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路口

畢竟他們也聽說了夢姐曾經年少輕狂的歲月。
「等等。」程燃突然叫住趙知著。
趙知著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毫無察覺,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兩分鐘后,程燃衝到路口看到趙知著就及時剎住了腳步,調整呼吸向她走去。
感謝完大叔后,趙知著決定去那家智飛培優看看,至少站在這裏看來,那家機構的鋪面還是挺亮堂的。
趙知著捏緊了手中的外賣袋,狀似不經意地觀察著自己的影子在路燈下的變化規律——她身後有個男人跟了她兩條街了。
趙知著就著路燈低頭往傳單上掃了一眼——封閉集訓、名師定製、衝刺高考,名校不是夢,復讀生八五折!
這瞬間使她都忘了程燃會針線活也是值得震驚的一件事。
愜意的下午眨眼就沒了,六點的時候趙知著收拾收拾準備出門。轉了兩趟公交車,天色從晚霞遍布到霓虹閃爍。
像趙知著這樣形單影隻又全無目標的人,一站在其中就覺得萬分打眼。
「那你還這麼折騰我!」喬飛憤怒了。
下午六點鬧鐘一到,趙知著便提著她的單肩小包準時出門。沒想到門一開就碰到了許久未見的程燃,他抱著籃球氣喘吁吁地準備掏鑰匙回家。
趙知著默默地走去幫忙把門帶上。
程燃看看頭一次如此乖巧的趙知著,又看看她手裡依然緊緊攥著的外賣袋,被氣笑了:「你就這麼想吃?」
烈日打消了大部分人出去玩的心情,於是他們草草告別,坐著公交車各回各家。
這是午休后的第一節課,大部分人都還矇著,聽到聲音后揉著眼睛艱難地從課桌上直起身子來。但一看到韓娜手裡那一沓雪花一樣的列印紙,大家都沉默了。
「咳!」正當趙知著準備過去收拾證書另選他家的時候,那個男孩說話了,「媽,咱家隔壁不是托你給她家囡囡找鋼琴老師嗎……」
「韓老師!」底下有學生舉手發問了,「那您之後是帶文科班,還是理科班呀?」
程燃:「我選理科。」
背後硬幣「叮」的一聲落入遊戲機,那不停閃著光翻轉的AB面像每一個我們曾經或未來要面對的路口。
「不玩,累了。」男生覺得沒意思,手一撐坐到了廣場綠化帶的高檯子上,「你在看啥?」
游桃桃:「勝利了。[齜牙笑]」
程燃嘆了口氣,攬上李向陽的肩頭:「你不懂,這是我姐僅剩的少女心了……」
游桃桃抬起頭來和趙知著對視了一下,眼睛還紅著,卻是笑著的。
她沒有給游桃桃發微信消息,反而用了傳字條的方式。
這才是暑假該做的事。
「有啊。」
趙知著打算來市文化宮碰碰運氣找個兼職。
徒留喬飛對著毛雨軒翻了個白眼:「誰敢騷擾夢姐啊——」
萬幸秦天粗神經,被夾在中間也不覺得左右為難。反正聽不懂,他喜滋滋地開始吃薯條。
李向陽:「我也選理科。」
趙知著沉默了良久,她第一次面對一個會自行把破洞牛仔褲上的洞給縫起來的,十七歲少年。
「說了多少遍進出關門,這點冷氣全跑了!」女人露出親媽才有的嫌棄表情。
桌上的平板電腦一打開還是下午暫停中的畫面,英劇復古精緻的色調明明和這個夏天裡的十八線小城格格不入,但是趙知著的心卻像嗑了過量咖啡因似的雀躍放飛,將穿著T恤大褲衩的少年與中世紀的騎士逐漸重合。
「是了是了!」一語驚醒夢中人,趙知著一堆優異的成績單裡頭還有鋼琴證書和國際賽的獲獎證書,女人趕緊對趙知著說,「給小學四年級的孩子上鋼琴家教課你是可以的吧。小區就在文化宮的後面,書香竹韻。」
