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赤子

什麼情況!
還好趙知著並沒有幹什麼危險的事,她只是走到湖邊的長椅旁就坐了下來,看著夜色中的湖面發獃。
「服務員!」程燃把侍應小哥叫了過來,指著那鍋熱飲問,「這到底是什麼?」
趙知著鬆了口氣,掏出包里的書翻看起來,這是她坐車的習慣。
「你們等會兒站在門外邊別出聲哈。」胖達叮囑。
而游桃桃只擔心自己能不能考上美院,什麼專業都可以。
「我來我來!」秦天積極響應。
高三終於還是來了。
「那一年冬天杭城突然下雪了,明明我後天是要期末考試的,我媽卻心血來潮騙老師說我生病了,請假帶著我和外婆一起來西子湖看雪。」
「不然我們一起去吧,我再去找老師拿卡片!」說著游桃桃就跑回了大棚裏面。
「哈哈哈哈哈哈!」王樂婷被逗得樂不可支。
程燃的睫毛顫抖了一路,沒有人知道,他明明在耳機掉落的一瞬間就已經醒來。
游桃桃晃晃手裡的小卡片:「許願,然後掛到聖誕樹上。」
因為趙知著還不至於喝斷片,她醒過來之後就回憶起了昨晚和程燃說的那些話,那些她連游桃桃都沒有告訴過的話。
「沒想到校慶時沒趕上許願,倒在這裏趕上了。」程燃感慨了一下,然後低頭在卡片上寫願望。
「A班。」趙知著回答道。
「那你帶他們過去吧,她以前學校的同學來找她。」
游桃桃激動地回了「來啊來啊」,後來程燃和秦天也陸續點了贊。
菜單一上他們發現價格倒也沒有這麼恐怖,但都是以西餐為主的食物,趙知著興緻缺缺,把點單權交給了三個男生。
「那個時候我們一起走在蘇堤上,遠處霧茫茫,全是一片白色,媽媽突然就開始背書。小時候我聽不懂,但一直記住了『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這一句。直到長大后才知道這篇文章原來叫《湖心亭看雪》。
也許酒精終於發酵到了最後一刻,「咚」的一下,女孩的頭倒在了程燃肩上。
李向陽瞥了程燃一眼,程燃沒有回他的眼神,但放在李向陽肩頭的那隻手微不可察地捏了下,讓他別緊張。
「沒有吧。」李向陽眨眨眼睛,覺得一切正常。
王樂婷挽著游桃桃的手一起去上晚課的路上。
游桃桃知道,這次見面也將結束了。
一團接一團,不知道下一秒會是什麼形狀,什麼色彩。
此時已經晚上六點多,冬日里天黑得早,整個畫室一眼望去漆黑一片,只有門衛室還散發著微光。
「第二年冬天,她就去世了,乳腺癌。」
程燃上前敲窗,裡頭的保安探出頭,第一眼還以為他們是畫室的學生,張口就訓:「你們怎麼溜出去的?已經上課了知不知道?」
他低下頭看了看,趙知著像是睡著了,臉色紅潤,呼吸平緩。
半個小時后,大家已經吃到中途,是秦天第一個感覺不對勁的。
果然不管再繁華的城市都有窮鄉僻壤的存在,載著趙知著、程燃他們的計程車越開越偏,繞過一個鄉鎮般的地方,終於抵達了傳說中的鯤鵬畫室。
這次是大家一起訂的車票,座位號都連在一起。系統把趙知著和程燃的座位分配到了一起,兩人之間略有些尷尬的氣息在縈繞。
游桃桃和王樂婷手下的鉛筆流暢一勾,牛仔褲的腿部形狀就出來了,細節刻畫的話就是千百遍的褲縫線,一虛一實。
所有人都抬頭往上看去——是畫室準備的煙花,在城市郊區的夜空中綻放開來,藍紫的硝煙、閃亮的星墜。
「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
好在沒有什麼行李,趙知著取票進站一氣呵成,總算是在檢票前趕到了登車口。只是她連氣都沒喘勻,抬頭就看到了拿著票坐在對面椅子上的李向陽。
