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痴情不改

田木青一:「這個中草堂是大哥自己做主了?」
白景琦:「三十年了,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日本人在關外鬧得厲害,你知道不知道?」
白景琦:「跟日本人打交道,你得留個心眼兒!」
新宅頭廳院北屋外客廳。
白敬業:「知道。」
白景琦把李香秀拉起來:「你才笨蛋呢!也不言語一聲,猛咕丁子跳上來,還不躺下?」
白景琦:「你今年三十幾了?」
白玉婷欣然四顧,窗台、桌上、地上,滿屋擺著的都是盛開的菊花,床帳子、被子、枕頭上面繡的全都是怒放的菊花。
白景琦遞過合好八字的紅帖子:「八字兒我也合過了,吉日選定九月初九,妹子,我全給你操辦好了。」
白敬堂:「他愛跟誰結跟誰結,反正我不去!」
美智子滿懷歉意地:「噢,對不起!」
戲園子裏,夜。
街道已被圍觀的人堵死了。
白玉婷新居西客廳。
白景琦感嘆:「三十年了!」將刀入鞘,對田木青一興奮地說:「稀客!貴客!怠慢了,請到上房院,請!」
花轎停在東廊子東廂房門口,白玉婷披著蓋頭上了花轎,八抬大轎抬起向院外走去。
楊九紅將何祺輕輕推給田玉蘭,說道:「祺祺,去跟姐姐玩兒!」
白景琦:「敬業!你先說!」
白玉婷十分嚴肅地:「萬筱菊!」
白景琦抬頭盯著白敬業:「站住!」
白景泗也站起:「我那警察廳還忙不過來呢,櫃上的事與我無關!」把手中的叉子一扔和白景雙走了。
白敬生:「那大概咱們有毛病了!」
大家都不說話了。
白景琦:「我全吃?我吃得了麼我!要是鄭老屁在這兒就好了啊!」
白敬誼:「在哪兒開舖子,個人有個人的自由,叫別人擠垮了,只能說你沒本事!」
白敬業沒有答話,拉著田木青一向前走。
白景琦百感交集,心緒複雜地望著。
白敬業滿臉怒氣:「不是!不是!」
白占明、白占光等人在水裏划小船。
坐在轎裏的白玉婷,聽到鼓樂聲中有她再熟悉不過的京戲《虹霓關》曲牌,感動得流下了淚。
白景琦:「白家祖傳的規矩,也不許有外股。」
白景雙:「這規矩在哪兒呢?誰也沒定過呀!」
白景琦木然地望著眼前的盤子。
白玉婷:「嗯!」
白景琦:「齊福田他們一聽說這事兒,都佩服得不得了,說難得世上還有這麼癡情的人,給他們戲子增了光!」
鄭老屁:「我從小有個毛病愛放屁,又放不好,全是蔫兒的,我媽就給我起了這麼個醜名兒。」
白玉婷:「誰愛笑話誰笑話,各人走各人的路!」
白玉婷新居門口。
白景琦作為主婚人,站在門口看著,身旁站著苦菊,懷裏抱著披紅的萬筱菊的大照片,有幾位女客站在一邊。
白玉婷:「跟你們窗戶裏擺的那張一邊兒大!」
婚禮開始了,白玉婷與苦菊抱著的萬筱菊照片拜天地後,她倆同拜白景琦,然後又互拜。
田玉蘭忙走上前,雙手將寶刀遞給白景琦。
大家一下子紛紛議論開了。
長長的桌前只剩下了白敬業和白景琦。
孩子們擁到護欄前往下看……
苦菊抱著的萬筱菊照片,已放在床上,白玉婷坐在『他』旁邊,苦菊為白玉婷揭了蓋頭,悄悄退了出去。
白景琦:「我勸不了,我也不勸!誰願意勸誰去!」
