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女人

「好吧,先生們,」他邊拿起帽子邊說,「我們似乎沒有任何進展。情況是這樣的,我可以放過她,算便宜些,因為她是一位如此迷人的年輕小姐。」他令人作嘔地斜眼看著我們,「我們說定了,一萬八千英鎊。今天我動身去巴黎,那兒有件小事要處理。週二我回來,除非週二晚上付錢,否則我就把信交給公爵。別告訴我米利森小姐不能籌到這筆錢。如果她找對門路的話,她的一些紳士朋友會十分願意幫助這樣一個漂亮女人的。」
我把刀子遞給了他,他似乎是想要把刀子插到手中的那根木柴裏去。突然,那根木柴裂成兩半。這根木柴被很均勻地鋸成了兩半,露出中間一個被掏空的洞。白羅從洞中取出一個小小的中國木盒。
「我原希望,我的女士,你會允許我留下它做為紀念。」
「明天晚上。我們大約十一點從這兒出發。」
「你的心腸一向很好,我的朋友,但是你的腦子好像總不怎麼靈光。我只是不想讓他留下我很精明幹練的印象。他越認為我怯懦越好。」
「你去過他家了?這太輕率了,我的小姐。」
「『但是我想你很聰明,不會那樣做的。』他接著說,『看,這就是你的那封信——放在這個小小的中國魔術盒裏!』他拿起那封信以便我看得清楚些。我試圖抓住它,但他的動作太快了,我根本來不及。他獰笑著,把信摺起來又放回到那個小木盒裏。『它放在這兒會很安全的,我向你保證。』他說,『這個盒子會放在一個你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我的眼睛轉向那個小保險箱,他搖了搖頭,大笑起來。『我有個比那更好的地方。』他說。噢,他真可惡!白羅先生,你認為你可以幫助我嗎?」
「那不太可能。很明顯他的房間裏有一隱藏處是他認為絕對安全的。」
「他們害怕我,海斯汀;你們英格蘭的罪犯害怕我!貓在這兒的時候,小老鼠們就不再靠近乳酪了!」
他把盒子偷偷塞進口袋,然後輕輕地跳出煤箱,盡可能把身上弄乾淨,然後按我們來的路線離開這幢房子,急速朝倫敦方向走去。
「對我來說,為你服務非常愉快,遠勝過一張支票,所以請你允許我留下這個盒子。」
「為什麼?」
「是的,解決辦法還未浮現。這位拉文頓先生控制了局面。目前我還不知道我們該如何以智取勝。」
使我十分驚訝的是,傑派這時從白羅的臥室走了出來。
我的臉脹紅了,向前走了一步,可是這句話一說完,拉文頓就飛快地離開我們的房子。
「噢,不,白羅先生,我必須拿回來。」她大笑著叫道。
「什麼?」
經過那樣一個令人激動的夜晚,我很晚才起床。就在一點鐘之前,當我漫步到我們的客廳時,我很吃驚地看到白羅坐在一張扶手椅裏,他的旁邊放著那個打開的中國盒子,他正平靜地閱讀著從盒中取出的信。
「另外一件事,」我說,「我和_圖_書認為昨天你用傑派的官方證件也不算正當。」
她很快地掃視了一遍。
「我想送你一個比這更好的紀念品——在我的婚禮那天——我會感激不盡的,白羅先生。」
「做得好!」我大叫道。
「我們什麼時候……嗯,做那件事呢?」
「兩萬英鎊,這根本不可能,我甚至懷疑我能否籌集到一千英鎊。」
「我看出來了,你的衣著和你的角色很配。」他對我說,「來,我們乘地鐵去溫布敦。」
「真的,白羅,你太棒了。」
「好了,格蒂小姐,我親愛的,」傑派說,「我想這會兒遊戲該結束了。真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你。我們也已經逮捕了你的同夥,那位那天來這兒自稱是拉文頓先生的人。至於拉文頓先生本人,綽號叫克羅克,還叫里德,我不知道那天在荷蘭用刀子殺死他的人是屬於哪一幫的。你認為他身上帶著貨,是吧?他沒帶。他巧妙地欺騙了你,他把寶石藏在自己家裏。你找兩個傢伙去找寶石,然後又與這兒的白羅先生交涉。靠著天上掉下來的好運,竟讓他找到了。」
我閉住嘴,不再做聲。但我的好奇心一直存在。
「那麼,那樁光天化日之下在龐德街發生的搶劫珠寶事件,怎麼說呢?」我問。
「在溫布敦的波那威斯達。我是在天黑之後去那兒的。」她說,白羅哼了一聲。「我說最終我會告訴警察的,但他只是恐怖的狂笑。『當然了,我親愛的米利森小姐,你想這樣做就儘管做好了。』他說。」
