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由衷祝福花欲語生辰快樂。
難不成是……
郁都好整以暇:「哦,是嗎?什麼事情?」
他笑著點頭:「舒姑娘。」
她偏頭望向宋時歇,他平靜地注視著天空,也沒有許願的意思。
某個靜謐的夜晚,她如往常一樣在某個美麗的歐洲城市入睡。
提問的人並不是很相信:「世界上怎麼會有宋時歇那種人?默默無聞替人送死,根本沒有人緬懷他。」
「有事?」
別人喜歡用相機記錄美好,而她喜歡用畫筆記錄所見所聞。
有參觀者好奇問過她:「舒小姐,這個關於綏國的故事,是您編造的嗎?」
花欲語不滿地問:「你們怎麼這麼晚才來?」
她筆下的每一幅畫,都在講述一個故事,一個個小故事串起來,便是一幅巨大的畫卷。她畫里飽含情緒,無人知道她究竟經歷過什麼。
舒相宜默默跟在他身後,只覺得窘迫。
那時的舒相宜唯一的願望是可以回到現代,但這個願望她覺得太過渺茫,便只安靜地看著他們。
舒相宜問:「您不好奇,我為什麼會相信綏國的存在嗎?」
在夢裡,她回憶起了一樁在破月鎮的舊事,那是她拚命想要忘記的美好舊事。
郁都搖頭:「不在了。」
「相宜,不見不散。」
那是舒相宜所有展出的作品里她畫得最認真的一幅,畫中的男子穿著黑色的西服,女子穿著潔白的紗裙,他們親密地倚靠在一起,嘴角上揚,他們眼中是最純粹的依戀和愛慕。
郁都眉眼越發溫和了幾分:「多謝你。」
身後那人又喊:「相宜。」
宋時歇笑著朝她伸出手:「是我,我回來了。」
舒相宜有些明白了:「意思是,正是因為無數人知曉了他們的故事,他們活在了所有人記憶里,這份力量使得他們『復活』?」
不像其他畫者需要在獨處環境中才能安心作畫,對她來說,環境越是吵鬧,她越是能靜下心來。
「是——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呼喚:「相宜。」
舒相宜說:「我在緬懷他呀。」
她抬步往那個方向走去。
宋時歇動作一頓,還是將燈籠手柄遞到她手裡,笑意深了深:「給你便拿著,不用跟我客氣。」
宋時歇搖頭:「我找你。」
郁都有些驚訝,他思忖了好一會兒。
再度望向她時,郁都笑著問:「現在,你相信綏國是真實存在的嗎?」
舒相宜定了定神,問郁都:「現在那些雕塑還在嗎?那座青銅雕塑還在不在?」
舒相宜神m•hetubook.com•com色莫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或許,那時的他是一個沒有願望的人。
「對啊,是不是很有才華?」
險些被舒相宜撞到的男子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她,他的視線被不遠處一幅畫牢牢吸引住。
舒相宜奇道:「您為什麼會相信我?」
舒相宜奇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是什麼?」
宋時歇自然地應道:「乞巧節。」
這是他們特意為舒相宜準備的小驚喜,她又驚訝又雀躍:「謝謝你,謝謝你們。」
聽過這段故事的人一直將宋時歇認成百里缺,他們思念緬懷之人是百里缺,從來都不是宋時歇。
舒相宜只覺得自己的心臟怦怦跳。
舒相宜搖頭:「當然不是,我說的都是真的。」
舒相宜並沒有完全信任他,警惕地搖頭:「不如我們還是先等阿語回來,然後再出去?」
「郁館長?」
宋時歇目光微微一動:「唔,你若決心守在家裡,我也不強求。」
她甚至顧不上道歉,心中有一個問題呼之欲出,她非問清楚不可——
她猶豫了一下,打量著黑漆漆的四周,還是不爭氣地隨他出了門。
她做了一個夢。
郁都說:「聽說你在辦畫展,特意來看看。」
花欲語說:「是我和宋時歇他們幾個抓的,是不是很好看?」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們幾個沒什麼錢,買不到心儀的禮物,所以就……」
他是因為知道自己沒有錢,才特意替自己準備禮物的嗎?
