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昭然

和學生數量相比起來,老師就少得嚇人了。一個班同時在線的老師最多只有兩三個,他們只會在排排坐的學生中間走來走去,時不時地踢踢人家凳子告訴他們畫錯了。
燙得嚇人。
接著,趙知著抬頭對王桂英說:「出去。」
其實趙知著一直都沒真的昏過去,只是沒力氣說話而已。但聽到醫生和程燃說的那些話的時候,她是真的希望自己已經暈過去了。
洗完澡后,趙知著坐在書桌前一邊挖著西瓜吃,一邊整理自己做過和沒做過的題型,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
程燃耳機里的音樂正好迎來了高潮部分,導致他聽不太清楚外界的聲音。但他剛想把耳機摘下來,趙知著沉著臉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他的耳朵,阻止了他。
下午兩點多是太陽最熾烈的時候,程燃幫忙提東西,而趙知著被陽光曬得一句話都不想說,沒有血色的皮膚在光線的照射下近乎透明。
趙知著抬頭看了看吊瓶里剩的藥水量,說:「打完這瓶我想出院。」
「馬上,我洗個手就給你們關燈。」游桃桃趕緊把削到一半的鉛筆放進筆盒,然後起身。
但趙知著突然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衣角,他驚訝地轉過頭去。
「等等,你是她家裡人吧?」那護士拿了衣服之後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叫住了程燃。
但那醫生的思路顯然就被誤導了,她神情詭異地看了程燃一眼,說:「你倆……做措施了沒?」
但她還是慢了一步。
她煩躁地在軟椅上挪了挪,感覺腰酸腹痛,但她一直以來都有腰疼的毛病,只以為是自己最近太累。猶豫了幾分鐘后,她還是麻溜兒地滾上床睡覺。
但王桂英不依不饒,又走近了一些,看看趙知著手上插著的針管,問:「病了?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於是趕在這個暑假來臨之際,程燃終於重新風馳電掣地軋起了馬路。而趙知著本著人盡其才的念頭,把所有需要跑腿的活兒都交給了程燃,在這個暑假成功地將程燃變成了收發室大爺。兩人還琢磨出一起買西瓜,一人一半不浪費的天才辦法。
直到程燃護送趙知著回到家,她才終於開口:「剛剛那個,是我爺爺奶奶。」
除了不能抽煙打架,上課時玩手機之外,在著裝方面鯤鵬一律不干涉。於是,來了沒幾周的游桃桃就給自己十個手指頭都抹上了黑色指甲油,倒也不是為了故意朋克,實在是畫久了素描速寫,指甲縫裡的鉛灰怎麼洗都洗不幹凈,乾脆都弄成烏漆墨黑的算了。
再整體看去,女孩的床上有數不盡的抱枕,整齊地壓在清爽的藍色小碎花薄被上。枕頭靠門口的一邊還放了本沒讀完的書,掩著內頁攤在一旁。
「祖宗,」程燃邊嘆氣邊把保溫桶往床頭櫃一放,「都病成這樣了就放過自己行嗎?」
