他少年時三次救國,深得楚國百姓擁戴。
流景卻道:「我喜歡郡主,想和郡主交好。」
他坐到了我身側,端起我喝過的茶一飲而盡,風流之態畢現:「這首詩送給郡主,合不合適?」
赤眼妖獸的傳言,二十年來一直沒斷過,最先是景山一帶的村民看到有眼睛發紅光的怪物出沒鬼林子,有江湖術士入林中降妖,結果死在了林中,死狀可怖。後來附近的村鎮陸續出現這樣的死者,再後來,齊國、夏國等地也出現了妖獸,弄得人心惶惶,談妖色變。十多年過去,妖獸陸續被除,已很少聽見此類兇案了。
她一身素白長裙,脫簪素麵,滿臉倦容,髮絲上全是露水,散開在地的裙擺落滿了敗花……應該是跪了許久了。
去年錦州也出了一系列離奇命案,殺人犯為了逃避罪責,仿效赤眼妖獸的殺人方法作案。錦州知府沒有查清案情,急忙上報朝廷有赤眼妖獸作亂,弄得人心惶惶,社稷動蕩。皇上治了錦州知府妖言惑眾之罪,革職查辦了。
多麼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二人一陣淫笑,轉頭卻看到了我,二人慌得一批,面色剎的慘白。
我:「……」
他冷冷瞟了眼陸校尉,似是怪他多嘴。回道:「還沒確定的事情,我已命人去追查了。這兩個月軍務繁多,郡主也受了傷,等有了眉目,再告知郡主。」
「給你幹什麼?」
流景眸中一閃而過的異色:「在殿下眼裡,我始終還是個身份低賤的樂師嗎?可明蘭王妃說過,只要能力出眾,且是真心對待郡主,能給郡主幸福的,無論貧賤富貴、身份如何,都可上門提親。」他轉而看向我:「我對郡主真心實意,想娶郡主為妻,郡主意下如何?」
「擰了下來是什麼意思?」流景在一旁驚道。
西山地勢偏低,夏季尤為炎熱,這個時節並不適合遊玩。可是楚夜麒每個季節都要去那待上十幾天,並且在西山東麓的桐花林買下一座豪宅,專做遊玩居住之用。
藉著月光,我看清了是幾名道士,居中一位竟然是甄初紫!
他凝視著我,鮮紅的雙唇襯得他玉色肌膚美得令人窒息,狹長的鳳眸從情慾翻潮的渾濁漸變清冽禁慾的沉冷……
我強笑,轉移話題道:「你剛才說知道赤眼妖獸的事?」
他蜀綉君子蘭錦袍緊貼著我,玉簪瑩潤生輝,墨發如絲掃鬢,銀線描邊月白面具下一雙桃花色眼眸閃爍。
楚夜麒與流景的關係一直是個謎,他們似兄弟、似知己、又似冤家。流景很懂楚夜麒,懂他的喜好、他的脾性、他的處事方式。更令人驚訝的是,他惹怒了楚夜麒,卻還能端出一副「我就喜歡看你生氣卻拿我沒辦法的樣子」。
我起床出了門,循著笛聲走了一段距離,不見吹笛人。我牟地意識到,自己聽力很好,這笛聲未必是從附近傳來的。正想轉身回去,陡然幾道身影從黑林子里竄了出來!
我愕然。他說……謝家兵法?
我道:「所以這件事由我們出面,你書信給湖州的人,全力配合欽差取證,同時將廣陽侯以前的大小劣行梳理上奏……」
當時楚夜麒趕我出楚留殿,流景柔笑著攔住了我,然後還責備楚夜麒道:「殿下真不會憐香惜玉,這麼大的風雪,郡主回府還有好長一段路程,等雪停了再走吧。」
一陣戰慄,憤怒和藥性令得我整個人失去了理智,異能在體內集聚,魔性洶湧四竄,似要衝破我的身體!
曾經,我被人當做妖怪追殺,被關進了楚國梁州的千佛塔里,是楚夜麒救了我。他不懼怕我的怪異,寬慰我,開解我,說要帶我去夏國找明蘭王妃醫治怪病,恢復我的容貌……
楚夜麒和我父王的關係很僵,打過好幾次架。
他笑聲浪蕩:「當然是好東西嘍,能讓郡主欲|仙|欲|死,想和我纏綿的東西~~」
阿永連忙道:「是奴才的錯,奴才知道姑娘最喜歡喝茉莉忍冬茶了,昨晚還記得帶的,今早忘拿了,還請姑娘恕罪。」
不知身在何方,眼淚截然止住。那顆被他戳了百來個窟窿的心瞬間治愈,悲傷的情緒蕩然無存。
我全身定住了。
「妖孽!還不快快現出原形!」為首的道士點燃了一道符咒向我射來。
「不記得了……」我的心一陣下沉。
我微微清醒了一些,看清楚月光下那張絕美的面容,是楚夜麒?
