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碳酸

二毛他們就是當初秦天口中,因為初中一場籃球賽去堵程燃,結果被程燃揍哭的那幾個人。
趙知著抬頭一看,猜測眼前應該是個碼頭。
站在家門口,趙知著接過袋子沒說話,直截了當地打開口袋給程燃看——薯片、巧克力、曲奇、軟糖……無數種零食數不勝數,還外加一個全家桶。
趙知著滿意地笑了。
席夢思床墊帶給趙知著久違的「再世為人」的欣慰,也給了她更多對於生活的壓力。
第十七個生日,第十七塊石頭。
程易華笑道:「力氣有長進啊,打開看看?」
「桃桃!再不畫顏料要幹了!」臨河小石灘上,一溜排開的畫架板凳,還有放得東倒西歪的各色外套和畫袋。
甚至出門的時候她沒忍住還去KFC轉了一圈。
「好,那我就考全市第一。」程燃看著程易華說,「只要我考了全市第一,您就不能再干涉我。」
「嗯。」程易華滿意地點點頭,「不過龍溪地方小,即使一中是重點高中也不要掉以輕心,你現在和同學比較也沒什麼必要了,要多和自己比。」
杜歡顏留下來的錢越用越少,原本趙知著是要把這錢拿來當大學學費的,現在看來是遠遠不夠了。
得,誰也別嘲笑誰吧。
最終,那輛哆啦A夢牌小電驢伴隨著兩聲清脆的「嘀嘀」亮了燈。
接著,趙知著久違地安安靜靜地做了兩套題。她起身捏捏脖子,在客廳轉了兩圈,發現還不到下午五點,於是拿了鑰匙準備出門。
程燃眼皮一抬,竟然真的乖乖走過來了。但趙知著沒想到的是程燃突然把自己扯到他身前,然後盤了盤……她的頭。
「那誰懂?」
「好看欸……知著你看,還能看到日出雲海。」游桃桃把手機遞給趙知著看。
程燃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程燃到底覺得還是太跌面兒了,一把將小電驢的鑰匙揣了回去,把趙知著推了出去,說:「我們還是打車吧。」
只見程燃家的車庫敞開著,裡頭停了兩輛車,一輛是從前那輛熟悉的摩托,另一輛則是秀氣圓潤的小電驢——車頭還畫著咧嘴笑的哆啦A夢,藍盈盈的。
窗外一班的其餘同學:我們班第一第二這個關係啊,嘖……
下午三點,微風穿過春日的陽光,吹動連綿的古樟群,於是星星點點的光斑從河面一直延伸到古街上來。
程易華和駱雅到的時候,程燃把准了時間正端著洗好的果盤從廚房出來,然後趕緊放好盤子走過去接爸媽的箱子和背包。
周六,趙知著正窩在沙發里看書,門外由遠及近踏來一串腳步聲,還有行李箱滾輪的聲音,帶著些許風塵僕僕的味道。
「那行,吃的時候桌上給我墊好衛生紙,尤其是冰可樂杯子下面,另外不許掉任何殘渣在我地板上,沾了油的手也不允許碰到任何傢具。」
趙知著一骨碌爬起來,重新撿起書做題——書中自有黃金屋。
「知道這是什麼嗎?」他爸問。
「房子都租好了。怎麼,說你兩句還真不認我這個爸了?」趙保剛也在電話那頭陰陽怪氣。
「挺好的。搬了房子自己一個人住。」趙知著正翻著書,問心無愧地快速回答。
「這怕什麼!我們有燃哥啊!」秦天一把攬過程燃的肩,「燃哥幾年前就跟著他爸媽把貢嘎都走了一遍,區區千八線算什麼。」
程燃搖搖頭。
「我們國家的金紅石供應嚴重短缺。」駱雅補充道,「只能依靠進口或者人造金紅石,所以這次礦床的發現意義非常重大。」
趁著大傢伙過年都過瘋了,趙知著經歷了一整個寒假日日夜夜的洗禮,苦讀聖賢書,然後一舉奪魁,甚至還踩了年級第二的程燃整整八分。
