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贈奇寶芳俠報李

因為司馬彥暗忖倘能得回「大還丹」,自己便再復走趟「天姥山削成崖」,竭盡心智,覓路重入秘洞,看看秘洞女主人,是否己化朽骨?能不能憑這粒罕世聖藥靈效,使她劫後重生,解除「冬心九毒草」的毒力。
司馬彥苦笑說道:「司馬彥欲領佛門清靜旨,化心中煩惱絲,常言道得好:『佛門廣大,無不度之人』,老禪師何獨不肯慈悲我呢?」
司馬彥笑道:「他說他見不得老禪師,業已悄然離去。」
游天樂尷尬異常地,自袖中摸出一冊小書,向司馬彥躬身遞去。
這時夜色正深,曙光未透,又是新正初二,天空無月,故而黃鶴樓頭,一片黑暗。
話完,竟把那粒「萬妙駐顏丹」,凌空拋起,然後催舟疾退!
孟香嬋點頭微笑,親自提壺,斟了六大杯美酒,向司馬彥斂衽為禮,嫣然說道:「孟香嬋敬謝司馬公子知音俊賞!」
游天樂搖頭說道:「伊碧奇三字,可能只是化名,因為此人是個女子,不是男子!」
游天樂雙眉微揚,含笑問道:「司馬兄,香嬋這一曲琵琶,是否彈得尚堪入耳?」
司馬彥知道對於這種世外高僧,自然不便佈施金銀,遂伸手入懷,略一摸索,恰好摸著那匣在「雲夢爭奇會」上,自樂天游手中贏得的「八寶神泥」,遂取將出來,恭恭敬敬地,捧向大智禪師,微笑說道:「此物是司馬彥新近所得,據稱名叫『八寶神泥』,頗具妙用!然因見識淺陋,不識用途何在?敬以轉贈老禪師,似乎正合東坡居士『泥上偶然留指爪』之語,宜作風萍留念呢!」
司馬彥道:「那位少年,名叫伊碧奇,是我盟兄好友,我盟兄曾經為我引見,游兄提他則甚?」
司馬彥苦笑說道:「所以我說游兄這個玩笑開得太大,小弟倘若早知實情,不將假丹送她,也就沒有事了。」
除了這兩樁悵惘以外,司馬彥心頭還添了兩團疑雲!
司馬彥不等游天樂話完,便自搖頭說道:「游兄估計錯了,小弟與聶小冰姑娘,並非深交,只是萍水初識。」
司馬彥聞言,暗驚此女聰明,遂點頭笑道:「姬姑娘冰雪聰明,猜得一點不差,耿天心正是此意!」
艾紫君越發訝然不解地問道:「耿兄你所說的『來遲一步』……」
姬綠綺雙眉一剔,眉梢深籠殺氣答道:「耿兄,你還記得與你在爭奇台上,互較內力,輸給你一匣『八寶神泥』的樂天游嗎?」
孟香嬋低鬟一笑說道:「我那些自度曲兒,俚俗不堪,那裏敢污司馬公子清聽?還是唱你昨日親填的那闋『喝火令』吧!」
司馬彥聽得大為驚愕問道:「仁兄怎知小弟姓耿?」
遂目光微揚地,含笑說道:「何必看他面子,耿兄的面子,也不在小,你有話儘管直說,我決不怪你便是。」
艾紫君笑聲問道:「耿兄身藏絕世異寶,怎的還在這『梁子湖』中,緩緩盪舟,未曾遠遊,難道不知『古來懷璧易招災』嗎?」
遂趕緊抱拳含笑說道:「耿天心微薄技能,不敢當高明法眼,請教姑娘,芳名上姓?」
第一樁悵惘自然是好容易才鬼使神差地得到那粒想尋已久的「大還丹」,卻又偏偏用來結甚善緣?送給了那位法名「大智」的老和尚。
黑巾一去,司馬彥頓覺眼前一亮,因為這位「東海龍女」艾紫君,又是一位生具絕色的月殿仙娥,瑤池仙女!
司馬彥含笑問道:「游兄使了什麼手法?」
司馬彥暗想:「雲夢爭奇大會」剛了,消息怎會傳播之快?莫非青衫少年,也垂當時與會之人?想到此處,含笑問道:「請教仁兄高名上姓?」
艾紫君靜靜聽完,向司馬彥仔細打量幾眼,點頭微笑說道:「耿兄俠骨高懷,所以迥異流俗,這樁故事之中,必然孕育了未來俠義江湖的一段武林佳話!」
司馬彥聽出老僧話中有話,遂長揖問道:「請教老禪師,法號如何稱呼?」
姬綠綺一陣森森冷笑說道:「他們就是倚仗此舉,瞞過與會群雄,但也就在此舉之上,使我與你崔大哥看出破綻。」
語音了後,遂命侍兒調起絲竹,輕拍紅牙,慢敲檀板的啟唇唱道:「楊柳青俊戶,桃花紅人櫺,牽愁無奈自調箏,譜遍絲弦,總是別離聲!乍見初疑夢,移時各涕橫,投懷和淚細呼名,最愛嬌嚶,最愛臉微赧,最愛低鬟輕啐,一笑太憨生!」
游天樂笑道:「當時我因不知司馬兄是馳名八表的『離垢書生』,又因自己輕功不弱,遂在抽得『輕功』籤兒以後,立即還籤入筒,諉稱應相較內力。」
大智禪師已把匣兒揣入僧袍,向司馬彥合掌一拜,轉身敲著木魚,緩步走出。
游天樂含笑說道:「司馬兄,你是名震八方的『離垢書生』,又不是什麼頭巾氣息極重的迂腐秀才,應該知道逢場作戲之舉,只屬風流不下流呢!」
如今,聽得黃鶴樓下,起了步履之聲,司馬彥便凝神注目,希望是大智禪師走上!
司馬彥目注游天樂,緩緩說道:「游兄,事到如此,似乎只有一條上策?」
司馬彥聽得一陣哈哈大笑!
司馬彥聞言微愕,正想請教這匣「八寶神泥」,究竟有何妙用?
司馬彥風流蘊藉,詞章音律,件件皆精,隨興走過一看,見柱上所懸,是副長聯,寫的是:「數千年勝跡,曠世傳來,看鳳凰孤岫,鸚鵡芳洲,黃鶴漁磯,晴川傑閣,好個春花秋月,只落得剩水殘山,極目古今愁,是何時崔顥題詩,青蓮擱筆?」
司馬彥悵然良久,緩緩盪舟,心中暗自思忖:自己這趟「雲夢」之行,想找的「翠眉妖女」,及對秘洞主人負情之人的蹤跡,絲毫未見,卻平白結識了不期而遇的「玉琢嫦娥」聶小冰,及「東海龍女」艾紫君,真是莽莽恩仇,何時才了?