「既然如此,殿下為什麼不回去?他質子期限不是早就過了嗎?」
他不緩不急:「殿下何須這般動怒?你拒絕了郡主,郡主又不是你的妻子,你如今有了新歡,郡主與誰相好,難不成還要殿下同意?」
「很有可能甄初紫賊心不改又來調戲絨芝歌姬,殿下一怒之下下了狠手。」
上次他插手了什麼事?
第三次就是我以夏天心的身份回來,主動去找他,父王生了氣,又和他打了一架……
師爺笑容尷尬:「讓郡主見笑了,如今天氣炎熱,大家心神浮躁,這方面的犯罪難免會有些增多。」
我苦笑一下,「天生舊物不如新、里許元來別有人」,不正是說的夏天心、楚夜麒和絨芝三人的關係嗎?
知府唯唯諾諾點頭:「下官明白,下官一定秉公處理。」
落雁似能聽懂一般,眼睛刷的一亮,轉身就朝後院跑去。
他冷嘲一笑:「那郡主更不必來找我了,我是個回不了國的質子,政務上幫不了郡主任何忙!」
「末時?」我驚住,急忙坐起,卻發現手掌上泛出了一道道青色的紋路!
我默了默,拿過梨花白瓷杯沏了杯茶,對身後的陸校尉道:「你繼續說剛才的軍務。」
流景輕嘆一聲:「多情總被無情惱,殿下真不應該如此傷郡主的心,郡主要不要我幫你一把?」
「宿州的刺繡遠近聞名,特意給郡主訂做了這個,喜不喜歡?」
絨芝又道:「古怪大師醫術高超,景公子中了千絲斷,每過三個月要過來換血治療。」
他毫不畏懼:「呦~郡主好凶哦,我就喜歡郡主這副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他伸手過來摟住了我,嘴唇胡亂地掃蕩我的脖頸耳廓,一陣噁心的濡濕滑過:「郡主就不要掙扎了,你逃不掉的,乖乖從了我,我會好好疼愛你的……」
「前幾日,廣陽侯的小公子慕名前去看她,本想一親芳澤,可她姿態高傲,閉門謝客。對方惱羞成怒,當場就砸了門,動了粗!」
「你要怎麼幫我?」我好奇一問,他卻長袖拂來,牽上了我,用力一帶,我被他壓在了梨花木雕花欄杆上……
他胸膛劇烈起伏,聲音卻反而異常平靜:「嗯,她承繼神巫女血脈,沐九夜天火而生,生來一對天眼,可通靈鬼神。天眼開啟時,就會散出祥瑞紫光。」
「只怪草民太有魅力,惹得他犯了罪。青天大老爺一定要給草民做主!若非殿下出手相救!草民早已,早已……」他哀傷不已,聞者惻隱,無不痛斥甄初紫的禽獸之行!
「屬,屬下不敢確定,尋常人應該沒這麼大的力氣直接將頭擰下來……或許是兇手藉助了牲畜和工具!具體是怎麼死的,還得找仵作驗屍……」對方猶豫道:「要報官嗎?」
整個茶館安安靜靜,落針可聞,只剩下我和楚夜麒的人。
我沒有夏天心的記憶,卻也喜歡楚夜麒,那是因為我曾以另一個身份,和楚夜和-圖-書麒相遇過。
都說父王性情高冷寡淡,可這件事上,他卻少有的脾氣暴躁、蠻不講理!
我一臉茫然,不知何意,彷彿夢一場。
我:「……」
我下巴掉去了地上,這個玩笑有些過頭了吧?
「是什麼原因引起的?」
他聲音變得焦灼:「回答我!」
流景同情地看著我:「怪我不該離開了幾個月,殿下竟有了新人,郡主很傷心吧?」
「放肆!郡主是何身份?你竟如此無禮!」
流景不以為然:「皇上給郡主安排擇婿,是因為郡主心意未定。若郡主心意已決,皇上聖明,定會成全她。至於墨筠王……殿下畏懼他,我可不畏懼,只要郡主願意,我現在就去王府提親!」
他瞳仁劇顫,面上神色微亂,猛然,他大手捧住我的腦袋,黑影壓下,滾熱的唇封住了我的唇……
「好的。」不知他為何會說這些話,總覺得,今天他的語氣神色和以前有些不同。
「那為何從不提婚事呢?」
此刻他懷抱著我,胸膛硬實滾燙,肩膀寬大魁梧,男子的陽剛氣息直逼而來!
他濃眉似一把長劍挑起:「既然是你決定的事,這個就不值得哭!以後你也不許再為這樣的事情哭!」
我啞然,嵐護衛是指嵐祁?慕公子……是什麼人?