蹲守在路口發傳單的大叔把花花綠綠的列印紙往心神不寧的趙知著手裡一塞:「姑娘,補習嗎?」
趙知著:「 1。」
回到家趙知著做的第一件事就hetubook•com.com是脫衣服洗澡。提前把空調開好,洗完澡后清爽地坐在沙發上吃西瓜。
水幕從淋浴頭裡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沖洗著熱氣騰騰又蓬勃的年輕身軀,某位姑娘的大長腿如白虹貫日般出現在少年腦海,令人躁動。
趙知著看著筆下的題莫名湧上一股焦躁,在瞥見樓下那幾朵鮮紅的石榴花時更甚。
「這樣啊……」大叔沉吟片刻,接著突然一拍大腿,「啊!有了!前面那家智飛培優你去試試吧,前兩天他們還在招高考畢業生做兼職來著。」
每個早晨七點半就自然醒
每個路口花都開在陽光里
曬好的衣服味道很安心
小店門口傳來好聽的戀曲
一切都是柔軟又寧靜
日落之前斜陽融進小河裡
見面有聊不完的話題
這是最完美的一天啊
只有晚風輕拂著臉頰
總有一天我們會找到她……
總有一天,我們會找到她。
但趙知著一抬眼看他,他又飛速地把臉轉了過去。
「現在有點麻煩的就是你除了才剛上完高一之外,你初中是在國際中學念的,和我們這邊的教材不一樣,家長恐怕會有意見。」
只有游桃桃一直沒說話,趙知著回頭看了她幾眼,她沒有抬頭,情緒低落的樣子。
此時,那個男人帶著他的狗也走到了趙知著旁邊。
程燃一臉無語:「我幹嗎要去你家找她?她和我一個班。」
李向陽反而震驚了,他推推眼鏡:「不會是你自己想玩吧?」
兩人互相揮揮手,一個輕巧地下樓,一個低頭繼續開門,身影同時消失在三樓的樓道里。
忙忙碌碌間,高一要結束了,期末考試近在眼前。太陽一出來的時候,學校里的樟樹就更加濃綠逼人。
程燃嘆了口氣:「付跑腿費我給你買。」
「我就順著買燒烤的路走的呀,再拐個彎就到小區了。」
「高一高二我們也有啊!單科全科,預習鞏固,還有藝術生文化專訓,我們都有的!」大叔推銷得很認真。
「自習之前,我們開個簡短的班會。」韓娜掐著鈴聲,踩著高跟鞋走上講台。
「不好意思,因為個人原因,這個小區我不是很方便……」趙知著還是回絕了。
她有點腿軟。
「看什麼啊?」喬飛回過頭來,一臉茫然。
說到這個,趙知著就不爽,這次期末考試還是讓程燃拔了頭籌。不過她也盡全力了,輸得心服口服。
於是兩人在黃昏的斜陽里並肩而立,也不知是誰先看向街角。女孩們坐在高腳椅上拿著話筒唱歌,笑彎了腰又直起來,舒展的背影像白色的鳥停落在男孩的瞳孔里。
「不過,你的英語是真的好,在國際中學的經歷反而加分。」阿姨和趙知著的聊天重新回到正軌,「我們在濱江花園有一個客戶正好在找英語家教,女孩子剛讀初一,一小時三百塊,是真的高價了哦,你願意試試嗎?」
趙知著頓了片刻,還沒完全從剛剛的尷尬里抽身出來,彆扭地回了句:「哦。」
喬飛見大事已成,就又踩著滑板無聲地消失了,深藏功與名。
游桃桃也在吃,暑假在家被禁了一個多月的足,她實在是太久沒吃這些零食了。
趙知著挨著時間邁著小碎步往前走,反正就是不離開最後一家還開著燈的店門口,邊舉手機演戲,邊踢著小石子原地轉圈。
於是趙知著腳步匆匆——希望回到家燒烤還能熱乎著。
女人有點可惜,感嘆了一聲。反而是那個還在吹冷氣的男孩,回過頭來看了趙知著一眼,彷彿要在她臉上看出是什麼「個人原因」來。
「招啊。」阿姨端著盒飯hetubook.com•com從電腦後面探出頭來,打量了趙知著一眼,「你來應聘的?」
程燃插著兜轉身問李向陽:「我換點幣一起玩?」
喬飛、毛雨軒:哈,信了你的鬼話!
