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熱天的你送什麼圍巾啊!」
但趙知著剝都剝好了,她走過去把最後兩瓣橘子塞進程燃口中,指腹不小心輕輕擦過他的嘴唇。
「你在幹嗎?」趙知著問。
趙知著難得莞爾一笑:「新年快樂。」
「好。」
陸陸續續地,返鄉人扛著包裹牽著娃回家團聚,準備一起吃上這熱熱鬧鬧的年夜飯。
今年趙知著終於不再是自己祝自己新年快樂。
等趙知著洗完碗出來,客廳的電視已經開始放《春節聯歡晚會》了,敲鑼打鼓張燈結綵的,但程燃還是坐在沙發上低頭玩手機。
此後微信群里日常可見秦天和朱浩鬥智斗勇的過程。
其實不然。
程燃被她逗笑,低頭給她看了眼時間:「十一點五十七分了,你不回家?」
「我也是。」
啊,沉默。
龍溪一中規定藝體生在自習課的時候可以自行決定要不要去訓練。
大清早的,秦天心不在焉地騎著自行車進學校,硬生生地把一輛死飛晃悠出了二八杠的氣質。程燃還在公交車上的時候就看到秦天了,一進校門就跟在他後頭喊了幾聲,但秦天置若罔聞。
最後期末成績一下來,功夫不負有心人。趙知著、程燃、李向陽自然還是承包前三,可喜可賀的是秦天和游桃桃也慢慢躋身進中游。
「這不還有一個未成年的小崽子嗷嗷待哺嘛!」
第二天趙知著的抽屜里被塞得滿滿的。
先不談秦天將學習計劃實踐得如何,單是他突然早讀再也不遲到,作業不再抄,就足夠令所有人震驚了。
她抬頭看著程燃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著她自己——水底月如天上月,眼中人是面前人。
秦天怔怔地轉過身來,一看到程燃,迷茫的小眼神瞬間脆弱。他彷彿一個大齡留守兒童,扯著他燃哥的書包帶子淚眼矇矓,說:「我姐要跟朱浩結婚了。」
趙知著把程燃打發走,決定還是得先練練筆。程燃抱來的大堆宣紙里還有一本《對子集典》,應該是前些年他爸爸寫春聯的時候用了沒有收起來。
趙知著當然沒管這麼多,把他手裡的紙薅過來,展開在桌上。但沒想到這一放,兩個人都沉默了——
趙知著收拾完客廳餐桌,轉頭看到自己擺好的果盤,一時覺得嗓子乾渴,於是揀了個蜜橘剝著吃。
「不掃了,睡覺吧。」
「都高二了!還有人抄作業把錯別字都抄進去!你還不如學學秦天交空本子上來!」
秦天意識模糊中聽到朱浩的聲音,但他腦袋像被萬馬奔騰過一樣,又暈又痛,無法睜眼。
秦天:「[失寵jpg.]」
趙知著拾級而上,一層層的感應燈陸續亮起來。
「你再掃掃唄,我感覺這個掃書法字體比較容易出。」說著趙知著左右看了看,「你家怎麼連一個『福』字都沒有?」
趙知著趴在自家門板上無聲哀號,感覺自己和樓道里的壓力鍋「同命相連」,頭頂不停地冒著煙。她不小心碰到程燃嘴唇的那根手指燙到發抖,還有程燃吞咽那一刻的畫面像走馬燈一樣在她腦子裡爆炸放映。
分班之後秦天他們見游桃桃的次數也少了,好不容易她來一班一次,秦天趕緊鉚足了勁損人家。
游桃桃送了條圍巾,經典格紋,只是現在還用不到。秦天送了副頭戴式耳機,說打遊戲驗證過了,音質妥妥的,絕對夠趙知著聽聽力。李向陽送了本原文版的《瓦爾登湖》,雖然趙知著目前還不太能理解這種田園生活的美好。
趙知著從小到大朋友沒幾個,以前的同學還都去了各大洋彼岸,時差和環境的變化讓她們之間的聯繫也越來越少。
趙知著:「謝啦![圖片]」
無數小崽子背著書包站在陌生的班級門前,準備重新體驗一遍從陌生到熟悉,適者生存的過程。
「行,那我走了。」趙知著把毛筆和墨碟清洗完,接著擦乾淨手準備回家。