游天樂頓足說道:「司馬兄肝膽照人,委實可佩!但如今錯已鑄成,卻應如何處理?難道眼看將來『玉琢嫦娥』聶小冰,怒發如狂地,向司馬兄橫劍問罪不成?」
尤其自己與老和尚在黃鶴樓上,空白談了好久,卻不曾詢問對方卓錫何處?如今若想再復尋他?則天涯海角,渺渺茫茫,滄海撈針,無殊夢想!
游天樂笑道:「小弟與司馬兄這番結識,也是天緣!因小弟正在籌思怎樣安置那粒剛偷到手的『大還丹』之際,恰巧『眇目仙翁』岑大化,便抽中了小弟與司馬兄的號碼,要我們登台較技爭奇!」
游天樂不等司馬彥話完,但自搖手笑道:「司馬兄,想錯路了,我不是採取直接手段,把『大還丹』寄藏在你身旁,是想出了神不知鬼不覺的絕妙方法!」
司馬彥聽得苦笑說道:「照游兄這樣說法,小弟豈不成了窩主?但你又怎樣看中小弟的呢?」
游天樂苦笑搖手,接口說道:「司馬兄,你所言雖屬上策,但可惜辦不到了!」
司馬彥避席而起,向游天樂抱拳笑道:「游兄,今宵一聚,足慰平生!常言道『樂不可極』,司馬彥就此告別。」
司馬彥聽自己所料果然不整,臉上神色簡直懊喪到了極點!
司馬彥聞言茫然,弄不懂這游天樂的葫蘆之中,究竟賣的甚藥?游天樂向內室看了一眼,壓低語音,悄悄說道:「司馬兄,小弟在『爭奇台』上,代你取得那粒『萬妙駐顏丹』,再復轉交之間,曾經卑鄙無恥地使了手法!」
游天樂聽得高興異常,看著孟香嬋,縱聲狂笑說道:「香嬋,聽見沒有,為了司馬公子這幾句話兒,你也應該以一曲琵琶,喜報知音呢!」
司馬彥原是絕便聰明人物,聽了姬綠綺這等說法,略一尋思,便自恍然說道:「照伊兄這樣說法,『雲夢三奇』與『南荒毒蝟』柳文宗等,竟是互相串通,預謀勾結的了?」
這白衣女子,目光微注司馬彥,便自深深為禮,含笑說道:「賤妾孟香嬋,拜見司馬公子!」
孟香嬋敬酒完畢,側顧游天樂嫣然笑道:「司馬公子已然賞臉,你還有什麼事兒,要叫我做?」
司馬彥故意試探地,皺眉說道:「這等罕世聖藥,怎可失去……」
姬綠綺笑道:「小圈圈是指武林,一般世俗女兒不論,凡屬武林中的絕代佳人,均是我的深仇大敵!」
姬綠綺點了點頭,冷笑說道:「他正是當世第一神偷,並在『雲夢爭奇大會』上,乘著同席之便,偷了我一樣要緊東西。」
游天樂笑道:「難怪司馬兄不知,小弟本來只想利用司馬兄,代我暫藏『大還丹』!但又忽起私心,掉換了你的『萬妙駐顏丹』以後,深覺天良有愧,遂立意把那粒『大還丹』,送給你了!如今司馬兄倘若以之贈送『玉琢嫦娥』聶小冰姑娘,作為補償,豈不便可獲得她的諒解了嗎?」
司馬彥獨立蒼茫,對著那隱隱約約的漢陽煙樹,及滔滔滾滾的東去江流,感慨叢生,隨口吟道:「晴川歷歷漢陽樹,卻憶空山舊曉煙,樓上化風斜捲席,洞庭秋色遠連天。」
司馬彥心頭一震,臉上一紅,竟實話實說地,躬身答道:「晚輩複姓司馬,單名一個彥字。」
游天樂想了一想,含笑說道:「小弟想出了一個辦法!」
司馬彥哈哈大笑說道:「『萬妙駐顏丹』功能長駐青春,葆紅頗!『大還丹』功能生死人,肉白骨!這兩種罕世聖藥,確實可以並稱!但『大還丹』現在何人手中和-圖-書?是否業已用去?均不得而知,只怕比那『萬妙駐顏丹』,更難找呢!」
艾紫君聽的幽幽一嘆,搖頭說道:「絕代容光有什麼了不起?歲月不居,青春電逝,轉瞬之間,烏雲成鶴髮,玉膚變雞皮,誰又能從一堆朽骨之中,分辨出誰是西施?誰是嫫母呢?」
因為在泉流鶯語,掩抑紆徐的轉軸按弦以下,彷彿隱蘊哀怨,烏孫馬上,白傅江頭,聽得自己心中,竟會微興淒惻!
司馬彥搖手說道:「艾姑娘不要誤會,我只是久仰艾老前輩盛名,偶然動問而已!」
司馬彥僅從對方那兩道充滿慈悲的眼神之中,便知來者不凡,何況剛才還被他手中的幾記木魚聲息,敲得心神大震,遂油然起敬,躬身肅立,灰衣老僧上得樓來,目光四面一掃。
司馬彥試探問道:「姬姑娘所指為誰?」
人之正邪,雖在內心,但於言笑舉止之間,往往也會不自覺的流露本來氣質。
司馬彥方一點頭,青衫少年已在那小紅樓上,現出身形,倚欄笑道:「耿兄怎的此刻方來?小弟以為你將爽約不至了呢!」
姬綠綺見司馬彥忽作深思,愕然問道:「耿兄,你在想些什麼?」
孟香嬋雙頰微赧,低鬟一笑!
游天樂低聲說道:「如今我對司馬兄坦白招承,小弟外號『妙手郎君』精於胠篋之技,故而才會使司馬兄毫無所覺地,當場換藥!」
原來,這冊小書,正是「玉琢嫦娥」聶小冰贈送自己的「龍虎風雲劍訣」!
游天樂笑道:「他是以『三陽神功』,威震八方的『離垢書生』司馬彥,名氣大得很呢!」
艾紫君失聲叫道:「『玉琢嫦娥』聶小冰?」
司馬彥揚眉說道:「據小弟看來,伊兄不像是位英俊少年,卻像是位巾幗俠女。」
艾紫君愕然問道:「耿兄這『可惜』二字,意屬何指?」
姬綠綺笑道:「我母親因為只有我一個獨生女兒,故而從小便把我扮作男孩,等長大成人之後,遂多半以男裝行世!司徒潞她要愛我,甘願送我『大還丹』,我有什麼辦法?」
因為萬一游天樂所言不實,伊碧奇勃然震怒地,反顏相責,則必將弄得尷尬無比!
因為,「龍虎風雲劍法」是當世武林的絕高秘學,想不到聶小冰竟肯把這劍訣送給自己。
人影已現,那裏是大智禪師?竟是化名伊碧奇的「翠眉妖女」姬綠綺!
