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還穿鞋子？」卡拉蒙很訝異。
提柏德的確一臉惹人厭的樣子。而且第一次會面就感覺得出來他自以為是、高高在上，但恐怕腦袋裡的料比他大多數學生還差。因為難以博得學生敬愛，他只好採取體罰，雷斯林早就看見提柏德的桌子上大剌剌地放著一根藤條。
「我已經有一把劍了，卡拉蒙。」雷斯林回答：「跟你的劍不一樣，不是金屬打造的，這把劍在我身體裡。現在這把劍還不鋒利，必須用槌子敲打過才能成形。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要去上學。」
在他思索同時，農車已經朝著提柏德的學校前進。雷斯林其實不確定自己也會為哥哥做同樣的事。
「我要看！」卡拉蒙叫道。
「太棒了！」卡拉蒙大叫。
還是有人相信他沒死。奇蒂拉活著的目標就是要離開索拉斯，踏上尋父的旅程。
「我想當軍官！」卡拉蒙很興奮：「你呢，小雷？」
後來葛雷格一去不返，小道消息說他應該是死了，也許是從前面給人刺了一劍，但更可能是從背後給人捅了一刀。
「到學校的路很遠。」卡拉蒙踢著地上泥巴說：「爸爸說快差不多有五哩路，等你到那邊以後要整天坐在桌子前面不可以亂動，不然會叫你不准出去什麼的。你真的要去那種地方嗎，小雷？」
「我不是那個意思，卡拉蒙。」雷斯林對於雙胞胎哥哥的無知一直試著保持耐心，何況他也明白剛剛自己的比喻太怪異了。「我解釋一下……你現在拿著一根樹枝，但是以後你會有把劍，真正的劍，你說對不對？」
「錢嗎？」卡拉蒙雙開懷笑道。
「我找得到。」奇蒂信心滿滿地說：「他告訴過我辦法。」說著她猶豫地看了兩個弟弟一下，「唉，這大概是你們最後一次跟我相處了。過來，給你們看個東西，但是不要說出去。」
終於有一輛農車行經，為雷斯林帶來救贖。農夫停車詢問兩個小男孩要去什麼地方，聽見雷斯林的答案不禁皺起眉頭，但還是願意載他們一程。農夫看了瘦弱的他一眼，眼神帶著同情，雷斯林在滿天的泥沙與麥秣間咳嗽。
「好啊，那就這麼辦。」
卡拉蒙反駁說他不會，兩個人吵了一會兒。雷斯林帶著頭痛先去休息，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吵完了。奇蒂顯然想著其他的事情，心神不寧、比平常還暴躁，雙胞胎兄弟也小心翼翼不想招惹她。不過這大姊還是做了晚餐，炒了些培根，也在桌上擺了之前那條發霉麵包。
「不是！」奇蒂拉聽了板起臉：「比錢好多了，是可以證明我血統的東西。」
雷斯林已經放棄了。他和卡拉蒙離開屋子的時候，陽光剛從斐朗樹的樹葉間落下。
羅瑟濛時常這般胡言亂語，孩子習慣了就不怎麼在意，但這個早上奇蒂拉卻瞪著母親忽然氣沖沖地說：「他還沒死！妳知道什麼？他只是不愛妳而已了，妳少說那些廢話，瘋女人臭巫婆！」
「好的殺手就應該是這模樣。」雷斯林直截了當地說。
兩個孩子一直在樹枝間的走道上前進，最後終於下了吊橋，雙胞胎跳下階梯到了森林地面。林間有條窄窄的路，只比兩輪車軌要寬些，路面被太陽烤得乾硬，但那就是他們要去的方向。
「這樣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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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在這裡。」
她帶著兩個弟弟進去自己睡覺的小房間，從床墊底下翻出一個手工不大精細的皮囊。「裡頭是我的寶貝。」