「都掛一起吧。」程燃抬頭回答他,想讓他趕緊掛完趕緊下來。
游桃桃一直想著剛剛看完的那個畫展,本想在「比奇堡」的五人群里發https://www.hetubook•com.com照片說點什麼,結果打開手機一看,發現上次的聊天記錄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了。
那袋子看著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麼。
「我們是掛一根樹枝上,還是分開來啊?」秦天在梯子頂端問他們,聲音有點虛。
「叔,我們不是這兒的,我們只是來看同學。」秦天忙解釋道。
她錯愕了一秒,順著耳機線抬頭看去,只見少年熟睡的臉微微歪著,列車疾馳下的光影在他發梢流動。
「對了。」游桃桃問王樂婷,「你知道我們宿舍門口他們搭的那個鐵架子是什麼嗎?」
所以很多人會在換大棚之際,在阿姨還沒來得及打掃,東西又都搬乾淨了的時候去撿橡皮,以此回血,也是一種樂趣。
從夜色中的西子湖畔,一直走進江南石板的巷陌之間。
其他幾個人也趕緊跟了過去。
游桃桃瞪大眼睛「嗷嗚」一聲就撲了過去。
「那就先上這個套餐吧。」程燃直接替秦天做了這個決定。
其實如果不是傳統的高檔西餐廳的話,分量也不會少,四個人當夜宵墊墊肚子也差不多了。
「我不知道啊,燃哥拉我來的。」秦天一臉茫然。
鯤鵬畫室一直以來都是每周一放假,周六周日照常上課,但這個周六,大家都好像有些心思不在畫板上。
「可是我們還是沒找到游桃桃。」李向陽不為所動,推推眼鏡冷靜道。
「那一個個來登記吧,證件帶了沒?」
「要不就這兒吧,我走不動了……」秦天扒在樹榦上不肯走了。
「那邊亮著燈,可能是辦公室。」程燃抬腿就走。
好在程燃也不提,他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掏出耳機開始聽音樂,閉著眼睛不知道是在養神還是打算睡覺。
一眨眼,龍溪秋日炎熱的餘韻便無影無蹤。十二月初的冷風在天空中打著卷吹進教室里,坐在窗邊的女生一邊盯著卷面,一邊將自帶的外套披上。
直到他大呼:「同學們!Merry Christmas!」大傢伙才反應過來,在老師們早已知情帶著笑的眼神里尖叫起來。
游桃桃看過去,感同身受地嘆了口氣。
大棚里還拿著畫筆的大家被嚇蒙了,緊接著就有糖果雨從天而降,是胖達從袋子里撒出去的。
「寫完了嗎?走吧走吧,趕緊的!」秦天激動得好像他才是這個畫室的學生一樣。
男女合唱的聲音像蜜罐里長出的一枝野玫瑰,盛開在趙知著耳朵里。
游桃桃白|嫩的臉上一有紅暈就特別明顯,擱大冷天的一看像冰糖柿子。
趙知著一怔,然後也笑了:「好啊。」
「油桃!」
他之前還冷得發抖,但現在已經完全把外套敞開了,甚至還想直接脫掉。他拿著紙巾摁了摁額角,說:「我怎麼越吃越熱啊,是不是空調開得太高了?」
「不急,他們好像要出來了。」程燃說。
說話間,模特已經在人群里站定了。每十五分鐘模特換次動作,游桃桃和王樂婷趕緊低頭畫起來。但是畫室的速寫模特基本都是同學輪著來,百分之八十都是衛衣配牛仔褲,大家都快畫吐了。
新鮮勁過去后,秦天就像一條被拍在海岸上翻肚皮的魚,癱在座位上呻|吟:「我好餓啊,好餓啊,餓啊……」
「我們一起掛到上面去吧。」游桃桃提議。
說著他就自主地收過他們手裡的卡片,開始爬梯子,程燃和李向陽過去給他扶著。
這地方的裝修看著有些小資,消費對於還是學生的他們來說可能不低,他們三個倒是沒什麼壓力,但就怕李向陽……
所以這是酒,那趙知著應該是……喝醉了?