這是程燃第二次趕去救那個讓人不省心的姑娘了,似乎從在龍溪車站第一次見趙知著時就是這樣,當時怕她被出租司機拐跑,還巴巴地跟了一路。也許命里就該他護著她吧。
他拎著保溫桶走進病房的時候,趙知著正靠在床頭翻卷子,沒有插針的右手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筆頭,然後把突然想到的思路寫下來。
她原本艷若桃李的面龐寡淡得像一張A4紙,眼神也失去了焦距,整個人處於半昏迷狀態。
「什麼?」程燃蒙了。
小區里開始有小孩出來玩鬧,以及下了班提著菜回來的中年人。
好不容易熬到五點半下課,趙知著只想趕緊回家躺著。
正講著呢,囡囡的媽媽就端著餐盤進來了。她有些抱歉地說:「小趙老師不好意思呀,今天家裡的空調不知怎的不製冷了,和圖書只能辛苦你吹風扇。這個天一定很熱,這是我自己煮的冰鎮綠豆湯,你和囡囡都喝一點呀。」
病房門口突然傳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趙知著?」她又往病房裡頭走了兩步,似乎是為了確認什麼。
所以兩人互訴衷腸之後的結局還是——對不起,高考全市第一這個位置,我沒法讓給你。
王桂英氣得連說三個「好」,最後一直在門口搖擺不定的爺爺看不下去了,抱著個一歲多的孩子進來把自己的老伴拽出去:「行了行了,走吧,你要讓所有人都看笑話嗎!」
中午趙知著不敢再喝冰箱里的冰水,老老實實地出門去喝砂鍋粥。下午還要去囡囡家教英語,得保存體力。
與此同時,程燃也起了個大早,不過他是頭疼該給趙知著帶點什麼午飯——粥估計她最近也沒少喝,面的話又容易坨。
趙知著抬眼瞥了他一下,不溫不火地說:「你來得正好,我覺得這道題的答案有問題,你看看。」
程燃忽然就明白醫生什麼意思了,臉憋得通紅:「沒……我們,就是鄰居而已……」
李醫生開始給趙知著做B超。
這姑娘怎麼回事,大熱天趴在自己腿上幹啥,失戀了?
其實在上學期趙知著忙裡忙外到快厥過去的時候,程燃就悠悠然地一邊上課一邊拿著自己剛成年的身份證抽空去考了駕照——自然還是放心不下自己心愛的小摩托。
「我也不知道。」程燃一愣,「她只說她疼。」
床頭的書莫名其妙地飛到了書桌上,放貼身衣物的小藍盒的盒蓋,蓋反了。
剛剛大家都被她痛得昏過去給嚇著了,反而沒注意到這個。
直到第二天上午她起床沖麥片吃完早午餐之後,例假洶湧澎湃地拜訪了。這應該是提前到了,畢竟手機計算頻率的APP都沒有提醒。
趙知著就著打開的冰箱,抱出一大瓶冷藏礦泉水倒進玻璃杯,又從冷格里挖了兩塊冰放進去,接著一口氣把這杯冰水給幹了,最後把冰塊含進嘴裏「嘎吱」嚼著。
「轟」的一聲,程燃僵在原地,不知道為何腦海里響起了《歐若拉》的歌聲,感覺有一道七彩光束在他頭上打轉。
她顫顫巍巍地從囡囡家的五樓走下去,每下一個台階小腹就不可避免地震動一下,難受死了。
兩人一走,整個病房立馬陷入一種尷尬的安靜中,隔壁床的人都不好意思說話了。
「那個……」趙知著開口,但一直沒敢看程燃,咳了一聲含糊道,「今天麻煩你了……」
趙知著累得癱在沙發上翻白眼:「你在外面感受一下有多熱再說話,不出門的人就給我閉嘴。」
這天兒真熱啊!
