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相與後果

「你的生意沒受影響?」我問。「夜城對你的信心依然不減?」
「他為了拯救夜城而壯烈犧牲。」我冷冷說道。「這樣還不夠嗎?」
「或許我也隨著年紀增長而變得比較成熟了。」渥克說。「重要的是我依然站在這裡,維持夜城的秩序。少了當權者,我可以更加隨心所欲地去對付威脅既定規則的傢伙。」
「那就帶我進入地窖,讓我看看藏在裡面的東西,不然就告訴我你獲得永生的真相。」
「我們要求傑若米亞.葛里芬,在十二個小時內將名下所有股票、生意以及動產通通公開拍賣,並且處理掉所有財產。所得的現金全部捐給慈善機構。唯有如此,葛里芬才能再度見到他的孫女梅莉莎。如果葛里芬同意,就請在一個小時內,獨自前往下列地址,交付事情已經開始處理的證據。如果葛里芬沒有這麼做,他將永遠見不到他的孫女。」
「你難道不能去問,那個,你認識的黑道人物?我是說,罪犯跟線民那一類的人物?」
死亡男孩衝出群眾,筆直撲向藏屍嵌合體。他來到它的面前,徒手抓起對方身上的肉塊,以蠻力將其撕裂,然後順手丟到一旁。怪物沒有流血,不過卻發出憤怒的吼叫,舉起有如木棒的手臂,對準死亡男孩的臉狠狠捶下。這拳力道猛烈,只見死亡男孩的腦袋向後旋轉,脖子上發出恐怖的骨碎聲。死亡男孩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雙眼凝視著我,臉部整個轉到背面。接著他對我眨了眨眼,緩緩將頭轉回原位。現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聽見了他的脖子格格作響。死亡男孩朝藏屍嵌合體露出難看的微笑。
喜歡的話,我可以請霍伯斯敲個鑼……「你想怎樣,葛里芬?如果你想知道進展,只能說你運氣不佳。過去幾個小時裡,所有的線索都走到死胡同,現在我對你孫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是一點概念都沒有。就我所知,她很可能是被小妖精給抓走了。」
威廉笑到說不出話來。我從來沒有見他笑過。歡笑是非常適合他的表情。
「她派我們來告訴你,」飛蛾說。「不要讓我們說第二次。」
「你們是否看見可憐的老喬治打扮成亨利八世的模樣?」她發出嬌柔的聲響,透過冒泡的酒杯,嚴肅地看著我們。「打扮得實在太不像了。我曾在漢普頓宮裡見過全盛時期的亨利,我可以告訴你,他根本沒有他所宣稱的那麼大根。你們這些男孩和你們的玩具……你們有看到夜城本地的外星人嗎?統治著那群瘋狂崇拜者的傢伙?克拉圖,來自X空間的外星人……他自以為是個大人物,只因為他能從另一個現實之中下載自己的意識……我可以告訴你關於他所附身的那具軀體的幾個小秘密……」
「但是……你活了這麼多年,」我說。「見過這麼多東西,做過這麼多事,難道還不夠嗎?」
他站在原地,不為所動,一直等到石魔像來到面前,才施展他的「聲音」。一種無法抗拒的聲音。
「不會。」我說。「對方是專業人士。他們不敢輕易激怒我。」
和往常一樣,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完美的仕紳,身穿昂貴的西裝,老學究領帶,頭戴一頂圓頂帽。冷靜,沉著,永遠散發著一股非常非常危險的氣息。他應該已經六十幾歲了,身材受到一點點地心引力與安逸生活的影響,但是身上依然綻放出無比的自信跟威嚴。他的容貌似乎比較年輕,但目光卻深邃古老。如今渥克就代表了權力,他的言語基本上就是法律跟秩序;而他非常喜歡戲劇性的出場秀。
「可惡的妖精。」他大聲吼道。「眼睛簡直長到腦袋上了。只因為我曾是個虛構人物,就對我不屑一顧。我可是深受小孩喜愛的童書角色呀!可惜褐熊和我退了流行,我們的書也自書架上完全消失。現在沒有人愛聽傳統的正義冒險故事了。身為虛構人物的那段日子,我過得比現在開心滿足多了。」
「你從來不曾開心滿足過。」褐熊先生愉快地說。「這才是你迷人的地方。」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葛里芬說。「我知道。但是我這輩子唯一擅長的就只有做生意。我出賣自己的靈魂,卻只換來這些……物質上的東西。」
愛蓮娜對他甜甜一笑。「我們家裡有誰不是這樣呢,親愛的哥哥。就連可愛的聖人梅莉莎都在私底下擁有自己的生活,家人完全被蒙在鼓裡。」
「在這種人聲鼎沸的環境下,沒有人聽得見我們說話。」愛蓮娜說。「架設隱私力場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你是個墮落的敗類。」賴瑞冷冷地說。「你我之間沒有任何共通點。」
「那麼他的屍體為什麼至今不曾尋獲?」賴瑞說著湊到我的臉前。「我哥哥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會照顧我哥哥。但是如今你好端端地站在這裡,而湯米卻不見蹤影,應該已經死亡。」
「我和波麗談過了。」我小心說道。「我聽過她的歌聲。她的聲音真的十分甜美。」
傑若米亞微微點頭。「你有在附近看到保羅嗎?我叫一個僕人去他門口吼叫,要他和其他家人一起出席宴會,但保羅就是這個樣子。或許是還在屋裡生氣,把音樂開得非常大聲。除非他又偷溜出去了。」傑若米亞輕輕一笑,笑聲中略帶不悅。「他以為我不知道……這間屋子裡發生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剛開始,我派人遠遠跟蹤他……結果發現那孩子是個同性戀,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同性戀酒吧裡……我花了這麼多心血想要把他訓練成男子漢。真是太丟人了,但是你又能怎麼辦呢?」
「我的一名探員找出了它位於荒蕪之地一間廢棄倉庫的巢穴,在裡面發現被鐵鏈鎖在牆上的奧蘭朵女士,以及另外十幾名受害者的殘骸。」渥克一臉哀傷地對著眼前的怪物搖頭。「你真不應該綁架如此知名的人士。你的演技並沒有這麼好。但是這個身份讓你可以混入此地,是不是?混入這些有錢的重要人士之中。你一定是非常開心地在選擇下一個身份。你握了多少人的手?親過多少人的臉頰?」
「我確定她絕對不會瞭解。」我說。「現在當個好女孩,將胸口指向其他人吧!」
這群生意人小心翼翼地和其他宴會賓客保持距離,也跟彼此保持距離。他們來此只是為了觀察葛里芬,儘管康德將軍極力想要找出共通的話題,他們依然沒有任何交談的慾望。他們唯一的共通點,就是對一個共同敵人的仇恨與恐懼。宴會中嘈雜的噪音突然降低,我立刻轉頭,剛好看見賓客恭恭敬敬地讓道兩旁,好讓傑若米亞.葛里芬往我的方向走來。他無視於所有人的存在,只是全神貫注在我身上,神情冷靜,絲毫不為任何事情動容。死亡男孩晃回我身邊,抓起一把零食塞入口中,一堆碎屑隨即灑落在他的外套上。他在我身旁站定,面對傑若米亞,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站在哪一邊的。葛里芬在我們面前停下腳步。
「即使這代表你必須為了自保而殺害自己的孫女?」
「我不曾聽過波麗唱歌。」愛蓮娜說。「我不能去那家俱樂部。我不能讓保羅知道……我知道波麗的事。」
蛛網跟飛蛾突然轉身朝我們走來。來到近處一看,他們突然變得非常不同,完全沒有任何人性,所有風采都消失了,全身上下只剩下危險的氣息,成為兩頭獵食猛獸。妖精沒有靈魂,所以他們不知同情憐憫為何物。他們有能力做出任何想得出來的事,而他們也會這麼做。為了任何理由,甚至完全不需要理由。威廉在他們非人的強大目光下後退一步。褐熊和海羊迅速迎上前去,擋在威廉與不斷逼近的妖精之間。在這種情況下我當然也不能退縮。雖然對付妖精的最佳方法,就是在被他發現的同時拔腿就跑。
賓客讓道兩旁,好讓傑若米亞不疾不徐地走到渥克面前。渥克若無其事地笑著,望著夜城之中最有權力的生意人來到自己眼前。我立刻跟了上去,我可不打算錯過這一幕。傑若米亞停在渥克身前,上下打量他,然後不屑地哼了一聲。渥克禮貌性地點點頭。
「富含蛋白質。」海羊說。
「沒喝酒嗎,賴瑞?」死亡男孩說道。「你該試試這裡的葡萄酒,還有白蘭地也不錯。叫他們在酒裡灑點番木鱉鹼十,這樣喝很夠勁。那邊的鵪鶉蛋味道不錯……」
「我不應該讓你混著酒喝。」褐熊先生責備海羊。「你一喝酒脾氣就不好。」