說完便即曼聲吟道:「美人自古如豪傑,不許人間有比倫!」
聶小冰怎捨得聽任這「萬妙駐顏丹」,落入湖水之中,嬌軀一飄,便自接在手內,遙向催舟疾去的司馬彥笑道:「耿兄,聶小冰銘感盛情,除了五月十五『無量山黑眚谷』之約,必然趕到以外,我也有點微物相贈。」
司馬彥出得「不羨仙小築」以後,第一件事兒,便是把「青囊神叟」諸葛仁所贈的那副人皮面具重又戴好。
兩名小婢見是主人佳客,遂躬身引導登樓,青衫少年在樓外相接,與司馬彥把臂入室。
司馬彥應聲說道:「倘若游兄在『爭奇台』上,向小弟明索『萬妙駐顏丹』,司馬彥也必慨然相贈。」
司馬彥「哦」了一聲,口中低聲唸道:「欲除煩惱須無我,各有因緣莫羨人……」
姬綠綺一陣格格蕩笑,妙目流波地,微睨司馬彥說道:「我叫姬綠綺,你怎麼還是稱呼伊兄?為什麼不叫我姬姑娘,或是綺妹均可。」
游天樂大喜說道:「司馬兄快講,只要能令游天樂有以贖罪,我便趕湯蹈火,亦所不辭!」
順著木魚聲響,低頭望去,只見遠遠有位灰衣老僧,緩步而來,好似也有登樓眺覽之意。
但在她玉指連揮,宛如彈出無數珍珠,滾落玉盤的美妙音韻之中,卻使司馬彥聽得雙眉微皺!
轉眼間,兩船業已並行,那黑衣蒙面女子,笑笑叫道:「耿兄,你在『雲夢爭奇』會上,所表現的那樁『洪爐入手,拂茶入口』的精妙玄功,委實高明堪佩!」
但自己自經「天姥山削成崖」那場「銷魂之約」之後,心中對於秘洞女主人,太以愛慕,決意從此永斷情絲,不興綺念,那裏再會與其他女子,好合雙棲?故而大智禪師所唱這首偈語似的歌聲,不知究竟是何含意?
姬綠綺屈指數道:「武林中絕色美人有『無為仙子』歐陽絮、『玉琢嫦娥』聶小冰及『東海龍女』艾紫君!」
姬綠綺揚眉說道:「也不在少,除了『九幽冥后』司徒潞之外,據我所知,便有三個!」
二來目前姬綠綺這副流波送媚的蕩逸飛揚神態,更使司馬彥為之哂薄厭惡!
聶小冰笑道:「男人們雖用不著這『萬妙駐顏丹』,但耿兄翩翩濁世,丰神秀拔,應該早就結有紅粉知己。」
詞意艷絕,歌聲繞樑,聽得司馬彥連飲幾杯,目注游天樂,狂笑說道:「月殿仙人淪小謫,溫柔不住住何鄉?怪不得那大智禪師,說游兄色|界難勘,但若據司馬彥看來,不僅游兄不是塵俗中人,連孟香嬋姑娘,也是一身盎然道氣!」
艾紫君聞言,並未感十分驚訝,淡然一笑說道:「這事不足為奇,耿兄自然應該把這粒絕世靈藥,送給你的紅粉知己!」
姬綠綺點頭說道:「耿兄猜得不錯!」
司馬彥覺得這位青衫少年,頗為有趣,立即決定了夜來前往他所說的小紅樓上趕約。
游天樂連連搖手,縱聲狂笑說道:「夙慧是前世因,孽累是來生果!前世渾渾噩噩,不必再提,來生渺渺茫茫,更不必再想!我們應誠盡今夜醉,搏眼前歡!曹孟德說得好:『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李青蓮說得更為超脫:『但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這杯綠蟻的解愁妙用,恐怕比什麼『大還丹』、『萬妙駐顏丹』等罕世聖藥,都要靈得多呢!」
第二樁悵惘是自己隨手贈送「玉琢嫦娥」聶小冰的那粒「萬妙駐顏丹」,竟屬贗品?
司馬彥聽游天樂竟把武林中人人艷羨的「萬妙駐顏丹」,當作與青樓名妓的定情之物!不禁反倒憂煩盡祛,拍著身邊這位「妙手郎君」的肩頭,縱聲狂笑說道:「妙極!妙極!不是游兄這等妙人,也決做不出這等妙事!捨將永駐紅顏藥,贏得青樓名妓心,這不能不說是足以流傳千古的一段風流佳話!聶小冰之事,暫且撇開,等她將來尋我再說!游兄快把尊寵請出,讓小弟瞻仰這位福緣蓋世的花魁娘子!」
最惆悵的是此行所願成虛,不僅不曾遇著什麼與自己形貌完全相似之人及「翠眉妖女」,甚至連「九幽冥后」司徒潞的「龍湫舊友」是個什麼樣兒,也未看見。
司馬彥覺得這位「妙手郎君」游天樂極有趣味,遂含笑問道:「游兄想出了什麼神鬼不覺的絕妙方法?」
他希望大智禪師再度現身之故,無非為了那粒「大還丹」。
游天樂突伸雙手,把住司馬彥肩頭,向他臉土仔細端詳片刻,由衷地讚佩說道:「司馬兄,你在驀地相識,萍水初交之下,先把『萬妙駐顏丹』送給『玉琢嫦娥』聶小冰!又把『大還丹』進給大智老禿驢,這等俠骨高懷,真叫小弟不知怎樣欽佩才好?」
但轉念一想,不禁茫然失笑,因為崔明桂是自己結義盟兄,游天樂不過新交好友,怎的自己在心理上,竟似有些偏袒游天樂的模樣?
姬綠綺應聲答道:「你崔大哥說得對,我就是『九幽冥后』司徒潞的『龍湫舊友』。」
話完,手一揚,一線白光,破空飛出。
游天樂顯然是乘著在樓前迎接自己,相互把臂入室之際,把自己深藏懷內的「龍虎風雲劍訣」,下手取去。
司馬彥見她坦然相承,這才心中一放,含笑問道:「伊兄原來姓姬。」
第二團疑雲是「大還丹」係「九幽冥后」司徒潞之物,在十年前,被她「龍湫舊友」搶去,如今怎會藏在女扮男裝的伊碧奇身邊?究竟是司徒潞的「龍湫舊友」已死,此丹輾轉落入伊碧奇手中?還是伊碧奇與司徒潞的「龍湫舊友」,有甚特殊關係?
樂天游、游天樂,司馬彥恍然大悟,失笑說道:「妙極,妙極!原來仁兄竟擅易容妙術,化身千億!」
司馬彥知道對方業已發覺「大還丹」被竊,遂明知故問地,目注姬綠綺說道:「伊兄被那『妙手郎君』游天樂偷走了什麼緊要東西?」
司馬彥本也是位聰明絕頂之人,聽到此處,忽有所悟,不禁神色大變!
