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修仙者？」對方眨了眨眼。
「每隔一段時間會有飛舟過來拋屍，待它離開前你找機會登上，應該就能出去了。」夕恆順便回答。
「據說高天人受的傷也就比擦傷大點……」一個聲音道。
她一點點行動起來，爬上車斗望起外邊景象，見此地是在西平城的郊區之外。
「正是如此。」
沉厚濃烈的陰雲浮於長空高處，隱有悶雷震響。
「沒錯，用整座城市的凡人來煉靈，倒是高效……恐怕你們整個世界的所有城池，都安裝了這類設施。」白髮少女輕語。
今侑揉了揉眼睛再睜開，只見一個身穿黑色長袍，散著白髮的紅瞳女子虛影忽地顯在眼前。
同時講述，有著美好道德與心慈好善的高天人稱她不過只是受了點擦傷，墨控靈身機關照料有加，已經恢復。
這一日，幾具賞金客的屍身也已經被送去了所謂的歸樹生死輪迴。
到了半途，道路周邊逐漸顯現出許多被吸干。只剩下緊貼骸骨的灰黑皮肉的屍身，零零散散地擺置在地。
「你是，其他世界的人？」
于微弱的運轉聲里，迅速朝地底游去。
她捂著刺痛的腦袋繼續看向四周，又見到了之前與自己同隊的幾名熟人。
「說味如嚼蠟，都算是把事實美化了幾十倍的好評了，要我說這東西就是——」今侑終究還是沒說出那個字，只又輕咳兩聲，擦了擦嘴巴繼續動作。
行舟機械般地自動運轉，遊盪在通往更下層的道路間。
這類報道一出，無論網路還是現實組織都紛紛開始吶喊支持正義，對襲擊高天人的賞金客這一身份進行瘋狂的網暴攻擊。
另外三隻啟動自動防衛模式朝火銃響聲位置刺去——即便它們所需守護的主人已經身死。
她對這種死氣，與周邊這番屍骸群山之景相當熟悉。
這些屍體的血肉枯萎地更快，半具都已枯萎。
白髮少女靜靜看著她，表情沒什麼變化。
「平時沒辦法這麼快捷，但這些人都死了，血液幹了，所以只要與身體安裝件匹配就能換。」
見舟上沒人理他，這人便拍了拍旁邊同樣身為飛儀師的隊友：「你說呢？」
「被涅槃火卵附身的人沒那麼容易死。」夕恆直說道：「我便是你從那什麼公司里盜出的琉璃火，如今你我在同一副身軀之中……當然，主意識是你。」
「遊絲、岡鬼、掮客還有那個劍飛儀師……都，死了？」
「抱歉……我知道你救了我，按理說我該回報，但是我得活著，我必須活著。」
於是並未回答對方的問題，只反問：
這裏除了雨打與悶雷顫聲，一切平靜寂靜。
夕恆的虛影慢慢蹲下，手指撫摸在地上的枯萎殘肢，隱隱感知到這地方有相當濃郁的死氣封存。
雨聲嘩嘩，掩下了一道靈光火銃的襲擊聲。
「得罪了高天人，這麼痛快死了也算
ｈttps://ｗｗw.hetｕｂｏｏｋ.com.ｃｏm好事。」
「這叫靈身。」對方默默回答：
「歡迎來到森羅西域最自由的城市，西平。」今侑對坐在行舟頭部的白髮少女說完，又對自己說：
等了兩分鐘，她才吐出一口氣道：
「該走了……」
接著，幾名全身黑色勁裝、肉身四肢都已被改造成靈身義肢、有弱靈光護盾的身影排成隊列迅速靠近。
「琉璃火？」
「屍骸，靈力？」對方恍惚片刻：「這裏，是歸樹之地？」
「周邊沒有靈光波動，一切正常。」
仰頭，可見高處遠端的石塊與濕土，腐敗與成堆屍體的古怪臭味落在鼻尖，幾乎令她本就虛弱的身體再嘔吐出來。
旁邊另一人低聲接話：
只見灰黑色屍骸堆積，一座連著一座，宛如群山蜿蜒。
幾乎只一瞬間，一根飛儀便碎成兩半，好似破碎玻璃般插在地上。
周邊荒涼枯燥，只有零零散散的乾枯樹木栽種。
「多謝。」對方於是便坐在屍山山腰靜等起來，同時默默盤算起之後計劃。
「無論多少次……還是這麼噁心。」她咬牙道。
各大媒體七嘴八舌的報道，著重強調誇讚墨控靈身機關的執行能力與行動速度，還有對我們的領袖高天人無微不至的關心與盡心竭力的耿耿忠誠。
灰發少女的身軀，與另外幾具當初隊員的屍身，一同癱在行舟之上。
抬頭，遙遙可見雨霧當中，正屹立著一座亮有光輝的大型城池。