駱雅這時候也洗完手出來了,接著丈夫的話說道:「這是我國繼河南方城和湖北棗陽之後發現的第三處特大型金紅石礦床。他們這幾個隊長副隊長興奮得年都沒過,寫完報告就往上頭髮,現在已經開始準備開採了。還好有這個空當我們才有空回來看你,這塊石頭也是你爸https://m.hetubook.com•com寫了好多報告冒著大不韙給你帶回來的。」
游桃桃道:「他們坐一路車?」
「我覺得他們應該更想去爬山。聽說他們幾個琢磨著今年夏天要走千八線,估計是想找你學點徒步的經驗……」
「走吧。」程燃雙手插兜對趙知著說。
「你想去徒步?」李向陽問游桃桃,「但感覺挺危險的。」
冰箱里幾近空空,這點吃的看來根本撐不了多久,下午還得去超市一趟。
她笑著回頭:「許願石欸,壽星不來盤一盤?」
龍溪的春天時晴時雨,但還是天色如洗,光線明麗,比冬天的時候多出幾線生機。
接過他爸的背包的時候差點墜到地上,程燃趕緊使勁勒回去。
程燃費力地咧了咧嘴,安慰道:「沒關係的,媽,我又不是非吃蛋糕不可。另外,爸媽,我說真的,我絕不搞科研。」
女孩發現自己的同伴竟然停在了接色這一筆上,不由得心急,探過身子去把人拍醒。
但是什麼都沒有,只有程易華又說道:「那我考考你這年級第一,金紅石里含量最高的元素是什麼你知道嗎?」
兩人想著避開人群,於是便往居民區那邊走去,兜兜轉轉,最終停在了古村的河岸旁。
但要是程燃不主動說,趙知著也絕不會主動問。兩人就這麼雙雙插兜沉默地走著,儘管世人的悲歡並不相通,但只要你身在人間,就一定會被這萬物治愈。
程易華沒反應過來:「不是你訂的嗎?我沒訂啊。」
「嗯。」程燃端著剛在微波爐里熱好的炸雞從廚房走了出來,「全是我爸媽給我的生日禮物,你面前那塊雞血石是前年的。」
於是在這位師傅油門一踩的奔放下,趙知著猝不及防地倒進了程燃懷裡,砸了滿頭滿臉的棉襖——好、好軟啊。
正式開學之後就進入了三月,雖然江南正兒八經的陽春三月指的是現如今的四月,但已經隱隱有氣溫回升的感覺了。
趙知著連驚呼都沒來得及,只堪堪踩上運動鞋,撈過玄關上的鑰匙,轉眼就到了樓下。
不知過了多久,師傅終於把車停了下來。耳邊的風聲一止,其餘細碎的雜音便慢慢傳送過來,人聲嬉笑,水流涓涓。
也許是老天爺看在程燃今天實在太憋屈的份上,他隨手一攔,竟讓他們叫到了一輛跩上天的計程車。
就在她猶豫是一鼓作氣提回去,還是把東西放下來先休息一下的時候,程燃打球回來了。
新翻的這頁書還沒讀完,隔壁就傳來咚咚噹噹的響動和說話聲。平時沒人不覺得,看來這老房子的隔音確實不怎麼好啊。
但秦天說的話被來找趙知著玩的游桃桃聽見了,她轉過頭去問秦天:「千八線是什麼?」
她盯著程燃不說話。
程燃一手攬著球,一手輕輕鬆鬆地提著袋子,卻被她盯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目不斜視,磕磕絆絆地說:「不……一起回家嗎?」
「我當年高考的時候是全市第二,你非要比的話,那就考個全市第一給我看看。」
「……」
程燃卻沒有正面回答她,不置可否地糊弄過去:「還行吧。」
「欸,剛剛那不是6路車嗎?知著你怎麼不上去?」游桃桃還是咋咋呼呼的,過個年下來好像又胖了一圈。
結果沒承想成績一出爆了一匹黑馬。
趙知著還是懶洋洋的樣子沒說話,把程燃的外套還給他。有陽光直射的地方很暖和,程燃沒有重新穿上,只是把外套鬆鬆地系在肩頭。
可能因為是周末吧,天氣又好,大堰鄉人還挺多,拖家帶口帶孩子出來閑逛的、組團出來春遊的學生,還有一些來旅遊的年輕人。但是最多的隨處可見的竟然是支著畫板畫架寫生的人。
趙知著有潔癖,除非當著她的面用消毒液擦一遍這石頭,否則就是靈驗到能立地成佛她也絕不會碰一下。但這並不妨礙她用來cue程燃。