好在今天是平安夜,出來溜達的人還比較多,湖邊有一些夜市餐廳還開著,人們三三兩兩地坐著,還有彈著吉他唱歌的人在旁邊襯景。
「桃子,剛剛搬大棚的時候怎麼沒看到你?」趁著速寫模特還沒擺好造型,王樂婷歪過身子去和游桃桃說閑話。
突然,游桃桃好www•hetubook.com.com像聽到有人叫她,在鯤鵬所有人都叫她「桃子」,熟悉的叫法一出現她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但還是本能地轉過頭去。
「哈哈哈哈哈……」
十分鐘后,李向陽給游桃桃點了第一個贊。
程燃和秦天分別握住兩個門把手,只等著胖達一聲令下。他的手正放在那個布袋子里,看起來是在做什麼準備的樣子。
最終,他只是問了一句:「冷嗎?」
「快了快了。」司機看了眼導航說著,「只要不堵車,再有二十來分鐘就能到。」
「帶了,帶了。」秦天點頭,第一個上去登記。
「師傅,還有多久能到啊?」李向陽看不下去了,善良地向司機提問。
「那你說不定還撿到了我的,我最近掉了好多塊。」游桃桃彎著眼睛順著她的話說。
宿舍樓前有幾個工人在搭著鐵架子一樣的東西,游桃桃邊搬東西邊看了幾眼,也不知道畫室又在搞什麼。她也沒多想,趕緊趕著晚上速寫課之前把搬座位的事搞定。
「這塊又沒有景點,很正常。」趙知著瞥了他一眼,雙手插兜慢慢走著,一身長款的白色羽絨服將她從頭包到腳,完全不懼嚴寒。
趙知著笑了一下,似乎長大之後再回想母親的事迹,覺得她彷彿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
「你們的賓館靠著西子湖在市中心,今晚既是周末又是平安夜,人多得很!」司機解釋。
回到畫室的時候正趕上色彩、素描大棚互換,她趕緊搬著自己的凳子畫材進進出出選位置。
接著夜色里突然起風了,那條畫室的橫幅鼓動起來,闖進程燃眼裡。
然後被程燃一巴掌把手打掉。
程燃嘆氣扶額,剛剛誰都忘了秦天其實是有點恐高的。
趙知著看了看李向陽,只見他推推眼鏡,點了點頭。
身旁有畫室的女孩子「嗚嗚嗚」地在和同學吐槽:「我去,怎麼是畫室的起床鈴,這讓我以後怎麼面對起床啊,也太熱血了!」
游桃桃噙著眼淚什麼都沒說,踮起腳用力地和趙知著擁抱。
幾人看過去,果然,畫室里的學生好像都在從老師那拿什麼小卡片,話音剛落就已經有人開始從裏面走出來了。
「就這還要寫生,我可以默寫一百條牛仔褲。」王樂婷向游桃桃小聲吐槽,「你看人家隔壁高復班的模特,大撫哥真的太絕了!」
四人只管點頭,說話間走到了剛剛他們差點就推開的大木門前,中間還路過了游桃桃朋友圈裡的那棵聖誕樹。
辛苦當然是辛苦,但李向陽媽媽還是很高興。這樣下去,不用貸款,李向陽上大學的錢也有了。
程燃扶額無奈地笑了,雖然說四個人都已經過了十八歲生日,但怎麼也還是高中生,猛不丁發現自己喝的竟然是酒,還有點無所適從。
「我也不知道。」王樂婷搖搖頭,「只知道好像老師讓胖達去負責這個事,但是具體的他怎麼都不說。」
雖然家裡經濟條件不錯,但從小隻在龍溪這樣的小城長大,游桃桃早就對聖誕節神往已久。
「唉,算了,先去上課吧……」
胖達看看夜光錶,當七點整來臨之際,他喊完「一二三」,大門應聲而開,廣播里突如其來傳來《Jingle Bells》的歌聲。
這讓游桃桃喜出望外,一下課就迫不及待跑去拍了張還什麼都看不出來的鐵架子照片發朋友圈,配文:畫室的聖誕樹搭建中,安排得明明白白!