他轉身背對我們,邁開大步離開,人們紛紛讓道走避。死亡男孩看向我。
「我的穿著有何不妥?」死亡男孩說著低頭打量自己,神情十分困惑。
「你見過荊棘大君嗎?」我故意問道。「或是時間老父?或是剃刀艾迪?他們都是很有趣的人物,你知道。喜歡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引薦。」
葛里芬殿堂燈火通明,每一扇窗戶內都光芒大作,庭院裡掛了兩排紙燈籠,引導所有賓客前往前門。每當大門開啟,歡樂的聲響立刻宣洩而出,溫暖的燈火隨即灑入夜色中。我耐心地等待死亡男孩整理儀容,並且拿出一個吸入器吸了一大口,接著我們朝前門走去。如果沒有意外,死亡男孩將會引起極大的騷動,而我就可以趁機在人群中周旋,詢問尖銳的問題……路旁聚集了一小群身穿制服的司機,輪流喝著一個保溫瓶中的熱湯取暖。其中一名司機走過來拍拍獨角獸,結果手指差點被對方全部咬下。
他環顧四周,所有人都在他的目光之下退縮,因為畢竟……他是渥克,而所有人心裡都藏有幾件虧心事。
「約翰.泰勒!」他大聲說道,好讓所有人都聽清楚我的名號。「真高興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來。我確定我們有很多事要談。」他的話有點含糊,但是足以達到目的。人們已經開始低聲談論我出現在此的目的,以及我可能會有什麼反應。葛里芬面露懷疑地看著死亡男孩。「你還帶了一個朋友來,約翰。真好。」
「藏屍嵌合體藉由日常接觸收集他人的DNA。」渥克說,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怪物。「握手之類的接觸。接著它將其他人的上皮組織存入內建資料庫中。它一直都在增加新人的DNA,只需要少許細胞,就可以化身為任何人,從頭到腳,分毫不差。但是想要長久保持單一形體,它就必須綁架受害人,將他們囚禁在安全的地方,然後……吸乾他們。這是一種心靈轉移的過程……到最後,本尊的精力耗盡,腐爛消失。然後藏屍嵌合體就會開始獵食下一個目標。」
渥克朝傑若米亞禮貌地點點頭,對我輕頂他的圓頂帽,然後不疾不徐地走出宴會廳。所有人不發一言,沒人敢阻止他,就連傑若米亞也沒有任何動作。渥克離開後,管家霍伯斯立刻帶著一群僕人進來清理地板,並且整理被石魔像踐踏得一塌糊塗的籬笆和玫瑰花叢。宴會再度開始,人們興高采烈地談論著剛才發生的事。今晚的宴會將會在夜城傳誦許多年。
3貝巴.甲嘎(Baba Yaga),俄國傳說中專吃小孩的女巫。
「在這個家族之中,那是最好的作法。」威廉吼道。「如果讓人發現你的秘密,他們就會用來對付你。」
「要幫助你們最好的方法,」我小心翼翼地說。「就是找出梅莉莎,並且安然無恙地帶她回家。我最多可以做到的就是:我保證綁架梅莉莎的人一定會付出代價,不管此人究竟是誰。」
6瓊安教皇(pope Joan),傳說中的女教皇。
「我一定要介紹你和死亡男孩認識。」我說。「你們兩個實在有太多共通點了。還喜歡這場宴會嗎,褐熊?」
接著他為了轉移話題,故意為我指出幾名前來參與宴會的永生之人。吸血鬼史托布爾斯尼爵士打扮成一名白臉小丑https://m.hetubook.com.com,身穿正面繪有一排血紅泡泡的白色小丑服,我想應該是為了搭配他眼睛的顏色。然而儘管擁有高雅出眾的氣質,此人身上依然沒有散發出一絲人性。只要看他一眼,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的本質——一具為了獵食活人而自己跑出墳墓的腐敗屍體。在他殘破嘴唇之後,是兩排屬於野獸的利齒,生來就是為了撕扯獵物。我一直無法瞭解,為什麼人們會把吸血鬼和浪漫主義扯在一起。
十番木鱉鹼,馬錢子鹼,又譯士的寧,是一種劇毒。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嗎?」葛里芬大哼一聲。「我就算把夜城翻過來,也要找出你窩藏她的地方!」
「你確定已經無可挽回了?」我問。「你確定你……死定了?」
「仙後麥布要你交還她的魔杖。」蛛網直截了當地說。
只要在夜城住得夠久,一定會開始在腦中聽見一些奇怪的聲音。這些聲音可能來自任何地方,可能來自上帝的關愛,可能來自死後的世界,甚至可能是跨越空間的廣告郵件。你必須學會阻擋這些聲音,否則遲早會發瘋,或是真的開始聽見聲音。你可以在任何一家雜貨店裡找到廉價的心靈垃圾訊息隔絕器,但是當你和我一樣,時常必須出沒在陰陽魔界的黑暗區域時,你就必須使用最好的心靈屏障。我目前使用的心靈屏障可以抵擋海妖女的歌聲、女妖精的哭泣,或是最後的號角。儘管如此,傑若米亞.葛里芬獨斷獨行的聲音,卻還是在沒有觸發任何心靈警報的情況下進入了我的腦中。
就這樣,他的聲音離開了我的腦海。幸運的是,他不知道我所有線索都已斷線,剛剛這通電話對我來說根本就是生命專線。不然的話,他或許會想要索回部分預付款。現在我只需要回到葛里芬殿堂就好了,而這表示我需要交通工具。我取出行動電話,撥打死亡男孩的號碼。
你絕對不想知道關於他性生活的傳聞。
「穿上你的禮服,死亡男孩,開車到『女伶!』來接我。我們要去參加葛里芬殿堂的宴會。」
未來之車在擁擠的車流中橫衝直撞,沿路留下許多哭泣跟重傷的車輛,以破紀錄的時間將我們帶到葛里芬殿堂。有時我認為這輛車趕起路來會抄其他空間的近路。我們衝過高大的柵門,幾乎沒有給門足夠的閃躲時間,然後有如火箭般沿著道路蜿蜒而上。這一回,叢林中的植物全都讓道兩旁,任由我們通過。我以前從沒見過樹木因為害怕而扭曲的樣子。死亡男孩打開一個鼻煙盒,吸了一口綻放螢光綠光芒的煙霧。我認為只有死人才能忍受那種東西。
「妖精,」海羊大聲說。「只因為莎士比亞的劇本裡有他們的名字,這兩個傢伙就自以為是什麼大人物。你有沒有看過《仲夏夜之夢》?浪漫主義的垃圾!我不認為莎士比亞真的見過任何妖精。不過是一出舞台劇……褐熊和我可是三十六本童書裡的主角呀!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人要看了……」他哽咽著,一大顆眼淚順著他長長的灰色鼻子流下。「我們曾經很有名,你知道。有名!只可惜我們的書退流行了……」
「我還在找機會提。」愛蓮娜說。「這可不是什麼可以說提就提的話題,不是嗎?」她轉向我,以強大的意志力隱藏臉上的憤怒,轉眼間恢復所有的笑容及魅力。「約翰,我們想請你幫個忙。」
石魔像同時停下步伐,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腳步聲,然後全部轉過頭去,穿越宴會大廳,再度消失在牆壁中。傑若米亞連忙在它們身後大叫,念誦效力更強的力量咒語,但是它們不顧他的命令。它們的腦袋裡依然迴盪著渥克的「聲音」,絲毫容不下其他命令。他們一個接一個遁入牆壁,最後終於全部消失。沒有任何賓客敢吭聲。他們默默看著石魔像消失,然後轉向傑若米亞,接著又看向渥克。這時所有的人都很清楚真正掌權的人是誰了。傑若米亞瞪著渥克,雙手緊緊握拳,氣得渾身發抖。
「好哇,我們真是蓬蓽生輝,不是嗎?」她說著輕揮一把精緻的紙扇,我沒有告訴她那把扇子非常不符合她的年代。「不光是惡名昭彰的約翰.泰勒,就連和我們同樣擁有永生的傳奇人物死亡男孩也來啦!來參加我的小小宴會!真是太窩心了。」
「因為她是唯一有能力接管我的帝國的人。她的智慧,她的魄力,她的骨氣……讓我看清其他人有多麼受限。我能夠留給我老婆什麼東西是別人搶不走的?她會把我一輩子的心血拱手讓人,或是因為一時衝動的婚姻或愚蠢的交易,而讓其他人掌握我的帝國。再說,她又不是真的一無所有。她擁有屬於自己的財產,投資在夜城各地的房地產。她以為我不知道!我對她的一切瞭若指掌,包括她所有愛人的身份,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我並不怪她,起碼沒有非常怪她。我的家人對於追求新奇事物都有一種迫切的渴望,如此才能自一成不變的生活中跳脫出來……而威廉和愛蓮娜兩個純粹就是太懦弱了。」
「你會變成今天這樣都是你自找的。」賴瑞語氣冰冷。「我卻是在違反本願的情況下變成殭屍。但是至少我願意力爭上游。如今我經營夜城裡規模最大的私家偵探社。我是一個受人景仰的生意人。」
「退開,賴瑞。」