接著,她迅速地開門躲回家,強行控制自己嘴角的弧度,卷子什麼的早忘得一乾二淨。
趙知著回過頭來看著他。
她朝程燃點點頭,接著就要下樓去。
「沒考好也別灰心,現在再來一年也不晚,來我們啟通看看?」
他甚至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結束了講題開始打鬧閑聊。
於是游桃桃開始低頭畫速寫,紙面小能力也有限,場景不好畫,她以上帝視角看向桌子那一角,決定畫四人最邊緣的李向陽。
但是秦天絲毫沒有察覺,並且招呼趙知著和李向陽一併過來:「你們也來看看啊,也許有更好的方法。」
程燃穿著大褲衩加拖鞋,和那個男人對視了一眼。那哥們像是三天三夜沒睡的樣子,除了有條狗應該根本就不具備任何武力值。
趙知著突然覺得專屬外賣騎手和騎士好像也沒什麼區別,總有下一分鐘,某個騎士會踏著五彩祥雲掠過無數路口,摁響門鈴送來炸肉串、烤雞翅、麻辣燙還有冰可樂。
趙知著捏著比平常軟八度的聲音開口撒嬌:「親愛的,你抽煙跑哪兒去了啊?怎麼還沒過來,我都快走到了。」
他拍了拍打架那兩人,叫住棒球帽男孩:「飛仔,去你家店裡幫我看看。」
「別掛電話,等我!」
「不熟。」程燃斬釘截鐵道。
趙知著終於反應過來,這是把她當成高考失利的應屆生了。
程燃也沒再說話,就靜靜地陪李向陽站著。
游桃桃拆開字條,端正挺秀的字映入眼帘,趙知著寫得很用力,像灌注了一百二十分的認真。
趙知著決定不說話。
「我也沒讓你幫她。」程燃嘆氣,「我就是好奇她去幹嗎而已。」
周圍終於完全安靜下來,程燃的心跳聲通過骨傳導完完全全地進入趙知著的腦海,夜風微微鼓動著少年剛沐浴完的清爽氣息。
如果說龍溪也有五環的區別的話,那地質勘察大隊宿舍基本屬於外環。
「那好,明天晚上七點吧,我讓她家長過來,價格什麼的你自己和她談。錢的話我們就按每節課來分,三七開你看好嗎?」女人雷厲風行,「啪啪啪」就打好了算盤。
暑假在日復一日中逝去,離開學只剩沒幾天的時候,游桃桃久違地出現在了群聊里召喚全員。
趙知著:「行,那就兩點到冰菓。」
趙知著明白,最不好受的一定是游桃桃。
那是文理分科意向表。
秦天:「我文科太爛了,肯定選理科啊。」
「小學初中有沒有?」
剛一出門,趙知著就被一晃而過的陽光刺了眼。程燃知道最近趙知著一直在滴眼藥水,於是不動聲色地向前走了一步,將光線全部攔下。
「分數怎麼樣?」
游桃桃:「我解禁啦!@全體成員 出來喝奶茶啊,我請客!」
「大家應該都知道這是分科表了。」韓娜示意趙知著和王可嫻兩人上來給大家分發,「拿到之後不要自己瞎填,一定要帶回去和家長好好商量一下。」
他倆要是哪天不打架了才奇怪,程燃也沒管。倒是趙知著,她去補習機構幹什麼,而且這麼久了還沒出來。
「說你了嗎!」坐在高台上的男生彎腰一招泰山壓頂就往人頭上拍了下去。