「可是我們沒辦法付錢……」雷斯林同一時間吐出這句話，臉上慚愧地羞紅。
此外她會自顧自地說起前夫的事情。葛雷格．鎢斯．馬塔在人眼中是個小混混、浪蕩子，只有羅瑟濛傻傻地為其驕傲，至今深愛不渝。事實上葛雷格多年以前就拋棄了她。
雷斯林走到母親面前，拎起她的手：「媽，再見。」他聲音有點哽咽。
羅瑟濛笑了一下，又開始玩起毛線、唱歌給自己聽。兩個男孩子站在一邊沒說話，但是很不高興。奇蒂說這樣的話其實真正傷到的是他們，羅瑟濛自己根本就沒注意到女兒嚷嚷了什麼。
「好啦，奇蒂。」輪到卡拉蒙繃著臉。
「你看，麵包上面有藍藍的東西。」卡拉蒙咬著咬著說道。
這農人心腸不壞，家裡也有幾個小朋友。「嘿，小伙子，這段路我每天都得走，如果你們早上在路口碰到我，我就可以載你們。下午也可以在路上等你們一起回家，你至少晚上可以跟家人一起睡。」
「你幹嘛答應幫他種田？」兩個人坐在空貨車上，兩隻腳在半空搖晃，雷斯林開口問。
奇蒂看看兩人，手插在腰際：「看樣子可以了。卡拉蒙，送雷斯林到那邊以後就直接回家，不要在學校附近亂跑。你們兩個現在得習慣分開來才行。」
農車下午也在外頭等他們，雷斯林回到家以後發現媽媽本沒想代自己，奇蒂拉則是見著他回來吃驚地問起原因。只要事情跟她計劃不同，她就會生氣；她已經認定雷斯林就是得住校，看見事情發展不同，一把火就起來了。
雷斯林仔細地將麵包發霉的部份掐開，專注地觀察霉菌，然後將霉菌放進他一直隨身攜帶的包包中。今天結束的時候，包包裡面應該會有很多種動植物，晚上他會好好研究。
這樣也好。雷斯林有試過對母親解釋自己要去什麼地方，可是她完全無法理解。「學魔法？那要做什麼用？不要傻了，孩子。」
「嘖嘖！我沒要你們付錢！」農夫瞪了他一眼，表情挺兇的：「就算要，也是要人來我田裡幫忙，家裡那些小毛頭個兒不夠高，幫不上忙。」
「我幫你！」卡拉蒙一口答應：「小雷在唸書，我就幫你的忙。」
「卡拉蒙你這個傻子。」雷斯林又說。
翌日早晨奇蒂拉已經不見蹤影。
「發霉了。」雷斯林說。
「你已經告訴我了，」雷斯林點破：「那你已經違背諾言了。」
之前他們在索拉斯的狀況也不錯，葛雷格手頭緊的時候就回去索蘭尼亞。他出身高貴，家裡看來也捨得花錢要他閃得越遠越好。終於有一年，他兩手空空地回家，據傳是他家人終於受不了。債主逼得緊，他只好北上到聖克仙城當傭兵，誰願意出錢他都接受。這種情況持續好一陣子，偶而回家一趟，待得也不久，羅瑟濛開始猜忌，質疑他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兩人吵架的聲音傳遍索拉斯鎮。
奇蒂拉幫他找到了魔法學校就讀和_圖_書，這不過是補償而已。
索拉斯的凌晨，時間非常早，太陽還沒東昇，雙胞胎已經在斐朗樹陰影覆蓋的小屋內醒來。遮陽板尺寸不合，窗廉破破爛爛，蔓延各處卻又枯萎凋零的植物，這一切使得屋子與人同樣淒涼而絕望。
她正不耐煩地盡量幫小弟打理，準備送他上學去。雷斯林的新衣服——幾件襯衫、褲子、很多補丁的襪子，全部塞在一塊兒，與一件冬天的厚斗篷捆成一疊。
民間傳說，往昔有眾神統領世人，但這些神明最後發怒離開，而且臨走前還對著克萊恩大陸拋出巨大的山脈，將這世界給打得一團亂之後放著大家自生自滅。對雷斯林而言，真相可能就是如此；如果神祇真的公正崇高，又怎會在他身上有這樣殘酷的惡作劇——祂們將一個完整的人分成兩半，其中一半有智慧卻沒有體魄，另一半則空有強壯身體卻沒有靈活頭腦。
雷斯林很快將東西折好塞回奇蒂拉的包包中，再將包包重新掛在她腰上。