我含淚看著他,模樣兒像極了膽小的白兔,面對身前野獸,顫顫巍巍,滿臉懼怕。
我驚:「哦……那算了……我就怕你扔了,扔了很可惜的,送給其他人也行的……」
案子審得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我對知府道:「廣陽侯再怎樣權勢滔天,也無法插手此案。馬知府只要明白,甄初紫作惡在先,殿下只是正當防護。《大夏律法》第三十七條明文規定:由正當防衛而為之,不做處罰。即便失手過當,嚴重死傷,僅處罰金,不做刑罰。」
不知道是做夢還是真實,門外竟然傳來楚夜麒和嵐祁的對話。
幾位道士也驚住了,跟著往後退步,但又架不住甄初紫的催促,只好壯著膽子向我走來……
「我也不清楚……」我心虛垂眸。我每次發病或者過度使用異能,都會造成記憶丟失。病情最兇險的那幾年,我腦內只存了零碎片段式的記憶,毫無順序,難記年月,而我所有童年的記憶,到如今也記不起來。
流景眸光流轉:「他在等墨筠王原諒他,讓他娶走天心郡主……」
「不騙你,聽話。」他語氣儘是綿柔暖意……
西山的軍務進展順利,這兩天不知因何,我腰痛得厲害,多站一會就得坐一坐,偶爾抱怨兩句說腿軟。將士們就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又看看與我寸步不離的嵐祁,然後私底下對嵐祁道:「大人血氣方剛,精力旺盛,還是得節制點啊……」
被楚夜麒殺死了?
我無措道:「剛才我出恭,路過這裏……我不是故意要撞見你們的……」
嵐祁冷然道:「殿下在懷疑什麼?」
「下流!」我怒極,揚手就要打他。他抓住我的手腕:「這就下流了?我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下流!」說著他朝我臉上灑來一堆粉末,奇異的香氣侵鼻,我一陣劇烈咳嗽,眼睛一片迷離:「什麼東西!」
「聽聞郡主蒞臨西山,下官略備薄禮,這鎏金花絲嵌寶牡丹冠乃魯班後人魯靜泓所造,還請郡主笑納。」
可我覺得,這是我唯一一件值得流淚的事情。
來人正是流景樂師,楚夜麒的摯友,常戴白色面具,喜穿白衣若仙,一雙明眸清亮璀璨,聲音柔軟如絲,擅長填詞作曲,曲風柔腸多情,笛聲一絕,傳言能引百鳥翔集,享譽一方。
我明明塞了滿嘴的桂花蜜餞兒,嘗到的味道卻是酸澀發苦,難以下咽。
楚夜麒抓我的手驟然收緊,我的手指頭都要被他捏碎了!
楚夜麒迴旋落地收了劍,落雁比我還迅速,叼過桌上的手帕就朝他奔了過去。他接過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乖,阿永那裡有好吃的,你去找他要吧。」
我大腦一片空白。
我慌了神:「你兩還不走?還想領頓板子不成?」
我第一次見流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女強男?」我有些沒聽懂。
我本能地掙扎,他反而制住了我,全身壓了上來,將我抵在了牆上,大手托住我,深深吻了進去……
我愕然:「流景中了千絲斷?」
我怎麼會……做出這樣的夢?竟然夢見自己成為了夏天心?
哪晚?我愣了愣,他是說藏香閣那晚的事嗎?我不僅紅了臉,低了下頭:「我沒騙殿下,真的不記得,不然我早就查出是誰將我綁去藏香閣了。」
「恩,千絲斷是一種慢性劇毒,由數十種毒草混制而成,其中最致命的一味是媚骨絕。一旦經傷口融入血液,情動之時,必死無疑。」
比起生離,我更懼死別!
他毫不生分地伸手過來拍了拍我肩頭的積雪,語氣寵溺道:「傻丫頭,小臉都凍紫了。隨哥哥進屋裡去,哥哥從洪都帶了你最愛吃的點心。」
咳咳……我沒看到,他們在噓噓。
「你怎麼來這兒了?」他站定在我身前,衣袂如雲紗輕柔地貼上我的紫桐紗裙,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誰?」
我心中咯噔一跳,知府的疑惑亦是我多年的疑惑啊。
「住口!」楚夜麒聲音有些發顫:「去把魏太醫叫來。」
父王認為是楚夜麒有沒有保護好夏天心,所以說什麼也不可能再答應這樁婚事了。
嵐祁俊顏深沉坐在床邊看著我:「郡主醒來了?」
說著說著,我鼻尖一酸,不知為何,一滴眼淚就落在了手背上。我連忙遮住道:「好了,我說完了。先走了。」
微風夾帶凌霄花香,楚夜麒一襲玄色滾金雲廣袖衣袂揚起,他離我越來越近,鳳眸如暗夜星河,有不明的情緒在閃動,看得我莫名心跳。
「你說。」
流景捂著受傷的肩膀勉強站了起來:「殿下不是看到了嗎?我正要和郡主……」