但到底游桃桃顧及自己還在減肥,於是克制地停了手。她抬頭問秦天:「你還有草稿紙和筆沒?」
秦天:「沒啥說的,去哪兒?」
「那乾脆我們再玩會兒吧。」游桃桃大概真的是憋壞了,看到電玩部落門口有兩個迷你唱吧,馬上拉著趙知著鑽進去唱歌了。
街上形形色|色的培訓班,口號和傳單滿天飛。總有家長拉著一臉苦大仇深的孩子步履匆匆地趕和*圖*書上課,穿著舞蹈服的女孩子們像蝴蝶一樣嬉笑而過,又或者是玩滑板的男孩在廣場引起呼聲陣陣。
一眨眼,徒留程燃和李向陽呆立在門口。
老師一走,班上前前後後就開始小聲討論起來。總有那麼些人,會因為捨不得誰而跟著對方做選擇。
在氣溫日漸囂張的酷暑里,期末考試如期而至。這會是他們最後一次連考三天才結束的考試。
但在這沉默中也有不少人因為終於不用再學自己不喜歡的學科,而按捺不住激動。
文綜是最後一場,考完后是中午最熱的時候。
「喂。」程燃再次把趙知著叫住,臂彎里夾著籃球靠在門上,嘴角帶笑盯著她明知故問,「大晚上去哪兒啊?」
暑假了。
一不做二不休,趙知著喜滋滋地繞路去了那家她覺得最好吃的燒烤攤,孜然味和辣椒粉刺|激著人最原始的慾望,她打包了滿滿一口袋準備回去就著冰西瓜和可樂大快朵頤。
程燃:「……」
結果二十分鐘后,給秦天講題變成了程燃和趙知著的物理競賽PK,李向陽則在旁邊認認真真地觀看,時不時地推推眼鏡。
「嗯。」趙知著走過去,把包裡帶來的學生證、各類成績單和獲獎證書都掏出來遞給那個阿姨,「這是我的一些資料,您看看有適合我的崗位嗎?」
游桃桃:「冰菓鮮奶吧,怎麼樣?」
趙知著甚至能感受到那條狗呼哧出的粗重氣息。
程燃瞬間將滑鼠一扔站起身來,皺著眉問:「你在哪兒?」
「這個可以的。」趙知著乖巧地點點頭。
過了很久,微信群里才有消息跳出來。
更何況游桃桃現在是關鍵時期,在家和她爸媽抗爭,說之後想學畫畫參加藝考。她爸媽氣得門都不讓她出。
「所以你跟她不熟?」毛雨軒問。
「對了,今天秦天怎麼沒來?」毛雨軒又問。
眾人悚然。
趙知著一個人的生活倒是安排得井然有序,白天就好好學習,認真做題,周二、周四和周末晚上去書香竹韻教人家小姑娘彈鋼琴,一三五不去的時候就宅在家裡看電影、吃零食、發獃。
程燃一聲輕笑,抱著光明正大擼寸頭的熱愛去了。
那個人也越走越近。
於是大家紛紛起身,說好的富婆桃桃請客當仁不讓,自然也沒誰瞎客氣。
「您好,請問這邊還招兼職補習老師嗎?」店裡開了空調,趙知著關上推拉門后才發問。店鋪空間不大,但是裝修得很乾凈,兩邊都是書櫃和張貼的宣傳海報,還有木質樓梯通往樓上。
破天荒的,趙知著在程燃家日常只放著遊戲手柄的茶几上看到了一堆針線包,以及一條縫到一半的破洞牛仔褲。
「我想做兼職老師,您有沒有可以介紹的?全科都可以,最好是小學初中。」
原本大家都打算各回各家了,秦天一聲驚呼:「完了,今天28號我差點忘了!」
謝天謝地,電話秒接了!