和大部分說這句話的人不同,死亡男孩說到做到。發光的銀色汽車五分鐘不到就已經降落在我面前,毫無疑問地,它違反了所有車速限制以及幾條物理定律。車門開啟,我上車,然後在安全帶扣上前便已揚長而去。死亡男孩丟給我一瓶威士忌,然後從一隻銀盒中倒出一把紫色藥丸。他大口吞下藥丸,像個女學生般咯咯嬌笑,然後在方向盤上迅速拍擊節奏。汽車完全不理會他,專心地在擁擠的街道上呼嘯而過。
突然間,宴會廳大門猛然開啟,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所有人轉過去察看發生了什麼事,接著宴會陷入一片死寂,因為此時門廊之中站著一條神態自若的身影,渥克。夜城目前當家主事之人,以各種角度來看都是他在當家,只因為沒有人膽敢挑戰他的權威。之前他是當權者的代表,也就是那些幕後人士的推手,但是如今當權者全都死光了,所以渥克就變成了……老大。
傑若米亞自銀盤中拿起信封,打開很快地閱讀一遍。我看著霍伯斯,然後看向銀盤上的匕首。
「這是一場化妝舞會,先生。時間旅人舞會是在下個禮拜,到時我們會為了慈善募款獻祭一名摩拉克人。既然化妝舞會需要化妝,我可不可以請問你打扮成什麼人呢,先生?」
吉米.雷霆氣得滿臉通紅,怒氣沖沖地衝到藏屍嵌合體身後,對準它的腦袋舉錘就打。肥滿多汁的腦袋當場陷入肩胛骨之中,血肉有如炮彈碎片般四下飛濺,隨即又在一陣噁心的吸吮聲中再度浮現。怪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轉身,舉起斗大的拳頭狠狠擊中雷霆。北歐小神飛入空中,重重撞在後方的牆壁上,將整面牆壁的木質飾板撞成碎片。怪物再度轉身,揮向渥克,但是他早已退到它的攻擊範圍外。我看見死亡男孩急急忙忙推開驚慌的人群向前擠來,於是對他叫道:「盡量絆住它!我想到一個主意!」
「沒喝酒嗎?」他開心地說。「這可是一場宴會呀!」
「好了,泰勒,這下你又想怎樣?我最心愛的汽車外殼上到處都是枯死植物的殘渣,而且有一半以上的防禦系統的能量都已耗盡。另外,我認為它笑得比平常還要開心。你看我以後還會不會借東西給你。」
很幸運地,這時剛好有人緊緊抓住我的手臂,將我拉到附近的一面牆邊。通常我不會如此任人擺佈,但是賴瑞.亞布黎安例外。我們曾在莉莉絲大戰中並肩作戰,彼此算不上朋友。尤其在他哥哥湯米出事後更是如此。賴瑞.亞布黎安,著名的死亡偵探,一名後現代主義的私家偵探。他被自己的同伴殺害,如今以某種殭屍的形式存在著。沒有人知道詳情,因為他不喜歡談論這件事。除非在面對面的距離下聞到他身上那股甲醛味,否則你不會看出他是個死人。他身穿剪裁合身的頂級亞曼尼西裝,擁有一頭麥色頭髮,臉色蒼白,神情頑固。不過只要看著他的雙眼,你就會立刻知道他的本質。直視賴瑞.亞布黎安的目光,就像湊在一塊尚未掩土的墳墓上。我和他目光相對。在夜城不能輕易示弱,不然所有人都會想佔你便宜。
「原諒我的打擾,先生,但是我們等待已久的勒索信似乎終於送來了。」
「沒有人知道。」愛蓮娜說。「她總是非常注重隱私。」
「啊,是的,會議室裡那件事。」傑若米亞皺起眉頭。「你必須加快腳步,泰勒。時間不多了。」
傑若米亞走到我們身邊,低頭看著地板上的污點。「先是你,渥克,然後又有這傢伙。真是什麼人都可以進我家門了。又到了升級安全系統的時候了。我要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你看,肉塊濺得到處都是。」
怪物支離破碎,發出有如剛剛墜入地獄的亡靈般的淒厲慘叫,身體一片片掉落地板,曾經假扮過的身份一個個腐化消逝。藏屍嵌合體頹然倒地,慘叫聲戛然而止,失去了所有的形體,有如一灘骯髒的污水般四下流竄,最後只剩下地板上幾塊冒煙的污點,以及殘存下來的一絲納骨塔的臭氣。
「那他為什麼要僱用我?」我問。
「這裡總要有人保持清醒。」我說。
我希望這裡的花朵都不是來自外面的叢林。
我點頭。很顯然傑若米亞不知道波麗的事,我也不打算告訴他。
「你是一具患有虛構妄想症的屍體。」死亡男孩說。「而且了無新意。約翰才是夜城的第一個私家偵探。你跟其他偵探都只是在跟風。」
「說得沒錯。」瑪莉雅語氣含糊地說。「一點也沒錯!快請進。我想你是少數幾個我們還沒有榮幸認識的永生之人。」
不遠處,兩名次等神正愉快地交談。身穿黑色機車皮衣,打扮成地獄天使的是吉米.雷霆,火焰之神,北歐神話裡雷神索爾的後代,當今世上神秘戰錘裘爾尼爾的持有者。他是個身材魁梧、個性開朗的神,擁有一頭火紅的長髮以及濃密的鬍鬚,看起來像是興致一來便會拿蒸汽引擎來作舉重練習,同時也像非常喜歡吹噓自己能夠辦到這種事的人物。他的夥伴是破壞女王,一名長髮及腰的藍皮膚美女。她是印度死亡女神卡裡的後代(利用消去法猜測出來的結果)。她打扮成黑暗女王艾薇拉的模樣,合身至極的黑色絲質禮服極盡暴露之能事,盡其所能地展現她的藍色皮膚。傑若米亞堅持要走過去幫我們引薦。兩名次等神同時露出禮貌性的笑容。
「是,約翰。」渥克說。「我可以向你保證,以你父親之名。」
「你不能去這個地方。」我堅決說道。「否則他們就會同時握有你跟梅莉莎,誰也不能擔保他們會釋放任何一個人。就算我們滿足了他們的要求,他們依然可能當場殺害你們兩人。據我們所知,或許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讓你驚慌失措到願意離開安全的地方,走入明顯的陷阱中。不,讓我去。看我能不能協商出更好的條件。」
「你怎麼能肯定?」傑若米亞懷疑地問。「你們兩個的關係究竟好到什麼地步?」
「如果看到前去的是你而不是我,他們很可能會立刻殺死梅莉莎!」
「你痛恨夜城。」我說。「你告訴過我,你希望能在夜城的勢力入侵世界其他部分之前,徹底摧毀這一場怪物秀。」
「這可是最好的食物跟飲料。」海羊先生堅持說。「而且還是免費的。我走之前一定要塞https://www.hetubook.com.com滿口袋。」
「你跟他說了嗎?」威廉語氣尖銳地問,於是我再度注意他們的談話。
他微笑。「我願意放棄我所擁有的一切,去避免即將發生的事……但是我根本無路可逃。就算沒有那張合約,我這一生為了取得權力與財富所做的壞事,就夠我下地獄一千次了。我是永生之人,你想,原罪這種東西對我有什麼意義?我根本不打算為我曾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
「我知道!」傑若米亞看著我,臉上的表情極度苦惱。「我不能讓這些渾蛋贏得勝利!摧毀我建立起的一切!約翰,一定有辦法能夠在不答應綁匪要求的情況下解救梅莉莎。你不能想點辦法嗎?」
「我越來越接近真相了。」我輕鬆地說道。「霍伯斯,這是一場化妝舞會,是吧?不是什麼時間旅人的舞會?」
「為什麼突然更改遺囑?」我問。「為什麼不惜得罪全家,也要把一切留給梅莉莎?」
「晚點再說。」我禮貌地說。
他終於再轉向我,臉上露出痛苦的笑容。「不。我不會這麼做。就算我很想也不會。」
「我比殭屍高級太多了。」死亡男孩立刻說道。「我是復生的靈體,附身在我自己的屍體上。我是歸來之人。」
渥克親切地對我點頭。「謝謝你,約翰。我本來可以自己應付的。事實上,我本來打算將它完完整整地帶回去問話,並且加以研究……不過話說回來,世事總是無法盡如人意。」
「我就讓你的靈魂和屍體分家。」
「大家都說你做了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威廉說。「在戰陣中。」
2迪洛林跑車,電影「回到未來」中使用的那款車,車身低扁,門為向上開的鷗翼門。
我默不作聲地凝視他們許久,完全沒想到他們會提出這種要求。
「妖精。」海羊叫道。「討厭鬼!」
「都是。」
「離開,」渥克對石魔像說。「回到你們來時的地方,永遠不要再騷擾我。」
幸運的是,愛蓮娜.葛里芬在這時出面解救了我。她有如清風越過奧蘭朵女士,一手勾起我的臂彎,在奧蘭朵女士有機會抗議前,順利地領著我離開,並且不斷大聲說話,不讓奧蘭朵有絲毫插嘴的餘地。我不敢回頭張望。地獄絕對容不下被人橫刀奪愛的復仇女神。
「你是唯一有機會除掉他的人。」威廉說。「你可以接近他到其他人都無法接近的距離。」
「當然不可能。所有不確定的因素已經開始動搖我的財務狀況。但是我做了一些安排,我可以向你保證,萬一我垮台,我一定會拖這些傢伙一起下水。」葛里芬神色不善地瞪了我一眼。「我的財務狀況就由我來擔心,泰勒。你給我專心尋找梅莉莎就好。時間緊迫。只要她回到我的身邊,一切都會開始好轉。」