「好……我會儘力。」
宋時歇抱胸站在一旁看了她一會兒:「你確定不要同我一塊出去?」
舒相宜默然,覺得宋時歇肯定是在嚇唬她。
舒相宜怔怔地看著他。
其他人問起為什麼只有短短7天,她只笑著答:「7天是一個循環,不多也不少。」
提問的人對視一眼,覺得搞藝術的人,果然難以理解。
眾人大笑。
郁都苦笑:「那批文物已經被收回去了,我也不知道它們的下落。」
如果……如果他真的可以復活,那她究竟還能不能見到他?
郁都抬腕看了看時間:「時間不早了,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祝你一切順利。」
這麼一想,她正色道:「抱歉,我不喜歡蓮花。」
郁都微微一笑:「它並不完整,是片段拼湊而成的。我印象最深的是,在那些支離破碎的夢裡,我親眼見過一個身穿潔白婚紗的女子,雖然我看不清她的臉,心裏卻覺得她美極了,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和_圖_書個人都要美。」
果然是他。
說著,花欲語閉上了眼睛:「希望我花欲語,可以找到一個真心待我好的男子,比宋時歇那個討厭鬼好無數倍。」
舒相宜有個習慣,隨身攜帶速寫本,走到哪兒畫到哪兒。
舒相宜朝那個方向看過去。
她追得匆忙,與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子擦肩而過,險些撞到他。
這麼久以來,她一直在懷疑。
他付了錢,然後轉身將燈籠遞給一旁的舒相宜。
郁都思索了一陣,然後笑道:「想必,是思念吧。」
舒相宜的笑容僵硬在臉上,茫茫然獨自站在虛空之中。她想念她在破月鎮的每一個朋友,不論是宋時歇、花欲語,還是小豆子和郭五哥。
「那說好了,我等你回來,不見不散。」
現在突然在這裏碰見他,她緊張又興奮,她有一大堆的問題想要問他。
她性格開朗很健談,年紀輕輕已然是當代最負盛名的新興畫家之一。
他慢吞吞地往屋外走:「前兩日隔壁王大哥家遭了賊,聽說那賊貪財不說,還很好色,一直到現在都沒抓到。」他餘光瞥她一眼,「也不知道今天夜裡會造訪何處?」
郁都問:「難道你是在騙我?」
現在只剩最後一個疑團沒有解開,郁都館長究竟是誰?
「郁館長。」舒相宜整理了一下思緒,「之前我在您的博物館里經歷過一件事情,一直想告訴您。」
她懷疑過郁都的身份,他知曉那麼多綏國的事情,不應該只是個普通人才是。
舒相宜皺眉:「我怎麼沒有聽說?」
「是,很有才華。」
郁都轉過身來,他還是那樣,斯文儒雅。
畫展的最後一日。
花欲語卻推著她走到河邊,親親密密挨著她的頭:「相宜,歡迎你來到破月鎮!很高興能認識你。」
她一度想找到郁都,想再看一看宋時歇的雕塑,可網上卻搜不到郁都館長的下一站在哪裡,她只好作罷。
正好看到花欲語、小豆子還有郭五哥他們在河邊那棵掛滿紅色布條的大榕樹下。
她看著郁都從口袋裡掏出了什麼,他像是陷入回憶里,輕聲道:「從偶然間挖掘到這枚玉佩起,記憶便開始了。」
「宋時歇!我……我不喜歡長相思,我只願復來歸。」
她眨眨眼睛,幾乎不敢相信。
這個玄之又玄的答案令她怔然:「思念?」
他目光重新落到最近的一幅畫作上,上面描繪的是王都的繁榮景象,他目光中似有眷念。
宋時歇聞言微微翹了翹嘴角。
看著花欲語拿著燈跑www.hetubook.com.com到遠處去炫耀,宋時歇這才輕聲告訴她:「今日是乞巧節,也是花欲語的生辰。」
「可是……」
舒相宜上前追上幾步,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開口試探——