這種邀約,趙知著自然還https://m•hetubook.com•com
是拒絕的,她故作輕鬆地回復:「姐姐,國內聖誕不放假啊,你們去吧。」
程燃笑了笑沒說話,因為他知道秦天本質就是個姐控,覺得以朱浩的條件根本配不上他姐。至於這種失寵的情緒當然還是會有,畢竟經歷過親媽改嫁后就杳無音信的事情,但他又怎麼會真的阻止秦夢去開展新生活。
「我找找。」程燃挑眉,把手機揣回兜里,趿著拖鞋走去書房。
「哦,那你還掃福嗎?」過了一會兒,趙知著又問。
那時候已是霜降,秦天請了一整天的假。清晨五點化妝師來他家給秦夢化妝,天氣已冷,秦夢沒穿婚紗穿的是大紅龍鳳褂。
趙知著莞爾一笑,除了那個會針線活還在她家遊盪過的好鄰居,還有誰會手工製作一隻姆明掛在門口送給她呢。
早上剛大發善心砸門叫醒上學快遲到的鄰居的趙知著:「……」
「可能楷書的更好吧。」趙知著轉移目光,拒不接收程燃的委屈。
程燃委屈巴巴地看了趙知著一眼。
程燃作為一個正常男孩不禁浮想聯翩氣血上涌,他撓撓頭,心想,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該送這個?
六點的時候天還蒙蒙亮,冬霧瀰漫,幾串鞭炮下去空氣里的能見度更低了。唯獨秦夢身上的那抹紅色,遠遠就能讓人瞧見。
「現在一共多少了?」秦夢問朱浩。
看破一切的李向陽:行吧,大家開心就好。
但趙知著沒想到王可嫻再次坐在了她旁邊,她掐著眉心嘆氣,心想著王可嫻竟然沒去文科班,未來兩年有得受了……
「咳……」程燃率先問了,「你去幹嗎?」
「不用謝。」王可嫻擺手,下一秒就掏出了她的英語作業,「但你可以幫我看看這道題……」
他們五個人的微信群也沒有冷寂下來,該說口水話還是說。
「你吃完飯回教室上晚自習,還是去畫室?」趙知著問游桃桃。
電視里已經在倒數了。
……
剛被趙知著吃空冰箱打算晚上去屯菜的程燃:「……」
「行行行。」趙知著還是有點尷尬,揮手扒拉著程燃,「你走開,別擋著我出門。」
但其實喜歡姆明的是趙知著的媽媽杜歡顏,趙知著對於姆明的印象也不是來自於日本製作的動畫,而是她媽媽給她念的一本又一本的原版故事書。
程燃木然地回答:「我家的抽紙,心相印的。」
趙知著和程燃探頭相覷。
趙知著的腳步停住了,屏幕上齊小佳又發來第二句:「聽說還有姆明聖誕展。」
「不去。」秦夢一口回絕,「就去東部沿海的那些島上吧,隨便走走就行了。」
他們互相看了眼對方穿戴整齊的衣服和手裡的傘,瞬間明白這不可能只是下去扔個垃圾買瓶醬油什麼的。
大家都看得樂此不疲,趙知著小聲地敲敲畫室的玻璃窗,確認游桃桃看到她之後,又低下頭繼續看秦天關於「朱浩送了他全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作為開學禮物」的吐槽。
沒想到隔壁的程燃和她心有靈犀,「吱呀」一聲,同時開了門。
那群混混說到底都是紙老虎,撐死只敢欺負欺負小學生,要不當初那瘦黃毛連程燃他們幾個都躲呢。那假鈔也是沒留神被人家坑了,被催賬之下,抱著僥倖心理才給了李向陽,還被發現了。
好像分科完不用再應付理科之後,游桃桃的學習積極性和食慾都更好了。
有點突然,游桃桃愣住了。李向陽暗自緊張地低頭扶眼鏡,氣氛逐漸尷尬。
即使秦夢家人丁稀少,但架不住鄉下婚禮的熱鬧,從早上四五點到晚上七八點,秦天又當娘家人小舅子,又當伴娘伴郎的,身兼數職。
「嗯。」程燃也問,「你也一個人?」
結果還是「和諧」。
鑒於秦天難得一見的傷感,五人組中午在食堂進行了一場短暫的聚餐。
……
程燃:「……」
趙知著:我太www•hetubook.com.com