白景琦:「我給你蜇摸一個吧?」
夥計:「我給您打個電話問一問,請問您貴姓?」
白敬業漫應著匆匆走過。
白景琦:「花兒養得不錯,你還真有兩下子!金二。」
白景琦:「哪兒那麼多廢話!」
白景琦吩咐白敬業把日本軍刀取出。
白景琦搖了搖頭:「中西醫雖說都治病,可治法相反,西醫治標,中醫治本,怎麼可以結合呢?」
白景琦:「我請了班吹鼓手,就是他們戲班兒的文武場,客人嘛,也有,也是戲班兒裏的朋友。」
百草廳公事房。
北屋正廳。
田木青一:「這不是白家老號?」
田木青一看見了本草堂和白家老號的字形大小。
白景琦:「恐怕沒有!」
鄭老屁:「五斤!」
白景琦:「趙五爺!您哪兒去?」
李香秀在一旁偷偷地笑。
白景琦:「沒有!」
白慧:「媽,我要染指甲。」
白玉婷感到無比欣慰地抬起了頭,臉上有了神采。
白敬業:「先去看看怕什麼的?」
田木青一將刀還鞘:「中國有句俗話,『不打不成交』,我稱呼您伯父,敬業就是大哥了,我父親一直非常想念您。」
白景琦:「你們甭瞪眼,世上這種女人太少了,難得!」
白玉婷衝著白景https://m.hetubook•com.com琦喊:「老七!你來,我有事跟你說!」
白玉婷:「我買了新房了。」
白景琦:「你少在這兒瞎起哄!」
白玉婷披著蓋頭下了轎,苦菊抱著萬筱菊的照片前引,白玉婷在伴娘攙扶下徐徐進了大門。
美智子:「她的爸爸媽媽在嗎?見一見好嗎?」
白玉婷繼續道:「……除了萬筱菊,我誰也不嫁,既然他不願意……我就和他的照片結婚。」
三四個侍者端著菜走到桌前都愣住了:「先生,您這兒……」
李香秀大叫:「摟住我!摟住我!」
李香秀:「你教我騎!」
白占元和田玉蘭、何祺在院中追著、跑著、叫著。
街對面新開了一個門面,白敬堂正指揮夥計掛起『萬草園白家老號』的牌匾。
白景琦:「你可真是癡情不改,可……這叫……什麼事兒呀?你打算……怎麼個結呀?這怎麼結呀?」
白景琦把眼一瞪:「我看你就有神經病!」
田木青一:「沒想到你們家族裏的競爭也這麼厲害!」
白敬業:「這才是我的中草堂呢!你看見了嗎?我這兒開了不到仨月,剛才那是我們家大房的四弟,在隔壁兒又開了個本草堂,咱家兄弟打擂台!」
田木青一:「我想見一見他,我在哪兒可以找到他?」
高月玲:「等會兒,還沒弄好呢!」
田玉蘭拉著何祺出去了。
白敬業:「我沒什麼可說的!大夥兒都知道,自打前幾年我出了事兒以後,公中的事兒一概不許我經手過問,我倒想沾點兒公中的便宜呢!我沾得上麼我?」
白景琦驚訝地:「好傢伙!這鄉下就是不鬧荒,照你這吃法,糧食也富裕不了!」
白玉婷:「嗯!跟你商量個事兒,萬老板那張照片兒賣給我行不行?」
站在一邊的白敬生、白敬堂等人大吃一驚:「這是怎麼說話呢?」
白景琦真有點兒急了:「這忙怎麼幫?啊?叫我怎麼幫?」
白景琦:「你知道這個人的來路、底細嗎?」
白景怡:「自相殘殺!都是窩裏橫!」
白景琦:「是啊!」
白景琦:「晌午還吃嗎?」
白敬生驚訝:「爸,這就算完了?」
白敬業從東裏間拿著日本軍刀走出,把刀交給田木青一。