游天樂伸手箸挾了一片火腿,一面入口細嚼,一面得意笑道:「小弟倘若不讓司馬兄獲勝,我又怎能把那粒『大還丹』,神鬼不測地,寄藏在司馬兄的懷內?」
黑衣女子笑道:「我叫艾紫君,有個俗號,稱為『東海龍女』,但這七個字兒,東南沿海人物,或有所知,對於中原及西北、西南武林,可就陌生極了。」
司馬彥又出意料,軒眉問道:「游兄怎樣發現?」
游天樂滿面羞紅,目光又復一注內室,壓低語音,不使他人聞得。「不瞞司馬兄說,這小紅樓女主人,是當地風月場中的第一名妓!但生平自視極高,憑王孫公子,如何千金一擲地,重贈纏頭均不肯輕薦枕席!小弟戀她至深,弄來那粒『萬妙駐顏丹』,給她服下,從此朱頗綠鬢,永葆青春,她才感激獻身,昨夜與我定情了呢!」
游天樂撫掌大笑說道:「香m.hetubook.com.com嬋,你的琵琶妙技,今日才遇知音,心中分明被我司馬兄讚得歡喜萬分,口頭上又何必仍作謙語?」
姬綠綺咬牙答道:「大還丹!」
司馬彥搖頭笑道:「晚輩與他萍水相逢,尚不識名,正想向老禪師請教!」
司馬彥聽了這樣說法,知道崔明桂、伊碧奇等,尚不知游天樂人在武昌,方代他把心放寬!
司馬彥聞言,想在對方身上,打破自己心中的一個疑團,遂率然答道:「我在想伊兄身邊何來『大還丹』?」
司馬彥疑念未消,大智禪師的歌聲已杳,夕陽也自沉山,餘霞萬幻之下,終於變作了一天夜色!
司馬彥暗忖:「『雲夢爭奇』會中,共有三位蒙面黑衣女子,一位是『九幽冥后』司徒潞,一位是『玉琢嫦娥』聶小冰,這一位卻不知又是那個?」
一聲長嘯,暫時舒散了胸中積鬱的萬種閒愁,儒衫飄飄,下樓而去。
姬綠綺笑道:「我把它改上幾個字兒,耿兄便明白了!」
誰知話完以後,只換得姬綠綺的一片銀鈴脆笑。
司馬彥看了這「不羨神仙小築」六字,不禁失笑說道:「願作鴛鴦不羨仙,這位仁兄,果然是位多情人,無怪大智禪師說他色|界難勘,因緣未到!」
司馬彥見對方以真面目與自己相見,遂也除去化裝,搖手笑道:「游兄,我們既然投契,便應開誠,小弟不叫耿天心,複姓司馬,單名一個彥字!」
他既未見縱,又未見跑,只是宛如流水行雲般,從容舉足,但第二聲木魚才響,僧袍背影已在十來丈外,凌空虛步,落在黃鶴樓下!
他岸立迎風,口中微吟「東坡居士」的「念奴嬌」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有了這兩點原因,司馬彥遂不僅不吐露自己來歷,也不採取「綺妹」兩字的比較親密稱呼,只是微笑問道:「姬姑娘,你既是女兒之身,怎會又是『九幽冥后』司徒潞的昔日情人——龍湫舊友?」
司馬彥輕伸猿臂,接在手中,覺出竟是一冊小書。
司馬彥聞言,方覺自己失態,趕緊赧然接口說道:「我是看到艾姑娘的絕代容光,心中忽生其他感觸,以致失禮,尚望艾姑娘莫加怪罪才好!」
游天樂見狀,訝然問道:「司馬兄……你……」
司馬彥又復問道:「我崔大哥除此以外,還發現了什麼重大秘密?」
司馬彥想不到以方竟會這等坦率相告,心中一動,索性對姬綠綺看了幾眼,搖頭說道:「不對!不對!」
姬綠綺「喲」了一聲,目注司馬彥媚笑說道:「耿兄,我今日是初次與你以真實姓名相會,你怎麼便對我如此嚴厲責備,莫非你和那『九幽冥后』司徒潞,有深厚交情嗎?」
司馬彥聽得慌忙搖手說道:「游兄千萬莫開玩笑,司馬彥業已心若死灰,身如槁木,那裏還敢衣香鬢影,到處留情?」
司馬彥遂把「雲夢雙奇」無恥搶劫,聶小冰仗義解圍,自己慨贈「萬妙駐顏丹」,聶小冰又回贈自己一冊「龍虎風雲劍訣」之事,向艾紫君敘述一遍。
司馬彥雙眼惺忪地,搖了搖頭,長嘆說道:「心中有事,酒易醉人之語,委實半點不差!小弟平素頗有二三十斤酒量,如今才幾杯入腹,便自酲然,倘有失言,游兄莫怪!」
起初他還以為是「玉琢嫦娥」聶小冰,趕來有話相訴,但船到臨近,方知竟是別人!
游天樂笑道:「我還要罰你唱首歌兒,最好是唱自度曲!」
司馬彥「哦」了一聲,軒眉問道:「我崔大哥發現了什麼重大秘密?」
後事不提,且說目前光景——孟香嬋一曲既終,四弦齊歇,司馬彥卻仍為餘韻所醉,悠然出神!
司馬彥連連點頭,激賞讚道:「竹枝珠海淚,楓柳玉關愁,彈成龍塞引,寫出雁門秋……」
司馬彥訝然問道:「『萬妙駐顏丹』在當代之中,只有一粒,卻到那裏去找與它價值相等的罕世聖藥?」
司馬彥笑道:「游兄怎的拿我開心起來?司馬彥並非泥塑木雕之輩,那有被你當場掉換『萬妙駐顏丹』,而會毫無所覺!」
游天樂突然避席而起,向司馬彥長揖到地,苦笑說道:「司馬兄,游天樂有萬死之罪,尚請司馬兄寬仁相看,否則便不敢論交的了!」
游天樂又復笑道:「故作矯情,是否該罰?」
司馬彥遜笑說道:「小弟浪得虛名,游兄不必如此謬讚!」
艾紫君一面點頭,一面伸手把蒙面黑巾,緩緩取去。
這「大還丹」三字,使司馬彥聽得深蹙雙眉,心中大為驚愕!