最後報告結果一出來趙知著果然是發燒了,本來例假期間抵抗力就差,病毒性感冒又來勢洶洶。李醫生條子一批,讓程燃帶著她轉去住院部。
「我的車先放你這——」
「喂,我沒看到你們啊?」一個穿著條紋衫的老頭站在走廊打電話。
程燃接過她手裡的數學卷子。
趙知著在狹窄的病床上睡得渾身難受,總是有人進出和小聲說話的聲音,還有病房裡各種混在一起的味道圍繞在身邊。
沒料到王桂英竟然會來關心她,趙知著反而還愣了下,她緩和了下自己的神色,剛想回答「沒什麼」,王桂英緊接著就開口把趙知著氣到血液倒流了。
程燃不是第一次去趙知著家,但他們從未互相踏足過對方的卧室,最多只站在門口裝作不小心地往裡瞥到過。
程燃不敢弄亂趙知著的東西,直接拿了那堆T恤里最上面的那件。不料,「哐啷」一下,他的手把T恤旁邊那個藍色盒子的蓋子給掀翻在地。www.hetubook.com•com
趙知著在回家的路上吃了碗餛飩當作晚飯,接著爬上樓敲開了程燃家的門。
完蛋了——
趙知著所說的那個抽屜很大,拉開來裏面琳琅滿目。她放了很多收納用的隔板和小盒子什麼的來區分不同衣物,襪子在一塊,T恤在一塊,甚至游桃桃送的圍巾也專門辟了一塊地方來放。
趙知著剛在浴室里被熱氣蒸出來的白裡透紅的臉頰一瞬間只剩紅了。她啐了一聲,無顏以對,繼而趴到被子里不出來了。
他用本能緩慢地蓋上了那個「潘多拉魔盒」,差點想直接盤腿坐下來聽大悲咒。
……
屋漏偏逢連夜雨。
程燃看了她兩秒,也低下頭嘆口氣,說:「其實我也挺慘的。」
全靠自律。
「嗯。」
不過游桃桃倒挺自得其樂的。
「好。」程燃說。
音樂聲帶著治愈一切的結界阻隔了整個不屬於她的世界。
「不至於吧你。」程燃被她這操作驚到了,「你吃冰比我還誇張。」
同樣聽到聲音的趙知著盛湯的手忽然一頓,下一秒她就想下床拉帘子。
但往往游桃桃的這些絮絮叨叨只有趙知著下課之後才能看到。
程燃擺擺手:「等你好了再說吧。」
「到了,我們美術生的聖地——老塘垃圾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三步並作兩步想趕緊回家洗澡吹空調去,結果走到自己家樓下的時候被花壇旁邊坐著的姑娘吸引了目光。
喬飛手忙腳亂地打開約車軟體,過了一會兒他說:「搞定,司機就在門口,車牌CJ428。」
趙知著皺著眉換衣服然後洗洗刷刷起來。
於是他頓時不爽——李向陽送的書,憑什麼和他送的姆明享受同等待遇!
七月過後,龍溪一中也放了暑假,於是游桃桃和趙知著還能抽空在微信上聊兩句。
李醫生翻個白眼,沒好氣道:「睡覺!」
她不停地揪著自己的衣服,力氣逐漸渙散。
李醫生看著屏幕發愣,沒啥問題啊。做B超用的凝膠隨著李醫生的動作在趙知著小腹移來移去,不知道碰著她哪塊痒痒肉了,沒憋住動了下。
一整個晚上,趙知著醒醒睡睡,比剛去她爺爺家睡的第一個晚上還要難熬。
李醫生嘆了口氣:「行了,小姑娘睜眼吧,他不在。」
「等會兒給你開點止痛藥,但你好像還發燒了,起來量個體溫,可能要住院。」李醫生說著上手摸了摸趙知著的額頭。
王桂英說:「不管你是什麼病,當初是你自己要走的,就別回頭來找我們要錢哈——」
程燃將趙知著一把打橫抱起,往小區門口快步走去。
「今天放假,我一個人出去玩,真的好熱啊……」
程燃接過她手裡的鑰匙,摸了摸她的頭嘆道:「等我回來。」
「等一下再去吃碗番茄雞蛋面,和雞排並列是我的最愛!」
「月經這次准嗎?」
「[圖片][圖片]」
這麼一通折騰,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但喬飛顯然被她這個樣子嚇到了,她整個臉色慘白慘白,連手指甲蓋都是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這怎麼也不可能是失戀了,碰上吸血鬼了還差不多。