「你認為你的敵人會出現在這場宴會裡?」
「你就這點能耐?我死了,記得嗎?來呀,用你最厲害的那招打我!我受得了!」
銀車順暢轉彎,駛入葛里芬殿堂外的巨大庭院,接著突然緊急煞車。庭院中停滿了車,月光灑落在形形色|色的車輛上。各式車輛一應俱全,來自所有年代,所有文化,包括一輛停放在幾尺高的半空中的飛車。一輛正緩緩排放速子的迪洛林跑車2停在一輛以番茄裝飾的南瓜馬車旁,拉車的是一匹神色不善的獨角獸。停在獨角獸旁的,是一個長有四條長腳的小木屋,木屋的主人是一名貝巴.甲嘎3。這傢伙只要幾杯黃湯下肚,馬上就會變成一頭宴會猛獸。死亡男孩的車子以暴力撞開幾輛不夠凶狠的車,擠出了一點停車空間,然後不耐煩地等著我和死亡男孩下車,隨即緊緊甩上車門,啟動所有安全系統。我聽見所有槍枝開始充能的聲音,而且十分確定我聽見車子在笑。
「那地窖呢?」我問。「你在裡面藏了什麼?」
1羅賽堤(Rossetti),著名的前拉菲爾派畫家。
「我不需要飲食。」賴瑞說。「我死了。」
「我們已經談過了。」我微帶疲憊地說。「我告訴過你你哥哥出了什麼事。他在莉莉絲大戰中戰死沙場。」
「我們喜歡用搶的。」飛蛾說。
「要付什麼樣的代價,」愛蓮娜小心翼翼地說。「才能請你除掉我們的父親?」
「有什麼方法會比這樣更能公開表達他的哀傷與憤怒?」威廉說。「我們的父親總是瞭解在公開場合表達立場的重要性。」
這句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開始東張西望,有些人甚至開始遠離人群。或許他們本來是為了對抗渥克而聚集在一起,但是如今全部開始自求多福。渥克越過傑若米亞,對我點點頭,神色和善,彬彬有禮,但是輕蔑之意一覽無遺,像個前來發放禮物的長輩般走入人群中。侷促不安的賓客們紛紛在他面前走避,但是他的目光卻集中在一個大家都認識的名人身上。他來到她的面前站定腳步,搖了搖頭,一副哀傷之情大於憤怒的模樣。
「除掉他,我們就可以過自己的生活。」愛蓮娜說。「反正他從來不曾愛過我們。」
「說來話長,」我說。「這樣說好了……他知道不能在我面前說謊。」
「或許。」渥克說。
「『聲音』運用得不錯。」我向渥克說。「但是我很好奇,如今當權者已經死絕,是誰在加持聲音的力量?或是什麼東西在加持?」
「我會前往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傑若米亞。」渥克說。他冷靜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聽來異常清晰。「這一點你很清楚。你家還真不錯,保全系統也很高檔,堪稱尖端科技。但是你應該知道,只要我想進來,它們就沒有辦法不讓我進來。儘管如此,你還是不需要緊張;我不是來逮捕你的。這一次不是。我是為了將另一個人繩之以法而來。」
我環顧宴會廳。宴會進行得似乎不錯,但是我對其他葛里芬家族成員比較感興趣。傑若米亞是眾人目光的焦點,他站在一群深怕漏聽一字半語的聽眾前高談闊論。瑪莉雅在她的人工花園中穿梭,接受讚賞,給予讚賞,終於恢復她原有的形象。我到處都找不到馬賽爾和葛洛莉雅,不過這可是一座十分巨大的花園。看來如果想要調查梅莉莎的秘密生活,我還是必須從愛蓮娜和威廉身上著手。
大部分的人當場嘔吐,死亡男孩週遭的賓客全都退避三舍。我滿臉抱歉地看向傑若米亞。
「我曾經努力教導保羅,但是不久我就發現他絕對無法領導家族,就跟威廉一樣。這不是他們的錯——他們生下來就養尊處優,導致他們懦弱的個性。但是梅莉莎……卻是我家族之中最善良的人。唯一沒有遭受腐化的人。」
傑若米亞念出一句力量咒語,他的安全人員立刻自牆壁中跳出——許多足足有兩個人高的巨型灰色石魔像,個個揮舞著如同大石錘般的拳頭。賓客之間掀起一陣騷動,所有人爭先恐後地逃離石魔像身邊。這些醜陋的東西踐踏人工玫瑰花園,摧毀籬笆與花叢,朝它們的獵物衝去。一名賓客走避不及,石魔像當場將他踩在腳下,完全忽略他的慘叫。他們朝渥克逼近,地板在它們沉重的腳步聲中劇烈震動。
「不夠!一點也不夠!即使過了這麼多個世紀,生命依然是美好甜蜜的。」
「我只發現有人非常不希望我查出真相。」我說。「不過這點你已經知道了。」
「真的?」傑若米亞說。「真想不到。」
「但是如果放棄了你的生意,一切都將失去意義。」
「不過你不是。」傑若米亞說。「我需要你以本來的面目前來,確保大家都能認出你。我要他們都知道你在為我做事。首先,這樣可以表示我在追查梅莉莎失蹤一事。其次,能夠僱用你,惡名昭彰的約翰.泰勒,就表示我依然維持強勢,依然當家主事。在生意場上,感知就是一切。第三,或許你的出現就足以逼迫綁匪採取進一步的舉動。你有什麼發現嗎?」
巨大的宴會廳此刻已被重金打造成一座巨大的傳統玫瑰花園。低矮的籬笆,盛開的花叢,以及沿著牆壁攀爬而上的藤蔓。人工陽光自彩色玻璃外灑落,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甜蜜的夏日氣息,伴隨著令人心曠神怡的蟲鳴鳥叫。其中擺放許多木椅、木板凳、情人座跟日晷,甚至還有溫柔適意的夏日微風吹拂過許多因為炎熱而皺起的眉頭上。腳下是一片修剪整齊的草皮,頭上是一片晴朗無雲的藍天。葛里芬的賓客絕對都能得到最頂級的享受。
「真是哪兒都不能帶你去……」
威廉打扮成虎克船長,頭戴三角帽,手持鐵鉤,正吃力地開啟一隻頑固的酒瓶。他還帶了褐熊先生和海羊先生一起來。顯然其他人都以為他們只是賓客假扮的角色。我們愉快地聊了一會兒,期間海羊先生在一個花瓶中倒入五、六種不同的酒,然後貪婪地喝了好幾大口。附近的賓客也不知道是該佩服還是該害怕,最後全部退到一段安全距離外去說閒話。海羊先生打了一聲響亮的飽嗝,從附近的花叢中拔下五、六朵玫瑰,塞入嘴裡用力咀嚼,也不管是不是花瓣,帶不帶刺。
「你看,那份原始地獄合約之中有一條條款,明白表示我的孫子以及孫女一旦出世,我就不能親手殺害他。也不能找人代勞,或是在他們面臨危難的時候不出手相助。不然我就會失去我的靈魂。所以當我發現他們的存在,並且將他們帶到我的身邊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他們。以超過我對待威廉與愛蓮娜的方式去愛他們。這兩名孫子都宣告了我的死亡,代表了無可避免的淒慘下場,但是說真的,他們的存在並不令我意外。我盡了一切努力確保我不會擁有子嗣,但我的孩子還是出世了。我本來可以除掉他們,但是……人總是希望自己的血脈可以延續,就算這代表了自己會因而走到盡頭。我是個冷酷無情的人,約翰。我一輩子殺人無數,但是從來沒有傷害過小孩。」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這是一場化妝舞會?」我問。「我覺得有點格格不入,甚至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假如我是會不好意思的那種人。」
「這件事絕對不能被人偷聽。」威廉說。「我寧願引人注目,也不要走漏風聲。」
「你去哪裡弄到這種頂極上流聚會的邀請函?瑪莉雅.葛里芬的社交手段可是比你的名聲還響亮!美味的食物,香醇的美酒,以及數不清的高雅美女可供染指。我五分鐘內趕到。」
我轉身離去,穿越隱私力場,回到宴會的喧囂之中。我必須好好想一想。我並不訝異傑若米亞的兒女會變得跟他一樣殘忍無情,但是我真的對他們非常失望。本來我已經開始對威廉和愛蓮娜產生好感了。儘管如此,傑若米亞是否真的可能是僱用我來當代罪羔羊?一個在找不到梅莉莎時可以責怪的對象?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客戶耍了。彷彿光是這個想法就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傑若米亞突然推開賓客,出現在我面前。
吉米.雷霆十分熱情地伸手搭上破壞女王的肩膀。「嘿,親愛的,想要握握我的戰錘嗎?」
「想想你能告訴我們的精彩故事,」瑪莉雅說著,拿紙扇在他的手臂上輕拍幾下。「你的英雄事跡和傳奇冒險!我們老早就想邀請你了,只是你似乎總是居無定所……」