難了。
開學之後她和囡囡媽媽商量了一下,鋼琴課還是繼續,只不過變為一周一次,就定在每周五的晚上,她不想隨便請假。
秦天期末考試排在班級倒數,不過如果摒除文科成績只算理科的話,還能過得去,於是總算是吊車尾有驚無險地留在一班了。
「這道題你們也要講啊?連秦天都做對了還要講,唉……」
能玩在一塊兒的人大抵總有些相似。程燃爸媽醉心科研,基本上程燃是自己一個人長大的。而秦天,爸爸去世,媽媽改嫁,從初中到現在身邊的親人只有秦夢一個。
程燃見秦天沒回應,便順手撿了幾顆欒樹果,往秦天背上一彈。
雖然撐是撐了點,但這都是她花了錢的,一定要吃。
「我們家以前也是自己寫。」趙知著怔怔答道,恍惚間想起了媽媽和外婆還在的時候。
趙知著撈過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說:「沒了。」
「啊?」趙知著第一次大驚失色。
棉花填充得很飽滿,身體也算得上左右對稱,但這針腳一看就是手工縫製。
學校大概藉著文理分班的機會,依據成績有意整理了一遍班級構成。一班的大多數人還是穩定地留在了一班,與此同時,進來的還有往常總是能在年級榜首頁上看到的那幾個人。
秦天:「都怪朱浩那個大豬蹄子!」
一個月後,秦夢和朱浩正式完婚。
程燃被趙知著弄得也挺想寫毛筆字的,他不是完全沒學過,小時候被他爸按著學了點,但實在是沒興趣就放下了。
「吃橘子嗎?」趙知著難得友好。
「說到這個——」秦天胳膊一撐轉了個身,問還坐在座位上邊轉筆邊低頭看手機的程燃,「燃哥,你怎麼一點生日表示都沒有?」
她這邊筆剛放下,程燃的手機就湊上來了——「和諧」。
趁程燃不停拿東西的空當,趙知著走過去把毛氈宣紙鋪好,又挑了一支小狼毫去潤筆。她習慣寫行書,不過太久沒寫了,還是先別寫太大,免得出醜。
「我一個人在家過年貼什麼『福』。」程燃懶洋洋的,「春聯我也沒買,我爸媽在家的話一般是他們寫。」
秦天被傷得好徹底,盤子里的紅燒肉都不香了,顫顫巍巍地指著趙知著道:「趙霸天,你沒有心!」
程燃笑著摸了摸趙知著的頭:「新年快樂。」
杜歡顏一直很想去芬蘭,一家三口,像姆明一家一樣。但直至生命的盡頭也沒有實現。
趙知著:「謝謝……」
「明天你生日要不要叫上大家一起出去玩,唱K什麼的,正好周五不用上晚自習。」游桃桃問。
於是今日的壽星下場化解,趙知著拍拍游桃桃的腦袋,說:「收著吧,我和程燃兩個人的筆記加起來都比不上他,不拿白不拿。」
可再一抬頭,她捏著鑰匙就靜止住了——她的門把手上,掛著一個拳頭大小的姆明掛飾,它的兩手之間扯著一小塊布,上面是歪歪扭扭「生日快樂」四個字。
即使換了新班,第一第二還是被程燃、趙知著給輪流承包的。
秦天:「這明明是她最愛的比卡丘啊!」
「唉,我知道我姐不是那樣的人。」秦天嘆了口氣,委委屈屈道,「我就是酸酸還不行嘛。」
「冤死了,我們倒是想畫人體,可去哪兒找模特啊,關門關窗都是為了固定打光好不好!」說到這個,游桃桃就來氣,戳著盤裡的紅燒肉義形於色地跟自家小姐妹吐槽。
朱浩湊過去撒嬌:「媳婦兒,我們拿紅包去度蜜月吧,普吉島怎麼樣?你不是一直想去海邊嗎?」
「這有什麼奇怪的。」坐在中間看不進書的王可嫻翻了個白眼,「要不是有你們幾個,他倆話都懶得說吧。」
兩人洗手吃飯,一言不發,大概是一天勞動下來餓慘了。程燃做了四菜一湯,對兩個人來說綽綽有餘,於是他們一直吃到癱在沙發上動彈不得為止。
趙知著隨hetubook•com•com手翻了翻,挑了一對字數少的寫起來。
趙知著你有病嗎,沒事喂程燃吃什麼橘子!