姬綠綺點頭說道:「我們在『梁子湖』水面之上,偶然發現『眇目仙翁』岑大化獨自乘船遠颺,方觸動靈機,想出其中緣故!」
想到此處,不禁抬頭仔細打量孟香嬋,只覺此女妙相端莊,神情高雅,容貌中清氣雖重,卻絕無薄命之狀。
司馬彥恍然頓悟地「哦」了一聲,忽自懷中取出那粒「萬妙駐顏丹」來,遞向聶小冰,並含笑說道:「耿天心久仰聶姑娘俠名,今日才得幸會!敬以這粒『萬妙駐顏丹』為贈!」
司馬彥苦笑說道:「游兄怎麼講起笑話來了?小弟曾因至友重病,渴欲『大還丹』為之續命,但茫茫宇宙,無處可尋,終告束手飲恨!那裏還會有這等罕世聖藥,藏在懷內?」
姬綠綺揚眉笑道:「耿兄,你曾否聽說過兩句詩兒,『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姬綠綺雙眉騰煞,冷然說道:「我也知道要想以顏色稱絕天下,比武功稱霸江湖更難!但在這小圈圈內,我卻有雄心,要把那些略堪比擬之人,能毀一個,便毀一個!」
司馬彥含笑說道:「艾姑娘說我身藏絕世異寶,可是指那『萬妙駐顏丹』嗎?」
一面思忖,一面伸手輕扣園門。
司馬彥拿著手中的「龍虎風雲劍訣」,苦笑說道:「就是這『龍虎風雲劍訣』主人!」
大智禪師微微一笑說道:「司馬施主,你可知道那青衫少年避不見我之故嗎?」
司馬彥愕然問道:「艾姑娘此語何解?」
司馬彥一聞「香嬋」之名,便覺不俗,遂想仔細看看對方究竟是怎樣一位絕代佳人?已然身入青樓,卻仍自守葳蕤,目高於頂,看不上一般走馬章台的公子王孫,終竟有緣得服「萬妙駐顏丹」,嫁給了這位蓋世神偷「妙手郎君」游天樂!
姬綠綺不知司馬彥這些動作,是出於有心,遂不曾在意地,坐下笑道:「這粒『大還丹』,是我朋友送給我的!」
司馬彥嘆道:「我若自己有用?倒無甚大礙!但我已將那粒假的『萬妙駐顏丹』送人,對方倘發現是件贗品之物,向我責怪起來,卻便怎處?」
游天樂目光凝注司馬彥,失笑說道:「常言說得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又道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大還丹』不是正在司馬兄的懷內嗎?」
姬綠綺忽然伸手,拉著司馬彥手兒,並肩走向一旁,憑欄凝望江流,緩緩說道:「耿兄,我獲得『大還丹』的經過,說來頗長,你請坐下,我們促膝而談便了!」
游天樂伸手解開衣襝,取下一直套到頸下的猥瑣人皮面具,恢復了他那俊逸丰神,含笑說道:「耿兄……」
司馬彥笑道:「此事容易解決,只要把真的『萬妙駐顏丹』,再復送與『玉琢嫦娥』聶小冰,不就……」
游天樂撫掌狂笑說道:「司馬兄果然聰明,你把小弟的一番心思,完全猜透……」
司馬彥聞言,大為吃驚問道:「怎會是樁大大騙局?伊兄與我崔大哥有何發現?」
司馬彥已自游天樂口中,得知伊碧奇是女扮男裝,如今與她攜手並肩而立,鼻中似有似無地,又傳來陣陣蘭麝暗香,不禁感覺奇窘!
語音方了,儒衫已飄,靈妙無儔地,飛縱出這「不羨仙小築」,隱跡不見。
司馬彥「哦」了,聲,恍然說道:「原來游兄是藉著較技機會,使小弟變成了藏贓窩主?」
話猶未畢,司馬彥便苦笑連連地,搖頭說道:「一錯再錯,一誤再誤,糟透!糟透!」
司馬彥嘆道:「可惜艾姑娘來遲一步,否則我便可把那粒『萬妙駐顏丹』,送給你了!」
司馬彥回頭看去,只見有位黑衣蒙面女子,正獨自駕小舟,沖波趕來。
游天樂微笑說道:「耿兄請少待片刻!」
游天樂問道:「司馬兄是否與一友人,同去參與『雲夢爭奇大會』?」
游天樂哈哈大笑,側臉向內室叫道:「香嬋,你梳完妝了嗎?還不出來見客,並以一曲琵琶,為司馬相公消愁侑酒!」
司馬彥想了一想,搖頭笑道:「江湖多事,世劫方殷,我們風萍流轉,南北東西,有時身難自主,倘訂約會,或有不便,還是隨著緣份安排最好!六合厚如一芥子,人生何處不相逢?彼此後會方長,請游兄與孟姑娘,各自珍重!」
司馬彥長嘆一聲,廢然說道:「一粒假的『萬妙駐顏丹』,被我送給『玉琢嫦娥』聶小冰,一匣內藏『大還丹』的『八寶神泥』,又被我用以結緣,送給一位老和尚了!」
司馬彥自然也把孟香嬋所敬的三大杯酒,一齊含笑飲盡。
游天樂臉上一紅,低聲笑道:「伊碧奇坐在小弟身旁,令我不覺手癢,遂小試胠篋之技,才發現她是個女孩兒家。」
司馬彥心想距離如此之遠,慢說和-圖-書幾聲木魚,便是凝足內功,來上一聲「獅吼」,也未必能使自己心神震動,可見這灰衣老僧,絕非常人,少時不妨請教請教。
這位聶姑娘,在武林中,素稱剛強,決不容人妄加戲弄,何況她還把成名秘笈「龍虎風雲劍訣」相酬,這樁誤會,幾已不可解釋,將來聶小冰橫劍問罪之時,自己理屈詞窮,如何處理?
游天樂苦笑說道:「司馬兄,你記不記得你在,『雲夢爭奇會』上,曾經問我外號,我推說太以難聽,見不得人,故而未曾相告?」
話完,也自起身,向游天樂長揖致謝!游天樂窘得連連搖手說道:「司馬兄不要折煞小弟,小弟正為此事,歉疚無比,不知應向司馬兄怎樣解釋才好?」
照此看來,「大還丹」如今應在「九幽冥后」司徒潞的「龍湫舊友」手中!
司馬彥問道:「據我崔大哥所說,這粒『大還丹』的舊主人,似是『九幽冥后』司徒潞?並由司徒潞在十年以前,送給了她的『龍湫舊友』。」
「一萬里長江,幾人淘盡?望漢口斜陽,洞庭遠浦,瀟湘夜雨,雲夢朝霞,許多酒興詩情,僅留下蒼煙晚照,放懷天地窄,都付與笛聲飄緲,鶴影蹁躚!」
司馬彥起身長揖笑道:「伊兄,小弟倘若有所失言?還請看在我崔大哥的面上,多加擔待,不要怪罪才好!」
姬綠綺點頭說道:「耿兄說得不錯!」
話音方住,忽然覺得不對,又微蹙眉問道:「但小弟記得游兄當時與我只是一掌相交,並無其他接觸,你縱有通天手段,也難於把那『大還丹』……」
姬綠綺妙目含春地看著司馬彥嬌笑說道:「耿兄,姬綠綺雖無師曠之聰,但既聞弦歌,亦略知雅意!你是不是要說人間美貌女子尚多,我縱然毀去司徒潞容貌,仍難艷絕天下?」
司馬彥不等艾紫君話完,便自接口說道:「在艾姑娘來此與我相見之前,我已把『萬妙駐顏丹』,送了人了。」
這三記木魚聲響,聽來無甚足奇,但司馬彥卻心神一震,彷彿記記均敲中自己的心靈深處!