他表情嚴肅地看著我。「長壽的一大壞處,就是我們什麼都見識過,也什麼事都做過了。無聊就是最大的敵人,於是我們永遠歡迎新奇的事物,不管是好是壞。我家裡每一個人都在忙著找尋新奇的娛樂。我花了幾個世紀的時間想盡辦法控制夜城,只因為……夜城就在我眼前。這是我一生中為自己設下最困難的目標,也是報酬最豐富的任務。其他事情……都不值得我花費心思。如今只要想到在如此接近目標達成的時刻,我竟然沒有時間去完成它,我就非常火大!」
「美味,」和圖書死亡男孩一邊咀嚼某樣東西一邊說。「何不用竹籤插上,當作派對零嘴來吃?大家可以打包外帶,就當是派對毒品吧!」
我看了看信紙下方所寫的地址。我知道那裡,那是個地下停車場,位於商業區的心臟地帶。我看著傑若米亞。
「日子總要繼續下去。」渥克隨口答道。「而我依然當家主事。因為總要有人當家主事。我沒有看到任何合適的人選可以取代我的地位。」
賴瑞哈哈大笑。「你們還能怎樣,殺了我嗎?太遲了。仙後麥布為了獎勵我所提供的服務而賜給我這根魔杖。你告訴她……如果她想要說服我交出魔杖,我就把她叫我幫她做的事和原因公諸於世。現在滾開,不然我放海羊出來咬你們。」
她偷偷四下張望,然後從一個隱藏口袋中取出一小根刻滿符文的骨頭。她將骨頭握在手中,念誦一個啟動法術,四周嘈雜的人聲迅速消失。我看見人們的嘴唇開合,但是一點聲音都無法穿入這道力場;或者說,理論上,無法穿出力場。這道力場確保了我們的隱私,直到被人注意為止。我好奇地看著威廉和愛蓮娜,她們則以一種近乎絕望的表情看向我。我突然瞭解不管他們打算請我幫什麼忙,總之都和梅莉莎沒有任何關係。
「你竟然有膽子來,渥克。」傑若米亞說。「來到我的房子,我的家裡,而且還不請自來!」
「非常有趣。」我道。「對方竟然要求你唯一絕不會放棄的東西,就算為了梅莉莎。」
「我們聽過你的傳說,」愛蓮娜說。「關於你在莉莉絲大戰期間曾經做過的一些事。」
「但是……她是奧蘭朵女士!」傑若米亞抗議著說。
「退開。」我說,不過語氣並不嚴厲。「我已經名花有主了。」
「要讓債主猜不透。」死亡男孩開心地說。「而且移動的目標比較難打。」
「約翰,親愛的。」她說著露出目眩神迷的微笑,雙眼大張,目光飢渴。「你必定是我至今唯一依然不曾到手的夜城名人。我一定要將你納入我的收藏才行。」
「你當然是在假扮私家偵探,先生,而且扮得十分傳神。我可以請問你這位可怕的客人化妝成什麼人嗎?」
「如果他殺了梅莉莎,」愛蓮娜說。「我的保羅可能就是下一個。我不能坐視這種事發生。他是唯一真正屬於我的東西。你一定要幫助我們,約翰。我們的父親為達目的,絕對不擇手段。」
「所有交易都有不必履行的辦法。」傑若米亞迴避我的目光說道。「所有合約都有繞道而行的可能。你只要有足夠的智慧去找出漏洞就行了。」
「魅力。」死亡男孩說。「純粹是因為魅力的關係。」
「好吧!」我說。「我會去。宴會幾點開始?」
4瑪莉王后(Marie Antoinette),法國史上最美麗的皇后,死於斷頭台上。
「這麼快就回來了,泰勒先生?」霍伯斯彬彬有禮地說。「你可以想像我有多高興。我應該派遣僕人幫你鋪條玫瑰花道嗎,還是梅莉莎小姐依然下落不明?」
「去你媽的,傑若米亞,調低音量!這樣會烤焦我的神經!你難道就不能先來點預告,在我耳中響響鈴聲或什麼的?」
「幫幫我們,約翰,」愛蓮娜說。「幫幫我。」
「喔,是呀!你想見識我令花朵枯萎嗎?」
我看著死亡男孩。「為什麼我是惡名昭彰,你卻是傳奇人物?」
他們兩個扭打成一團,以超自然的力量撕扯彼此的身軀,附近的人則是被眼前恐怖的景象嚇得驚聲尖叫。我趁現場一片混亂的同時,緩緩集中精神,一點一滴地運用天賦,開啟我的心眼,第三隻眼。上一次當我試圖在這間房子裡開啟天賦時,某個不知名的人物狠狠地封閉了我的心門。不過,這一次,我十分順利地利用天賦找出那道違背所有自然定律,將藏屍嵌合體的肉片凝聚在一起的古老法術,然後輕而易舉地就把那道法術自它體內扯出。
「沒有。」我說,慶幸能夠跟一個不必拐彎抹腳的人交談。「我已經和你家的所有成員談過了,如果有人知道任何線索,他們都隱藏得很好。」
賴瑞.亞布黎安冷笑。「講得好像我很在乎。」
「那麼,」他說,滿嘴餅乾屑,口齒不清地說。「你確定有辦法帶我進去嗎?我是說,將我列為不受歡迎人物的地方很多,已經多到黑名單的表格剛出廠就已經事先印好我的名字。我沒有禮貌又不是我的錯,我死了,他們應該給我一點特殊待遇才對。」
「宴會?在梅莉莎失蹤的此刻?為什麼?」
兩名妖精在我們面前停下腳步,同時散發出優雅而又致命的氣息。他們長得一模一樣——同樣有如貓咪般的雙眼,同樣的尖耳朵,同樣冷酷的微笑。蛛網穿了一身灰衣,飛蛾則作藍色打扮。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下,他們身上散發出麝香與硫磺的味道。
「你們要我謀殺傑若米亞?」我問。「到底是為了什麼理由?」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葛里芬似乎完全不受剛才的事情所擾。渥克一走,傑若米亞立刻冷靜下來,甚至再度開始微笑。「一點刺|激的小插曲最能將宴會推往高潮了。」他愉快地說。「看看瑪莉雅,被她的朋友和趨炎附勢的小人圍繞,每個人都在安慰她,幫她拿食物跟酒,以及任何她可能想要的東西……她愛死這種感覺了。她成為目光的焦點,這就是她一生所追求的東西。在激動與淚水之後,她心裡十分清楚剛剛的事會讓這場宴會登上所有該登的版面,所有不在場的人都會羨慕死今天在場的人。」
門上突然傳來非常有禮貌的敲門聲。傑若米亞拿出金色鑰匙開門。霍伯斯走了進來,手中的銀盤上擺了一封彌封的信件。信的旁邊是一把匕首。
「我是私家偵探。」我說。「不是殺手。」
「氣色不錯,賴瑞。」我說。「你打扮成什麼人?時尚模特兒嗎?」
「我只想要你的肉體。」奧蘭朵女士說著皺起完美的鼻頭。「不是你的愛。我相信蘇西可以瞭解。」
不要把小妖精扯進來。如果這件事好辦的話,我也不需要僱用你了。此刻,我需要你回到葛里芬殿堂。立刻。我的妻子瑪莉雅正在舉辦宴會,所有具影響力的重要人士都會參加。從他們身上你或許可以探出很多線索。
「你綁架了我孫女!」傑若米亞彷彿恍然大悟般瞪著渥克說道。「你避過了我的安全系統,利用『聲音』的力量命令梅莉莎和你一起離開!她算什麼?你的人質?阻止我掌權的談判籌碼?」
「你只是在炫耀。」褐熊先生說。
「沒錯,約翰。我真的是在跟魔鬼交易,當時我只是一個十二世紀倫敦街頭專靠乞討度日的流浪漢。整件事其實並不困難,因為在那個年代,天堂與地獄都比現在更接近人間。我用一紙跟別人收帳得來的羊皮卷軸召喚出黑暗王子本人。」他突然住口,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回想當時的景況。「我限制他以人類肉眼可以承受的形體現身,但是即便如此,我所看見的景象還是……然而年輕的我野心太大,並且自認聰明。我應該更仔細研讀我以自己的鮮血所簽下的那紙合約。魔鬼總是非常著重細節的……」
「不夠。」賴瑞說。「如果你是為了自保而棄他於不顧就不夠。」
「嘿,妖精。」海羊說。「去撿回來。」
「我簽的那份合約,以最強力的防禦系統妥善地保存其中。我之所以來到夜城,是因為聽說天堂跟地獄沒有辦法直接介入這個地方。但是,他們在這裡還是有代表。儘管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摧毀合約,可是有辦法走天堂或是地獄門路的人,或許可以改寫其中的條款。我可不能冒這個險。我已經為我的永生付出太多代價了。」
他彬彬有禮地微笑著,好整以暇地環顧宴會廳,讓所有人都能好好地看看他。他孤身一人來到敵人的巢穴,我不禁懷疑現在的他還能夠調動什麼樣的火力支援。他曾有權力指揮軍隊來幫他做事,不管是軍方的還是教會的,只因為當權者賦予他這樣的權力。但是現在那些軍隊還會應他的召喚而來嗎?或許會——畢竟,他是渥克。他知道許多秘密,而這些秘密並非全都是善良健康的秘密。
「如果他真的打算栽贓,」愛蓮娜說。「又有誰比惡名昭彰的約翰.泰勒更合適?」
他們一定是聽見了海羊的聲音,但是卻選擇忽略他的存在。海羊接著又開始大聲摩擦他超大顆的牙齒。