一個工人正將一頭鹿趕進木柵欄做的小巷,鹿一進巷,後面的門兒就關上了,牠只好順著巷子往前走,剛走出小巷,四個早埋伏好的大漢猛撲上來,把鹿摁倒。
白玉婷看得如醉如癡,不住地擦眼淚……
白玉婷:「我知道不行,我誰也不求了,我跟他的照片結婚許不許?」
百草廳白家老號。
白玉婷:「他們不笑話我嗎?」
白景琦打量著他們,發現小女孩田玉蘭懷中抱著寶刀。
白景怡:「我說,我說……還是你們說吧!」
鄭老屁又喊:「來塊口條!」
白景琦無奈地望著。
前面傳來鞭炮聲,走近一看,是一家藥店正開業。
這一切讓扭臉兒看的白景琦暗暗稱奇,欣賞地:「喝了一盅?」
中草堂。
白敬生忙起身追:「爸!爸……飯也不吃了?」
菜還沒有上,各人面前整齊地擺放著刀、叉、盤子。
白敬生:「菜市口也是寸金之地,你怎麼不衝著『鶴年堂』開呀?」
白敬業悄悄地站起也想溜。
這天百草廳剛開門營業,三十二歲的日本人田木青一,帶著妻子美智子和十歲的女兒田玉蘭,走進了門。
鄭老屁:「早飯!」
白景雙:「那你就主婚了?」
白景怡不理,低頭走去。
白景怡:「我看這樣,不管哪個房頭兒開的舖子,全都由公中管起來,一月一查賬,公中只扣管理費,不分紅利……」
白敬業:「俗話說,生意場上無父子!」
白景琦充滿惶惑與不安,望著滿臉十分真誠的白玉婷,真想不出說什麼話才好:「這是大事兒,兒戲不得!」
白景琦走到金二跟前站住:「你也不惦記娶個媳婦兒?」
田木青一看出了白景琦的猶豫:「將來可以把分號開到日本和東南亞一帶。」
白景琦:「告訴你,我在花園子裏修了個烤鴨爐,請了便宜坊的師傅,來晚了吃不上了啊!先走嘍!」
見齊福田等人擁著花轎緩緩而來,白景琦等人迎上前,花轎停在門口落轎。
白敬堂站了起來:「我聽大伯父的,怎麼辦都成!」跟著走了。
白敬業在一旁察言觀色地看著他們。
白景琦已明白了,點了點頭:「記得!當然記得!」
白玉婷大喊:「給我留著!」
田木青一:「能不能到貴號去看看?」
白景琦問:「你今兒不去花園子?」
田木青一:「和-圖-書你就說我是從日本國來的,專程來拜訪!」
白景琦:「摔著了我可不管!」
楊九紅:「外孫女!」
白景琦氣極,申斥白敬業道:「敬業!懂不懂禮貌!先留客人吃飯,有事兒明兒再說!」
白景琦驚奇地看著:「田玉蘭?好、好!」
白景琦:「這不成笑話了?」
胡玉銘:「明兒花園子裏鋸鹿,少爺們都要去看,問您去不去?」
白敬業似乎毫無察覺:「分號都是各房頭兒自己開的,不歸公中管!」
白景琦接過寶刀:「我一進門兒就看見了!」一下子將寶刀拔出了半截兒,看了看,但見刀鞘嶄新,刀刃明亮。
幾個人怎麼也放不起來,拉著風箏滿地跑。
白景琦一愣:「幹什麼?住得好好兒的!」
白景琦煩躁而又無奈地:「新鮮!我怎麼跟家裏人說?」
田木青一:「敬業兄,我來幫你!」
李香秀:「快下去追鹿去!」
白景琦大為驚奇,又感到欣慰:「這就對了!看上誰了?快告訴我!」
田木青一:「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通融一下嗎?」
白玉婷:「我多給錢,你隨便開價兒!」
白敬業:「可以、可以!」
馬車走了。