還挺奇怪,他爸在家寫毛筆字的時候他都煩得不行,嫌棄墨汁的味道熏人。但看趙知著寫,他忽然就感興趣起來了。
那天在冰菓聚完之後,當晚秦天就在群里暴風哭泣——
程燃卻突然有點抗拒,支支吾吾:「要不還是算了吧……」
齊小佳一直以為姆明是趙知著最喜歡的虛擬角色,因為她有一個姆明玩偶,從小到大,永遠放在床頭。
「『五福』你集齊了沒?」看了幾個節目后,程燃突然抬頭問。
由此可見,就算游桃桃沒有選文科,也勢必無法跟大家再同班。
小區里燈光昏暗,蚊子眾多,好在龍溪一中的校服不像國際中學的裙子,收腳的長運動褲至少把腿保護得嚴嚴實實。
齊小佳:「對了,今年聖誕我和顏萱她們準備去芬蘭,你要不要一起?」
程燃的六尺斗方擺在上頭,彷彿原配的橫批——心心相印。
趙知著心裏山呼海嘯,表面卻波瀾不驚,瞥了程燃一眼,發現他根本看不出什麼好與不好,這才放下心來。
去文科班之後的游桃桃精神爽快,竟然跟秦天互懟起來了:「秋天到了冬天還會遠嗎?月考要來了期末還會遠嗎?」
最後他還被席間的長輩把年齡四捨五入歸為成年,三大碗黃酒被灌下肚,不省人事。
「為什麼啊?」朱浩問。
這個趙知著完全可以做證,剛過完教師節,游桃桃他們畫室的老師把學生送他的禮物全都擺成了一組組靜物,24小時佇立在寫生射燈的光柱下。
但趙知著好像被什麼電了一樣,突然轉身往外走,說:「那什麼……我還有點事,回家一趟啊。」
「我不知道今天你生日。」王可嫻一本正經地開口,「只有一個掛飾小熊可以送人,但你肯定不喜歡毛絨玩具。」
秦夢白了朱浩一眼:「你還好意思說。你老家那些叔伯兄弟也不知道給他灌了多少酒,他還是個正兒八經的高中生啊,又不像我們那時候整天在外面混,哪會喝酒。等會兒給他老師打電話再請一天假吧。」
游桃桃反應過來,沒再問下去。雖然趙知著從不主動和游桃桃講家裡的事情,但她大概也能猜到趙知著和家裡的關係並不太好。
水底月如天上月,眼中人是面前人。
「吃完飯你洗碗啊,沒得商量。」程燃滿身疲憊地撐在趙知著家門框上。
兩人硬是都沒敢對視,生怕一不小心就看到了面前人是眼中人。
十分鐘后,秦天在一片黑暗中睜開眼睛,流下了重新做人的淚水。
於是接下來期末前的這一個月,秦天成了所有老師掛在嘴上的活例子——
就是撐傘的手有點冷。
就是有點熱。
「等我一下,我先去洗個手呀。」游桃桃從畫室出來,又輕輕地把門給帶上。
接著沒等程燃答應,她就趕緊把自己的傘放了回去,轉身關門一氣呵成。
程燃的心思都在菜板的蝦肉上,頭也沒抬。既然都放到嘴裏來了也就順勢咬開,冰涼酸甜的汁水四濺,「咕咚」一聲,喉結上下一動,最簡單的進食完成。
秦天從來沒看過他姐這麼美的時刻,一時間更覺得便宜了朱浩那小子。
「逛超市。」趙知著回答。
「那你也會寫?」程燃笑問。
人傻歡樂多二人組在微信群里瘋狂發表情包,似乎已經預見到今年更有分量的壓歲錢了。
程燃無奈地抬起手來示意自己不方便。
「正經來說的話是開洗車店的。」秦天回答,「而且他已經跟我姐保證要退出江湖了。」
幾分鐘后,程燃拿著自己寫好的字和手機去找趙知著繼續掃福。
「你也寫字了,寫的什麼?」趙知著放下自己的筆,看到程燃手裡的紙上流淌著整齊一筆一畫的墨色,說著就要拿過來看看。
秦天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祥叔也給了四百和-圖-書
塊。」
游桃桃覺得奇怪,沒多想便隨口問了:「什麼事啊?」
程燃已經不相信趙知著了:「你行不行啊——」
第二天,兩人的大年三十從中午十一點開始,程燃開始準備食材,讓趙知著煮了盤餃子端過去給他應付一下。
畫室里每天都緊閉著門窗,窗帘也拉得死死的,總有人猜測他們是不是在裡頭畫什麼違禁人體。
趙知著收到分數和排名的簡訊時還裹在被窩裡,這回她以兩分之多壓過程燃成為第一。看到這個成績之後,趙知著又默默地把準備起床的念頭打消了,她把胳膊縮回了被子里——算了,再睡一會兒吧,龍溪的冬天真的太冷了!