我聽而不聞,將注意力集中在克拉圖身上,只見他的面前站了一大群聽眾。他總是喜歡向人解釋宇宙之謎,或是存在之謎,直到有人威脅要把他逼到牆角去痛扁一頓,他才會突然開始語焉不詳,並且想起在其他地方有個重要的約會。克拉圖只是另一個平凡的騙徒,不過他的背景提供了一個其他騙徒所缺乏的優勢。夜城從不缺乏外星人,不管是身懷巨款在星際中跑路,付錢在夜城購買居留權的外星人,還是單純只是在前往更有趣的地方路過地球的外星人。克拉圖自稱是第五空間中某個大型意識裡延伸出來的一道意識,而他所附身的軀體,是透過遠端遙控的一具傀儡。你可以選擇願不願意相信這種鬼話。總之,就一個來自其他空間的外星意識而言,這傢伙倒是非常喜好物質界的各種享受,只要付錢的不是他就好了……我必須提醒自己今天來參加宴會的目的。我必須找出梅莉莎的下落,也必須調查清楚到底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於是我向死亡男孩和奧蘭朵女士點頭暫別,然後走入宴會人潮中,朝任何看起來或許知道什麼內情的人點頭微笑。我聽了許多新的八卦,收下不少有用的生意情報,並且拒絕了幾個較為私密的邀約;然而,儘管每個人都很願意談論梅莉莎的事情,並且對於她戲劇性的失蹤提出五花八門的假設……但是始終沒有任何人知道任何內情。於是我又去找葛里芬家族的成員,想要看看能不能從他們口中套出更多情報。
「這封信是用這把匕首釘在前門上的,先生。」霍伯斯說。
當然。我有邀請他們。他們不會錯過觀察我的反應的機會,想要盡情享受我的痛苦,而我則將藉由這個機會看看誰的臉上具有不同以往的表情。我所有的家人都會出席。我堅持。
死亡男孩和我花了點時間穿越停滿車輛的庭院,途中我滿懷興味地看著一輛銀色勞斯萊斯開啟車門,放下一名身穿大篷裙又頂著高聳白假髮的瑪莉王后4,一名身材肥胖的亨利八世5,還有一名眉頭深鎖的瓊安教皇6。三人有說有笑地朝前門走去,管家霍伯斯站在門口迎接他們,鞠躬微笑。他讓他們進去,然後轉過身來看著上前而來的我和死亡男孩,臉上的笑容隨即消失。至少他沒有把門關上。
他們隨即陷入口角,翻彼此的舊帳,揭陳年瘡疤,於是我只好充耳不聞。原來梅莉莎有個秘密生活,而且秘密到這些人一點都不想提。或許是因為這個家族裡的人都不喜歡承認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你和保羅談過了嗎?」愛蓮娜問,沒有和我目光相對。
8濕毛毯,意指掃興的人。
我趁著傑若米亞讀信時拿起匕首仔細檢查。這上面絕不可能留下什麼證據。綁匪都是專業人士,但是我依然有可能從上面找出一點蛛絲馬跡。我開始啟動天賦,但是再一次,一股來自外界的力量關閉我的心眼。我感到緊張,迅速觀察四周,不過這次沒有東西冒出來攻擊。我皺起眉頭,繼續研究匕首。只是一把非常普通的匕首,沒有任何特異之處。信紙跟墨水必定也是同樣普通的東西。把信釘在前門這招不錯,很傳統,具有象徵意義,而且意義深遠,傳達一種我們可以任意來去,你絕對抓不到我們的訊息。傑若米亞將信交給我,我將匕首放回銀盤,開始研究那張信紙。內容是打字的,使用和*圖*書標準字型。
奧蘭朵女士踏著優雅的步伐來到我們身邊,她曼妙嬌軀所展現出來的一舉一動都令人賞心悅目。她是傑若米亞.葛里芬的永生名人之一,也是八卦小報的最愛。奧蘭朵女士自稱出自羅馬時代,多年來換過無數身份,曾遇過無數歷史上的名人,也睡過無數名人,如果你相信她的話。在夜城,她遊走於大小宴會,與任何願意邀請她的人社交,與任何在她身邊站得夠久的人講述她的故事。她打扮成莎莉.包爾斯在音樂劇酒店裡的造型,身穿網襪、長禮帽,眼睛旁邊塗了過多化妝品。說實在話,她是個有點悲哀的永生案例,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成為傳奇的。她在我和死亡男孩面前停下腳步,慵懶地伸展嬌軀,讓我們看清楚她有多少料。
「你希望我找出梅莉莎,沒錯吧?」
「好啦,好啦!」
「不是和魔鬼。」死亡男孩直挺挺地凝視前方。「如果是和魔鬼簽的,條件應該會比較好。」
「不。」傑若米亞肯定地說。「絕不可能。他們沒有辦法處理我的生意。如果把生意交給其中一個,另一個就會試圖搶奪,到時我的帝國就會毀在他們兩個的自相殘殺之中,就和爭食一根骨頭的兩隻狗一樣。如果我把生意交給他們兩人共管,他們也會為了爭奪當家主事的地位而大打出手。他們都遺傳了一點我的個性,絕對不會甘心位居第二。至於保羅……他已經明白表示對家族企業沒有興趣。我的帝國必須生存下去,約翰。它是我唯一可以留下來的東西……我曾在世上走過一回的足跡。生意或許就是這世界上唯一真正永恆的東西……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生意毀於一旦。否則我曾做過的一切都將失去意義。」
「他最後那句話是開玩笑的,對不對?」
宴會是在西翼一間巨大的宴會廳舉行,瑪莉雅.葛里芬親自站在門口招待賓客。她打扮成伊莉莎白女王一世的模樣,身上穿的全都是那個年代流行的服飾,包括那頂在人工的額頭上紅色假髮。然而,濃濃的白妝以及剃光的眉毛,在她的臉上憑添了一股空洞的美麗。她伸出戴滿昂貴戒指的手背給我們親吻。我禮貌性地握了握她的手,死亡男孩則是向她眨了眨眼。
「你絕無法活著離開,渥克。這屋子裡的每樣東西都是可以用來對付你的武器。」
「一名私家偵探。」我說。
「我認識的人絕對不敢招惹葛里芬家的人。」我說。「不,敢做這種事的狠角色幾乎都已經出席這場宴會了。」
「這裡的人都是我的客人。」傑若米亞立刻說道。「這表示他們都在我的保護之下。你不能騷擾任何人。」
「即使是你的聲音也沒有辦法困我多久,渥克。你的聲音不是設計用來對付我這種生物的。我體內存在著太多人,你根本不可能控制我們全體。」
他陰沉沉地走過管家身旁,進入葛里芬殿堂,我則快步跟了上去。讓死亡男孩離開視線範圍內絕對不是個明智的主意。一名僕人急急忙忙跑來領著我們前往宴會,小心翼翼地與我們保持一段距離。我帶死亡男孩來是要讓他成為目光焦點,而他一點也沒有令我失望。希望他這次不會把任何人丟出窗外。我們在很遠的距離外就已經聽見宴會傳來的聲音——一陣逐漸增強的喧鬧人聲,每個人都打定主意要不顧一切地盡情狂歡。葛里芬的宴會一定會登上所有社交網頁以及大部分的八卦小報,沒有人希望被報紙或媒體形容為壁花或濕毛毯8。
「說得不錯,」我說。「盡如人意還有什麼意思?」
「爭取自由。」威廉說。他的目光緊張到幾乎可以直接貫穿我的身體。「你不知道長久以來活在他的陰影底下是什麼感覺。我整個人生都受他控制,被他毀滅。你也見識過我為了獲得短暫的自由而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喔,我想你會希望我帶走這個傢伙。」渥克依然面帶微笑,在傑若米亞的抗議下無動於衷。「他們真的非常淘氣。」
「並不是。」渥克說著仔細打量奧蘭朵女士,而她則是冷冷地回瞪他。「他是藏屍嵌合體——變形者、噬魂者、身份竊賊。他根本不是奧蘭朵女士。那麼,現身。以你的真面目面對我們。」
大傑克.瑞克漢和上城塔菲.路易斯,他們兩個人都身穿正式燕尾服,因為他們的自尊絕不允許他們在敵人面前穿著其他服飾。麥克斯.麥斯威爾,巫毒之王,偉大到名字必須念上兩次,打扮成山姆帝爵士9的樣子。而站在他身邊,出乎我意料的,是康德將軍。我沒有見過此人,但是聽過他的名聲。所有的人都聽過。康德將軍本是一名來自某個未來的星艦指揮官,因為墜入時間裂縫而出現在夜城。他意志堅定,品格高尚,正氣凜然,夜城大部分的事都無法得到他的認同,於是他矢志要將夜城改造成一個更好的地方。這樣一個不能認同大部分葛里芬的生意的人,竟然會願意跟這些傢伙為伍?一個正直死板的軍人竟然會為葛里芬的敵人工作?或許是因為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如果算不上朋友。我只希望他很清楚這些傢伙都是一有機會就會在他背後捅一刀。康德將軍應該知道不能跟這種人混在一起。他在自己的未來或許是一名英雄,但夜城是個專門腐化英雄的地方……9山姆帝爵士(Barin Samedi),巫毒教的死神,又稱星期六男爵,多半以黑禮服配單眼鏡片的形象出現。
「不管她向你說了些關於我的什麼事,總之不要相信她。」他突然說。「媽的,不管她說什麼都不要信。親愛的愛蓮娜做任何事都有目的。」
「我有受到邀請。」我說。「所以你可以以我的賓客身份入場。如果沒有必要,請不要對著盆栽撒尿,亂上接待小姐,或是殺害任何人。但是,從某方面來看,你也算是永生之人,所以葛里芬一家人應該會很高興見到你。他們喜歡具有永生的名人,想要跟大家交換在永恆的生命中打發時間的心得,或許也可以順便問問有沒有解除葛里芬永生合約的方法。」我嚴肅地看向死亡男孩。「有人說葛里芬和魔鬼交易,但是我對此保持懷疑。你也曾簽過合約……」