程燃飛速地蹲下身撿蓋子,祈禱自己沒把它摔壞。等他拿著蓋子想重新蓋上的時候,卻愣住了。
「桃子,你削完沒有?我們要睡了——」
走進房間,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枕頭旁邊他送給她的那隻手工姆明玩偶,想笑又覺得自己應該要點臉,於是似笑非笑地摸摸鼻子。
這時候只想迫不及待加點冰塊進去降溫——因為不想被你發現,可一切又早已昭然若揭。
不透明的藍色塑料盒裡整整齊齊碼著少女款式的內衣套裝,和圖書藕粉、純白、鵝黃、波點、蕾絲、細繩。
他口中的小萍阿姨就是囡囡的媽媽,但她和丈夫是異地婚姻,帶著囡囡已經夠不容易了,眼看就要天黑,趙知著說什麼也不可能麻煩她。
整個宿舍包括她在內總共四個人,除了睡在游桃桃下鋪的是一個杭城本地的女孩子,其他兩個都是從外省千里迢迢過來的。
「還有你的西瓜,給你冰鎮好了。」
「這裏應該用on,不能用in。on the wall指的是牆表面的東西,比如這裏掛的畫,或者牆上的油漆。但in the wall是指嵌在牆裡的東西,比如門窗。」趙知著一用力說話或者起身拿東西肚子就不舒服,但她盡量不在小孩面前展現出來,「以後這種介詞的特定使用還有很多,比如on the tree和in the tree……」
原來不論多麼艱苦的歲月,青春里你總會遇到這樣一個人,讓你變得符合自己年齡般的孩子氣,心臟雀躍跳動,直到要衝出胸膛。
不是真失戀了吧?那我燃哥怎麼辦?
不過她剛到的時候人家就已經住下了,她們三個比游桃桃先來了半個月左右,所以也沒有和游桃桃分到一個班。
再一轉眼,程燃就消失在了花壇轉角。
也不怪趙知著如此苦心孤詣,她實在是太累了——過了這個暑假囡囡就要升五年級,高年級一到,即將就要面臨數不盡的升學壓力。所以在囡囡媽媽的強烈要求下,現在趙知著不僅教鋼琴,還順帶把囡囡的數學和英語輔導一塊兒包圓了。
然後又是一陣靜默無言。最終程燃站起身,說:「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再加上這次期末考前因為排練校慶晚會浪費了很多時間,雖然成績和排名沒有後退,但距離趙知著給自己規劃的學習進度還差一大截,於是她只能利用暑假的時間趕緊補回來。
老太太似乎又被趙知著的頂撞給氣到了,指著趙知著就想破口大罵,奈何床上一躺一坐的小年輕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從囡囡家出來的時候是一片夏日黃昏,夕陽最後的光彩以快進般的速度流逝,逐漸夜色四起。
估計是趙知著上車下車的時候,因為挪動而弄髒了褲子。
喬飛走開幾步,覺得這情況不對。接著他做了個讓自己幸福一生的決定——他給他燃哥打了個電話。
趙知著悄悄地瞥了程燃一眼,溫柔又迅速地彎了彎嘴角。
大概十幾分鐘后,他在草稿紙上停了筆,皺眉對趙知著說:「好像確實有問題,答案少印了一個平方?」
但她看到程燃之後好像有了些意識,皺著眉毛小聲地開口:「疼……」
程燃不由得看了他兩眼,因為他嗓門確實有點大。
摩托在一點點沉浸的夜色中馳騁,風鼓起他白色的上衣,像一隻飛鳥。
第二天還是烈日當空。
趙知著沉默,最後哀嘆:「哦,那你確實也蠻慘的。」
趙知著因為羞窘,臉上反而浮現了一點血色。
如果說在龍溪一中的時候因為趙知著他們幾個,游桃桃還稍許有些存在感的話;那麼到了鯤鵬之後,她就徹底是個小透明了。
游桃桃發給趙知著的照片卻是正午的陽光,它照進那彎彎繞繞又有無數街角的破敗小路,劃出涇渭分明的光影線。
「哦,好的。」程燃眨眨眼睛,乖巧應道。
「不打了不打了,我媽叫我回家吃飯。」喬飛把球往同伴懷裡一塞,揣起剛掐完電話的手機就走,絲毫不戀戰。