「行。」
第二天,趙知著在自己的房間里醒來。宿醉之後口乾舌燥的,於是她一口氣把酒店裡的礦泉水都喝了。
眾人踏出杭城火車站的時候是下午四點。
「我第一次來西子湖的時候是七歲,那時候媽媽和外婆都還在。」
畫室里的奇人異士多得很,而且往往都出於高復班。除了大撫哥之外,有專業分年年考第一但就是因為文化太爛進不去美院,最後乾脆留校任教的老師;有曾經從重點大學退學回來學美術的文化生;也有在距離校考只有一個多月的hetubook•com.com現在,突然請半個月假獨自跑西藏去散心的女生……
「我也還好。」程燃停下叉子,靜靜地感受了一會兒。
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一點,平安夜前夕。天色陰灰,雖然沒有風,但依然寒意入骨。趙知著把游桃桃送的那條圍巾圈在脖子上,背著雙肩包出了門。
「哎哎哎,來了!」一道憨厚的聲音從裡頭傳出來。
四人坐著車返回市區,三個大男生擠在後座,趙知著一人坐在副駕。
程燃一說完,趙知著就懂了。原來他們幾個老早就盯著那條朋友圈做打算了。龍溪去杭城的車只有早上五點、下午一點半和晚上九點多的這三趟,一早一晚的不必考慮,所以問也不用問,就料定她會坐下午這趟車過去。
本來他媽媽平常也會做些小炒夜宵當副業,現在它反而變成了主要收入來源。每天一到晚上,技校里那群人就呼朋引伴地來吃吃喝喝。
應該這樣說,李向陽之所以對秦天突然寬容,是因為託了秦天姐夫的福,那些小混混不僅不再來犯事,反而還挺照顧他家生意,畢竟朱浩雖然退出江湖了,但淫|威仍在。
大家沒吃晚飯都餓著呢,於是無聲地應允了。
大家驚得叉子都拿不住了。
他們到得晚,聖誕樹下已經沒有那麼多人了,只是靠地面的樹枝上已經被掛得滿滿當當,再也沒有一根多餘的枝丫了,甚至連彩燈的光都被擋了個七七八八。
「游桃桃是你們班的嗎?」老師問他。
趙知著搖了搖頭,說:「再坐一會兒吧。」
鬼使神差地,趙知著忽然很想聽聽程燃手機里的歌,於是她拾起那枚耳機,低頭小心翼翼地放入自己耳中。
然後四人愣住,面面相覷。
「不是在朋友圈和你說了?」趙知著笑道。
就好比同在一個班,都看到了這條消息的程燃四人也沒有抬頭互相聊過。就連游桃桃自己,都隨著「僅半月可見」而逐漸忘記了這條朋友圈內容。
於是在這樣潤物細無聲的爆肝學習之下,大家不僅頭髮油得更快了,桌上翻來覆去用的文具書本也深了一個色號。
以至於她現在都不知道該和程燃說點什麼。
兩人都愣住了,剛想尷尬地打聲招呼,迎面又走來兩人——低頭看手機的程燃和咬著熱狗的秦天。
時間彷彿就此停止,程燃沒敢轉頭看趙知著,他怕在趙知著臉上看到令自己手足無措的表情。
「怎麼什麼都沒有啊……」在寒風瑟瑟中走了十幾分鐘的秦天終於抱緊自己,弱小可憐又無助地提問了。
最開始出來的幾個人還奇怪地朝程燃、趙知著他們看了眼,到後面出來的人越來越多,也就沒人在意他們了,只有他們四個人目不轉睛地尋找著游桃桃的身影。
兩個女孩身上的棉襖和圍巾堆得又厚又軟,讓人不捨得放手。
竟然是真的!
秦天也不管空調有沒有開高了,滿臉驚悚地探出手去想試試趙知著額頭的溫度。
「桃子你不走嗎?」有認識游桃桃的人也出來了,看到還呆在原地的她不免問了一下。
再下一秒,廣播里又響起了音樂聲,是連趙知著他們都耳熟能詳的一首歌——《追夢赤子心》。
櫻花是素描必備的橡皮,大家為了擦高光往往都是切塊用,於是丟得也多,而且一掉到地上基本就找不著了。
王樂婷替她惋惜了一下,說:「那可惜了,今天我在素描大棚撿到好幾塊櫻花。」
「行,你們跟我走吧!」胖達手一揮,粘好白鬍鬚,提著襪子形狀的大袋子便往外走。
「還行吧。哎,哥們兒,幫個忙,等會兒我說一二三你們一左一右同時幫我把門拉開。」胖達說。
「咦……大家都在啊……」秦天最先出聲,摸著頭道。
李向陽默默地看著游桃桃回畫室的背影,秦天還陷在激動里一個勁地拍聖誕樹的照片。程燃和趙知著並肩而立,望著遠處的天空。