我全身的汗毛豎起,整個後背緊貼柱子與他拉開微小的距離:「喜,喜歡啊……你先放開我。」
我在一旁幽怨道:「殿下對落雁真好,這幾天殿下為什麼對我不理不睬的?」
他驚異道:「你以為我救的人是絨芝?」
我明白了過來,流景不經意的一封信暴露了巨帥的行蹤,楚夜麒發覺不對,才會趕來了九闕樓拆穿假世子。
他知道我是有意引他過去,遺憾道:「只是吃夜宵啊?可在下還想多表現表現呢,不如陪郡主一夜?」
他沒有回答我,反而問道:「這夜半三更的,郡主一個人去哪兒呢?最近西洲鬧赤眼妖獸,郡主走夜路不害怕嗎?」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音色凜冽:「你不必說了。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傻!真以為他好男色啊?」他壓低聲音神秘道:「我聽皇城那邊的人說,甄初紫先前因為那個絨芝歌姬和楚夜麒結過梁子。」
我想他如此生氣,大概是流景不該提我父王。
當年我隱居避世,與山林為伴,原是自由自在、無所憂慮。可後來因為一念不舍,又跑來了夏國找楚夜麒。結果呢,是自找苦痛,也給楚夜麒帶來了許多麻煩。
因為難過呀?我不知所言,捂住臉試圖跑掉。然而他猛力一拉,將我按在了梨花木隔扇門上,身影如山,堵住了我的去路:「剛才是你自己決定的事,有什麼好哭的?」
「嗯,你說。」
他蹙緊了眉:「我在山林的瀑布下找到了你,你不記得遇見了什麼事嗎?」
這一屆的錦繡群芳會,備受大家關注的除了各地的名師花魁,還有一位剛出道不久便享譽皇城的歌姬,名叫絨芝。
我仔細看手絹上的詩詞,這是一首相思詞:
我微怔,宛路怎會跟他說這個?「是,是有點健忘……慕神醫說沒法治,只能靠它自己痊癒。」
我的全身的血液直衝腦頂,所有的聲音不知所蹤,一顆心險些跳出了胸膛!
我疑道:「這麼大的事,地方郡縣沒有上報朝廷嗎?」
綠草清新綿軟,涼意如水,我昏倒在草叢裡。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聽見刀劍交加聲,人群驚亂聲,有人朝這邊跑來,喚著我的名字,聲音縹緲不定,像嵐祁,又像楚夜麒……
「不要!」我大叫,連忙撲了上去抓住他,嚇得頭髮都飛了。「殿下手下留情啊!」
知府饒有興緻地說了起來:「那女的也是史無前例的不要臉!男的不喜歡她,她就給對方下藥,事後還裝無辜,說是那男的酒後亂性,非禮了她,要那男的負責。」
流景收了摺扇,神秘道:「因為,他還在等一個人。」
「若是尋常人,又豈會被神廟奉為神女?」楚夜麒眸色沉入墨夜。
我是神策軍少主,也是夏國的「神女」。夏國信奉洛族神教,「神女」如同國師,行使國家神權。母親是上一任「神女」,擁有預知之能,曾多次救民於水火、救國於危難。而我作為她的女兒,也被認為同樣也擁有神力,凡人無法對抗的妖獸,我們必能降服。
「屬下明白。」陸校尉道:「廣陽侯原本就是我們的政敵,他是皇后的左膀右臂,這次若能趁機除掉他,我們也能得利。」
流景淡淡然:「還說不在乎她,跟寶貝似的不讓碰……」又道:「郡主身上好多血,甄初紫不會是被她……」他陡驚:「郡主眼睛在發光?!」
「甄初紫的死狀,你看到了,是她殺的!這世上,除了她,沒人能爆發出這樣的力量!」他有些激動,聲音透著殺氣。
我出門如廁,路徑後院花園,聽見兩位衙役在月牙門前嗑著瓜子聊著天:「這事兒我覺得有點奇怪,那個奴才阿永沒見得https://m.hetubook.com.com有多好看啊?這甄初紫要是好男色,也得喜歡楚夜麒那般姿色的才對吧?」
我話音剛落,他霍然跳了起來:「次奧!她眼睛真的會發光!大師!大師!快快快!捉拿她!」他舌頭狂抖,急往後躲,一臉驚恐無措。
「這麼狠?誰乾的?有人比我們先到嗎?」流景問道。
「就是女的強|奸男的……」
「前不久楚國的汴州和西州、以及我國與楚國交界的宿州陸續發生了離奇命案,根據府衙搜集的信息,疑似赤眼妖獸所為。」
「我說呢,昨日我在暖湖賞初荷,就看見睿王殿下和絨芝姑娘同坐畫舫,殿下撫琴,絨芝唱歌,那琴聲,那歌喉,真是情意綿綿、你儂我儂~~」
他微怔,面色柔和了幾分:「我是問你為何來衙門了?」
第二次,他搶著要替夏天心撫養小狼崽「落雁」,父王不許,二人又大打出手,他拚死打贏了一場,但傷勢嚴重。
我動了動手指,睜開眼來,銀月下一襲墨袍急飛而來,冰涼的雙手和結實的胸膛將我抱離了地面:「郡主?郡主你怎麼了?郡主醒醒!」
我淚流滿面,嘴巴撅成一團在哭,醜死了。
我囧了囧,抬眸卻見楚夜麒正看著我,四目相對,氣氛迷之尷尬。這下藥的事兒怎麼聽著有點耳熟?