夥計:「喲,這得問問我們掌櫃的!」
趙顯庭:「你們家裏的事,外人不便插嘴,對不住、對不住!」忙轉身走了。
田木青一:「我是他的兒子田木青一。」又轉身介紹道:「這是我的妻子美智子,這是我的女兒,我給她起了一個中國名字,叫田玉蘭!」
白景琦十分驚訝地望著田木青一:「你真是瞭若指掌啊!可那是迫不得已,光緒十七年又全部收回,也是遵從祖訓!」
玉華街千草堂白家老號。
田木青一:「請問白景琦先生在嗎?」
白敬業:「您沒瞧見?全走了!剩下咱爺兒倆在這兒算幹什麼的?」
田木青一:「您記得三十年前,也就是貴國的庚子年、光緒二十六年、西元一九零零年,您在百草廳結識了一位日本朋友嗎!」
美智子:「啊,那以後見吧!」
白景雙:「有事好商量,別拱火兒好不好?」
白敬誼:「叫我搬也行!誰給我出損失費?」
九月初九這一天,迎親的花轎在戲班子的喜慶鼓樂聲中抬進了大門。
齊福田等迎親的人擁著花轎緩緩而行,兩邊密密麻麻地站了許多圍觀的人。
白敬業:「是誰起哄呢?我起什麼哄啊?有這樣兒的嗎?跟相片兒結婚?第二天北京城就能傳遍了!白家大宅門兒入贅一相片兒,神經病!」
馬車經過一個小酒館,鄭老屁輕輕拍了一下騾子:「慢慢走著。」忙跳下了車,奔進小酒館兒裏。
白敬生:「古時候也沒相片呀!」
鄭老屁:「一兩也不少吃!」
白景琦一下子又洩了氣:「妹子,你這不要我的命嗎?我親自去過兩回,不行!我不跟你說過了嗎?」
一夥計注意地看著,見他們在買藥的人身後不時停停走走地看著,忙走到田木青一面前:「先生,您要買什麼?」
白玉婷:「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田木青一:「就是這裏嗎?」
白玉婷緩緩走到床前,仰面躺在床上,拿起萬筱菊的照片抱在懷中,慢慢閉上了眼睛……
白景琦騎著一輛自行車來到草地上轉圈兒,李香秀突然跑上去,一躍坐到車後架上,白景琦冷不防失去了平衡,連人帶車摔倒在地。
白景琦:「那就都去!到花園子裏去玩兒一天,各房頭都打個招呼,我晚點兒去;明兒一大早他們起得來嗎?」
白敬業躍躍欲試,想說什麼,又沒敢說。
楊九紅:「他爸爸北伐的時候死在軍中了。」
白景琦:「那怕什麼?我得問明白嘍,他要不靈,不把人家姑娘耽誤了?」
白景琦剛要說什麼,突然見到馬路上走著的白玉婷,忙拉韁繩:「吁……吁……站住!」車停了。
白敬業:「有!我在珠市口就開了一個中草堂,也是白家老號呀!」
白景怡:「我不是說不許開,可是開也要有個規矩嘛!」
夥計忙走過來:「照相?」
白玉婷在櫥窗前痴痴地望了一會兒,轉身進了照相館。
田木青一:「可光緒十一年以後,白家也只是佔了一半的股份。」
夥計:「我們董事長不在,您有什麼事兒?」
白景琦奇怪地:「那你要嫁給誰?」
白景琦:「什麼事?」
白景怡厲聲:「別吵了!」
白景琦忙起身拉李香秀。
坐在車前的白景琦直瞪瞪地望著他從容地將大餅吃光,不禁道:「一斤大餅,四口吃完了!這算是哪頓飯?」
「喝了一盅!」鄭老屁十分滿足。
白景琦:「你不會騎,和_圖_書還罵我笨蛋?」
白景琦先行領路,田木青一等跟出。