「我也這樣跟她說。」卡拉蒙一臉嚴肅：「她就打我一下，然後說爸爸不知道的話就沒事，要我閉嘴別告狀。我看見她跟兩個大人說話，可是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要走了。奇蒂手上拿了張東西，看起來像地圖，我有問她是什麼東西，她就用力掐我手臂——」卡拉蒙指著手臂上一塊瘀青。「她把我拉到墓園，叫我對著一個墳墓發誓說我不會告訴別人，不然半夜會有食屍鬼來捉我。」
「一定的，奇蒂會給我一把，你跟她要的話，她也會給你。」
「沒咧！」卡拉蒙沒好氣地說：「我覺得沒有，看起來都很普通。跟爸爸也沒差多少，只是沒他壯。」
他們啃著一些硬麵包，從家裡桌上剩下的那一條剝下來，擺了一段時間了。
卡拉蒙想了想：「嗯……是啊。」
奇蒂拉時常對雷斯林說起他出生以後差一點夭折的故事。她說產婆認為雷斯林絕對撐不下去，就讓他早點走了也好，可是奇蒂拉不肯放棄；現在她時常納悶，覺得雷斯林怎麼都不會知恩圖報？但她自己有健康的身體，所以永遠不會知道雷斯林有時候發起燒，痛苦會超越他肌肉所能承受的極限，口中乾渴灼熱每每無法平息。他在夜裡詛咒著自己的姊姊。
雷斯林之前看過學校內部，有一個大房間，沒有窗戶，避免外界干擾。地板是石頭，書桌都架得很高，學生也坐在高板凳上，冬天才不會凍壞腳。教周圍架子上擺有許多瓶罐，仕有各式藥草，還有其他很多東西，有些很可怕、有些很可愛或者很奇妙。這些都是施法的材料。另外也有書架放置卷軸匣，多數卷軸保持空白，留給學生謄寫，但有些則否。
「小伙子，你們打算每天這樣來回？」
雷斯林悶哼說：「重點是你看見我們家大姊。她到底在那裡做什麼？爸爸要是知道她去那種地方可不會高興。」
「妳怎麼知道他還活著？」卡拉蒙問起：「就算他還活著，妳要怎麼找到他？我聽人家說索蘭尼亞有好多好多人，比索拉斯這裡還要多。」
雙胞胎的父親叫做吉隆．馬哲理，是他有張寬厚開朗的面孔，天生的平和五官卻因為眉頭深鎖而顯得悶悶不樂。那一夜吉隆沒有回家，他離開https://www.hetubook.com.com索拉斯鎮，替一位貴族到水晶湖邊的宅邸工作。雙胞胎的母親醒著，她從午夜時分就一直醒著。
「啊，他會用槌子打你？」卡拉蒙一臉愕然，呆立在路中間。「你還是別去那地方了吧，小雷。」
可是他得先撐到學校不累垮才行。
然後奇蒂順手取了條不大乾淨的餐巾布，放進水桶一沾就抹過雷斯林的臉頰、耳朵，力道大得讓他心想自己的皮會被磨掉一層。
「只是……我不喜歡你為我做事。」
卡拉蒙跟農夫在掌心吐口口水，握手一言為定。
「你剛剛也說過，我總有一天會拿到真的劍！」卡拉蒙的熱情不因現實稍減：「奇蒂拉答應我了。唔，我想起來我原本要跟你說的事情，奇蒂好像要去什麼地方是不是？昨天我看見她從角落的那間『水槽酒館』跑出來。」
不過葛雷格的確可稱得上是俊俏。他有魅力、有口才，無論到哪一間酒館都引人注意，而且他的膽識也不錯，這是連他的對手都不得不翹起拇指誇讚的特色——他敢喝、敢賭、也敢打。羅瑟濛有一點說得沒錯，女人真的喜歡他。
「明年春天我就走了。」奇蒂拉說：「這真是個蠢到不行的地方。」她扶著弟弟打量一下。「你怎麼回事啊？這樣子怎麼上學去！」
「你們兩個都可以當軍官，我當然是指揮官。」她煞有其事地說。
「好吧，你說了算。可是如果那個老師真的打你，你要跟我說。」卡拉蒙握緊拳頭：「我來解決他。這路真的好遠！」他又說了一次。
「啊，我當然要！」卡拉蒙聽了很訝異：「要是你碰上地精怎麼辦？總要有人保護你。」
奇蒂拉聽了農夫的故事兩次，還是覺得他不安好心，尤其以卡拉蒙要去田裡幫忙最讓她不高興。她不屑地說，卡拉蒙長大會變成農夫，靴子上沾的不是血，是大便。