電話那頭大概是他老伴,從開了免提的手機里傳出同樣大的嗓門:「我說了我們在四樓兒科,你是不是走錯了?你那邊病房的牌子上和*圖*書寫的什麼,我來找你!」
但趙知著看著阿姨充滿希望的目光愣是沒好意思拒絕,小半碗喝下去清爽去燥是真的,肚子更難受了也是真的。
他蹲在趙知著身邊,一邊把她扶起來,一邊喊著她:「趙知著?趙知著,你能聽見嗎?」
由於趙知著是因為感冒住院,所以她只住在普通吊水的病房裡,這類病房前來來回回的人是最多的,畢竟內科問診室就在旁邊。
趙知著忽然覺得,青春的種類真廣泛啊。
然後他以同樣做組會報告的語速講述了一個,滿腦子只有學術科研的家庭氛圍下,爹不疼娘不愛一個人自給自足長到這麼大的悲傷故事,到最後還得通過打賭贏了才能做自己。
「咦?」
程燃只對著趙知著淺淺一笑,揉揉她的頭髮,然後把自己的耳機給她戴上,說:「好好吃飯。」
中午十一點半,程燃準時抵達醫院。他沒有騎摩托也沒有坐公交車,就怕把湯灑了,於是直接打了個車過來。
她伸了個懶腰,坐在小區長椅上給游桃桃回復消息:「吃飽了就回去好好畫畫。」
不愧命名為「垃圾街」。
一時間只有風扇運轉的聲音。
「我的快遞呢?」趙知著攤手。
李醫生無語,朝程燃揮揮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趙知著見拉帘子遮擋已經來不及了,於是破罐子破摔又躺回去了,對她奶奶王桂英視若無睹。
程燃也往那個老婦人看去,突然腦子裡電光石火地閃了一下,他想起了這個人,他第一次送趙知著回家的時候在門口碰到過。是……趙知著的奶奶?
聽到聲音,趙知著艱難地抬起頭來,一看,發現是囡囡家隔壁那個男生,當初在智飛培優和囡囡家門口都有見過。
偏偏程燃還給她拿了條彈力鉛筆褲,睡覺的時候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程燃撓撓頭,模稜兩可道:「算是吧……」
這是游桃桃第一次體驗住宿生活。
這幾天病毒性流感肆虐,感冒嚴重到來醫院的人一撥接一撥,好在這不是上學期間,否則一病整班倒。
「這個雞排真的超好吃,我就是為它而來!」
當然第一件事是洗澡,可直到出了浴室開始吹頭髮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房間里還留存著被人踏足過的痕迹。
「嗯哼。」趙知著已經開始喝湯了,「我的答案和你一樣,那肯定是列印錯了,我要去淘寶投訴店家賣盜版。」
趙知著皺著眉趕緊拒絕:「別!你不用管我,快走吧……」
下一秒,他就自作主張地把書原封不動地轉移到了書桌上。
但趙知著還得騰出手來開門,她直接說:「你幫我送進來吧。」
程燃如蒙大赦,趕緊離開。
程燃快步走進了病房,坐在趙知著病床旁邊開始戴耳機聽歌玩手機。
游桃桃沒有回復她,現在這個點,游桃桃應該已經回到畫室準備上晚課了吧。
程燃皺起眉,但還是把自己的耳機摘下來了。
但那街頭巷尾路過的學生那肆意張揚的臉龐,又使這裏變得活力滿滿,奇異地交融著。
程燃沒說話,趿著拖鞋回客廳拿。等回到門口時,他手裡除了那個快遞盒,另一隻手還托著半邊西瓜。
但趙知著即使放了暑假也還是很忙的樣子,兩人的休息時間又對不上,久而久之,微信硬是被她倆給用成了留言板。
趙知著這時候看起來已經不省人事,醫生沒法問診只能抓著把人送來的程燃問:「怎麼回事,你給我描述一下情況。」
緊挨著書桌旁的是趙知著的衣櫃,程燃把櫃門推開,掛衣架上全是各種春夏外套和褲子,還有幾條裙子,但從沒見她穿過。
趙知著言簡意賅,用毫無感情的聲調描述了一下自m.hetubook.com•com己前十幾年的人生,最後頓了一下,以「所以我必須考第一」作為最後一句結束了本次闡述。
一進醫院都不用程燃說什麼,護士一看他抱著人就直接幫著送急診了。