「你必須告訴我真相。」我說。「所有真相,不然這個案子永遠不會有任何進展。告訴我,傑若米亞,把我需要知道的事告訴我,比如這屋子底下的地窖為何只有你可以進去?」
「對她而言?」我問。「還是對你而言?」
「嘴巴放乾淨一點,渺小的虛構人物。」飛蛾說。「不然我們會教你一點禮貌。」
死亡男孩來到我們身邊。他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一大塊蛋糕,此刻正舔著手指上的巧克力醬。他十分熱情地朝賴瑞點頭,賴瑞則是神色輕蔑地瞪他一眼。儘管他們都是死人,但是兩人的生活圈截然不同。
「只是路過。」吉米.雷霆大聲說道。「我本來是在前往影子瀑布向命運三女神尋求諮商的途中,剛好停下來幫我的機車加油。你絕對無法相信幾加侖的處女之血要價有多高!我是說,我知道這年頭處女之血十分稀有,但是……總之,破壞女王向我提起這場宴會,而我從來不曾錯過任何白吃白喝的機會。」他神色愉快地伸出超大號的手指,在我的胸口戳了一下。「嗯,你就是莉莉絲之子。我不確定這是不是代表你也是一名神祇。不管是不是,不要讓任何人利用你的名號成立宗教。他們索求無度,永遠都會糾纏著你。這幾年我已經限制我的信徒只能在網絡上設立捐獻網站。」
「你一直在探人隱私,是不是?」傑若米亞說。
「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我說著來到渥克身邊,心想他可能會需要支援。
她冷冷瞪了我一眼,然後將注意力轉回充滿魅力的死亡男孩身上。他露出最邪惡的悶騷神情,看得她忍不住扭捏傻笑,完全沒想到他是真的想要挑逗她。我用力抓起死亡男孩的手臂,在他來得及說出或是做出任何會讓傑若米亞把他碎屍萬段、然後丟進焚化爐裡的事之前帶走他。死亡男孩的胃口很大,而且完全不懂得自制。他說死亡對他來講是一種解放。
「我是死亡男孩,你很榮幸能夠和我見面。」死亡男孩滿嘴食物,含糊不清地說。「是的,我是永生之人,算得上,不過,我沒有能力幫你摧毀任何你可能簽過也可能沒簽過的合約。很美味的食物。還有沒有?」
「這個房間是專為私人商業會議而設。」傑若米亞說。「這裡的防禦措施都是專門用來防止竊聽的。你很難想像有許多生意是在宴會上談妥。霍伯斯會守在外面,確保我們不受打擾。所以……我終於走到這個地步,終於要說出我永生的秘密。我一直以為我會難以啟齒,但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我發現自己竟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放下胸口這塊大石。秘密會把人拖垮的;而我這個秘密已經深埋在心裡太久了……」
「你不懂。」威廉語氣急迫。「我們已經研究過這件事了。我們相信梅莉莎的失蹤是父親一手策劃的。我們認為他違背她的意願,將她帶離葛里芬殿堂。這裡發生的一切都逃不過他的掌握,都需要他的允許。只有他有辦法躲過所有安全系統,並且確保所有僕人都待在看不見事發經過的地方。他想要殺死我女兒,然後嫁禍給其他人。我相信我的女兒已經死了,約翰,我要幫她報仇。」
「但是你們兩個都是殭屍,不是嗎?」我好奇問道。
「厲害。」賴瑞絲毫不為所動。「想要取回魔杖,叫她自己來找我。」
他遲疑了。他不確定我有能力這樣做,但也不能確定我沒有能力。夜城中流傳了許多關於我的傳言,而我從來不曾承認或是否認任何傳言。我的名聲就是建立在這些傳言上,而我的確也曾幹過不少駭人聽聞的事。
他的「聲音」在空氣中鼓動,有如命運一般冷酷無情,有如死亡一般難以避免。奧蘭朵女士張開嘴巴,接著越張越大,五官不自然地伸展,醜陋的大洞中發出一陣絕非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響。在渥克「聲音」的力量下,我們面前的怪物拋開了它所化身的形體,展現出真實的面貌。奧蘭朵女士溶化殆盡,隱身其下的是一團東拼西湊的可怕怪物,有如一大堆生肉擠壓在一起,形成一個人類的粗略外型。對方是一堆紅色與紫色的血肉集合,表面反射潮濕的光芒,隱隱浮現許多緩緩鼓動的血管。腦袋凹凸不平,沒有五官,只有一張長滿針刺般利齒的圓嘴巴。怪物散發出腐敗噁心、類似硫磺以及阿摩尼亞的臭氣,彷彿納骨塔中所有的屍體全部化膿腐爛了。附近的人群開始後退,在那臭氣下咳嗽窒息,被這個遊走於他們之間的恐怖怪物嚇得不知所措。這種惡夢應該是屬於夜城街頭的產物,絕對不應該出現在有錢人家安全的住所中。藏屍嵌合體站在原地,四面受敵,將可怕的臉轉向渥克,只見渥克面無表情地瞪視著自己。接著怪物終於開口,聲音聽起來像是一群昆蟲同時鳴叫。
「我是來自過去的耶誕鬼魂7。」死亡男孩大聲說道。「現在立刻給我滾開,勢利鬼,不然我就讓你看看超級丟臉的童年景象。那兩個是你自己的耳朵嗎?」
「你本來有可能成就大事,」我緩緩說道。「藉著數百年來累積的財富與權力,你本來可以成為一代偉人,真正足以影響世界的偉人。」
我望向傑若米亞。「他沒有綁架她。」
我本來以為他也要架設一個隱私力場,但是葛里芬帶著我走到宴會廳一角,拿出一把連在一條黃金鎖鏈上的金鑰匙,插入位於洛可可漩渦圖形中央的一道隱藏鎖孔中。鑰匙轉動,牆壁的一個區塊旋轉而開,露出其後的房間。傑若米亞領著我進去,然後關上房門,並且再度上鎖。房裡空蕩蕩的,牆壁上沒有任何裝飾,一道黯淡的燈光在我們進來時自動浮現。
「聽起來的確像是我會做的事。」渥克和-圖-書喃喃說道。「但是我不需要阻止你掌權。你根本沒時間搞這種事。而且我也不會綁架你的孫女,因為我們都知道,你第一個就會想到是我幹的,我可不希望夜城再度淪為戰場,暫時還不要。」
遠方傳來重物撞擊牆壁的聲響,然後又落在地上,接著是一連串痛苦的呻|吟。蛛網轉過身去,邁開大步,走入大聲鼓噪的賓客中。他們已經好多年不曾在宴會上見識如此有趣的場面了,而且在場賓客都不喜歡妖精。褐熊先生傷心地搖搖頭。
妖精們頭也不回,轉身就走。我站在遠方仔細打量賴瑞.亞布黎安,對這件事深感興趣。賴瑞.亞布黎安持有一件妖精武器?這可是值得注意的大消息呀……妖精只有在準備作戰時才會開啟他們的軍械庫。既然我最近沒有在夜城看見四名騎士到處亂跑,看來應該是有幾件遠古妖精武器流落世間……正當我在思考這種情況可能代表的意義時,奧蘭朵女士再度出現,並且將我逼入一個無路可逃的角落。她整個人完全進入調情模式,讓我不禁懷疑她為什麼會在一個擠滿有錢男人的宴會廳中將我當作目標。或許她聽說了在這件案子中葛里芬願意支付多少酬勞……
「很難講。」我老實說。「如果是其他人,肯定是在開玩笑,但是賴瑞即便在生前就是一點幽默感也沒有。」
接著,我又看見兩名身穿伊莉莎白女王一世年代服裝的妖精,或許是因為那是上一次妖精與人類共同分享世界時所流行的服飾。妖精在幾個世紀前就離開了陽光照射的範圍,遁入自己的空間,只因為長久以來跟人類之間的戰爭已經分出明顯的勝負。如今他們只會為了製造混亂而回歸人間。這是他們存在的唯一目的。兩名妖精的外表都是超乎自然地高瘦及優雅。他們刻意與低賤的人類保持距離,但是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對著太過接近的人們露出輕蔑不屑的神情。為什麼邀請他們?只因為他們具有永生,瞭解許多事情,而且魔法有如呼吸跟血液般在他們體內流竄。與妖精交易是有可能的事,只要你手中握有他們迫切想要的東西。但是和他們交易過後,你最好仔細數數你的睪丸還剩幾顆,以及所有跟你親密的人的睪丸還剩幾顆。葛里芬說這兩名妖精名叫蛛網和飛蛾,而這兩個名字在我心中掀起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我知道除非自己想起來在哪裡聽過他們的名字,不然一整個晚上都會坐立難安。
「味道不錯,」他說。「再加點配料就更好了。或許來幾條毛毛蟲。」
「仙後麥布不會輕易放過你的。」蛛網說。
「是的,我希望。對我來說那是最重要的事。」
四周傳來許多震驚以及噁心的聲響,他們想到自己之前和奧蘭朵女士的接觸,一個總是深受歡迎的女士,總是非常熱情的女士……有幾個人當場吐了出來。我想起剛剛被它逼到牆角的情景,想起它對我說道,我要你的肉體……我一定要將你納入我的收藏。我真的完全誤解它的意思了。