司馬彥苦笑說道:「小弟並非為此逃席,委實尚有要事待辦,不能不走。」
伊碧奇既是女身,必非司徒潞的「龍湫舊友」,她怎會獲得「大還丹」,這種被武林人物珍遍性命的罕世聖藥!
游天樂見司馬彥神情話意,均微有醉態,不禁失笑問道:「司馬兄難道有點不勝酒力了嗎?」
司馬彥聽的苦笑連聲,趕緊搖手說道:「艾姑娘千萬不要這等說法,我早已聲明身如槁木,心似死灰,那裏會……」
游天樂頓足說道:「原來是他,起先我只覺得老禿驢可厭,如今竟在可厭之外,還要加上可恨二字!司馬兄是怎樣和他結識的呢?」
孟香嬋遙望司馬彥飛仙般的身影,失聲說道:「這位司馬公子,文采風流,翩翩儒雅,想不到竟也是一位身懷絕技的武林英雄人物!」
司馬彥點頭說道:「游兄猜得對了,小弟一向煩惱,滿腹憂思,委實想入三寶門中,靜參空王妙諦!但大智老禪師偏偏說我,與佛門無緣,不肯加以接引。」
青衫少年揚眉大笑說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君?耿兄在『雲夢爭奇』會上,以絕藝神功,鬥敗『大頭仙子』紀西屏,贏得『萬妙駐顏丹』,聲名之大,早已震動荊襄了!」
大智禪師笑道:「欲除煩惱須無我,各有因緣莫羨人!司馬施主不要一味嚮往佛門,要善體這『各有因緣』四字!」
司馬彥長嘆一聲,搖頭說道:「游兄,你這個玩笑開得大了!」
對方倘若發現「八寶神泥」之中,藏著這粒罕世靈丹,用以濟世活人,倒也罷了,最怕是根本未曾發現泥內藏丹,平白糟蹋,那才可惜之至!
司馬彥剛待說出「耿天心」三字,大智禪師忽似看透他心意般,又復微笑說道:「姓名雖然無甚重要,但對於出家人,卻不宜謊語!」
司馬彥聞言,忽然勾動愁腸,一陣淒聲長笑,搖頭嘆息說道:「春蠶至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耿天心雖曾有位紅粉知己,卻早已人天永隔,聶姑娘倘若再不接這『萬妙駐頗丹』,便讓它沉入『梁子湖』中也好!」
司馬彥微微一笑說道:「常言說得好:『寶劍贈烈士,紅粉贈佳人』,耿天心是粗俗男子,駐顏何用?」
游天樂聞言,吃驚得跳將起來叫道:「這簡直是樁天大善緣,但不知那位和尚是什麼羅漢轉世,活佛化身?司馬兄竟把一粒蓋世難求的靈丹聖藥,送了他呢?」
司馬彥心中一動,含笑問道:「有位威震東南數十年,但行蹤多在海上的前輩奇俠『東海神龍』艾九霄,與姑娘是一家嗎?」
游天樂微笑說道:「司馬兄既不勝酒力,便請到內室安歇,小弟並命香嬋薦一武昌名妓,為司馬兄侍枕如何?」
司馬彥見是姬綠綺,心中微感一驚,但卻裝做不知她是女扮男裝,以及「大還丹」被竊等情,只是含笑問「伊兄,我崔大哥呢?怎的未與你同來此處?」
游天樂惑然問道:「司馬兄為何發笑?」
自語至此,忽又對那下款盯了兩跟,訝然忖道:「游天樂之名,頗為熟悉,好似何處見過?」
照說孟香嬋綺年玉貌,又服食了「萬妙駐顏丹」這等罕世聖藥,自應從此永駐青春,紅顏長好。
灰衣意僧微喟一聲說道:「色|界難空終有悟,度他千遍必回頭!」
游天樂俊眉雙揚,微笑說道:「聶小冰姑娘聽了司馬兄告以實情之後,如肯諒解,自然萬事全休,否則便再送她一粒與『萬妙駐顏丹』價值相等的罕世靈藥,不是也就可以補償了嗎?」
司馬彥聽她一出口便稱「耿兄」,知道這位姑娘,定然又是灑脫不羈的紅妝女傑。
游天樂見他這副神情,笑聲一收,失驚問道:「司馬兄,你如此神情則甚?你總不會把那匣燒磚紅土,被我胡亂編稱的『八寶神泥』,又復送了人吧?」
話完,人杳,只剩下銀鈴般的語音餘韻,蕩漾在水雲之中,使司馬彥心頭上平添一種無法形容的奇異感覺!
司馬彥想起一事,訝然說道:「他們既是預謀勾結,為何『眇目仙翁』岑大化,又會死在『南荒毒蝟』柳文宗的奇毒暗器之下?」
話猶未了,孟香嬋放下琵琶,亭亭起立,搖手嫣然笑道:「司馬公子,你再若如此謬讚下去,孟香嬋即將赧顏無地了!」
這時黃鶴樓頭出現了一位灰衣和尚。
話完,便即先行連飲三杯,然後在司馬彥身邊,俏生生地,捧杯侍立。
司馬彥「哦」了一聲說道:「游兄居然還有證明?」
這時,聶小冰的扁舟已逝,司馬彥不禁感慨無窮!
如今,姬綠綺坦承身是女兒,並告以真實姓名,若照司馬彥的堂堂君子性格,似應也取下人皮面具,彼此開誠相見。
司馬彥聽在耳中,知道歌聲以內,包含了莫大玄機,似是大智禪師在對自己,作甚預示?「佳人半死存軀殼」一語,居然有點像是指的秘洞女主人服食「冬心九毒草」,遺恨長眠之事。
司馬彥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姬姑娘是不願有人能與你比較顏色,但……」
司馬彥俊眉雙挑,把杯中酒一傾而盡,緩緩說道:「萬古愁萬古難消,李青蓮更說得明白,舉杯消愁愁更愁!只要能仗酒力,忘卻眼前憂思,也就頗不錯了!」
司馬彥問道:「游兄有何高見?」
司馬彥接書在手,目光微注,便不禁臉上烘地一熱,面紅過耳。
司馬彥笑道:「游兄名熟人生,卻如何認識小弟?」
司馬彥喟然一嘆,緩緩盪舟,胸中充滿惆悵!
司馬彥聞言,失驚問道:「游兄此語何意?」
因為據自己所知,「大還丹」本是「九幽冥后」司徒潞所有,後來被她「龍湫舊友」狠心騙去!