「真的是天眼啊!」流景驚異不已:「平時見郡主如同尋常女兒家一般,我還以為她這神女之名,只是個官銜,那些說她法力無邊的傳言都是有意神化她。」
楚夜麒柔聲道:「不必害怕,你若不想去西山,我讓護衛送你回皇城。皇城人多,妖獸不敢去熱鬧的地方。」
我:「……」
惜起殘紅淚滿衣,它生莫作有情痴,天地無處著相思。
花若再開非故樹,雲能暫駐亦哀絲,不成消遣只成悲。
絨芝清亮的嗓音格外有穿透力:「殿下不必為妾身這般大費周章的,妾身只是口渴,想要碗水喝罷了。」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和楚夜麒瞞下了這麼嚴重的事情!平日里他一副嬉笑風流之態,淡泊名利,洒然不羈,可是身上卻中了劇毒?時刻可能離開人世間嗎?
我道:「殿下,我正好有件事想要跟你說。」
他以為我意有所指,面色微異:「所以……那晚的事情你一點都記不得了?」
盛世興禮樂,治世用文韜,亂世重武略。夏國正值太平盛世,歌舞禮樂便成為大家追求和崇尚的對象。錦繡群芳會應時而生,由朝廷太樂署主持,擇選民間才藝之人入朝為官。這是一場美輪美奐的歌舞盛會,也是一場享譽各國的音樂盛典。
嵐祁的臉色沉得比鍋底還黑。
我的確沒有主動向父王提過要嫁給楚夜麒,一是我沒資格提,二是父王不許任何人再提!
師爺輕咳:「大人您忘了嗎?是夜麒殿下自己過來報案的。」
師爺眸光一亮:「景公子是說殿下將來會繼位楚國皇帝!」
師爺咳得肺都要出來了:「大人莫慌,小的請景公子過來,就是幫大人解決這件事。」
我捏緊了拳頭:「那我感謝你祖宗十八代了,驅完邪了嗎?我要回客棧了。」
「嘖嘖,這甄初紫在湖州一帶就是出了名的惡霸!仗著他爹是廣陽侯,囂張跋扈,作威作福。可這是皇城,又不是他們湖州。還好當時睿王殿下也在藏香閣,他出面救下了絨芝。」
「放肆!」楚夜麒一聲厲喝,呼吸已變得滾燙急促。
陸校尉:「……」
他搖了搖頭:「郡主和王妃最了解赤眼妖獸,我本想求助於郡主,可殿下不讓我說。若真是赤眼妖獸作亂,皇上必會派郡主去降妖,那很兇險。殿下不想讓郡主犯險。」
可我眼淚也禁不住地流了出來,再不走就要丟人了。
我鮮少見到楚夜麒會這麼溫柔地對一個女子,想來他是真的喜歡絨芝。
我猝然僵住,如遭重擊:「流景什麼時候中了千絲斷?他怎麼從未提過?這毒難解嗎?」
「殿下忘了嗎?太醫已提前去西山了。」
我淚流不止,彷彿不是我的眼淚,只是眼睛里冒水出來而已。
她看了眼嵐祁,小心翼翼道:「郡主上次在藏香閣出事,嵐大人就命我們調查此事。我們覺得這件事是殿下身邊的人乾的,屬下原本只是想接近景公子,通過他來了解情況,卻沒料到,殿下命我以後留在他身邊服侍……」
「好。」對方又急匆匆退下了。
我忙道:「甄初紫色膽包天、多行不義,殿下殺了他,沒做錯。」
楚夜麒一陣默然,目光落在了我身上,道:「不急著報官,先找下他身上有解藥嗎?」
他神色微僵,彷彿我的回答不是他想要的,但也沒再追問,轉而道:「你以後無論去哪,都要有護衛陪著,尤其是夜晚走山路……切勿獨行,在這夏國,多少人盯著你這個身份,你的安全也關乎到整個朝堂局勢。」
可緊接著,我身後傳來楚夜麒的聲音:「夏天心?」
我發病的時候,前後的事情都會記不清楚,有時候甚至會丟失好幾天的記憶。而我一旦發病,神智喪失,體內蘊藏的力量會難以控制,若遇到危險,我會本能反擊,對方會死得很慘!
我:「……」
流景道:「郡主莫生氣,巨世子是出了名的破案狂魔,哪兒有離奇兇案,他就會往哪兒鑽。他說不想來相親,早就拒絕過皇后,卻不知有人假扮他來相親。」
唇上還有他吻過的濕熱,空氣里留下他拂過的花香。
我暗道不妙,甄初紫有備而來啊!若我是鬼,道士降之。若我是人,武士擒之!