舒相宜心中一喜,剛想回牽住他。
舒相宜張了張口:「那個女子……」
花欲語還未回來,花欲語的爹正忙著辦案子也沒有回來。她剛剛洗完頭髮,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他挑眉戲謔地笑:「我來找你,自然是要緊的事。」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你知道這首詩的最後兩句是什麼嗎?」
她怔住。
他一閉上眼,彷彿就能親眼看見舒相宜描繪那幅畫時的場景——
宋時歇笑得更加溫柔:「相宜,我回來了。」
畫展除了無數幅古代風景畫外,還有許多幅人像。
舒相宜驚愕:「不在了?怎麼會不在了?」
「對,我親眼看到的,而且不止一次。」舒相宜說,「我和他們都說過話,他們稱自己來自2000年前的綏國,是陪百里缺殉葬的人。」
「我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記憶,或許該叫夢。」郁都說,「那些場景很真實,真實到像是我親身經歷過的一樣。」
小豆子哼哼唧唧,不肯把願望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來。
說完,他轉身便走。
話音剛落,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飛出幾隻螢火蟲,輕飄飄地落在她肩上。一隻、兩隻……逐漸蔓延成一大片,飛舞的熒光像極了永不消逝的流星。
她問:「您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復活嗎?您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嗎?」
不是……乞巧節是情人相會的日子,他約她出來是想幹什麼?
舒相宜向每一個參觀的人介紹,她筆下的風景屬於一個2000多年前的國家,而畫中的那個男子名叫宋時歇,他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只為挽救這個國家的命運。
他緩步走過去,站定在那幅畫面前,仔細端詳它。
舒相宜:「……」
身後是宋時歇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笑容。她在虛空中描繪他的眉,描繪他的鼻子和嘴唇,顫聲問:「宋時歇,是你嗎?」
舒相宜一愣,乾咳一聲:「我不要。」
宋時歇聳肩:「壞事不出門嘛。」
舒相宜獃滯了一瞬間,猶自反應不過來,腦海里思緒如麻。
眼看郁都的背影即將消失在出口,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舒相宜急急追了過去。
花欲語白了他一眼:「就知道是你的錯。」
「為什麼?」
這話是這麼用的嗎……
舒相宜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菜m•hetubook•com.com苗他們可以復活,而宋時歇卻一直沒有復活——
一連幾個月,她留下了無數幅畫作,卻極少有讓她滿意的。
郁都朝舒相宜微微躬身:「謝謝你,讓大家知曉綏國的故事,讓大家知曉他的故事。」
郁都曾說過綏國的故事是他偶然中得知的。既然只是個故事,沒有任何文獻資料可以佐證,整個考古界都不相信,那身為考古學家的他為什麼堅信故事是真的?他又是如何拼湊的?
郁都笑著搖頭。
既然嬤嬤、阿翠、菜苗他們因思念而復活,那麼宋時歇,究竟有沒有復活的可能性?