白景琦:「行啦、行啦!我跟你們也商量不出什麼來,可有一樣兒,你們不去沒關係,一人得送一份兒禮,人一輩子就這一回!」
有人大叫:「起來了!起來了!」大家看見大沙燕兒正扶搖直上,風車轉動,傳回鑼鼓聲。
白敬業:「他要入股。」
白玉婷:「誰跟你鬧著玩兒了?我都三十六了!女人嘛,總要嫁一回,也不枉來人世一遭,這世上我誰也看不上……」
大北照相館。
白景琦:「說!為什麼不說?誰從公中偷了藥、扣了款、冒名代領,全都給我吐出來!」
白景琦:「別的還好說,咱們祖傳的秘方兒,你要是洩露給他一張,我扒了你的皮!滾!」
田木青一已站起身,有些迫不及待:「不打擾了,我們先去看看!」
知道白敬業和田木青一要到中草堂去,楊九紅和美智子也站了起來。
鄭老屁仍趕著老式馬車,拉著白景琦去海淀花園子,他邊搖鞭杆兒,邊吃一卷大餅夾肉。
白景琦:「你可別嫌醜?」
新宅。
金二:「祖傳的嘛!」
白景怡:「明兒找個機會得想個統一的辦法!」
白景琦、白景怡、白景雙、白敬業、白敬生、白敬堂、胡玉銘、趙顯庭都在。
白敬業已經按捺不住:「老弟,你可以在別的分號入股嘛!」
白景琦:「正是!」
白景琦傻呆呆地聽著。
白景琦:「我們兩個發過誓,中國、日本兩國永遠不再開戰,做朋友!他為什麼不來呢?」
海淀花園子。
白敬誼也站起:「我也是!」也走了出去。
白敬業帶著田木青一沿著大街走來。
田木青一轉入正題,期待地望著白景琦:「我這次把資金已經帶來了,我希望能夠在百草廳入股。」
李香秀囑咐著:「都小點兒聲,鹿都膽小,嚇著了一炸窩可不得了!」
話未說完,全體大亂:「要這樣我們自己開舖子幹什麼?」、「我們用自己房頭兒的錢開的舖子,憑什麼叫公中管?」、「早知道這樣我就不開了!」、「這不行!自己的舖子都不能管啦?」
白景琦不悅地:「敬業!」
夥計一驚:「是,請稍等!」夥計忙向後面走去。
金二:「三十二。」
白玉婷:「你聽我說,我要成個家,不能老一個人兒過。」
白景琦:「這事兒恐怕不行,百草廳是我們三個房頭兒的公產,我一個人兒說了不算!」
白景琦當著客人不好發作,只好壓著火兒:「已經吩咐廚房準備晚飯了!」
楊九紅正和美智子聊天,楊九紅懷中摟著四歲的何祺,田玉蘭站在何祺跟前逗她玩兒。
田木青一:「這個遺願由我來完成吧!我是學西醫的,我父親卻一直在研究中醫,還逼著我們一家學中國話,他還會唱中國戲!」
孩子們驚呼起來,看圈的忙叫他們別喊。
白景琦笑了:「那是我教他的,就是『你看前面黑洞洞』吧?」
鄭老屁讚歎道:「好傢伙咧!你這一個屁驚動了半條街,要不你家運這麼好!聽這放屁就是有福氣的人!人比人氣死人,我是不行啊!」
白景琦:「起個什麼名兒不好,怎麼叫個鄭老屁呢?」
白景琦一愣,沒有答話,忙掩飾地向煙袋鍋裏裝煙。
白景琦對槐花說:「在丫頭裏給他挑一個。」
李香秀大叫:「笨蛋!你會不會騎?」
街道上。
金二:「那敢情好。」
李香秀和孩子們歡呼著去追鹿,鹿躍過溪水,奔上了對面的小山坡。
夥計從案上盤子裏抓了一塊口條扔到他嘴裏,鄭老屁轉身又出了酒館兒,緊跑幾步趕上馬車又跳了上去。
