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礦井

「當然想。」
「『那些資料呢?』一個人說。
「可不是嗎?啊,我的朋友,雖然沒有美貌無比的金髮女子,卻也是可以產生浪漫的故事——不,我錯了,讓你激動的是赤棕色頭髮。你還記得……」
「『我當然有想法,』我謹慎地回答道,『這倒是個麻煩——想法太多,因而有太多方向。』
白羅在繼續說下去之前緊緊按住他的胃部。
「在他的口袋裏,非常簡單。」
「那個中國人笑了,領我們穿過一個門走到地下室,又穿過一個活板門,下了幾級台階,又上了幾級台階,走進了一個屋子,裏面全是十分舒服的長沙發和靠墊。我們躺下來,一個中國男孩為我們脫了靴子。那是那晚最愜意的時刻。然後他們給我們拿來了鴉片煙槍,為我們燒鴉片丸。我們假裝吸起來,然後又假裝睡覺,做夢。等到沒人的時候,皮爾遜先生輕聲喊我,並且悄悄開始在地上爬行。我們爬進另一間屋子,裏面的人都在睡覺。我們等在那兒,直到聽見兩個人說起話來。我們躲在一個簾子後面聽著,他們在說吳凌。
「這些礦井位於緬甸的內陸地區,離仰光有兩百英里。它們是在十五世紀時由中國人發現的,一直開採到穆罕默德革命為止,最後在一八六八年停採。中國人針對礦物上層富含鉛、銀的礦石進行開採、熔煉,只取其中的銀金屬,因而留下了大量富含錯的礦渣。當然,後來勘探工作在緬甸重新進行的時候,這個情況很快被發現了。但由於原有的坑道充滿了水和疏鬆的填充物,他們用盡方法都無法發現礦石源頭。辛迪加公司派出很多小組在很大範圍內進行挖掘,仍舊找不到。但辛迪加的一個代表探聽到一個中國家庭還保留著礦井分佈的記錄,知道這個家庭的戶主叫做吳凌。」
「說服米勒警官!米勒這傢伙真不是東西!又固執又愚昧。最後他竟把這全當作是自己的功勞。」
「吳凌乘阿森塔號輪船去了英國。輪船在十一月某個陰冷、多霧的早晨停泊在南安普頓。董事之一的皮爾遜先生到南安普頓去接船。但由於有霧,火車被耽擱了好長時間。等他到那兒的時候,吳凌已經下了船,並且乘坐加開的火車去了倫敦。皮爾遜先生回到城裏有些不安,因為他不知道這個中國人會待在什麼地方。然而,那天晚些時候,有通電話打到這個公司的辦公室說,吳凌待在羅素廣場飯店,但經過長途航行之後感到有些不太舒服,但他說他還是可以參加第二天的董事會。
「你從沒做過冒險投資嗎?」
「當然m•hetubook•com•com,你不能。」我答道。
「此時,我的朋友皮爾遜先生非常煩躁不安。他在我的屋子裏踏來踱去,哀聲不斷。
「『比如——那個計程車司機。我們只有他的證言,他說他把那兩個人送到了那個地方。那是一個說法。那麼……他們真的去了那地方嗎?假設他們在那兒下了計程車,穿過那個屋子,從另一個進口出去而去了別的地方呢?』
「我繼續。我們到了那裏。皮爾遜先生說的英語簡直奇怪。他告訴人家他是個水手。他還談到什麼『生水手』和『艏樓』,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那是個低矮的小屋子,裏面有很多中國人。我們吃了一些奇怪的菜。啊,天哪,我的胃!」
「真奇怪,」我說道,「但我的透支好像總也不能少一點。」
「『是的,先生,』他肯定地說:『那就是十點半來找吳凌先生的人,隨後他們一起出去了。』
「這樣正好中了皮爾遜的圈套。但皮爾遜放心了嗎?沒有。我的態度使他很不安,他決心自己了結萊斯特這個案子。所以他精心安排了那個假調查以徹底欺騙我。我剛才不是說他在玩小孩裝大人的把戲嗎?當然,我也扮演了我的角色。他回到家裏十分高興,但第二天早上,米勒警官便到了他家,在他身上找到那些文件。遊戲就此結束。他很後悔硬拉赫丘勒.白羅和自己一起演了這場鬧劇!這件案子裏只有一件事很困難。」