「那是一個多特別的地方啊!」我說,「任何人都可能用那些木柴的。」
「以該受譴責的方法,我的小姐,但是,拉文頓先生是不會提出指控的。你的信,是嗎?」
「是你寫給這位拉文頓先生的嗎?」
「你的刀子,海斯汀!」
「那是一次乾淨俐落的行動。」白羅讚許地說,「但不是我喜歡處理的案件。手段過於魯莽!一個拿著鉛頭拐杖的男人擊碎了一家珠寶店的玻璃窗,拿走一些寶石,一些殷實的市民立刻抓住他;一位警察趕到現場,罪犯被逮著時是人贓俱獲,身上就帶著那些寶石被押送到警察局;後來發現那些寶石是人造的,真寶石已被他轉交給另一位同夥——是前面提到那些殷實市民中的一位。他會入獄的,這是當然;但當他出獄後,就會有一筆不錯的小財等著他。是的,一切都設想得不錯,但我會做得比那更好。有時,海斯汀,我真後悔我是一位如此有道德感的人。換換口味,與法律做做對,應該蠻不錯的。」
「是的,這確實不是警察可以處理的事。」白羅低聲說。
「但我這一行的人,現在都在處理些什麼案件呢?」
她伸出手,可是,白羅比她還快。他的手按在她的手上面。
「正是。一百個人中有九十九個人都會這麼說!正因為如此,廚房是個理想的藏匿之所。那裏全是些家用物品。走,去廚房!」m•hetubook.com.com
白羅告訴了她。
「我認為保險櫃安置在牆上的什麼地方。」
「是嗎?我太絕望了,我本來希望我的乞求會感動他。」
「如果他把信帶走了呢?」
我跟在他身後,完全不解。看著他把手伸進麵包箱,又拍拍燉鍋,把頭伸進煤氣灶,最後,我不想再看他了,又溜回書房。我確信在這兒,只有在這兒,我們才會找到那個藏匿處。我又進一步做了一次小小的搜尋。發現已經是四點十五分,天就快亮了,於是又回到廚房。
「他的要價是多少?」
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我發現白羅變得越來越憤世嫉俗,越來越煩躁不安。近來我們一直沒有什麼有趣的案件,沒有可以讓我們的小個子朋友運用他智慧和非凡推斷力的案件。今天早晨他不耐煩地「嘖」一聲,把報紙丟到一旁。這是他最喜歡的一種感嘆詞,聽起來就像是一隻貓在打噴嚏。
使我十分驚訝的是,白羅正站在煤箱裏,他那套整潔的衣服已全毀了。他扮了個鬼臉說:
「廚房?」我叫道,「那不可能的,那是僕人做事的地方呀!」
「也許你可以用你這樁婚姻帶來的優勢去借錢。但我懷疑你是否能借到一半的數目。另外,嗯,我也反對你支付這筆錢!不,足智多謀的赫丘勒.白羅會擊敗你的敵人!叫這位拉文頓先生來我這兒吧。他會不會帶著信來呢?」
「白羅先生,」這女士用輕柔的、音樂般的聲音說,「我遇到很大的麻煩。我甚至也不敢指望你能幫助我。但是我聽說過你一些了不起的事蹟。所以我來找你,不誇張地說,是抱著最後一線希望求你承辦這件不可能的任務。」
「你會在他離開期間破門盜竊嗎?」我倒吸一口氣。
「這個下流坯子!」我脫口而出,「對不起,米利森小姐。」
「很奇怪,」白羅回想著低語道,「我竟會在米利森小姐到來之前,說出我要違背法律這一願望。」
他親切地衝我微笑,拍了拍他手中的那張紙。
「我去他家時,他把那封信給我看了。」
「但拉文頓不可能把信埋在煤炭底下呀。」
「振作起來吧,白羅,你知道,在你這一行當中,你是最優秀的。」
「有時,海斯汀,你的腦子動得倒是驚人的快。」
「是的,噢,我該怎麼感謝你呢?你是個很棒很棒的人。它藏在哪兒了?」
「好吧,你就一直抱怨下去好啦!」
在我看來,這些保證說得是不錯。但是當白羅殷勤地引導我們這位皮膚白皙、滿頭金髮的委託人下樓時,我認為我們遇到難題了。白羅回來時,我盡可能地向他表明我的看法,他懊悔地點點頭。
那天下午拉文頓先生如期拜訪了我們。米利森小姐把他描繪成一位可惡的人,她真是說對了。我感到我的靴子頂端有一種衝動——極想把他踢下樓去。他來勢洶洶,態度傲慢和-圖-書,對於白羅的委婉建議,先是大笑,繼而又露出鄙夷的神情。看來他把自己當成是這個事件的主宰者。我感到白羅簡直無法表現出應有的態度。他看來已經洩氣甚至是垂頭喪氣。