游天樂滿臉愧窘神情,低聲說道:「小弟一時貪心大熾,用偷天換日手段,取了那粒真的『萬妙駐顏丹』,所交給司馬兄的,只是一粒尋常益元丹藥!」
司馬彥苦笑答道:「這位老和尚,就是曾想度化兄歸入佛門,使你在黃鶴樓上,不願見他的大智禪師。」
司馬彥一來因看出馬空群所扮的崔明桂,手下至辣,二來與「妙手郎君」游天樂,長談半夜,已是深交,如今聽得姬綠綺扮的伊碧奇,業已知他底細,自然頗代擔心地,故作不知道:「妙手郎君?這外號不是像位扒兒手嗎?」
艾紫君見司馬彥目注自己,癡癡凝想,不禁玉頰微紅,嫣然一笑問道:「耿兄怎的如此看我?你……」
司馬彥惶然問道:「伊兄是要責備我嗎?」
第一團疑雲便是盟兄崔明桂向自己介紹的伊碧奇,竟是女子所扮,此女是誰?崔明桂是明知故瞞?還是與自己同樣不知道這件秘密?
大智禪師接過「八寶神泥」,反覆細看幾眼,呵呵笑道:「司馬施主,這匣『八寶神泥』,萬金難覓,是當世武林中的獨一無二異寶,司馬施主仁心俠骨,慷慨絕倫,這樁善緣,結得大了。」
司馬彥見此人丰神俊逸,年約二十七八歲,眉宇間有股英銳逼人的豪俠之氣,遂有意結交地微笑問道:「仁兄認為這聯語,作得如何?」
游天樂含笑說道:「『大還丹』的價值,不會遜於『萬妙駐顏丹』吧?」
但馬空群是約定三日後的黃昏時分,在黃鶴樓前,m.hetubook•com.com與司馬彥相會,而司馬彥卻是在第二日的黃昏時分,便即趕到。
司馬彥會意笑道:「老禪師莫非要向我化點善緣?」
游天樂苦笑說道:「小弟早就知道司馬兄不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故而不得不稍弄狡獪,取了一點證明!」
遂一面含笑點頭,伸手讓坐,一面向游天樂嘆道:「司馬彥在金尊檀板之間,見識過不少生具絕色的南朝金粉,北地胭脂,但多半身有俗骨,那裏比得上孟姑娘這等清華高雅韻致?游兄三生慧業,法眼無差,那粒『萬妙駐顏丹』,也算是毫不委屈地物得其主了!」
姬綠綺搖頭淡笑說道:「耿兄既然看破我女扮男裝,你便不必叫我『伊兄』,應該叫我姬姑娘了。」
游天樂哈哈笑道:「這禿驢一心一意,想度我作他徒弟,我因忍受不住佛門中的那種清寂之苦,處處設法躲避,不願與他見面!但司馬兄想作和尚,他卻又說你與佛無緣。」
孟香嬋嫣然一笑,便即慢撚輕攏,嘈嘈切切地,彈出了一闋琵琶妙曲!
但百日之限早過,「大還丹」未能及時獲得,傾城艷骨,定然已化枯屍,那裏還會僅屬半死?猶存軀殼?「此日無端得妙機」的「機」,雖嫌出韻,但顯然指的是自己慨贈「八寶神泥」之舉!難道這匣宛如燒磚紅土般的所謂「八寶神泥」,竟能使猶存軀殼的半死佳人,重生復活?
語音方落,身形忽騰,竟以絕妙輕功,避開老僧走來的一面,飄然逸去。
馬空群所扮的崔明桂,則時時流露內心兇殘狠毒,使司馬彥因一盟在地,不能不承認他是義兄,但卻深含戒心,迄今未透露自己「離垢書生」的本來面目。
艾紫君不等司馬彥話了,驀然連按雙漿,催船如箭,並一面前行,一面向司馬彥嬌笑說道:「運至死灰能再發,時來槁木可逢春!我們『梁子湖』中一聚,也算小有因緣,耿兄與『玉琢嫦娥』聶小冰,鴛夢雙諧之際,莫要忘了請我艾紫君來吃一杯喜酒!」
司馬彥既驚此女聰明,更驚此女狠毒,遂又復笑道:「武林中稱得起絕代天姿的巾幗英雄,似乎不多?」
司馬彥搖頭笑道:「這樁誤會,恐怕無法解釋,好在我問心無愧,最多說明實情,並退還她所送我的這冊『龍虎風雲劍訣』,倘若聶小冰當真不肯相諒,也只好看她怎樣表示,再復相機應付的了。」
司馬彥聽得一頭玄霧,愕然問道:「游兄能否說得詳盡一點?」
但吟聲方出即收,因為聽得樓下居然又復有人走上。
游天樂失驚問道:「司馬兄就是以『三陽神功』絕技,譽重武林的『離垢書生』嗎?」
司馬彥點頭笑道:「我懂得游兄『願作鴛鴦不羨仙』之意,但人生若夢,為歡幾何?」
司馬彥好生詫異,暗忖孟香嬋既服駐顏聖藥,又嫁如意郎君,怎會指下仍生哀怨?莫非天妒紅頗,此女竟生成薄命?
司馬彥點頭答道:「那位是我結義盟兄崔明桂。」
姬綠綺答道:「我們發現『雲夢三奇』是借著『天蠶軟甲』、『萬妙駐顏丹』等罕世異寶的吸引之力,誘使武林人物,各懷珍奇,自投『三奇水塢』,然後他們便照預謀劫奪,席捲而去。」
遂借著為姬綠綺拂袖驅塵,縮手回來,並把自己坐處,也裝做無意地,往後退了一些!
司馬彥對於大智禪師,及妙手郎君游天樂,肯以本來面目相見之故,便因不僅大智禪師,慈祥愷悌,顯然是位有道高僧,連「妙手郎君」游天樂,也除了風流灑脫以外,眉宇間含有一片逼人正氣!
司馬彥見樓上佈置得精雅異常,並早就設筵相待,遂向那青衫少年,含笑問道:「仁兄,小弟已然不惜冒昧地,遵召而來,仁兄應將尊姓上名,見告了吧!」
青衫少年長揖笑道:「小弟游天樂!」
司馬彥舉目四顧,雖覺茫茫,但耳邊聽得滔滔東去,萬里長江的奔騰澎湃之聲,倒也可使胸襟略暢。
司馬彥心中雖已大起疑雲,但仍未猜到崔明桂就是自己渴欲相尋,好為秘洞女主人報仇雪恨的馬空群!以及伊碧奇就是「翠眉妖女」姬綠綺。
黃鶴樓地勢絕佳,俯瞰江漢,極目千里,能令登臨之人胸襟自寬,意興自遠。
心中正自思忖,內室香風微拂,珠簾一飄,緩步走出一位懷抱琵琶,橫掃蛾眉,不施脂粉的絕色白衣女子!
話猶未了,姬綠綺便接口說道:「你崔大哥不能趕到武昌之故,便是一面查探『雲夢三奇』,設詐弄鬼之事,一面追尋『妙手郎君』游天樂的蹤跡!」
司馬彥的看法想法,雖然不錯,但人事瞬息萬變,天有不測風雲!