說話間3路車來了,一直低著頭玩手機的程燃一言不發地隨著人流擠上車,然後趙知著在眾人目瞪口呆中hetubook.com.com緊隨其後。
對面是低矮的山坡,黃昏的暖色把山頭染紅,逐漸有人家的炊煙裊裊升起。
「咳,最近……怎麼樣啊?」老人估計也是被迫打電話過來的,支支吾吾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趙知著於是把頭昂出鶴立雞群的姿態,挑著書包從人群中第一個走進了教室。
雲母石、豬肉石、瑪瑙石……旁邊還有小卡片標明是哪一年挖于哪個地方。
程燃看著趙知著為了學習心神不寧的樣子,突然想皮一下。於是他笑著接過麵包,狀似隨意地說:「那就……祝我高考拿市狀元吧。」
一個人的舒心日子過了幾天,直到大年初五,趙家人好像才終於想起趙知著,給她施捨了個電話,還是沒有參与那場紛爭的爺爺打來的。
趙知著啞然失笑,歪頭看著程燃不說話。
不過才過了一個學期,小學雞們就已經變身蘆花老母雞,嘰嘰咕咕鬧個沒停,誰也不把開學考當回事。
即使是在大冬天,男生運動過後依舊熱氣騰騰,程燃一手抱著球,只穿著衛衣牛仔褲,連外套都沒披一件,彷彿活在秋天。
然後他倆遠遠地又對視了。
趙知著轉過頭去,攏了攏頭髮目視前方笑著:「那謝謝你啊,野原新之助同學。」
經過那一走,經驗確實是有了,但要讓程燃帶著一群嬌生慣養的未成年去徒步,還是算了吧……
下二十個吧。
「嘖。」程燃皺了下眉,跨上台階,一把抓住還在人群中掙扎的趙知著,把人扯下了車。
趙知著抬起頭來,滿眼「你死定了」的不敢置信。
「條件有限就別嫌棄,我好歹還挑了個圓麵包。」趙知著將那袋麵包托在掌心說,「生日快樂。」
「市狀元?」趙知著睥睨,「上次你連我都沒考過吧。」
趙知著一臉「你膨脹了吧趕緊清醒清醒」的表情看著程燃:「晚上我不得學習?」說罷又催促他,「趕緊許願。」
從小區到家門口,短短一兩百米,感覺像走了個長征路線。
龍溪對於趙知著來說原本就是個陌生的城市,在市區里的時候倒沒覺得它和其他三四線城市有什麼區別,但若往它周邊再走走,江南的小橋流水便會慢慢出現。
果不其然,程燃又從包里掏出一塊石頭——這次的石頭足有幾十厘米的直徑,難怪這麼重。
「爸,我沒說我一定要去做科研吧。」程燃笑了笑。
程易華也沒了吃飯的心思,乾脆起身。可能太久沒回家都不習慣坐這種有靠背的椅子了,凳腿在地磚上生硬地一拖,發出刺耳巨響。
程易華等的就是他不知道,放下手中的茶杯開始講起來:「這是我從含金紅石的石英脈里給你抱回來的。從前年開始,我們就不停地搜尋金紅石的蹤影。直到今年年初,我們隊終於在塔里木邊緣的桑株水庫一帶找到了一處還未完全露出的變質岩。裏面有一條石英脈,金紅石的含量極高!」
「對了,小燃,還沒問你上次期末考得怎麼樣?」駱雅問。
「謝謝爸媽。」程燃倒是很平靜地笑了笑,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上自己剛剛擦試過的博物架上。
全國各地的景區故事,大同小異。
「怎麼這麼多畫畫的?」趙知著問。
「燃哥!」秦天像小炮彈一樣衝到程燃座位前坐下,眉飛色舞道,「下周末你生日,二毛他們說要給你撐場子,問你是把恰恰包下來開黑,還是一起去爬陽鳳山?
趙知著盯著程燃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心裏發誓如果他敢說出一句嫌棄的話,就一定會弄死他。
寒假的時光快得驚人,一轉眼元宵也過了,又到了開學水平考試的日子。
怎麼,我這顆剛考完年級第一的腦袋,在你眼裡就是個石頭?