「親愛的,親愛的,」白羅扮了一個極富表情的鬼臉說,「那麼你希望我為你做些什麼呢,我的女士?」
「無論如何,請允許我取出它裏面的其他東西,你了解,除了那封信,還有……」
「是的,這十分簡單,我來這兒,出示了一張偽造的證件和一張傑派探長的官方證件。我說我是由蘇格蘭警場推薦來的,任務是負責安裝在拉文頓先生離開期間新裝的防盜扣栓。管家很熱情地歡迎我,好像是最近他們發生過兩起竊盜未遂案——很顯然,我們這個小小的主意,拉文頓先生的其他客戶也想到了——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被偷。我檢查了所有窗戶,做些小小的安排,禁止僕人在明天之前碰這些窗戶,因為這些窗戶全通了電,然後很優雅地告辭。」
我們那位金髮碧眼的委託人,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走進來,當她看到白羅手中的那封信時,神情又轉為愉悅。
「我親愛的海斯汀,赫丘勒.白羅是不使用這種野蠻的方法的。
「那是一封愚蠢的信,輕率的信。但真的,白羅先生,裏面沒有什麼別的東西,只是信中有些詞句,可能會引起誤解。」
「對老白羅要有信心。我會找到一個好辦法的。」
「啊,見鬼!赫丘勒.白羅會被擊敗嗎?永遠不會的!我們平靜一下,讓我們想一想。讓我們……好吧,用用我們的小小灰色腦細胞!」
「小聲點,海斯汀!聲調不要太高了。來,在日光照到我們身上之前,我們離開這裏。」
「他們總是那樣說……後來他們又發現他吃了魚罐頭、他完全是自然死亡的。」
「但是你必須坦誠,」白羅補充道,「在任何一點上,你都不能把我蒙在鼓裏。」
「啊!有一位英國人,他在荷蘭被神秘地殺害了。」我說。
當我們進入位於波那威斯達的那座郊區花園時,正好是午夜時分。整幢房子又黑又安靜。白羅直直走到房子後面的一扇窗戶前,很輕易地抬起框格窗,叫我進去。
「我的朋友,這極為簡單,現在,開始工作!僕人們睡在頂層,所以我們吵到他們的機會是很小的!」
我聳聳肩,一個人是無法與一個觀點爭論的。
我極感興趣地抬起頭來。幾天前報紙刊登了米利森小姐和年輕的紹斯夏公爵訂婚的消息。我知道米利森女士是一個一貧如洗的愛爾蘭貴族,而紹斯夏公爵則是英國最有價值的單身男子。
他稍停片刻,皺著眉頭集中精神,然後他的眼中隱約閃爍起我十分熟悉的目光。
一分鐘後,我們的來訪者被領進來。正如白羅所說,她確實裹得密密實實的。在她揭開那飾有西班牙黑色花邊的面紗前,是不可能辨清她的五官的。然而我發現白羅的直覺是正確的m.hetubook.com.com。這位女士相當漂亮,金黃色的頭髮,藍眼睛,從她那簡潔卻很貴重的服飾來看,我立刻推斷出她屬於上流社會。
「你真聰明!」她從桌上拿起那個小盒子,「我要把它當作紀念品。」
「保險櫃?胡扯!根本沒有保險櫃。拉文頓先生是個聰明人,你待會就會知道,他會設計一個比保險櫃聰明得多的藏匿處,保險櫃是每個竊賊要找的第一件東西。」
「因為今天早晨我用鋸子把窗鉤鋸開了。」
「是她的鞋穿錯了。」白羅睡意朦朧地說。而我仍然是糊里糊塗。「我對你們英國人做了小小的觀察。一位小姐,尤其是名門貴胄的小姐,總是特別注意她的鞋子。她的衣服可以粗俗破爛,但是她的鞋一定要很講究。你或我都不太可能見到真正的米利森小姐,她很少在倫敦。而這個小女子與她在外表上有些相似,這一點倒是可以蒙混過關。正如我所說,她穿的那雙鞋子首先讓我疑惑,然後是她的故事,還有她的面紗……有些誇張,啊?那幫人都知道那個中國盒子的頂部有一封損害名譽的偽造信,但是放在柴木裏是已故拉文頓先生的主意。嗯,對了,海斯汀,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像昨天那樣傷害我的感情,說那些罪犯竟然不知道我是誰。事實上,甚至在他們自己失敗時,他們也還想利用我呢!」
「我不這樣認為。」他的聲音變了。
到了約定時間我已準備好出發了。我穿上一套深色衣服,戴一頂柔軟的深色帽子。白羅和藹地對我微笑著。
「是的,他威脅說,除非我付給他一筆鉅款——這筆錢我是完全不可能籌到的——否則他會把信交給公爵。」