「你們也去杭城?」趙知著挑眉問道。
「那你們看完同學早點走啊,晚了坐車不安全。」m.hetubook.com.com保安大叔給他們把小門打開,一行人魚貫而入。
他們笑著問:「你們知道她在哪個班嗎?」
敲門后他們和裏面的人說明身份和來意,畫室的老師都挺年輕的,一個個穿著打扮都不像龍溪一中的老師那麼死板。
夜風推動著水浪,一下下拍打著石岸,旁邊只有一盞昏暗的小路燈。這樣的寂靜時分,這湖彷彿又重回了千年前的模樣。
吃過晚飯後,天色迅速暗下來,早已搭好的十幾米高的聖誕樹上彩燈閃爍,把食堂到大棚的那段路都照亮了。
天色漸晚,公交車窗外一側的江面上寂靜無波,星星點點的城市燈光在江岸旁閃爍;而窗的另一側則是九曲常年濃密而蒼翠的樹。
「我們要走啦。」趙知著輕聲說。
程燃低頭笑著嘆氣,把李向陽拉到身邊來,然後一手搭著一個,說:「怎麼,只許你去見閨蜜,不許我們見朋友?」
趙知著的思維已經不在線了,她自顧自地往湖邊走去,嚇得程燃拔腿就追,然後回過頭叮囑李向陽和秦天先回去。
歌還沒有放完,可這一場艱苦青春間隙的狂歡已然落幕,老師們催著學生回大棚繼續畫畫。
程燃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她扶正,幫她戴上羽絨服的帽子,然後背著她不緩不慢地走回了旅店。
程燃與趙知著並肩坐著,沒有說話。
「再走走吧,那邊看起來人就多了。」程燃說。
而游桃桃的畫室已經處於杭城邊緣了,幾個人商量之後決定一起打車過去,否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
趙知著、秦天、李向陽、程燃四個人整整齊齊地站在門邊看著她笑。
四人是上午的火車回龍溪,算算時間也到了該退房出發的點。
「筆給你們,我只有鉛筆,沒關係吧。」沒多久游桃桃就拿著卡片和好幾支鉛筆又跑了出來,氣喘吁吁的,足以見得這個大棚的面積可觀。
只有湖水緩慢起伏的影子,冬天的燈罩下,連撲火的飛蛾也不見。
然而巧的是,這一年的聖誕正好是周末。
她一邊下樓,一邊用手機叫車,火急火燎地讓司機師傅趕往龍溪火車站。
少年頓了一下,風將發梢吹落在他高挺的眉骨上,他轉過頭對趙知著笑了一下,說:「喂,要不要一起去我們想去的未來?」
「問人吧。」趙知著說。
所幸畫室很貼心地還在旁邊放了一架梯子。
有時候人好像會不由自主地說些真話,又說些謊話,但在這些連自己都覺得不解的行為里,我們卻靠得越來越近。
先前那個暑假,趙知著只對程燃說她和家裡有矛盾,她爸決定不管她了。當時程燃以為她或許只是要強不願對其他親人低頭而已,就像他一樣。
廣播里的歌已經步入尾聲,那就如它所唱吧,不如縱情燃燒。如果有你和我一起跑向未來,我或許就真能堅持到最後一刻。
「馬上,你先去吧。」游桃桃轉身回復那人。
「所以晚上的聖誕活動是什麼啊?」游桃桃問王樂婷。
「對哈!」秦天喜出望外,靈機一動就提議了,「那不如等下我們一起出去吃夜宵吧!我還沒看過西子湖呢!」
秦天咋舌:「你們畫室挺『壕』啊,這麼大的樹。」
「這麼晚了還堵車啊?」秦天問。
兩秒之後,秦天被空中的一聲巨響嚇得一哆嗦,差點癱在梯子上。
「高復班的人說是聖誕樹,鯤鵬的傳統,每年都會舉辦聖誕活動。」
胖達一愣,繼而反應過來,點頭道:「是啊。」
「來,最餓的先點。」程燃把菜單推給秦天。
趙知著僵坐著,卻始終沒有把程燃推開,兩人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坐到了終點。
最直接的就是放學時間的變化,從晚上八點多延長到快十點。有時回想起高一高二一月一考的頻率都覺得是種恩惠。
而幾百公里之外的杭城,游桃桃正獨自坐著公交車從市區返回畫室。
四人很快收餐,一出餐廳的門,南方冬夜的寒意就讓人不禁哆嗦。秦天剛剛喝出來的溫度瞬間蕩然無存,跳著腳說「好冷」m.hetubook•com•com