他想過好多種情況,猜測趙知著可能會掛在包上、掛在鑰匙上,或者就放在書桌上,但他絕對沒有想到,這隻歪瓜裂棗的姆明會被趙知著放在枕頭旁邊。
「我先練個筆,有本事你寫啊!」
這卷子一做就做到程燃來敲門叫她吃飯。
「但我覺得秦夢姐不像是那種只會家長里短的女生啊。」游桃桃默默開口,對秦天說的女性刻板印象表示反對,「而且現在的女生都更想為自己活好不好……」
「等等。」程燃又把趙知著叫住,從自己房間拿了一沓卷子出來,「這是實驗附中還有另外幾所高中奧賽班的期末卷子。」
只見程燃圍著圍裙,衛衣的袖子已經挽到手肘,正低頭用刀背不停地刮著剛處理完蝦線的青蝦仁。
趙知著強迫自己起來去洗碗——早知道就一起做飯好了,吃飽了還要洗碗真的太痛苦了。
但當趙知著一踏入樓道口之後,陰涼的氣流便迎面而來。老建築似乎都是這樣。
「沒次數了,我去螞蟻森林澆水。」程燃說。
趙知著繼續往上爬,當餘光掃到牆壁上熟悉的紅色開鎖小廣告之後,就知道該把兜里的鑰匙掏出來了。
「趕緊來問我問題哦,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了,多學學人家秦天把握機會曉得吧?」
「不了吧……我有點事。」趙知著突然停頓了一下,還是拒絕了。
沒過一會兒,程燃抱著一大捲紙出來了。他把東西放在餐桌上,又進去陸陸續續把墨水、筆擱之類的小東西拿了出來。
學校停車棚旁邊種了一整排的欒樹,此時長勢正好,橙紅的果子掛滿枝頭,一勁兒地往車筐里掉。
趙知著倒墨,壓好紙,程燃坐在一邊撐著下巴看。
升入高二后的開學像是一場草原大遷徙。
程燃沒問趙知著為什麼不回家之類的問題,如果家庭和睦的話怎麼會在去年大年初一這樣的日子里搬進這裏來,既然人家沒主動說,他也不主動問。
「你寫『心心相印』……幹嗎啊……」趙知著第一次問問題這麼磕巴。
游桃桃和秦天面面相覷:好像有道理。
還沒走出樓道冷風就夾著雨絲吹了過來,即使穿著羽絨服趙知著還是覺得渾身涼颼颼的。程燃把他的傘撐開,長柄傘傘面足夠大,蓋住兩人綽綽有餘。
秦夢笑了一下:「怎麼著也得熬到他大學畢業。」
「做蝦滑。」程燃頭也沒抬,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程燃收到消息的時候剛洗完澡出來,用還帶著水汽的手指解鎖了屏幕。一入眼就是他花了好幾個晚上做好的姆明掛飾,被趙知著放在她那隻大姆明玩偶懷裡的照片。
趙知著早料到這點,不然幹嗎要蹭傘。她默默地把手揣進自己兜里。
一聽「期末」二字,秦天就老老實實蔫兒回去了。
咳,這一筆沒有收好鋒,毀了毀了。
秦天:「他竟然搬了一整台娃娃機送我姐!」
趙知著看看程燃手裡那把長柄黑傘,遲疑著問:「那不然……一起?」
「那就好。」李向陽的顧慮解除,還是習慣性地推推眼鏡,然後繼續埋頭吃飯。
這會子趙知著霸佔了餐桌,於是他只能拿張最小的六尺斗方去茶几寫。可他不像趙知著似的,面前有本書,只能看到什麼寫什麼。
當然,日子和-圖-書照過。大課間和午休之類的時候,趙知著依然和游桃桃待在一塊兒。有時候游桃桃在一班門口等趙知著下課,有時候趙知著在學校畫室門口等游桃桃去吃飯。
「齊了。」趙知著也坐著,抓了一把開心果嗑著玩。
高中生的寒假本來就放得晚,在家沒幾天就要過年了。
接著他們一個在廚房忙活一個在外頭拆零食。
「兩萬四千八。」
又是來找她問題目的,趙知著低頭在手機上「啪嗒啪嗒」地打字,從下公交車進小區開始就沒停過。