白景琦打量著金二:「我說金二,你這副骨頭架子,你行嗎?……我是說,你那玩藝兒行嗎?」
槐花拉了白景琦一把,埋怨地:「您胡問什麼呀?當著丫頭!」
夥計:「照多大尺寸的?」
白玉婷:「正正規規地結!你主婚,把我送到新房子裏,拜天地、入洞房、花轎執事、成禮,一樣不能少。」
匾額下,白景怡和白敬生站在門市玻璃內,看著街對面……
大家全聽呆了。
白敬生:「爸!這事兒您不能不管吧?」
白敬業:「沒法兒去!到那兒說什麼?恭喜您哪,您跟相片白頭偕老!」
白景琦客氣地:「請坐!請問貴姓?」
在進去時,鄭老屁手裏已拿好了錢,夥計亦端著一兩酒走上前,一手接過錢一手將酒倒在他嘴裏。
六國飯店西餐廳。
白景琦驚訝地,皺起眉頭瞪著白敬業。
白敬生:「開買賣也得挑地方,幹麼非摽著自己家裏人幹?」
田木青一:「我要開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醫院,研究中西醫結合治病的方法。」
白景琦完全沒有在意地:「那你結八回也沒人管你!」
白占元、白占安等人在放一個大風箏,是一個三米高的大沙燕兒,上面有風車,可以帶動一套小鑼、小鼓、小鈸。
白敬業:「禮數錯不了,看完了我請他在外邊兒吃!」
白景琦坐在車後架上,抱著李香秀,李香秀蹬車前行,緊張吃力,車把亂晃。
白景琦氣哼哼的:「全都放這兒,我一個人兒吃!我全都吃了!」
田木青一也笑了:「對、對!沒事兒就唱,可就會這一句;他要我學中醫,臨死前叫我務必來中國找您,向您學中醫,我這就帶著全家來了。」
田木青一:「結合起來,不是又治標又治本了嗎?」
白景琦無奈地望著田木青一和白敬業出門遠去。
珠市口大街。
白景泗低頭玩兒著刀叉,完全置身事外。
新宅花房。
白景琦和槐花邊走邊看花兒。
白敬業:「那當然!」
白敬生:「我說的就是你!老六!憑什麼在我對門兒開?」
白敬業忙住了嘴,不敢再說了。
胡玉銘走進花房:「七老爺!」
趙顯庭和大頭兒低聲嘀咕了幾句,起身離去。
白景怡著急地:「你再勸勸她!」
白玉婷:「你先走吧,我辦完事就去!」
花轎出了垂花門,家裏的人都默默地跟著往出送。
白景琦:「你們哪!不知道當個女人有多難!她要不是真喜歡萬筱菊,能這樣嗎?這就是情種!哎,情種!這是把她逼到絕路上了,她才做個樣兒給你們看!」
白敬堂:「哎,有話講在明處,說誰呢?」
田木青一沒有坐,也沒有回答,卻反問道:「您是白景琦先生?」
大紅喜字下,高燃著大紅蠟燭。
白景琦:「什麼就什麼就定了?你這是說真事兒呢?」
花房內,各式形狀和顏色的鮮花怒放。
白景怡:「她是不是神經真有毛病?」
白玉婷也看見了白景琦,忙走了過來。
白景怡:「一家子這麼鬧起來還有個完嗎?」
白景琦:「別晃!看前邊兒!倆眼看車鈷轆幹嗎?哎哎哎……」
白景琦洩氣地坐回椅子上。
白景雙:「當年我們老哥兒幾個哪有你們這些烏七八糟的事?」站起身:「你們這輩兒怎麼了?都跟烏眼兒雞似的,聽著都煩!」走到白景泗面前:「老四,看看我的新房去,這幫沒出息的東西!」
白玉婷:「那就這麼定了!」
白敬業興奮道:「這好,來個遍地開花!要是再……」