「這些股票我不是花錢買……不是,它是我運用小小的灰色腦細胞所賺來的酬金。你想聽這個故事,是不是?」
「董事會於隔天十一點召開了。十一點半的時候,吳凌還是沒有出現,秘書給羅素廣場飯店打了電話。詢問的結果是,那個中國人在大約十點半的時候和他的一位朋友出去了。那位朋友應該很清楚他是來參加會議的。但早上的時間過去了,他沒有出現。當然,因為對倫敦不熟悉,他迷了路也是可能的。到了晚上很晚了,他還是沒有回到飯店。皮爾遜先生非常擔心,於是通知了警察。第二天還是沒有這失蹤者的下落。再過一天的晚上,泰晤士河裏發現了一具屍體,就是那位命運不濟的中國人。在他的身上以及放在飯店的行李當中,完全沒有那些與礦井有關的資料。
「但這並不會使你心煩意亂,是不是?而我,要是我透支的話,我會整晚也閉不上眼睛的。」白羅說道。
「皮爾遜先生在桌下狠狠踢了我一腳(他也穿了水手的靴子!)並說道:『我不介意來一點,約翰,前面www.hetubook.com•com帶路。』
「在誰的口袋裏?」
白羅停了下來,看上去像是等著別人催他說下去。
「然後,皮爾遜先生有了一個十分荒謬的想法!他認為我們得親自去這家餐館進行調查,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辦法了。我跟他吵,並且求他冷靜,但他不聽。他說他會喬裝打扮自己,他甚至建議說,我應該——我真不願意說——應該刮掉我的八字鬍!真是的,這像什麼話!我說那是一個荒謬且荒唐的想法。一個人不能不負責任地毀掉一件美好的事物。怎麼說一個長著八字鬍的比利時紳士,就會比一個沒長八字鬍的紳士不懂生活、不愛吸食鴉片?
「沒有,我的朋友,」白羅嚴肅地回答道,「沒有過。我唯一擁有的股票是一萬四千股緬甸礦產有限公司的股票,而且也不是你所謂的『績優股』。」
「『我們最好離開這裏,』待了一會兒,皮爾遜說道,『這地方不健康。』
「他的否認,無論用意多好,也幫不了查爾斯.萊斯特。他被指控謀殺吳凌而被逮捕。搜查結果並沒有找到與礦井有關的資料。鴉片煙館的老闆也被收押,至於他的經營場所,警方進行突擊搜查也沒有找到什麼。警察大忙一場,但連一根鴉片也沒有搜到。
「你知道,他是很沒耐心的。
這個突兀的結局很是奇怪,我盯著他。
「然後那位老闆來了,是一個滿臉獰笑的中國人。
「『你除了坐在這兒想之外,什麼也沒做,不是嗎?我們難道不能做點事情嗎?』
「『你說得對,先生,』我表示同意:『這齣鬧劇我們演夠了。』
「但……但它們在什麼地方?」我問道。
「『的確是的。』我附和道,『我想今晚喬裝過這回之後,要找到我們的目標就不難了。』
「『比如說?』他問道。
「那一定是銀行經理耍的花招。很明顯他非常了解你一向講究細節、條理。做一些投資事業怎麼樣,比如,將三百英鎊投在豪豬油田?他們的計劃書在今天的報紙上做了廣告,說明年他們可以發放百分之百的紅利。」
「『你一定有什麼想法,白羅先生!』他不斷地催促我,『你一定有想法!』
「太糟糕了。」我喊道。
「繼續講你的故事吧!」我急忙說道。
「我們成功地逃走了,吸鴉片花了我們不少錢。剛出萊姆豪斯貧民區,皮爾遜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四百四十四英鎊四十四便士,」白羅洋洋自得地說,「一個很整齊的數字,是不是?」