早上幕僚來報,有人上書皇上,廣陽侯私吞軍餉、貪贓枉法。皇上震怒,已著欽差去調查,廣陽侯被禁足在府。廣陽侯正是甄初紫的父親。
「他說不是。」
我如同打了敗仗的小兵落荒而逃,一刻也不敢再待下去。
知府不遺餘力地巴結討好,笑得面上生花,還說要請我去會仙樓先吃一頓。我哪有心情搞這些,直接命他開庭審案了。
我急道:「殿下,景公子是開玩笑的!他哪會喜歡我!殿下別當真啊!」
落雁是夏天心養大的野狼王,九年前夏天心失蹤不見,楚夜麒執意要替她養著落雁。我回來后,落雁還一直待在他那兒,不怎麼願意回到王府。
喜鵲在窗外嘰嘰喳喳唱著曲兒,空氣里飄來淡淡的合歡花香。我想睜開眼來,可眼皮重得抬不起來,全身酸痛動彈不了……
他知道夏天心的所有喜好,時常會送我這些貼心的東西。我送楚夜麒禮物的同時,也會送他點什麼。久而久之,我與他的關係越來越好,如同閨中密友,無話不談。
我唬了一跳,腳下石板咯吱一響,屋內的對話就此打斷……
嵐祁蹙眉應了一聲。
我不敢看他:「你放心,我不會告訴知府的。我知道你是為了絨芝好,擔心此事影響她以後的生活,惹人非議。可是……為什麼要阿永來做假證?他畢竟是男子,這很容易讓人起疑,反而弄巧成拙。」
他眸光一道異色,劍眉微蹙,面色複雜難辨。
不一刻,有人來報:「殿下,甄初紫已經死了。他腦袋……被人擰了下來,身首異處。」
月光明晃,我無處遁身,只得轉向黑林子里跑去。林暗風冷,人影憧憧,我喉嚨一陣火燒翻騰,四肢漸漸癱軟無力,一個踉蹌,我絆到了藤蔓,整個人栽在了草叢裡,滾下了斜坡!
金秋橙黃,丹桂飄香,楚夜麒穿著一身英姿颯爽的勁裝在院中練劍,龍淵劍若蛟龍出雲,快如閃電破空,帥氣得讓人心潮澎湃。
我極力回憶,可腦里一片模糊:「我只記得昨晚宿在這客棧……之後呢?你在哪發現的我?」
楚夜麒似是笑了一聲:「那你還是待在本王身邊吧。」
師爺順毛道:「若嚴格按照規定,他們不接案子,我們也沒辦法呀。」
「這絨芝姑娘是藏香閣的清倌人,首演那日,她唱的正是《無極天》,這首歌難度極大,不僅有連續顫音、花腔跳音,還要求高音徘徊。當年名動三國的夜鶯娘子為了唱好這首歌,差點唱壞了嗓子。絨芝姑娘不僅唱好了,演唱過程中還伴以舞蹈和奏樂,古琴、琵琶、玉簫、胡琴樣樣不差,技壓群芳,真是令人拍案叫絕啊!」
我:「……」
我:「……」
於是下午,我貓在小樹林里津津有味地看書了,忽聽兩個小兵在大樹後面議論著……
嵐祁不以為然:「楚夜麒在楚國有謝家軍,謝家軍也培養了精良的諜者,密布各國。他在夏國做質子這些年,他們的人早已滲透到我朝中各部……廣陽侯多行不義,他們很容易就能搜集到證據的。」他眸色漸冷:「不過楚夜麒再這樣干預我朝政事,皇上恐怕會容不了他。所以很早就解除了他的質子之約,要放他回去……」
「東西都沒有了。我都送人了。」他一字一頓,語氣很冷。
陸校尉又遞來一本厚厚的書冊,道:「郡主,這是王爺命我們編寫的《神策兵書》,初稿已成,還請郡主指正。」
知府繼續道:「那男的也是烈性子,因為有喜歡的人,作死不肯娶這女子。結果這女子又說懷上了他的孩子,天天去男方家裡鬧,弄得他雞犬不寧,滿城皆知。」
嵐祁波瀾不驚:「殿下看錯了,甄初紫是被人用劍殺死的,且不是郡主所為,郡主根本就沒在現場。」又道:「郡主是不是夏天心,對於殿下來說,重要嗎?殿下既已選擇放棄,就不要再生情意。當年龍回海一戰,郡主為了救你,一去不回
www.hetubook.com.com。如今你還想再害一個不成?」「殿下自身難保,時間有限,還請不要因為兒女私情誤了自己的大事。管好你的手下,流景若再對郡主不敬!我要了他的狗命!」
陽光刺眼,如辛辣的胡椒灑入眸中,一陣焦灼的痛。我閉了閉眼睛往後一退,卻不料踩在了衙役的手上,一聲慘叫,衙役痛得呲牙咧嘴。
我不由地看向嵐祁:「你怎麼沒跟我說?」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決定!我控制不住地喜歡他,怎能說忘記就忘記,看見他對絨芝那般愛護,我羡慕,我心酸!