「秘密生活?」我說。「你是說像保羅那樣?」
「喔,安靜,傑若米亞,這樣才對;你這個年紀的人脾氣不該如此暴躁。我說過不是為你而來的。相信我,你像我一樣都不希望這個傢伙繼續待在這裡。因為你其中一位賓客並非你所以為的那個人。」
愛蓮娜此刻裝扮成瑪丹娜的模樣,屬於約翰保羅.卡地爾風格年代的裝扮,一身黑色束腹與青銅胸部三角錐。我看了看三角錐,然後皺皺眉頭。
我仔細打量她。「你真的是死亡女神的後代嗎?」
愛蓮娜輕笑一聲。「我這麼打扮是為了逗馬賽爾開心。他的傷已經完全癒合了,感謝強效快速治療法術。不過此刻他很憂鬱,因為我在他身上安裝了電子監控裝置。如果他試圖離開葛里芬殿堂,偷偷跑出去賭博,監控裝置就會把他的腳咬斷。他正在附近悶悶不樂,打扮成『紅男綠女』裡的史蓋.馬斯特森。太好猜了,我想,不過他是馬龍.白蘭度的大影迷。不要管他。我要跟你談談,約翰。爹地應該是叫你來跟他回報尋找梅莉莎的進度吧?我想也是。他總是不喜歡假手他人,不願意依賴他人。你的搜索有進展了嗎?」
葛里芬召來一名端著一盤新點心的僕人,以略帶心痛的神情看著死亡男孩狼吞虎嚥,然後將注意力轉回我身上。「我注意到你已經發現我生意上的敵人齊聚一堂了。」他壓低音量說道。「他們不喜歡社交場合,因為不想聽見任何關於他們的壞話。但是我知道他們不能不來。他們必須親眼觀察我的反應。好了,讓他們觀察。讓他們看清楚我有多麼冷靜沉著。讓他們知道我僱用了什麼人來對付那些膽敢威脅我和我的家人的傢伙。」
「我只是來陪威廉的。」褐熊說。「畢竟我是每個男孩的朋友和玩伴。儘管活了這麼多年,威廉在許多方面依然是個男孩。再說,我三不五時還是會想遠離影子瀑布。我們家鄉裡的傳奇人物就和狗身上的跳蚤一樣多,而跟那些傢伙相處久了,真的會讓人坐立難安。當每個人都很特別的時候,就等於每個人都很普通。夜城可以短暫地提供一點愉快的改變。儘管本質十分低俗,這裡依然有不少人需要褐熊的友誼與慰藉……」
死亡男孩具有十七歲的外表,自從他死於一樁發生在夜城的搶案之後,三十年多來都是如此。他身材高瘦,穿著一件紫色長外套,黑色皮褲,以及一雙小牛皮靴。他在一邊的衣領上別著一朵黑玫瑰,臉頰削瘦,蒼白到幾乎沒有任何色彩。不過為了參加宴會,他特別上了一些睫毛膏,並且塗了深紫色口紅。他的外套沒有扣上,裸|露出佈滿傷痕與彈孔的死白身軀,藉由針線、訂書針以及膠帶拼湊在一起。我看向他的額頭,沒有看見應該出現的一個彈孔,感謝建築用油灰以及現代化妝品。
已經開始了。快點過來,不然開胃菜要吃光了。
「深受我的年代喜愛的角色。」威廉說著,伸手環抱兩個朋友。「我小的時候擁有你們全套的童書。你們幫助我度過童年,因為你們的金色大地是少數我可以逃避現實,而我父親又無法跟來的地方。」
海羊伸出長長的手臂,抓住妖精的上衣,一把提了起來,順手甩到宴會廳的另一邊。妖精飛過所有人的頭頂,頭下腳上,沿途發出淒慘的哀嚎。蛛網看著自己的同伴消失在遠方,然後回頭看著海羊,只見對方面帶難看的微笑,在自己面前展露滿嘴超大的牙齒。
「很抱歉,死亡並沒有令他成熟。很少有人邀他出門,你知道。」
「因為你快要死了?」我脫口而出。
海羊發出粗魯的聲響,我們隨即轉頭,發現他正盯著路過的蛛網和飛蛾兩名妖精。
我和他們暫別,然後去看看那個妖精是否給摔壞了。當然不是因為我真的在乎,但是我不介意在妖精法庭裡多一個眼線。雖然妖精非常清楚不要隨便接受他人的友情,不過他或許會對一大筆賄賂有興趣。當我抵達宴會廳的另一邊時,飛蛾已經從地上爬起,看起來彷彿根本沒有受傷。想要殺死妖精可是件非常費力的事,雖然通常這麼幹的人都不會後悔。蛛網跟飛蛾這時又和賴瑞.亞布黎安瞪上了。賴瑞態度堅定,拒絕在氣勢上輸給任何人。
「喔,這我不敢說。」我說。「他們或許會有令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儘管裝扮華麗,他的五官始終透露出一種縱情聲色的前拉菲爾派氣息,有著病懨懨的雙眼,以及乖戾陰沉的嘴角。羅賽堤1一定很想請他當模特兒。死亡男孩頭戴一頂大大的軟帽,壓在長長的黑色鬈發上,並在喉嚨上插了一根珍珠領帶別針。愛現。我發現他的車也不讓他駕駛。他將威士忌酒瓶丟在兩腳之間,然後在手套箱裡摸索,拿出一包巧克力餅乾。他扯開包裝,拿起一塊餅乾就往嘴裡塞。他將餅乾拿到我面前,但是我沒有接下。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開心地嚼起第二塊餅乾。死亡男孩不需要食物與飲料,但是他很喜歡吃喝的感覺。只不過由於死了的關係,他必須加重口味,才能品嚐食物的味道。
「什麼?」威廉問。
5亨利八世(Henry Ⅷ),因為婚姻問題與教廷決裂,開創英國國教的國王。
「我要是不退呢?」
約翰.泰勒,我需要你。
「我們可以用搶的。」蛛網說。
「先架設隱私力場再說。」威廉插嘴說道。
「不過你倒是常常逛那些網站。」破壞女神說。
7來自過去的耶誕鬼魂(Ghost of Christmas Past),狄更斯《小氣財神》中第一個耶誕鬼魂。
「我懂了。」我說。「這包括像我這種人嗎?」
為了表示我依然堅強,沒有在壓力下崩潰或失控。我必須讓某些人確認我還掌有實權。另外,我也需要看清楚我的敵人跟朋友是誰。我要記下所有見風轉舵、不來參加的人,日後再來慢慢對付。我需要你到場,泰勒。我要所有人看到你在我的身邊,讓他們知道你在幫我做事。讓我的敵人都知道惡名昭彰的約翰.泰勒已經盯上他們,希望藉此能夠從他們嘴裡嚇出一點有用的訊息。
她帶我回到威廉身邊,這時只剩下他站在原地。海羊跟褐熊大概是去別的地方找麻煩了。當我們在他面前停下腳步時,威廉對著愛蓮娜皺了皺眉頭,所有悶悶不樂的神情轉眼間回到臉上。
葛里芬嘆了口氣,但是對於我的堅持似乎也沒有非常不滿。「很好。」他終於說道。「和我來,我們私底下談。」
「你才迷人。」海羊不爽地說。「我只是一個角色。」
「是呀,我也不需要。」死亡男孩講起道理。「但我還是喜歡吃吃喝喝,這樣可以提供一點活著的感覺。雖然你死了,並不代表你就不能享受人生,或是感受刺|激。我們只需要更加努力的嘗試。我有一些能夠讓你爽翻天的藥丸,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有個精通奧比巫術的老女人幫我特製的……」
「沒什麼不妥。」我馬上接口說道。「只是並非所有人的個性都像你這樣多采多姿。」
「我打扮成我。」他以冷酷異常的聲音說道。他只有在需要利用空氣來發音時才會呼吸,而這種感覺令人非常不安。「我來這裡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你在這裡。我們需要談談,泰勒。」
「總比在一間鬼舞孃酒吧當保鏢好!」賴瑞立刻回嘴。「或是在大殯儀館擔任防止死者脫逃的保安人員。至少我還知道什麼場合該作什麼打扮。我就算死也不會穿你那種衣服!」
「你可以向我保證你和梅莉莎的失蹤毫無關聯?」我立刻詢問渥克。「你願意以我父親之名保證?」
「那不冰嗎?」
一名身穿制服,頭戴假髮的僕人端著一個裝滿飲料跟酒的銀盤來到我們面前。基於禮貌,我拿了一杯香檳。死亡男孩拿了兩杯。我瞪了他一眼,但這只是在浪費我的時間。他一下子就把兩杯酒通通喝光,打了個飽嗝,然後看準另一名端著零嘴盤子的僕人迎上前去。我任由他自由活動,開始環顧擠滿賓客的花園。至少有一百個人前來參加瑪莉雅的小宴會,所有人都穿著最有特色也最名貴的服裝。他們來到這裡是為了認識別人,讓別人認識,而最重要的,他們是來讓人談論的。所有常見的名人和著名的面孔都出現了,外加所有上流社會的頂級人物,以及一小撮聚在一起神秘兮兮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傑若米亞生意上最大的敵人。
「我不能讓她死。」葛里芬說。「她是我這輩子在世界上唯一留下屬於良善的事物。」
「此事跟金錢無關,跟生意無關,跟權力無關。」威廉說。「我寧願放棄一切,只為了脫離他的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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