趙知著和程燃明明是前後腳上的車,但完全見不著對方的人,目之所及都是密密麻麻的腦袋。夜晚公交車車廂的頂燈照下來,和眾人低頭玩手機的反射光交織在一起,搖搖晃晃,讓人頭暈目眩,認真上了一天學的趙知著閉上眼睛休養生息。
程燃:「那還是m•hetubook•com•com去我家吧……」
程易華嘆了口氣道:「是二氧化鈦,所以金紅石是提煉鈦的重要礦物原料。軍工、航天、航海、機械化工之類的無一不用到它。」
渾身不自在,昨天傍晚在陽台上的驚鴻一瞥歷歷在目。趙知著強行忍住扒拉頭髮的手,希望髮型沒有亂掉。程燃乾咳了一下,把衛衣下擺向下拉拉好,生怕再次露出什麼不該露的。
見趙知著不回答,趙保剛面子上掛不住,於是無名火又上來了,氣急敗壞地一連說了幾個「好」。
趙知著望著鍋里咕嘟咕嘟翻滾的沸水,在心裏琢磨。倒出二十個餃子,半個袋子就空了,鍋里的水也不叫沸騰了。
趙知著:「???」
這兩人誰也沒明說,但在中國人一來二去的飯局交際中沉默地達成了一個共識——誰也別向外透露他倆目前的鄰居關係。
但趙知著可沒精力再耗下去了,她換了只手拎袋子,松泛著被勒出紅痕的掌心往前走去。
「去你家。」
「你冷嗎?」程燃問。
「絕不可能!」程易華立馬接上,義正詞嚴,「爸爸媽媽怎麼會讓你選擇錯的路,你還不懂什麼叫正確的選擇!」
高低起伏的青石板被踩在腳下,一眼眺望過去,枕河而建的木樓層層疊疊看不到頭。
程易華倒是注意到了,打趣兒子:「吃這麼點就吃飽了?那你這體質以後搞科研怎麼撐得住啊?」
當然這樣毫無節制的後果就是差點累死在從公交站台回小區的路上。趙知著從提改為背,又從背改為抱,氣喘吁吁。
「你這話什麼意思?」程易華問,「我們把你培養得如此成績優異你竟然不去做科研,那你想幹什麼?」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錢夠不夠用啊?」老人打電話一般都開著免提,趙知著還沒來得及回答,那邊就傳來王桂英的斥責聲:「你問她這個幹什麼,這死丫頭有錢!你還上趕著給她送去啊!」
程燃在眾人還在唏噓的時候第二個走了進去,低頭笑著穿過人群。他一進教室就接收到趙知著帶著警告的眼神,所以還是選了個和她隔了兩組的座位坐下。
「去你家。」
「往反方向走吧。」程燃推著僵硬的趙知著趕緊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如果不是在家切實地聽到爭吵的聲音,趙知著絕不會認為程燃心情不好。
「許願石……」兩人走著走著,離開了商業中心街,視野突然開闊。古舊的木質系船樁旁邊杵著一塊半身大小的巨石,已經被人盤得像鵝卵石一樣光溜了。
「別想那麼多,要上課了。」程燃冷靜地打消了這一行人的積極性。他那時候能走下貢嘎全靠爸媽他們那支科考隊,走到難走處連背帶拖的,當時也是隊里的臨時決定,他無處安置,只好跟著一起了。
「那你爸媽對你還是挺上心的。」趙知著跟著程燃走過去準備開飯。
大概生活了十幾年的房子還是不一樣吧,東西雖然多但是不亂,滿滿的生活氣息。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隔開客廳與飯廳的那堵博物架,上面擺滿了大大小小花色各異的石頭。
程燃食不知味,好像沒吃幾口就吃飽了,便放下碗筷等爸媽。
「你可以試試。」程燃說著也扯開了可樂的拉環。
少年靠在大開的車窗邊,皺著眉,好像懷中藏著一把長槍,而前方等待他斬殺的是那隻啃噬世界之樹的惡龍,只要他奮力一劈,諸神黃昏便不會來臨。
誰料門一開她就被程燃捏著手腕牽走了:「坐什麼坐,陪我出去兜風。」
一頓飯過去,小區里都沒人了。趙知著看看手機時間,還打算回去背書做題,於是擺擺手跟程燃告辭。
趙知著本來也在學習,猛不丁手機屏幕出現在眼前,天空藍得澄澈開闊,雲海翻滾,日出其間。春日的風帶著花香一吹,彷彿整個人都新生了,帶著對遠方和自然的嚮往。
程燃笑了,有時候搞科研的人還真是一根筋。他說:「那怎麼才叫比您優秀?」