「……」
趙知著、程燃他們幾個坐得分散,於是都低頭在群里聊。
「什麼意思?」趙知著一愣。
今天是趙知著領月結工資的日子,餘額寶里的數字一下變得十分可觀。於是她上完鋼琴課一出來,覺得天也涼爽,燈也璀璨,燒烤也更香了。
實驗附中和一中是龍溪並列的兩所重點中學,甚至近幾年來的市狀元都出自實驗附中。趙知著確實挺好奇他們的卷子的,順便也能看看自己在實驗附中的話能排到第幾。
下午一點半,趙知著塗好防晒霜戴著鴨舌帽和遮陽傘,全副武裝地敲響了程燃家的門:「好了沒?出發了。」
女人放下飯碗,翻看起趙知著的證書來。
但是大家真沒想到,秦天這次破天荒地有備而來。
趙知著把小包挎上自己肩頭,撩著頭髮轉身一笑,睜眼說瞎話:「去蹦迪。」
游桃桃:「我選文科。」
「燃哥,你給我看看,這幾題都在說啥和-圖-書啊?我完全摸不到入手點。」秦天把暑假髮的數學、物理卷子拿出來,將筆和草稿紙一應擺好。
等走完這個路口再一拐,就是一片拆遷中的危牆,連那稀稀拉拉的店鋪都沒了。
「二毛,我要殺了你!」棒球帽男孩站起身,一胳膊肘把毛雨軒從高台上給拐下來,兩個人立馬就打起來了。
「你再跟他們玩幾盤吧。」程燃和他說著話,眼睛卻沒往他身上看。
「大——嫂——」毛雨軒站在程燃身後對喬飛擠眉弄眼做口型。
趙知著從文化宮門口的廣場穿過去,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飛速躍過的滑板少年,絲毫沒有注意身後有一雙熟悉的眼睛鎖定了她。
那人也許暗自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賊心賊膽,最終決定帶著狗緩步離開。
趙知著:「抗戰勝利了?」
趙知著第一次趕上這麼冷清的3路車,和程燃相顧無言地面對面站著。幾秒之後,兩人心照不宣地拿出耳機,一起堵上這份尷尬。
今天已經把該丟的不該丟的臉都丟盡了,但如果到最後燒烤也沒了,那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程燃一思索,莞爾道:「今天是夢姐生日。」
也不知道這姑娘心動的是以後隨叫隨到的夜宵下午茶,還是別的什麼。
程燃笑了下:「英語比他們第一少兩分,理綜和數學還是第一。」
「實驗附中的期末試卷,要不要?」
這家燒烤攤離地質勘察大隊宿舍還有三條街的距離,不遠不近的。
她擺擺手:「晚上我回來再找你拿。」說著繼續下樓去。
宅在家近乎裸奔的程燃抓起一條大褲衩套上然後走去開門,對趙知著說:「你先進來,我洗把臉。」
趙知著和游桃桃走在同一把遮陽傘下,其他三個男生走在她們身後,提溜著空蕩蕩的書包,給她們遞去冰可樂。
「這個啊,這個沒有。」大叔搖搖頭,「我們專做高中這塊。」
有人被韓娜逗笑,氣氛緩和了一些。
迷你KTV屏幕上的歌詞逐漸被夕陽籠罩——
由於一直以來學習都很緊張,所以趙知著也從不在吃上委屈自己。但銀行卡上的餘額隨著日常開銷越來越少,她每每看到都覺得坐立難安。
「欸欸。」男生抱著滑板在程燃面前打了兩個響指,「到你了燃哥,上不上啊?」
李向陽推推眼鏡,在游桃桃低頭的間隙看過去,只一眼,發現她在畫自己之後,捏緊的手心都感覺燃燒起來了,程燃和趙知著後續講了什麼也一句都聽不見了。
「哪有妹子,一放暑假全是小學生。」蹲在地上玩組隊遊戲的另一個戴棒球帽男孩頭也不抬就杠道。
兩人一路沉默,直到走到家門口,程燃才突然開口:「以後想吃什麼跟我說。」
「怎麼了?」游桃桃被他嚇一跳。
棒球帽男孩手一抖,手機「啪嘰」一下掉地上了,屏幕碎沒碎暫且不論,反正遊戲是死得透透的了。
喬飛眼裡瞬間寫滿了震驚,至於程燃說了什麼壓根就沒聽,拿下滑板腳一踩就起飛了。
李向陽:「好。」
那個男人走得不緊不慢,一直離趙知著十幾米的距離。但這種慢慢逼近的感覺比突然的驚嚇更令人心悸,趙知著沒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那個男人竟然一直在盯著她,他像鬣狗一樣注視著她的眼睛,然後突然笑了一下。
其實大家大概都料到了一些,但當分岔路真的出現的這一刻,心裏還是不太好受。
「你成績倒是挺好,就是可惜還沒高中畢業,現在高中孩子的補習還是最多的。」看了半天,阿姨終於開始說話了。