「我的鞋子不合腳。」雷斯林那一年春天終於長高了些，現在跟雙胞胎哥哥一樣高，不過論起寬度，大概才一半，腰圍只有四分之一。
羅瑟濛有時候狀況比較好，神智清楚一些，知道自己身邊到底發生什麼事，只不過她大都無動於衷。羅瑟濛出身豪門，以前習慣使喚下人做粗活，但現在家境貧寒、負擔不起傭人，她也不懂得做家事。要是餓了，她會自己煮些東西，甚至會替家人都做好，可是也要她沒忘記自己有開火，否則最後連鍋子都會燒焦。
「對啦。」他聲音變小，看看自己的腳，有一會兒只是踢著地上塵土。但是卡拉蒙天生就不會一直低潮，「咦……」他打起精神說：「如果殺手看起來都很普通，那也許我真的有看到！」
羅瑟濛坐在搖椅上，纖細手中掐著一綹毛線，她將毛線纏成了球，又將毛球拆開，接著又重新纏起來。她一邊工作一邊哼唱低沉幽異的歌聲，偶而停頓下來與別人都看不見的對象說話。
「再見，親愛的。」她回答：「頭髮濕了要擦乾喔。」
「這雙會夾腳。」他繃著臉想拒絕。
「就算他打我，」雷斯林回想起安堤默茲說過的話。「也不過是另一次槌子的敲打。」
雷斯林聳聳肩：「隨便。」他目光停留在那皮囊上一陣子，靜靜地說。「該走了，會遲到。」
她幻想自己正在hetubook.com.com補衣服時，就坐在椅子上，大腿擺了一籃舊衣服，眼睛瞪著窗戶外面。有時候她會披上一件破斗篷「出去玩」，穿過陰鬱的樹葉到鄰居家，而鄰居大半對她多加提防，也會趕在她搖門鈴之前就偷溜出去。羅瑟濛有許多次忘記自己身在何處的紀錄，留在別人家好幾個鐘頭，等兒子來了才有辦法將她硬拉回家。
「沒錯，這樣子跟蹤在目標後面，目標也不會特別留意到。不然你以為殺手該是什麼樣子？黑衣服、黑褲子、黑披風、臉上戴黑面具？」雷斯林笑了起來。
「用木劍嗎？」雷斯林說得很酸。
「你去學打劍？」卡拉蒙一團亂，皺起了眉頭：「那是教鐵匠的學校？」
「她說的又不是你！」卡拉蒙回道：「我們是雙胞胎又不是別人，告訴你就跟對我自己說話一樣。她也知道我會告訴你，我是幫我們兩個一起發的誓，要是真的有鬼來抓我，那也會去抓你啦。嘿，其實我還挺想看看食屍鬼長什麼樣子，你呢，小雷？」
「喔，」雷斯林似笑非笑：「那你有沒有看到？」
「喔。」卡拉蒙將麵包跟霉菌一起送進口中，嚐了嚐說：「還好，只是有點苦苦的。」
「我們可以加入妳的軍隊，對不對啊，奇蒂？」卡拉蒙說：「小雷跟我一起去。」
「的確很遠。」雷斯林也這麼說。他們現在不過走了四分之一，但已經很累了，只是他不願意承認。「你其實不需要陪我走，你知道的。」
紙上有一個徽章，是狐狸站在死獅子上的勝利圖案。家徽上面寫了一句箴言：「戰無常勝」，下面刻著名姓氏「馬塔」。那張軟皮上粗糙地畫出從索拉斯前往索蘭尼亞的路線。
卡拉蒙撿了一根樹枝假裝是長劍在手上揮舞：「我就不會想去那種地方，那個老師臉長得跟蟾蜍一樣，看起來就很討厭。你說他會不會拿鞭子打你？」
雷斯林轉轉眼睛，沒說什麼。他不想喘氣，目前距離學校還有一半距離，可是體力已經快沒了。他憎恨自己孱弱的身體，無論他想做什麼，好像都會被這肉體給牽絆，他的希望、他的慾望都不可能實現。雷斯林帶著醋意看了旁邊身強體壯的哥哥一眼。
「喔，沒差啦。我們是雙胞胎，小雷。」卡拉蒙堆起笑容，撞了弟弟身體一下：「你也會這樣對我。」
葛雷格．鎢斯．馬塔這個人的確被宣告死亡，足足七年沒有人看到他，或者聽過任何消息，而大多數人則認為就算他還沒死也是該死，很少有人在乎他的安危。或許他真的曾經是索蘭尼亞騎士，但即使如此，以騎士團戒律之嚴苛，他恐怕多年前就被逐了出去。傳言說他帶著新婚妻子與甫出世的女兒連夜逃離帕蘭薩斯城，而流言就這樣一路隨之進入索拉斯，眾人耳語說他犯下殺人案，花了好大一筆錢加上馬兒夠快才僥倖保住小命。