它將所承的十幾具屍身傾倒墜去，便轉頭再碾過周邊屍骸離開。
外界的細雨灑在宛如屍體般一動不動的少女身上，沉悶的空氣落在鼻息，還是首次顯得如此清新。
今侑搖了搖頭，又把手臂再拆開丟棄。
各大公司出面發布公告維護正義支持高天，並捐贈諸多靈元，以勞神耗損費為由贈予逗留在下方凡世的高天人。
「真難看。」
「果然，你們世間雖大多只是借用靈力的凡人，但也必定也有真正的修鍊者。」夕恆點頭：「只是沒想到你作為凡人，居然也知道修仙之事。」
「那麼，你又是誰？明明沒死，為什麼會來到這裏？」
它轉過頭拋落起承載的大量新鮮屍體，正要離開時，一名灰發少女悄無聲息地爬上了他的舟斗。
其中有偵查、前鋒、近戰與遠距離狙擊成員，皆是訓練有素，顯然是墨控靈身機關培養的特戰精英隊伍。
對方凝神注目，沉默數秒似要看穿她的底細。
不過沒多久，一切又恢複原狀。
「理論而言是如此不錯。」夕恆點頭：「可換到眼前，卻是差了。」
越往深處，骸骨便越多。
「那，你為何要來這方世界？」
有些被行舟的木輪一遍遍碾壓，成了貼在地面上的乾枯粉塵。
行舟徐徐撤離，灰發少女則躺在上面，靜靜仰頭看著www.ｈetｕbｏｏk.cｏm•cｏｍ灰石與土壤構成的天花板不斷後退，載著她離開這片過於寬闊的地下墓地。
眉下，淡紫色的眼瞳晶瑩閃爍，倒是更添幾分神采。
逐漸，她本就少了半截的左臂又徐徐枯萎，朝周邊已經失去血肉的枯萎屍骸的手臂模樣轉變。
「你不也沒死么？」
很快一切結束，隊伍將屍身乘上飛舟收隊，一人嘖聲道：「這小姑娘倒不賴，瀕死間還能把對面兩人宰了，恐怕是到五級飛儀師的認定標準了吧？」
「我又活著回來了。」
「聯合丹品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是為了提高口味丹銷量，刻意把這種所有平民都得吃的飽食丹造的越來越噁心。」灰發少女冷哼一聲。
軲轆兩聲，義肢從屍堆滾下並停在遠處。
「嗯。」白髮少女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出來：「不過你的神識太弱，又與我貼得太近，哪怕我不願，你的意識也必將逐步衰弱，最終由我佔據身軀——或許一年、或許兩年。」
「你可知曉，天地靈氣是自何處而來？」
地下墓地。
她正望來，以清聲道：
而後，旁邊寬厚的樹根感知到了嶄新屍身的到來，送來了一條條觸鬚似的金線。
「嗯。」
「目標盡數身死，已確定身份——西平城衛通緝人員，四級飛儀師今侑、駐陰區掮客『臃虎』廣徠，四級飛儀師庸憭。」
而後平穩了幾次呼吸，才開始轉望四周判斷起自身處境。
片刻后，又聽到對方說話：
半分鐘后，她好似做了噩夢般忽地睜開雙眼，被驚醒似的大口喘起粗氣，身子撐起直接扯斷了左手上臂與金色觸鬚的鏈接。
「大森羅總有三十六座城市，其中每座中央皆立有高天，高天之上儘是修仙長生之人。」
小隊再度展開大範圍搜索，通過所攜設備逐漸摹繪出案件畫像。
並且她原諒造成這場危機的兇手，並未使用高天人的特權使襲擊者們碎屍萬段永不超生，甚至還親口下令將屍體安穩送往神木之下歸樹，允許他們重入生死輪迴，下一世做個善人。
今侑還沒理解周邊景象，立即掩唇猛咳兩聲。
「……」
骸骨們歪著頭顱，以空洞的眼瞳注視著代表死亡的黑灰色行舟一遍遍掠過。
「如果之後能有做到，我可以給你找副身體……但現在，無論幹什麼，我都必須從這片地獄出去……活下去。」
不過多久，今侑再找到一隻左臂插在自己身上，但枯萎的上臂已經無法輸送靈光，再怎麼完整的左臂義肢都已不能催用。
直到她爬過十數米，終於在一具已經枯萎地只剩頭顱還算有人樣的屍體身上拆下了一根小腿，把自己被毀壞的腿部卸下，而換成對方的。
終究回答：「靈氣乃天地陰陽升降，日月精華相融，天氣地氣交媾，隨萬物而生而誕。」