「事情有了一些進展。我們下一步就是去見查爾斯.萊斯特先生。他見hetubook.com.com我們的時候十分坦率,聽到這個中國人的遇害他感到難過,並且表示會隨時配合我們。他的敘述如下:他與吳凌約好,他十點半去飯店找他。然而,吳凌沒有出現,而是他的僕人來了,告訴他說他的主人出去了,並表示願意帶這位年輕人去他主人所在的地方。萊斯特什麼也沒有懷疑就同意了。於是這個中國人叫了一輛計程車。他們朝碼頭的方向開了一會兒,萊斯特突然懷疑起來,他要計程車停下來。儘管這個僕人反對,他還是下了車。他向我們保證,那就是他所知道的一切。
「好吧,我的朋友。於是他們跟這個吳凌進行了接觸。他是一個正派的商人,在他的故鄉很受敬重。他立刻表示說他保存著相關資料,而且非常願意出售它們。但他反對和不是頭面人物的人打交道。最後他們安排他前往英國,去和某大公司的董事們見面。
「我想,你手頭應該很寬裕!」我反駁道。
「『兩位先生不喜歡這兒的菜,』他說道,『你們是為了你們更喜歡的東西來的。來一管煙,怎麼樣?』
「我立刻同意了。對我來說,可以立即調查的方向有兩個。一是公司裏知道這個中國人要來的員工;二,在船上那些有可能知道他此行任務的乘客。我從第二方面著手,因為調查範圍比較小一些。在這一點我和米勒警官有志一同,他負責這個案子——他和我們的傑派警官迥然不同,非常自負,舉止粗魯,而且十分討厭。我們一起查問了這艘船的高級船員。他們沒能告訴我們多少有用的東西。吳凌在船上的時候不太說話。他和兩個乘客關係密切——一個是名叫戴爾的壞歐洲人,他好像名聲不佳;另一個是年輕的銀行職員,名叫查爾斯.萊斯特,他剛從香港回國。很幸運我們弄到了這兩個人的照片。當時我們認定,如果要說他們當中有一個牽連其中的話,那一定是戴爾。他和一幫中國壞蛋混在一起早已名聲在外,是一個極有可能的嫌疑犯。
「什麼?」我好奇地問道。
「所以呢?」我敦促他。
「我們下一步就是去羅素廣場飯店,將吳凌的照片給他們看,他們立刻就認出了他。然後我們將戴爾的照片拿給他們看,讓我們失望的是,大廳的行李員確定地說他不是發生兇案那天晚上來飯店的那個男人。然後我猛然一想到,又拿出了萊斯特的照片,讓我驚訝的是,那個人立刻就認出來了。
「『啊,但他被逮住了。』第一個說道。
「嗯,還好,我獲得了補償。緬甸礦產有限公司的董事們將一萬四千股股票送給www.hetubook.com.com我,做為對我的小小報償。不是太糟,是不是?但在投資的時候,我拜託你,一定得保守些。你在報紙上讀到的那些東西,也許不是真的。豪豬油田的董事中,也許有很多很多的皮爾遜先生哪!」
「好個曲折的商業傳奇!」我喊道。
「第二天,我就有了一些消息給他。那兩個人真的穿過了那個屋子,他們真正的目標是河邊的一個小餐館。有人看見他們進去了,而萊斯特是一個人出來的。
「『萊斯特先生拿了。』另一個答道,他是一個中國人:『他說把它們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警察不會找到的地方。』
「他們還說了不少相關的話,然後那兩個人朝我們躲藏的地方走來,於是我們就倉促跑回我們的房間。
「別找我,」白羅搖著頭說道,「我不喜歡不實在的東西。我比較適合安全、謹慎的投資,像是租金、政府債券,還有,怎麼說來著?證券兌換。」
「好了,在那點上他屈服了。但他還堅持他的計劃。那個晚上他來了……我的天哪!什麼德性啊!他穿著他稱為『水手』的短外套,下巴好髒,鬍子也沒刮,還帶著一條髒得不能再髒的方巾,氣味十分刺鼻。你想一想,他居然對自己的裝扮很是得意!真的,英國人真是瘋狂!他在我的外貌上弄了一些變化。我也隨便他去了。你能跟一個瘋子爭論嗎?我們最後出發了,我能讓他一個人去嗎?能讓他像小孩裝大人那樣被人一眼識破嗎?」