陸校尉遲疑道:「這件事,雖與軍務無關,但屬下覺著,理應告知郡主。」
小白狼落雁蹲坐在我身邊痴痴地看著他,它全身白毛光亮順滑,金色的陽光下那雙藍色的狼眼如寶石般閃爍,活脫脫一美人坯子。
我聲音低落:「上次藏香閣的事,真的非我所為,還請殿下相信。殿下要我忘了,我自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不會告訴別人,更不會讓絨芝知道的。」
「你,你給我滾!不然我會殺了你!」我警告他,努力喘息,強撐著意志。
「噓……」他眸色狡黠,又朝嵐祁做了個「你別過來」的動作,若無其事地柔笑:「若我是殿下,必對郡主寵之愛之,護于掌心,不傷分毫。郡主真的喜歡殿下嗎?」
「郡主謙虛了。」陸校尉笑道:「郡主看過楚國的《謝家兵法》吧?與咱們這本《神策兵書》比起來,有什麼可借鑒之處?」
他話未完,猛然一道黑影襲來,流景被人狠力一拉,一掌擊去了牆上!
我:「……」
救命之恩大過天,此後我再難忘記他。
「還有,我送殿下的那些禮物……其實有些還蠻貴重的,殿下若不要了,能不能還給我呢?」那天他用我送給他的桐花絲帕擦劍……怪可惜的。
我:「……」
我忙道:「附近有沒有打鬥過的痕迹?有沒有發現什麼屍體?」
陰陰夏木囀黃鸝,湖光山色,夾道芍藥綻紅綃,二人衣袂相疊,有說有笑,眉目有情……
「昨晚她來時,郡主已睡下了,我便要她在這等著。」
楚夜麒目光懾人盯向我:「你要和流景相好?」
「我是說……向墨筠王提婚事。」
「郡主知不知道這件事啊?這案子牽扯到廣陽侯和楚國兩方。廣陽侯坐鎮湖州三部九郡,又是西北王的得意門生,統帥五萬大軍,是一方霸主。他兒子是死透透了,可楚夜麒不是說斬就能斬的呀?」
父王一直不喜歡楚夜麒。追溯歷史原因,父王和楚夜麒的父皇都喜歡過我母妃,二人是情敵,曾為了爭搶我母妃而兵戎相見過。
我陡然睜開眼睛,眸中大放紫色異光,他驚住,往後跌在了地上:「你,你,你……」他面色驟變,慌忙後退,彷彿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屬下沒發現其他人……」
他眸中劃過絞痛傷色,鬆開了我的肩膀,未再多言,轉身離去。
我心中打鼓,往後退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忙道:「你不要生氣啊,我也是猜的。甄初紫不好男色,他怎會看上阿永呢?甄初紫喜歡的人其實是絨芝吧……之前他逛藏香閣的時候就對絨芝多般無禮……他死性不改,再次犯錯,死了罪有應得……」
所以後來,我恢復容貌后,嵐祁來找我,求我來假扮夏天心,我最終還是答應了。我很想以正常人的身份再見他,很想幫助他解開心結,很想他能過得幸福快樂……
「郡主怎麼不跑了?是不是使不上力氣?」甄初紫一步步走近,淫穢之詞不堪入耳:「郡主這軟綿綿饑渴的樣子真是迷人~~」
我驚道:「誰舉報了他?」
阿永是今天的主角,跪在堂下泣涕漣漣,先是說甄初紫很早以前就覬覦他的「美色」,他多番不從,惹惱了對方,結果這次就……
流景眸色幽幽:「今日這番話,知府信與不信,關係到的可不止你頭上這頂烏紗帽,還有你全府上下六十七口人的身家性命。」
楚夜麒聲音柔和:「沒事了,不用擔心,你身子不舒服還是回去等著吧,我們很快就回來了。」
二人嚇得二話沒說就滾走了。
忽而,一個聲音從窗外飄來:「我來跟郡主說吧。」話畢,暗香浮動,白影飛入。嵐祁反應迅速,純鈞劍出鞘直指來人。來人姿態優雅,一聲嘹亮的笛聲,黑笛出袖,衣袂翻轉,招架格擋,墨發逸飛間,招數美若舞蹈。
我微怔,看向嵐祁,他神色如常,看來絨芝沒有說謊。
樓下傳來絨芝的聲音:「殿下,妾身聽說那赤眼妖獸全身都長著牙齒,能將人咬出百來個窟窿,等放幹了血,挖心吃……好可怕。殿下,我們還是別去西山玩了吧,殿下帶的護衛也不多,很危險的。」
他唇瓣抿成了一條長線,眉心的硃砂痣愈發鮮紅:「說完了?」
我整個人定住了,大腦一片空白:「你,你,你幹什麼?」
「哦?」我很想聽一聽:「你發現了什麼?」
「真的沒事嗎?殿下可別騙妾身。」
我又羞又惱,勉強站起可又趴倒在地,草木濕涼,露珠冰潤,我滾燙的全身似火燎一般,每呼出一口氣,彷彿人跟著蒸騰揮發一般,連帶著目及一切也變得扭曲恍惚……
如今楚夜麒有了喜歡的人,我是時候放下執念,回到從前的生活了。