「收到，靠近目標。」
朦朦雨和*圖*書霧給西平城中不斷閃爍的諸多光彩與投影廣告添了層霧靄濾鏡，遙遙望去好似海市蜃樓般的幻境。
「不應該呀，丹藥就算煉廢也不至於到這程度。」夕恆輕點下巴。
夕恆很慶幸自己至今也未重聯這具身體的嗅覺與味覺。
大雨惶惶。
「我曾經，也是高天人。」
「怎樣，是想辦法把我挪出去，還是就當你死了，把身體讓給我？」
幾分鐘后，隨著義肢一陣抽搐過後，她左腿終於勉強可以動彈。
行動起來也是相緩慢，每用自己僅存的右手撐著身子往前挪一米，便需要耗費相當大的氣力。
「真有那麼難吃嘛？」
西平城迅速回到了它本該有的模樣，有關高天人的風波只好像一場幻覺般留在了西平城事的記錄里。
甚至，除被稱為瘋子幫的紅蓮幫之外，各大黑幫組織也開始在輿論上呼籲不再與駐陰區掮客與賞金客交易，只求能在高天人眼裡留下一丁點印象。
「我在那邊的修行境界無法提升，只能試著飛往其他界域修鍊，因緣巧合來此界域罷了。」夕恆擺手。
夕恆看著對方靠近到旁邊的屍身，開始一一檢查屍體所安裝的靈身，口中喃起損壞二字。
「莫再討論了，把這幾人送去回歸司，咱們今天的活就結束。」
「我們所用的靈力，是從屍體裏面榨出來的？」今侑緩緩環望四周：「並且死後也將來到這地方，被榨成靈力？」
「嗯……高天人有修鍊之法，能引氣入體匯成漩渦、結成金丹、元嬰，偉力驚天動地的，長生數百年歲。」今侑說有關高天之事時，心神總有動蕩：
第三日高天人離開，外城各大幫派就該火拚的火拚，繼續他們的敲詐勒索、販賣非法丹品、行舟盜竊、入室搶劫與人口買賣等事業。
而後她又站起，搖搖欲墜地繼續走向另一具屍身，再卸下一具看起來相當粗糙的右腿裝在自己身上。
「不顧現在，我只是個連市區都進不去的凡人賞金客罷了，想安穩活著就得竭盡全力。」對方撐起身子：
參与者盡數身死，那些膽大包天的犯罪者屍身也已經送去回歸之地。
「無論如何，既然上了這道，你就該做選擇了。」夕恆問：
單手撐起身子后，她步履平穩地在屍山上慢慢行走起來。
「怎麼說呢……你周圍這片屍海並非地獄，而是靈氣的製造工廠。」夕恆已經看出：「此世上位者將死屍拋置於此，以樹根汲取、煉化血肉與屍骸本身之靈，以死屍供養上界營養。」
看到手心暗紅色、幾乎凝固的血痰，她又暗罵了句。
「我之前應當是死了……只是不知為何又活了過來。」對方猶豫道。
「我要活著！」今侑把枯萎左臂猛地一甩，下臂那灰白的靈身義肢被砸得分離摔落。
轟隆聲間，閃電將長年累月昏暗的大地點出一瞬通亮。
「再檢查一遍，周邊wｗw.hetｕｂｏoｋ•coｍ.ｃｏm所有痕迹都別放過，最好能搞清楚他們怎麼死的，今天這活計可與高天人有關。」
她說：世上各地或多或少都有大逆不道之徒，西平城絕大多數人依然是道德的，正義仍掌握在文明手裡。
其中那名灰色短髮的癱倒少女，心臟毫無預兆地跳動了下。
觀察周邊模樣，自語起要如何從這片屍海中掙脫出去。
城中某處不起眼的大型垃圾場上，三個身影倒在邊緣空地，一座方形黑舟則穩穩滯在遠處。
兩個時辰過後，行舟終於升至高處，從漆黑的隧道之中穿梭而出。
「你還沒死。」
殘壞的身軀雖有枯萎破損，卻帶來種特別的美感。
「一般吧，有些也不見得多好。」夕恆想起火獄的死境，其中屍海倒與周邊景色相差不多。
不過乾咳幾聲后，便發覺自己空無一物的肚子根本沒什麼東西能吐出。
「什麼意思？」
其中一具蒼白消瘦的屍體砸在灰發少女的肩側，使她全身忽地一顫，微弱至極的心臟猛地跳動起來。
「是。」
……
真正抵達時，兩人蹲下以瞳中靈眼一遍遍掃描，接著確認道：
這時，今侑才掃見了自己左手上臂也已枯萎，下意識道：
「只要有一點影響，就必須有人為此負責。」隊長說：
靈光構成的七彩霓虹廣告牌與各個高樓散出的淡金輝光相襯相映，散發靈光的飛舟好似螢火蟲般飄動，大型投影廣告的光彩不斷變換，于朦朧的霧氣中，諸多光彩隱約融為一體。