外面很熱鬧,孩童們跑來跑去,男男女女們都提著各式各樣的彩燈。
……
郁都含笑注視著她:「很巧,那個女子名字和你一模一樣,她也叫舒相宜。」
當年博物館7日展覽結束后,這裏人去樓空,郁都館長不知所終。
舒相宜不欲理會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用毛巾一下下擦拭著頭髮。白日里郭五哥教她射箭,她整個手腕都是酸痛的。
她將綏國的故事說給每一個人聽,她將宋時歇以身殉天的故事說給每一個人聽。
夢境落入尾聲,一切消散,眼前變成一片虛無。
郁都笑了:「差不多。」
舒相宜回到最初的那座城市,她將那家空置的博物館租了下來,辦起了畫展,畫展只開7日。
宋時歇神色如常,甚至還饒有興緻地點評別人攤子上懸挂的燈籠:「這盞顏色太艷麗了,那盞顏色柔和,但款式太花哨了。」
抬眼見宋時歇似笑非笑地瞥她,舒相宜更加不自在。
舒相宜毫不猶豫便點頭:「我相信。」
她還是覺得這份信任來得太突然。
舒相宜頓了頓:「我知道這很荒誕離奇,但我看到了您館里的雕塑復活,就是雕塑展廳里那些泥土塑成的雕塑。」
宋時歇打量著她濕漉漉的長發:「你很忙?」
那是她在第一次穿越到破月鎮的第五個夜晚。
宋時歇站定在一個蓮花形狀的燈籠面前,笑道:「這盞倒是不錯。」
「不忙,」舒相宜往裡走,「若是你找阿語的話,她不在,還沒有回來。」
他的態度不由得讓舒相宜有些緊張,難道郁都真的毫不知情嗎?
郁都的表情很嚴肅:「你確定是親眼看到的?」
說不定,她真是宋時歇口中那戶舒姓夫婦的後代。
他這麼一說,她更是不自在。
舒相宜平復了一下呼吸,因為激動,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郁都館長,您怎麼來了?」
舒相宜給這幅畫取的名字是《生當復來歸》,
和圖書她給了它最美好的期盼。
「那我自然會信你。」
她應聲打開門,門外是宋時歇。
花欲語看到舒相宜手中的燈,笑容擴大:「相宜,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蓮花燈,謝謝你!」
郁都手中緊緊攥著的,正是百里缺那枚珍之重之的玉佩。
郭五哥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希望我家婆娘可以對我好一點,不要每次都剋扣我的零花錢。」
畢業后,她決心將過去翻篇,不再回憶那些痛苦的事。她走南闖北去了無數個城市,每到一個城市都會住上一段時間,體驗那裡的風土人情,然後在對那裡產生感情之前去往另一個城市。
舒相宜轉過身去。
「快快快,快許願。」
那個容貌驚艷的女子被舒相宜稱為花欲語,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孩被舒相宜稱為小豆子;除了這兩位外,其餘大半畫作都是同一個人,或坐或立,或垂眼淡笑,或凝望遠處沉思。
他那日明明連包子都不肯給她買,現在卻在乞巧節送她燈?這算怎麼回事?
男子伸出手,在將要碰到那幅畫里女子含笑的眉眼時又頓住,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輕輕嘆息。
他看來看去都不滿意。
她就著月色用涼水洗頭髮,皂角使用起來真的很不方便,她無比想念洗髮水。雖然想念,但也只能適應。
「相宜,這邊!」遠處傳來呼喊聲。
舒相宜知道,綏國的萬千百姓,在百里缺的庇佑和宋時歇的犧牲下,隱姓埋名活了下來。
唯一的可能,是他一定隱瞞了她什麼。
舒相宜這才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宋時歇,剛想解釋是她太過拖延,一旁宋時歇卻笑著道:「去接她之前,我去劉大娘酒館里討了杯酒喝。」
喝完水,她不經意間回眸,卻看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似乎是看出她的焦急,郁都示意她邊走邊說。
舒相宜呼吸停了停,難道郁都真是轉世的……
與一眾參觀者聊完天後,舒相宜口乾舌燥,跑去前台喝水。
「又是你作的?」
一停,她補充:「什麼花都不喜歡,我不喜歡燈籠。」
夢醒了。
他們一代又一代生存,這段隱秘的歷史被他們口口相傳。
舒相宜笑著搖搖頭:「不是哦,它是真實存在的。」
舒相宜愕然:「你找我做什麼?」
郁都說:「他們在生前確實是綏國的人,他們的後人一代代地在這個世上生活,他們的故事在後人口中傳播,也在我的博物館中傳播。無數人的思念和緬懷匯聚在一起,這樣就有了牽絆,這份牽絆的存在,讓他們得以『復活』。」
舒相宜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