大長條西餐桌兩側,坐著白景怡、白景雙、白景泗、白景琦、白敬生、白敬堂、白敬業、白敬誼、趙顯庭和大頭兒。
白景琦黯然:「太可惜了!他答應過我到日本去,幫我在日本開個百草廳。」
田木青一又向妻、女指指點點地講起來。
又一隻鹿從小巷裏走出來,四個大漢撲上去,卻沒有把鹿撲倒,受了驚的鹿一躍而起,跳出了一米多高的圍牆。
餐桌上轉眼擺滿了菜。
白敬生:「行!咱們就對著幹!誰怕誰呀?」
大頭兒:「都是自家的爺,我就不用多說了吧!」圓滑地躲了。
白景琦急了:「吵什麼吵?一個一個地說!大老爺還沒說完呢!」
金二無可奈何道:「哪兒能不惦記呀?我這模樣兒誰跟我呀?」
鄭老屁:「我大小子比我還能吃。」
楊九紅道:「你們去你們的,我們這兒聊,我留他們吃飯了。」
大家一個個都東張西望看別人,似乎與自己無關。
白敬業忙走了。
夥計:「那不行,那是幌子,擺著給人看的!」
白景琦忙阻攔:「不必這麼忙著去吧?這事兒以後再說!」
金二:「行,硬朗著哪!」
田木青一:「大家可以一起商量嗎?有大的資本投入才可以有大發展,賺大錢!」
白景琦堅決地:「這個事情不必再談了吧!」
新宅上房院北屋堂屋。
白景琦:「你這次來有什麼打算?」
鄭老屁:「哎!」
白景琦:「上車,跟我一塊兒走!」
白玉婷家洞房。
白敬生:「爸,你看見了麼?有這麼搶生意的嗎?三房也太過分了吧!」
工人們迅速將鹿角鋸下,把鹿趕到對面的小門兒裏去。
高月玲和丫頭水蔥在乳缽裏砸指甲草,要給四歲的白慧、三歲的白美染指甲。
西偏廳。
白敬業:「是!」
白玉婷我行我素,和萬筱菊照片『成婚』的奇事過去不久,白家又遇上了另一件奇事。
萬筱菊的戲裝照和白玉婷的照片並排掛在牆上。
鄭老屁大為詫異地看著白景琦:「這是你放屁呢?」
白玉婷慢慢走了過來,抬頭看風箏。
田木青一接https://m.hetubook.com.com過刀也拔出半截兒看了看,刀鋒如新。
花轎抬出大門,鼓樂喧天。
齊福田、陳月升等戲班兒的人作為迎親的一方圍著花轎往前走,全套執事齊備。
金二剪下一枝花兒交給李香秀,李香秀懷裏抱著個盛著水的花瓶,不時將花插入瓶內。
白景琦:「你這一天得照著兩三斤?」
白敬業:「不就是您朋友的兒子嗎?」
孩子們看呆了。
看著眼前的景象,齊福田、陳月升等戲班的人都不住地擦眼淚……
白景琦扔下自行車走了過來,和白玉婷一起向河邊走去。
田木青一:「已經故去五年了。」
白玉婷默默地流下了淚:「七哥!你是真疼我知我,我謝謝你!」
白景琦兩眼又望回盤子:「你跟那日本人怎麼說的?」
白玉婷:「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嫁相片兒隨相片,一輩子守著他,決不再嫁!」
槐花:「行啦,少造點兒孽吧!不論外邊兒哪兒找一個還不行?總得人家女家願意。」
自行車終於向一邊倒了,李香秀倒在了白景琦懷裏。
李香秀帶著一幫孩子順梯子爬上鹿圈外屋頂平台。
西偏廳。
上房院廊子四周站滿了人:楊九紅、槐花、唐幼瓊、高月玲、楊亦增、陳月芝、李香秀、蓮心、紅花、胡玉銘、馮六與廚子等人、老媽子、丫頭們都在呆呆地望著,只有一直吹奏的鼓樂聲打破了宅子裏尷尬的氣氛。