「義體都可以這樣隨插隨換的么？」旁邊的白髮少女看她步伐已經平穩，忽地問道。
她說著時，從一副較為完整的屍身衣著里摸索出了幾顆飽食丹，捏起一顆便毫不猶豫地送去口中。
「世界之外另有外世么……原來火蓮幫的宣傳沒錯。」她自語道：「外世是怎樣的呢？會比我們更好嗎？」
她身姿瘦削，整齊的灰色短髮剛好落在頸上，前發半遮美貌線條分明顯得硬朗。
經過回歸司的一系列流程，與墨控靈身機關最快速的案件處理，不過寥寥兩日，事件便已定論。
從未見過的寬大的樹根伸出無數金色觸鬚，連在每一具還未完全化成枯萎屍骸的肉體，汲取點點靈光，並將血肉也化成它的營養。
「化神之境？似乎是這個名謂。」對方呢喃道：「不知究竟是何光景。」
空中有僅存的三四根雙刃飛儀因未得命令而規規矩矩地旋動，其表面靈光微微閃爍，似是很快就將失去能源供給而墜落。
「這裏便是地獄？」她自語道：「我也已經死了？」
「……」今侑愣住片刻，隨即半撐起自己虛弱的身子，警惕作問：「這是哪？你是誰？」
恐怕過不了多久，對方心神就將衰弱至深，這具身體的所有權也就歸她了。
緊接著，便捂著面龐，緊皺眉頭面色扭曲地將其咽下。
不過，自己的神識更強許多和_圖_書，會自發侵蝕對方的心神。
再幾道輕響后，飛儀被清理完畢。
「高天人，便是修鍊之人？」夕恆只想補一下世界觀，對此人的故事沒有太多興趣。
過了會，她看向一旁稍有些模糊的白髮少女，問來：
不過多久，又一輛行舟駛來，將更多的屍身傾倒落來。
磅礴陰雨被飛舟表面的靈光護罩阻隔，守著當中隊伍與其後三具屍身。
她能清晰感到，自己在對方意識清醒時難以佔據這副身軀。
這些人或持統、或持弓弩，有的周身懸浮八卦爐和飛儀等武器，行動有序、步伐規範迅速。
遙遙可聽得爆炸與戰聲自靠近的城郊傳來，帶著純粹的怒罵落在耳邊。
白髮少女在旁默默思索，沒有多言。
「其他凡人不懂修鍊為何物，我較為特殊些。」今侑仰頭看去上方，視野間只有漆黑的土石頂，細語道：
「這是……哪？」她轉目四望，周邊除了屍體就是屍體，幾乎見不得外物。
漸漸，承載著灰發少女的飛舟也靠近在了樹根一旁。
「咳——」
雨水播在三具一動不動的人形，其中一人全身都被平直切成兩半，大量鮮血連帶著內臟、腦漿與脂肪沉淪在地，給這片已被雨打濕的地域添上了層濃鬱血色。
「化神。」夕恆說出兩字。
接著，她便只剩單一個右手撐起身子，幾番喘息后，朝夕恆道：
話音落時，她眼前視野忽起一陣閃爍，立即模糊不清。
她聲音虛弱，一頓一頓。
一時間，原本混亂的西平城竟因高天人一事帶來了幾分表面上的平穩安定。
這一身影並不清晰，只得看出些大概形態，連五官模樣都看不清晰。
「……所謂的歸樹生死輪迴，便是如此嗎？」她苦笑兩聲，見夕恆沒有敵意才慢慢蹲下。
「她的飛儀型號小，做不到將臃虎一刀兩斷的效果，或許還修有武技，在瀕死時悟了劍氣。」對方回答道：「不過死都死了，天資再如何高也會化為一瓢塵土……做賞金客的基本都是這一結果。」
兩天後。
「而被稱為『中心之城』的長平京里，更有著『至高天』存在，據說上面甚至有一修者成就了元嬰之上的境界。」
屍山之下，飄來了運送屍體的黑灰色方形行舟。
……
白髮少女歪了歪頭，沒有多言。
不過吃了東西，終究是讓她回復了一些氣力。
這一下用了她本就不多的力氣，揮出之後又氣喘吁吁起來。
「……」今侑沉默在場，似是一時間難以理解。
逐漸，零散骸骨堆成小山，圍繞著一塊寬闊樹根又扭曲成蜂窩似的橢圓。
「艹，我就不該接這爛活。」
幾人在雨中迅速穿梭，又經幾番試探，確定不會再遇反抗才分派出兩人靠近收屍，剩餘各做掩護。
因雙腿靈身義肢都已作廢，她只得勉強跪在屍山上一點點爬動。
金線扎在灰發少女的左臂，點點靈光便隨之從肉身流逝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