程燃還在廚房裡待著,但似乎又沒聽見動靜,趙知著奇怪,拿著橘子過去看。
如果說當一個成年人突然想改變自己的時候,會從學英語和健身開始;那麼當一個學渣要洗心革面的時候,一定會從制訂學習計劃表開始。
今年冬天的天氣冷就算了,還一連下了兩三天的雨。白日里拉開窗帘都昏暗到看不清,於是只能開著燈,一時間不知道白天黑夜。
於是她又蘸了蘸墨,順手寫下一個唐楷的「福」字。
程燃做飯還是很可以的,菜往桌上一放,濃香四溢。
最後她自己一錘定音:「那就這樣吧,祝你生日快樂,禮物我就不送了。」
「晚上地理老師講試卷,我還是回教室吧。」游桃桃又塞了一大口米飯。
「也是。」朱浩是真聽秦夢的話,不會多說什麼,但他看秦天睡了幾小時了還沒動靜,也納悶了,「不過天天怎麼還在睡?」
冬雨比下雪還冷,趙知著一直沒有出門。但轉眼就農曆二十九了,她在窗邊踱步,最終還是決定裹著自己的羽絨服去超市買年貨,不然接下來幾天怕是會餓死。
「那……明天大年三十,要不一起吧,來我家吃飯。」半晌,程燃開口。
……
秦天:「我姐不愛我了!」
趙知著轉頭看了看他,笑了,說:「行啊。那等會兒分工合作,我買零食你買菜。」
總歸高二不比高一,連韓娜這種懶散的班主任都開始耳提面命起來。教導主任終日游竄在走廊上,從一班後窗一路審視到二十班去。
一轉眼,期中已過,天氣也開始慢慢轉涼。
「『敬業福』你還有嗎?」程燃又問。
「你爸媽不回來過年?」趙知著問程燃。
下午三點以後,整棟樓都傳來「哐哐哐」的剁案板聲,還有高壓鍋的蜂鳴聲,窗口飄出帶著食物香氣的白煙。
街道上行人擁簇,但都看不清面孔,只有團團白氣從傘面下飄出來。
聽起來他們是在數紅包,秦天依然躺在沙發上裝睡沒有動彈。
「對了。」一直默默在旁邊的李向陽突然從包里拿出好幾個筆記本,遞給游桃桃,「這是我高一時整理的文綜筆記,現在我自己也沒用了,送給你吧。」
如果不是因為題實在不會做,那遠在日不落帝國的齊小佳恐怕也不會想起她來。
兩小時后,趙知著和程燃滿載而歸。
好在囡囡寒假要回老家,於是鋼琴課就停了,這又為趙知著的賴床找了個有力借口。
「沒什麼,家裡的事。」
「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函數問題啊,你把上面的公式代入進去。」
「那你想怎樣?」趙知著依然是那個面無表情的趙知著,「讓你姐一輩子圍著你打轉嗎?她是你姐不是你媽。」
「唉,女人不都是這樣嗎?一結婚所有的時間都圍著老公和自己的孩子打轉,別的也不管了。」秦天老神在在地說道。
的確是,電視里的主持人都排排站好開始串詞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嗯。」趙知著言簡意賅地回答。
趙知著習慣性地冷哼一聲:「當然。」說著她還真手癢了,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手掌,「你家還有筆墨紙硯沒有,我寫『福』給你掃吧。」
瘋了!做張卷子冷靜一下。
「那個朱浩……」李向陽沒見過朱浩,但知道他是那群混混所謂的老大,心中不安,「到底是幹嗎的?」
難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必得「和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