白景琦忽然一翹身放了一個大響屁,路上的行人都奇怪地往車這邊兒看。
白敬業:「您叫我說的!」
李香秀先下了梯子,孩子們爭先恐後地下來,大孩子自己跳,小孩子被李香秀一個個抱下來。
白景怡氣急敗壞地站起身:「愛他媽怎麼著就怎麼著!」
白玉婷:「你問去吧!我等著。」
兩人到了中草堂。
田木青一看著田玉蘭:「玉蘭!」
風箏在天上愈來愈小了。
金二:「我還敢嫌人家?什麼模樣兒不模樣兒,是個女人就行。」
李香秀『格格』笑著:「笨蛋!」
白敬業:「還有意思?你得在我這兒入股,咱們合夥,非把他們擠垮不可!」
白景琦與胡玉銘走進客廳,田木青一和妻女忙站了起來。
田木青一:「各房都有嗎?」
楊九紅尷尬地:「啊……全都不在了。」
白敬業幸災樂禍地:「這個好!這熱鬧!萬筱菊糊裏糊塗娶了個媳婦兒!」
白景琦:「鄭老屁!」
白敬生:「可他們股本那兒來的?不信問問敬堂,全是剋扣公中的藥款,私扣公中的藥材,這叫什麼本事?」
一個花繃子上面繡著一朵盛開的大菊花,白玉婷伸手拿起,收了針,用牙咬斷線,拆了繃子一抖,是一個大紅兜肚。
李香秀忙叫:「我去!我還沒看過呢!」
鑼鼓聲中,萬筱菊正在演《虹霓關》。
胡玉銘:「我挨個兒叫吧!」
田木青一在堂中慢慢走著、看著、指點著,不時向妻女講著什麼。
白玉婷邊走邊說:「我想從你那邊搬出來!」
白景琦:「我想過了,一個客人也別請,請他們來幹什麼?還不是來瞧稀罕兒?有幾個真知道你這份兒情意的?犯不著叫他們來撿樂子!你要讓我主婚,咱們就這麼辦!」
一式的西式傢俱,白景琦和白玉婷坐在沙發上。
白景琦:「是啊!你有錢了,別瞎花,咱們二房你一人佔一大股!」
白玉婷:「我誰也沒看上!」
白敬業積極地:「走、走!說走就走!」
白敬堂:「三哥!誰都知道王府井是寸金之地,許你開不許別人開?」
田木青一:「伯父不妨談一談條件。」
白景雙:「我看是有毛病,從古至今也沒有這樣的!」
經過本草堂時,白敬誼和夥計過來叫:「大哥!」、「大爺!」
田木青一十分感興趣地:「什麼分號?」
夥計:「您是說萬筱菊萬老板那張?」
堂屋正廳。
白景琦掃視著大家,顯得心煩意亂。
白景怡:「各房開各房的,我怎麼好管?」
白玉婷:「你幫不幫我這個忙呀?」
白敬業:「送!送……我送她一撥浪鼓兒,來年生個大胖小子!」
白敬業:「反正不是她有,就是我有。」
三拜之後,白玉婷和苦菊抱著的萬筱菊照片一起進入洞房。
白玉婷:「去,我今兒還有要緊的事兒跟你商量呢!」
櫥窗裏擺放著萬筱菊的大幅戲裝照和便裝照。
美智子:「這是你的孫女兒?」
田木青一:「這倒很有意思!」
白景怡:「何必自己家裏人互相過不去?近來公中有好幾筆賬對不上,大頭兒,你說說!」
海淀花園子鹿圈。
白玉婷赤著上身將兜肚掛好,轉身照著鏡子,鏡子裏,白玉婷悵惘地望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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