「給大家一周的時間,下周一統一上交。」韓娜揮揮手,在臨走前又返回來叮囑了一句,「但是千萬別因為要分科了就不認真學了。就剩最後一星期,下周的期末考都給我好好考聽到沒有!」
就在這時,門被「唰」地推開,一個戴著棒球帽的男孩沖了進來,腳下和_圖_書還踢著滑板,喊了聲「媽」后,就走到空調底下吹冷風去了。
「我帶理科班。」韓娜頓了一下,打趣道,「不過要是有同學因為不喜歡我就選了文科那可千萬別哈,沒必要委屈自己,可以申請轉到別的理科班去。」
「有時候的背道而馳,是為了殊途同歸。」
游桃桃、趙知著和李向陽則負責下樓點單,他們五個人大張旗鼓一坐,正好把奶茶店閣樓上小小的空間給佔滿,也不用擔心其他人上來打擾。
「走吧。」程燃帶著趙知著往家走去。
「他說有流氓騷擾他姐,他得守著。」程燃回答完盯著滑板突然想玩兩把,於是腳一踩,瞬間人就遠了。
「你們這裏……只輔導高三學生嗎?」趙知著問。
程燃:「OK!」
通常在一場日常聚會裡,只要女生沒有遲到,那麼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大家都是準時的。趙知著和程燃捆綁出發自然不會晚,而游桃桃搞定她爸媽之後又重歸了大小姐身份,瀟洒地坐著私家車也準時抵達地點。
「撕張紙給我。」
很多年後,李向陽鼻樑上的黑框眼鏡已經變成了精細的金框,他終日穿著剪裁得體的套裝出入城市中心的金融街,與人氣定神閑地握手交談。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只喜歡水蜜桃味的空氣香氛,不知道他錢夾的最深處有一張邊緣參差,沾滿番茄漬的老舊稿紙,上面有他全部的青春。
「你做過了?」趙知著問程燃。
這算什麼,天意嗎?趙知著覺得可能天要絕她。
這孩子終於發現程燃沒在看他了,於是順著程燃的目光看過去,正好在趙知著踏進培訓班的前一秒捕捉到,驚呼道:「我去!妹子啊!」
晚上十點,街兩邊的店面已經關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只有一些亮著昏暗光線的按摩修腳店。
班上傳來稀稀拉拉的回應聲,韓娜倒也不是特別在意這個,有答覆就滿意地走了。
趙知著的神經綳到了極限,渾身發冷,身體比頭腦先一步做出躲避的自然反應——她扯過離她還有一步遠的程燃的T恤,緊緊閉著眼睛一腦袋抵上了他的肩,彷彿看不到狗就是身邊沒有狗。
他背了個包,書包,真的裝了書的包。
趙知著讓程燃提前一條街把她放下車,最終也踩著點到了。
「行。」趙知著點頭應下,心想反正價錢要是不符合預期就不去了。卡里的存款省著點撐到畢業沒什麼大問題,還是自己的成績最重要。
他搖了搖頭。
秦天撓著頭左顧右盼,看到冰菓鮮奶吧旁邊的一個電玩部落,他說:「這樣吧,我去給她抓個娃娃,你們要有事可以先走。」
暑假里大家都各過各的,男生女生就更玩不到一塊兒了。趙知著和游桃桃家隔得遠,天也熱,她們懶得跑,一放假就再也沒見過面。
她本想起身去洗把臉的,結果午休結束的上課鈴就響了,只得作罷。
趙知著趕緊把頭轉了回來,可她不敢跑,因為那個人身邊還跟著一條沒有牽繩的中型犬。那狗腮邊耷拉著兩塊肉,張著嘴,口涎順著尖利的犬齒往下淌——總而言之,符合一切趙知著對於惡犬的定義。
「好,謝謝您。」
「嗯。只寫了數理化和英語,文科主觀題太多了沒參考性。」
程燃拿鑰匙的時候還被耳機線纏住了,他手忙腳亂懶得管,皺著眉直接扯了耳機一起跑。
趙知著終於從這份溫熱中回過神來,立馬眼觀鼻鼻觀心地乖乖站好。
趙知著沒說話,心裏感覺多半要涼涼。
「差不多散了吧?」日暮西斜,一群人坐得屁股都疼了,終於有人提出散場。
「燃哥!」喬飛疾馳而來,一臉「我超牛剛辦了大事」的表情,「搞定了!我讓那妹子去我家隔壁教鋼琴去了,你要想找她隨時啊!」喬飛開始擠眉弄眼。
「怎麼,你是有……弟弟妹妹要補習?」大叔看起來很閑,再次和趙知著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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