「我是個笨蛋!去廚房!」
「我保證會向你交代清楚。」這女孩又突然說,「你聽說過沃恩城堡的米利森女士嗎?」
「噢,唉,唉,世上的人們是不會為懇求所感動的。但他當然歡迎你來乞求,因為那表明你對那封信是多麼重視。他住在哪兒呢,我們的這位好紳士?」
「我們什麼東西也不帶嗎?比如破門而入的工具?」
女孩搖搖頭:
白羅搖搖頭。
「真的嗎,白羅?」我感到十分厭惡,「我認為你不應該讀那封信。這樣做是不對的。」
「這是那天在龐德街被偷的寶石,我想,」白羅低聲道,「傑派會告訴我們是不是!」
於是我們開始對整個地方進行系統的搜尋。但在對房子進行了七個小時的仔細搜索後,我們一無所獲。我看到白羅的臉上開始顯露出氣憤的表情。
「那向你的未婚夫坦白一切不是比較明智嗎?」
「噢,白羅先生,你真是太棒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如果你用用你的眼睛,你就會發現我檢查的不是煤。」
「我的上帝!」我叫道,「一定得做些事情。你似乎有些屈從於他了。」
白羅責備地望著我。他總是以為整個世界都在想著、談論著赫丘勒.白羅。他確實已在倫敦出了名,但我不相信他的存在能和_圖_書給犯罪世界帶來什麼嚴重的打擊。
「我想不用懷疑他真否有那封信吧?」
「我明白了,這封信落到了拉文頓先生手裏了?」
「我不敢,白羅先生。公爵是一個相當古怪的人,嫉妒心強,好猜疑,容易相信不好的事情。那樣的話,我還不如立刻解除婚約呢。」
「是的,是的,我的朋友,破壞自己的外表確是完全違背我的天性,但換作是你,你又會怎麼做呢?」
「你怎麼知道這扇窗戶會是開著的呢?」我輕聲問,因為這真是很怪異。
「有人在上樓,」白羅說,「是米利森小姐。」
我們這位有教養的客人遲疑了一下。
「你真是話很多,是不是?」原來自稱是米利森小姐的人說,「不用過來,我會安靜地走,你們不能說我不是位淑女了吧。再見,所有的人!」
我拿起報紙。
「我想不會的,他十分謹慎。」
「『不可能的任務』,聽到這種話最讓我高興!」白羅雀躍地說,「請你繼續說,小姐。」
「噢,不,不是給他的。是寫給一位年輕的軍人,我很喜歡他,可是他陣亡了。」
「看!」白羅邊說邊漫步到窗口,「街上有一位小說中會稱為『面紗裹得很密實的女士』。她上了台階,她按了門鈴——她是來向我們諮詢的。可能是些有趣的事情。一個像她那樣年輕又漂亮的人是不應該帶面紗的,除非有大事發生了。」
「我認為他們絕大部份應該都不知道你的名字,更不知道你在這兒呢。」我邊說邊笑。
「在七月份嗎,海斯汀?而且它在一疊的最底層——是個十分巧妙的藏匿處。啊,計程車!現在回家,洗個澡,睡個解除疲勞的好覺。」
他敏捷地做了個手勢,然後張開手,手掌中有四顆閃閃發亮的大寶石,兩顆奶白色的珍珠。
「我明白了。」白羅和藹地說。
「她是對的,那位米利森小姐。公爵是永遠也不會原諒的!這封信中寫著一些熱情過頭的甜言蜜語,我聽都沒聽過呢。」
「被活逮了!」米利森小姐的態度完全變了,「你這個卑鄙的人!」她幾乎是帶著敬畏地望著白羅。
「我就是米利森小姐,」那女孩繼續道,「你們可能讀到了我訂婚的消息。我理應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孩。但是,噢,白羅先生,我遇上大麻煩了!有個人,一個可怕的人,他的名字是拉文頓。他……我不知道該怎樣對你說。我曾經寫過一封信……那時我才十六歲,他,他……」
「我想,這是你的一個老朋友。」白羅禮貌地對米利森小姐說。
「但我並不是在遊戲,而是在辦案。」
「我想也許我可以讓拉文頓先生來拜訪你,我會告訴他我雇用你來商榷此事。也許你能幫我壓壓價。」
我看到在煤箱後面的一個架子上疊著一些木柴。白羅敏捷地把木柴一根根地拿下來,突然,他低聲驚呼了一聲。
「你是什麼意思?」她的聲音似乎也尖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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