但與之前那些特徵明顯的石頭相比,這塊岩石其貌不揚,應該還沒切割提煉過和-圖-書,程燃也看不出多餘的什麼。
趙知著的拒絕還沒說出口,程燃又說:「香辣口味蝦仁拌面和小吊梨湯。」
3路車的擁擠趕得上S市地鐵的早晚高峰,往往在到龍溪一中之前就塞得差不多了,還得再上來一大幫學生。
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
「行……」
趙知著立馬笑了:「我來。」
程燃微微彎腰在她耳邊說:「別動,游桃桃在你後面。」
古人誠不欺我。
到底還是文化家庭,沒有歇斯底里的爭吵,也沒有到字字誅心的地步,雙方各退一步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這是大堰鄉碼頭。」程燃把手機掏出來付錢,示意趙知著先下車。
秦天撓撓頭:「據說是條比較有名的徒步路線,從我們這兒的陽鳳山開始,一連爬十幾座山,挺難走的,你可以搜搜看……」
程燃沒答話,笑著看向趙知著走遠的背影,回頭一看,那夕陽果然又圓又黃,像極了橘子。
程燃跳下車后發現趙知著還沒下來,於是一巴掌按住了想要關閉的車門。
接著沒幾秒趙知著的家門就被人敲響了,她微微一笑,懶洋洋地走去開門。
下課的間隙,出去溜達四處活動的人也多了起來。
「爸媽,過來吃飯吧。」放好石頭,程燃招呼他們吃飯,四菜一湯被他用其餘的空盤子蓋著,還熱著呢。
之後兩人一路無話,各回各家。
程燃看著他爸媽一筷子一筷子有條不紊地夾菜,他們說什麼他也不在意,只是每一次張嘴,他都以為他爸媽會問問這菜是買來的還是他做的?是會說兒子辛苦了,還是兒子長大了;是會說好吃,還是給他夾菜說你也多吃點。
程燃搖搖頭,高中化學和地理並未學這麼深。
程燃抱著包坐在沙發上打開,他爸笑眯眯地喝起兒子剛泡的茶,等待著解讀。
她打趣游桃桃:「怎麼,你喜歡他啊?」
但兩家的客廳僅僅一牆之隔,縱使聽不清具體在講什麼,也聽得出是爭吵的振幅。
與此同時,李向陽戳戳游桃桃的胳膊:「你家車來了。」
一鳴驚人。
「你自己選擇的你自己別後悔!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也不會再管你!」
「小夥子你下不下?」暴躁的司機透過監視器喊話壓門的程燃。
這一拍把游桃桃的心神拍了回來,那個女孩卻八卦起來了,看向游桃桃剛剛目光鎖定的地方——和她們看起來差不多大的男生女生站在一起,從這個角度看不到臉,但就身材來說已經是極品了。
駱雅也嘆了口氣,說:「小燃,你也不要故意氣你爸爸。爸爸媽媽也沒說非要讓你走我們的老路,你不喜歡地質還有很多其他的方向可以選擇啊,比如物理、數學什麼的都可以。」
從龍溪一中到地質勘察大隊宿舍,途經七八個站,但還是上得多下得少。
但神奇的是,肉肉在她身上一點不顯油膩,只是可愛。平齊的黑色發梢正好掃在臉頰上,襯得臉蛋像糕點一樣,又香又軟——趙知著已經捏了好多次了。
趙知著轉頭看去,程燃不知什麼時候快步走到她旁邊,一言不發地接過了她手裡的袋子。
「年級第一。」程燃言簡意賅。
於是,一放學又有了群眾口中的「冤家路窄」。
即使是秦天、游桃桃、李向陽他們也不能說。
趙知著沒起身去看,懶洋洋地翻了一頁書,心想大概是程燃爸媽到了吧。
估摸司機是開完這趟就能直接下班,生生把公交車開出了警匪片的氣質,車門擦著人的衣角一閉一關。
「哦……」
但程燃幾乎沒怎麼聽秦天說話,他正低頭「唰唰唰」做著題,一句話就給秦天堵死了:「哪兒都不去,我爸媽要回來。」
程易華被他氣得一噎。
她翻了個身,恍然間想到,似乎龍溪的一個基金會每年都有一項高考市狀元獎學金,一共五萬,正好解決了大學四年的學費。
雖然說和程燃做鄰居的事萬萬不能透露,但也沒必要為了掩人耳目故意繞路。趙知著隨口撒了個謊:「我搬家了。」
結果腦袋還沒完全抬起來又被程燃按下去了hetubook•com•com
接著程燃突然撐開手臂,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遞給趙知著,說:「我想開窗,你要是覺得冷就披上。」