「我們覺得沒有疑問,謝了他就離開了。很快我們發現他的敘述有些地方不對。首先,吳凌身邊沒有帶僕人,在船上沒有,在飯店也沒有。其次,那個為這兩人開車的計程車司機出面了。萊斯特根本沒有在半路上下車,相反的,他和那個中國紳士去了位於唐人街中心的萊姆豪斯——一個名聲不太好的地方,那裏據說是個聲名狼籍的鴉片煙館。兩個人進去了……大約一小時之後,那個英國紳士,就是他在照片上認出的那個,一個人出來了。他看上去臉色慘白,氣色不好,要計程車司機把他送到最近的地鐵站。
「當然是在皮爾遜先生的口袋裏!」看到我迷惑的眼神,他接著輕聲說:「你沒看出來嗎?皮爾遜先生跟查爾斯.萊斯特一樣,也負債累累;皮爾遜先生跟查爾斯.萊斯特一樣,也喜歡賭博。是他想出了從那個中國人那裏偷竊文件的主意。他在南安普頓見到了他,和他一起到了倫敦,並直接把他帶到萊姆豪斯貧民區。那天,霧很大,那個中國人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我想皮爾遜先生經常在那兒吸食鴉片m.hetubook•com.com,因此有一些特別的朋友——我猜他原本不想殺人——他的想法是,讓一個中國人假扮吳凌出面拿取出賣文件的錢。原先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但,在東方人看來,將吳凌殺了然後將他的屍體拋進河裏更為簡單,於是皮爾遜的中國同謀沒有跟他商量就自行其事了。那麼皮爾遜先生的驚恐也就可想而知了。因為有人也許看見他在火車上和吳凌在一起——謀殺和純粹的誘拐畢竟是兩碼子事。
「一點都不難了。」白羅突然結束了他的故事。
「皮爾遜先生好像受了打擊一樣。
「他的一線生機全繫在那個在羅素廣場飯店裝扮吳凌的中國人身上。要是屍體沒被過早發現就好了!很有可能吳凌說過他和查爾斯.萊斯特有個約會,即查爾斯.萊斯特要到飯店找吳凌。皮爾遜在這裏看到了轉移焦點的大好機會。查爾斯.萊斯特會被認為是和吳凌最後在一起的人。那個假扮的人奉命對萊斯特說他是吳凌的佣人,並且將查爾斯.萊斯特盡快帶到萊姆豪斯貧民區。很有可能,在那兒的時候,他們給了查爾斯.萊斯特一杯飲料,而這杯飲料裏放了藥。當他一小時後出來時,他對所發生的一切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案子就是這樣,當查爾斯.萊斯特一聽說吳凌死了的消息,他嚇壞了,於是否認說他曾到過萊姆豪斯貧民區。
我放下銀行存摺,嘆了一口氣。
「『很高興出來了,』他說道,『總算弄清楚一些事情。』
「於是我們對查爾斯.萊斯特的身份進行了調查,結果發現,他雖然品德很好,但他債務纏身,私下喜好賭博。當然,我們也沒有放著戴爾不管。我們揣測他或許會假冒另外一個人。但事實證明這種想法是毫無根據的。他在那一天有無可指摘的不在場證明。當然,鴉片煙館的老闆以那種東方人特有的冷淡斷然否認了這一切。煙館老闆說他從沒見過查爾斯.萊斯特;那兩個紳士中哪一個也沒有去過他那裏。總之,警察是錯了,那兒沒有人吸食鴉片。
「在這緊要關頭,我的朋友,我也捲進了這件事。皮爾遜先生拜訪了我。對吳凌的死他感到十分震驚,但他最牽掛的是要找回那些資料,那是這個中國人來英國的目的所在。警察當然關心的是要查找兇犯,找回資料是第二考慮。他希望我能和警方合作並代表公司找尋資料。
「『他會出來的。警察不能確定他做了還是沒做。』
「『先生,』我莊重地對他說,『要白羅在萊姆豪斯貧民區那散發著臭味的街道上,像隻沒有教養的小狗跑來跑去是不可能的。請冷靜,我的助手正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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