「然後……蛋黃雞翅、德式烤腸拼盤。」
「那我覺得四位的話可以直接點我們的聖誕套餐哦。」侍應小哥在旁邊開口了,「裡面包含了剛剛您點的烤腸拼盤,還有一份瓦倫西亞海鮮飯、一份凱撒沙拉、一份特煮聖誕熱飲。價格的話是298元,如果菜品不夠還能再單點。」
「我們的聖誕特供熱飲啊,白蘭地、紅酒加蜂蜜,配合水果和特製香料一起煮,消除了酒的澀味,口感很順滑的。」侍應小哥對自家飲品讚不絕口。
「啊啊啊啊啊啊,你們怎麼來了!」游桃桃抱住趙知著激動得鼻頭都紅了,不過也有可能是凍的。
「撲通撲通撲通……」
短短十幾秒的煙火照亮了半個天空,也幾乎照亮了整個畫室的操場。在煙火的掩映下,讓所有人都看清了操場上的大橫幅——鯤鵬畫室,帶你去想去的未來。
「哦。」保安大叔收斂神色,裝作無事發生,給自己台階下,「難怪我看你們幾個都不面熟……」
沒過幾秒,一個穿著聖誕老人衣服的胖子笑呵呵地從門裡頭擠了出來,他臉上的鬍子還沒來得及粘上,可以看到眼下有一塊淺色的胎記,結合他胖胖的身軀倒確實挺像熊貓的,這外號取得形象。
依然站在門口吹冷風的秦天、李向陽他們看著裏面熱鬧的景象一動不動,秦天滿臉羡慕:「他們畫室真好,要不我也去學畫畫好了……」
「桃桃!」
「我們來個芝士焗牛肉吧!」秦天早就餓得兩眼飄星,一看到「牛肉」二字就忍不住了。
「我以為你只是隨便說說的……」
畫筆一扔,就是狂歡!
「你們覺不覺得,樹下那個人長得好像主任啊,哈哈哈哈哈……」趙知著指著餐廳落地窗外。
緊接著程燃彎腰仔細聞了聞那鍋做得跟湯一樣的熱飲,裏面應該是加了不少水果,味道酸甜。他和李向陽不喜歡喝這種既不是果汁又不是湯的東西,所以這大半鍋基本都是秦天和趙知著喝掉的。
他們到賓館后先把東西放好,然後從後門出來,繞過一條小巷再過個馬路,就到西子湖了。
「那走吧,檢票了。」趙知著說完就轉身往閘機驗票口走去。
程燃的喉結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忽然,她肩頭一重,少年熟睡的身子徹底壓了下來,鼻息緩緩地撲在女孩頸側。
所有人都在朝聖誕樹的方向擁去,游桃桃動作慢了一點,但還是拿著寫好的卡片隨人群挪出去。
就只是再平常不過的朋友圈交際,大家都是本著隨手點贊評論的習慣,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
「糟了,我們沒問油桃在哪兒,這怎麼找啊?我好像連教室都沒看到?」秦天在花壇旁邊轉了好幾圈,放棄尋找了。
大約一個多小時后,窗外開始有陽光出現。趙知著覺得有些刺眼,想把窗幕拉下來一些,但她還未起身,「嗒」的一聲,白色的耳機突然掉落在了趙知著攤開的書頁上。
旁邊忽然傳來有點痴傻的笑聲,大家緩慢又僵硬地轉過頭一看——趙知著撐著下巴紅著臉,目光渙散地笑個不停。
大撫哥本名謝良撫,乍一看甚至覺得是某個古人的名字,但他其實是個日系少年,終日踩著兩齒木屐穿梭來去,身上的和服開衫隨風飄揚。
胖達幾乎是跳躍著衝進去的,彷彿胯|下有一頭隱形的麋鹿。
「那我們吃完趕緊回去。」李向陽說。他看了看外面,已經沒什麼人了,這店估計也差不多要打烊了。
「我去看展了,回來得太晚了。」游桃桃邊把鉛筆橡皮挑好,邊回答道。
第二天一早,多了一條趙知著的留言——「不然平安夜我來找你吧。」
生活就這麼日復一日在正軌上運行,然後被一場接一場的考試掩埋。
她嘆了口氣,又默默地把手機揣回兜里。
「啊,這不是胖達他們班……」其中一個老師反應過來,說著就打開身後衛生間的門,喊道,「胖達你出來!」
「你們是去幹嗎啊?」秦天問。
畢竟他們是得在杭城住一晚的,怎麼可能不帶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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