「行吧,西瓜你儘快吃,我走了。」程燃擺擺手,離開了她家。
喬飛咽了口口水,走過去問:「你怎麼了,要幫忙不?」
沒過幾分鐘,那對老夫妻好像碰面了,因為即使戴著耳機,他也能隱約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
「李醫生……我剛剛看到她褲子上有血。」旁邊那個送人進來的小護士忽然小聲說道。
程燃挑了條他比較眼熟的牛仔長褲拿下來,接下來是找T恤。
大概生病的人總會覺得自己很沒尊嚴吧,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卻又不得不麻煩別人。
送佛送到西,程燃給趙知著把西瓜一路送進了冰箱。
「沒事。」程燃也很尷尬地摸摸自己腦袋。
顯而易見,這個「他」指的是程燃。
程燃直接騎著摩托闖進喬飛他們小區,剎車印誇張得就像賽車賽道上的痕迹。
最後因為時間比較晚了,程燃便委託了一位護士把鑰匙和衣服給趙知著送進去,自己則準備拐道去喬飛家把摩托騎回去。
「說出來有點慘。」趙知著定定地看向程燃的眼睛,雖然嘴上說著慘,但目光里全無瑟縮之態,依然是平時那副高傲的樣子。
趙知著被樓道口突然斜射的陽光當空一照,頭腦發暈,她感覺自己連走出這個小區的力氣都沒了,只得忍著越來越疼的肚子坐到了昨天的那條長椅上。
生病反而讓人變得放肆起來,程燃回家後趙知著一道題都沒有再看,心安理得地告訴自己要好好休息。
只見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了家門鑰匙,低著頭不看程燃,小聲說:「你能幫我帶身衣服過來嗎?牛仔褲我掛在柜子里,T恤都在右手邊的抽屜里,拜託了。」
他本來想順路去護士台問下趙知著今天能不能出院的,但是護士台只有一個實習護士在。
「你沒什麼問題,就是痛經。夏天也別貪涼啊。」
「我去下洗手間。」程燃說著起身出了病房。
游桃桃在龍溪當地的小畫室和學校畫室里都算是畫得好的,但到鯤鵬之後這點能力顯然不夠看,因為畫得牛的比比皆是。
畫室里的班級制度和學校不一樣,人數龐大,就拿游桃桃所在的A班來說,才六月就已經有一百多人了。上課的時候,幾個班幾百個人一起在一個像倉庫那麼大的室內進行,每個人都只有一個用來放畫材的凳子和自己的伸縮小馬扎。
阿彌陀佛。
「多少錢啊,我轉給你。」趙知著說。
辦完出院手續,趙知著還是沒什麼精力的樣子,於是兩人打車回家。
最後他決定給她燉個玉米排骨湯,再蒸兩個豆沙豬仔包。
門一開,滿室寂靜。
「飛仔,給我叫輛車去市醫院,趕緊!」
她說:「沒事,我坐會兒就走了。」
距離游桃桃到鯤鵬畫室已經有一周了,在龍溪的趙知著他們估計又在準備考試了吧。游桃桃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有些睡不著。
「好。」
喬飛煩惱地抓抓自己頭髮,問:「你是病了吧?要不要我找小萍阿姨送你去醫院?」
「提前了一周多吧。」趙知著說道。
護士翻了翻趙知著掛水的單子,說:「那你記得明天中午給她送飯啊,那個時候她估計還在打吊瓶。」
程燃好奇,彎腰仔細一看,竟然是李向陽送的那本《瓦爾登湖》。
怎麼今天的太陽落得這麼慢。
於是他又退後兩步,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那姑娘的臉,這一看,登時就震驚了——這不是燃哥那天叫他去觀察的那姑娘嗎?一直在他家對門當家教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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