「謝謝，孩子。」她空洞的眼睛轉向卡拉蒙：「葛雷格死了，你知道嗎，孩子？」
「跟爸爸一樣？」
雷斯林歎一口氣：「我不是說真的劍，卡拉蒙。我說的是精神上的武器，以後法術就是我的劍。」
她揪著雷斯林，指著他髒污的赤腳：「你得穿鞋子！」
他扭著身體終於掙脫姊姊的手，然後看見羅瑟濛的毛線球掉在地板上。母親的容
ｈｔtｐs://ｗｗw•hetｕｂooｋ.com.cｏm貌不再，像是烏雲遮蔽了太陽會連彩虹一起帶走。她的頭髮枯乾沒有光澤，眼睛卻又太有光澤了，亮得就像是個瘋子，曾經雪白的皮膚現在很暗沉，盯著空空的雙手不知道該怎麼做。卡拉蒙拾起毛線球，拿過去給她。
雷斯林想著那間安靜昏沉的教室，可以花上好幾個鐘頭自己唸書，不用受到調皮的同學影響分心，臉上露出微笑。「我不在意。」
雷斯林咬著舌頭。他該謝謝哥哥，但是感謝的話像一帖苦藥卡在喉頭。
「沒有啦，先生。」卡拉蒙代替還沒辦法說話的弟弟回答：「他要去魔法學校學鑄劍，他會自己留在那邊，大人不讓我跟他一起住。」
若是他那位溫柔又體貼的丈夫在家，一定會哄著她別繼續「打毛線」，趕快上床。然而就算躺下了，她還是繼續哼著歌，過不到一小時又會起來。
雷斯林悶不吭聲，腳滑進舊鞋中。
「還好奇蒂沒要一起去，我有件事想告訴你。」卡拉蒙說著悄悄話，但是聲音還是有些大。他回頭擔心地看看奇蒂拉有沒有從後頭監視，不過家門已經關上，她今天早上的任務已經完成，要睡個回籠覺了。
「她在那裡做什麼？」雷斯林也起了興趣：「話說回來，你又為什麼跑去那裡？那地方很亂。」
「我知道啊，媽。」卡拉蒙似懂非懂。
「葛雷格是索蘭尼亞騎士！」她有時對著看不見的聽眾說：「他很愛我，而且他是帕蘭薩斯城裡面最帥的男人，每個女孩子看見他都像發瘋一樣，可是他選擇了我！他會送我玫瑰花，在我窗下唱情歌，帶我騎著他那匹黑馬出去玩。他已經過世了，我知道。他死了，不然他一定會回來找我的。他死得很轟轟烈烈……」
他沒有將這個發現告訴任何人。他早就明白知識即是力量，尤其是他人的秘密。
然而換個角度想，也許天神這樣的決定，存在背後的理由；他們這對兄弟不是單純的怪胎。這樣想會使人得到安慰，知道世界上有神會使人得到安慰，因為這麼一來，就可以將所冈事歸咎在祂們身上……
「我就說啊！」卡拉蒙附和道：「史東．布萊特布雷德說那裡都是小偷跟殺手，所以我才會過去，我想看看殺手長什麼樣子。」
「他還沒死！我知道，我還要去找他！」奇蒂拉聲音低沉、信誓旦旦地說。
奇蒂拉沒答應：「我答應過我爸不可以給別人看，至少現在還不行。有一天會給你們看的。等我有錢有地位，帶軍隊回來以後，一定會給你們看。」
夜深了，奇蒂拉睡著以後，一隻小巧靈活的手解開了她腰帶繫的小包包，並以纖細如蝴蝶腿的手指，輕輕取出包包裡頭的東西——一張破舊的紙，一張折疊好的厚皮。雷斯林將兩樣東西帶到廚房，就著爐火檢查。
「喏，穿這雙。」奇蒂瞄到一雙卡拉蒙去年冬天換的舊鞋，拎來遞給雷斯林。
「穿上去。」奇蒂沒好氣說：「學校裡其他人都會穿鞋子，只有農夫才會光著腳，我爸爸說過的。」
然而羅瑟濛自己是個纖細的美女，赤褐色的秀髮、盛夏樹林的眼眸以及白皙絲滑的肌膚征服了葛雷格的心。葛雷格的確深深愛她，與她相處的時間比預期的還要長吧，但是激|情終會過去，而葛雷格這個人心頭火一滅，就再也不會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