「殿下如今已有了喜歡的人,我很為殿下高興,祝願殿下和絨芝姑娘……」
他:「……」
「你不是我的屬下。」我打斷她,冷下了面容:「神策暗夜使也沒有你這樣的屬下。」
甄初紫笑容詭異,緩緩向我走近:「哎呀!好有緣哦~~竟然在這裏遇見郡主了。」
「你為什麼要哭?」他鳳眸微顫,升騰起複雜的情緒。
我:「……」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馬蹄聲,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停在了門口,綉牡丹金雀百蝶車簾緩緩打開,一襲雪梅紋青竹墨袍,修長如遠山的濃眉,狹長又深諳的鳳眸,眉心一顆硃砂痣幾分明艷柔情,竟是楚夜麒!隨後,他攜著一位粉衣女子下車,女子正是絨芝……
「不,不是的,我是說,他甘願代替絨芝出庭作假證……」
「你的意思是說,假世子不是他派來的?」
第一次是九年前,夏天心在龍回海上失蹤,父王當場就暴打了他,把他打得半死。
我緊張道:「你具體說說是怎麼回事?」
知府瞪大了眼睛:「可,可是楚國現在不是有太子嗎?」
「那後來呢?」我竟有些八卦起來。
我明知在夢裡,卻不受控制地向他解釋道:「我不要《謝家兵法》!我只是用來騙父王的!殿下也知道,父王一直介懷我母親和你父皇曾經有過婚約,不許我和你交好。我只好騙父王說為了《謝家兵法》才接近你的……我是真心喜歡殿下!」
我道:「我去哪看過?」
「呀~~這就說得過去了。甄初紫色的不是阿永,而是那歌姬!我剛才還看見那歌姬了!模樣兒真是萬中挑一,腰細臀肥胸又大~~水靈靈粉|嫩嫩的~~大爺我見了也想玩一玩啊!」
「代替絨芝?」他愈發疑惑。
「沒有!」我嚇得往後退,如果目光能夠殺人,我感覺自己已經死了。
嵐祁冷冷剮向她:「郡主記不得以前的事了,你瞎問什麼?」
廣陽侯的兒子甄初紫死了?
「赤眼妖獸?」我驚得回神。
府衙正堂,人滿為患,堂上坐著一堆人,堂下跪著一堆人,堂外還站了一堆人。
夏天心和楚夜麒的姻緣就這麼被他打得稀爛了。
嵐祁:「……」
他陰測測地笑:「好不容易遇見郡主,我們聊聊天嘛~~上回害郡主摔跤,沒來得及賠禮道歉。這些天茶不思飯不想,難忘郡主的……哦~~對!就是這副表情!郡主瞪我的樣子簡直美呆了!不要停!」
「因為沒有人證,地方官員擔心不是赤眼妖獸所為,不想重蹈去年錦州知府的錯失。」
我為什麼來夏國?為什麼做這個郡主?什麼少主、什麼神女,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在乎的是他!
我:「……」
我羞愧不已,一定是那天楚夜麒莫名其妙吻了我的緣故,他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害我心神不寧,胡思亂想,夢得離譜了。
「一次是楚晉大戰,他自請做質子來到夏國,求得夏兵三十萬,扭轉戰局,楚國大勝晉國。
我微微鬆了口氣:「私吞軍餉,非同小可,他們搜集的證據確鑿嗎?夠定他死罪嗎?」
我雙肩微落,呼出口濁氣:「還好,還好,沒有死人就好。」
後來有一次流景告訴我,楚夜麒依戀桐花,是因為李煜的《感懷》:又見桐花發舊枝,一樓煙雨暮凄凄。這是悼亡之作,悼亡他的摯愛髮妻。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欲言又止。「沒有屍體,只是部分樹木被毀壞了……」
隱約間,遠處飄來悠揚的笛聲,那旋律嗚咽低鳴,相思斷腸,吹奏的正是流景的成名曲《悲思》:
楚夜麒也是少有的招搖,一擲千金命阿永包下了整個茶館。雜亂的人聲被趕去了館外,茶館掌柜原本想來趕我們走,阿永朝他使了個眼色,掌柜會意,轉而給我們上了幾盤點心。
傾君公子曾是楚國轟動一時的樂師,音色美極,琴技非凡。可在楚國,樂師的地位很低,與歌姬小倌無異,屬下九流。他與公主私通,皇上暴怒,將他亂棍打死,慘烈收場。
「夏天心。」他叫我。
我大著膽子道:「還,還有就是落雁……它現在跟著父王出使西域了,回來后如果它還想待在你那兒,你就養著它吧,它是你的了,我不會再以看它的名義來打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