程燃低頭不語。
有了車神師傅的加持,窗一開,初春的風便呼嘯著灌了進來,當真像剪刀一樣在疾馳中割裂著頭髮和臉頰。
恰逢趙知著出來倒水喝,愣在當場。
而他身側的女孩環抱住他的衣服,默默地把頭埋進了少年外套的帽子里——臉要吹癱了。
趙知著:「要不要來我家坐坐?」
不過這次發現的礦床對他們來說顯然意義非凡,程易華還沉浸在喜悅當中,連一向平靜從容的駱雅也很激動。
「嗡——」程燃的手機振了振。
忽然,趙知著轉過身來,對程燃說:「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動。」
駱雅盯著他看,當母親的直覺和敏銳讓她感覺到了什麼,心中湧起對家庭的虧欠感。於是她趕緊調和父子矛盾:「先不聊這些了。易華,你不去午睡會兒嗎?等會兒你給小燃訂的蛋糕就要到了。」
「嗯。」程燃一切都應了。
兩人並肩走去。
隨後「啪」的一聲,電話掛斷。
游桃桃一說話,李向陽就默默放下筆轉過身來旁聽了。
一個人逛超市簡直不要太爽,想拿什麼拿什麼,想逛多久逛多久。本來趙知著沒想買太多的,奈何架不住年貨促銷,七七八八一堆竟然也買了兩三百。
游桃桃一邊往調色盤上噴了點水,一邊納悶地撓頭:「怎麼可能,只是那兩個人看起來有點像我同學。但他倆,應該不可能吧……」
駱雅這下真慌了:「我不是交代過讓你訂嗎?我手機回來之前就壞了呀!」
「至少……至少是比爸爸優秀的人。」程易華說。
昨天做了一整天家務的趙知著累得不行,大中午起來都還沒緩過來,又累又餓。她就著《老友記》下飯,風捲殘雲。二十個餃子的分量委實有點多,這一吃不僅不餓了,甚至還有點撐。
「咳……」
沒過多久趙知著倒是回來了,手裡拎了個紅色塑料袋,裡頭是兩罐可樂和一袋麵包。
「大堰鄉有好幾個美術寫生基地,被稱為中國的巴比松村。」程燃倒是有問必答。陽光明晃晃的,他也時不時眯起眼睛,懶散地同趙知著說話。
這位計程車師傅戴著墨鏡,防晒袖套下是隆起的肌肉,嘴角叼著一根沒點著的煙,一言不發。他年輕時大概也是秋名山車神一類的角色了。
下一秒,卻手上一空。
「對國家有用就夠了嗎?」程燃終於說話了。
程燃兩眼一黑,決定回去就把那條斥巨資買的蠟筆小新聯名款褲衩扔了。同時他也不甘示弱,擠出一個微笑,回擊道:「不謝啊,小哪吒。」
程燃有些沉默,說:「其實你可以晚上回去后再買。」
「不知道,但我就是不想做科研。」
秦天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啊,我什麼都不知道。」
這話一出程易華和駱雅都愣了,他們雙雙停筷,看向程燃。
少年少女一挑眉,以可樂碰杯,易拉罐在夕陽下一觸即分。
正在喝可樂的趙知著差點無法下咽。
「還好。」趙知著直起身子來,裝作無事發生。
程燃問:「怎麼這麼重,你都買了些啥?」
「……」
但程燃囁嚅著嘴唇,抬起頭來真誠地開口:「我也想吃。」
沉默了兩秒,駱雅又說:「我們也只是想把你培養成對國家有用的人。」
旁邊還豎了塊公告牌,講述這塊石頭的前世今生——趙知著大概瞄了一眼,說是百年前一船夫出船運貨后失蹤了,他家娘子便日日在碼頭企盼,淚水滴石,漸漸地把石頭都磨平了,那位船夫也奇迹般返鄉。後來此地的船夫出船前均會來這裏對石頭許願,保歲歲平安萬事如意。
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被叫住,趙知著回過頭去,程燃說:「咳,明天過來吃飯吧。」
趙知著長舒一口氣,放下書苦澀地往床上躺倒,彈了幾下。至少環境沒那麼糟心了,不像那張木床,翻身都響。
趙知著於是起身打了個哈欠,飄回房間去了。
「一年一個啊……」趙知著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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