艾紫君不解問道:「耿兄既然這樣說法,你把『萬妙駐顏丹』,送給誰了?」
司馬彥想起青衫少年之語,躬身長揖笑道:「老禪師是否尋找一位青衫少年?」
姬綠綺生性極為淫|盪,此時因馬空群不在身旁,已有拿司馬彥解饞之意!
司馬彥從「看出破綻」四字之上,發覺端倪,目注姬綠綺問道:「莫非『眇目仙翁』岑大化,竟是詐死不成?」
他與「妙手郎君」游天樂這次相聚之下,雖然明白了不少事兒,但心中也自添了兩團疑雲,兩樁悵惘!
司馬彥目光一閃,搖頭笑道:「我不相信有這樣年輕,這樣瀟灑,這樣丰神秀拔的蓋世神偷!」
游天樂想不到司馬彥如此豁達,反而深覺愧咎地皺眉說道:「她正在梳妝,妝畢自會向司馬兄敬酒,我們還是先研討研討怎樣設法向聶小冰姑娘解釋誤會,方較妥當。」
夜色既籠,司馬彥遂想起那位青衫少年之約。
青衫少年聞言,回身與司馬彥打了一個照面。
司馬彥暗忖:自己近來業已見著三位傾城絕代的極美紅妝:一位是天姥山削成崖的秘洞主人,一位是「玉琢嫦娥」聶小冰,另一位便是面前的「東海龍女」,她們同具艷絕容光,難分上下,但仔細說來,秘洞主人似乎佔個「清」字?「東海龍女」艾紫君似乎佔個「逸」字?「玉琢嫦娥」聶小冰則在儀態萬方之中,略嫌「剛」氣稍重。
司馬彥故作失驚地,訝然叫道:「大還丹?是不是當年百善禪師所煉,如今業已絕無僅有,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罕世靈藥?」
司馬彥想了一想,點頭說道:「游兄確曾有過這樣說法!」
游天樂見他忽然要走,不禁皺眉說道:「司馬兄何必如此見棄?小弟不再使你為難,也就是了。」
時間早了一日,馬空群、姬綠綺尚自未來,司馬彥遂獨自徘徊,眺賞這座名樓景色。
聶小冰縮手不接,訝然說道:「這粒『萬妙駐顏丹』,是罕世異寶,耿兄怎麼可以隨便送我?」
大智禪師喧聲「阿彌陀佛」佛號,合掌低眉,含笑說道:「司馬施主雖非佛門之徒,卻是佛門之友,此番黃鶴樓頭巧遇,不妨留些雪泥鴻爪,以為他日紀念。」
一面說話,一面引壺為司馬彥及自己各斟了一巨觥美酒,舉杯笑道:「司馬兄,來來來,勸君更盡一杯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主意打定,因老僧行動頗緩,遂依然閒步樓頭,瞥見一位青衫少年,正負手柱旁,欣賞柱上所懸聯語。
司馬彥何等聰明,一聽便知艾紫君的弦外之音,遂蹙眉說道:「可惜!可惜!」
司馬彥聽游天樂這等說法,便知孟香嬋定然極精樂律,遂含笑說道:「孟姑娘莫吝指法,司馬彥恭聆雅奏。」
身後突又傳來拍拍水浪之聲。
至於最後兩句:「各有因緣終好合,江湖彈劍羨雙棲!」則無疑是預示自己將來還有一段美滿姻緣!這段姻緣應在誰的身上?是秘洞女主人,是「玉琢嫦娥」聶小冰,抑或是新交未交的「東海龍女」艾紫君?秘洞女主人,玉殞香消!「東海龍女」艾紫君交情太淺,似乎還是自己送了她一粒「萬妙駐顏丹」,她又送了自己一冊「龍虎風雲劍訣」的「玉琢嫦娥」聶小冰,比較有望。
姬綠綺微笑說道:「你崔大哥發現了兩樁重大秘密,必需親自查察,暫時不能趕來與你相見的了!」
如今輪到游天樂莫名其妙起來,目注司馬彥,滿面驚愕神色問道:「司馬兄,你這幾句話兒,是什麼意思?」
青衫少年正待答話,「篤篤篤」地,三記木魚聲息,又復起自黃鶴樓下。
司馬彥愕然問道:「姬姑娘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話嗎?」
游天樂驚異得失聲叫道:「司馬兄,你肯把罕世聖藥,送給一位萍水初識之人?」
大智禪師點頭笑道:「且種今日因,好證他日果!司馬施主能與老衲結些善緣最好。」
姬綠綺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起來,軒眉問道:「耿兄,什麼不對?」
不提「妙手郎君」游天樂與孟香嬋的相互纏綿情事,且先表敘那位滿懷悵惘的「離垢書生」。
司馬彥點頭笑道:「事在眼前,如何不記?若非游兄暗中相助,我還贏不到那粒『萬妙駐顏丹』呢!」
司馬彥半信半疑,飲了一杯美酒,目光凝注游天樂有頃,驀然放下酒杯,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司馬彥愧然失笑道:「司馬彥薄技微名,不敢當老禪師盛讚。」
司馬彥暗忖如此深夜,何人來遊?會不會是那位大智禪師,仍自徘徊未去?
艾紫君肅立船頭,躬身答道:「『東海神龍』艾九霄,正是先父,倘與耿兄有甚淵源,艾紫君和*圖*書便成後輩,我要改稱呼了。」
游天樂應聲答道:「大還丹!」
話猶未了,姬綠綺便搖手笑道:「耿兄不要再說下去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游天樂適才雖把「龍虎風雲劍訣」,偷到手中,卻未過目,如今聽得司馬彥話後,目光一注,失驚說道:「司馬兄是把那粒假的『萬妙駐顏丹』,送給『玉琢嫦娥』聶小冰了嗎?」
游天樂問道:「司馬兄既捨得以這種罕世駐顏聖藥送人,則對方定然是位天人體態的絕代紅妝!」
司馬彥見這孟香嬋,不僅容貌美好,身材曼妙得宛如一珠亭亭玉立的出水芙蓉,更具有一種清華高雅韻致,絕對不帶絲毫風塵俗骨!
百念紛馳,輕舟如箭,展眼間棄舟登陸,撲奔與馬空群約定互相會見的武昌黃鶴樓前。
司馬彥應聲答道:「我與這位老禪師,並非素識,是在黃鶴樓上,萍水初逢!」
游天樂聞言,失驚問道:「莫非司馬兄對這『萬妙駐顏丹』有甚大用?」
這兩句話兒,司馬彥是大著膽兒說出!
游天樂滿面飛紅地,愧然笑道:「司馬兄還記不記得你在『三奇水塢』中的爭奇台上,與『大頭仙子』紀西屏,互鬥玄功之事?」
游天樂笑道:「先罰你敬我司馬兄三大杯美酒,以謝知音之賞!」
青衫少年雙目之中,微閃奇異光芒,含笑答道:「工整倒還工整,只雖那些『剩水殘山,蒼煙晚照』,以及『放懷天地窄,極目古今愁』等字眼,用得過嫌衰颯,不夠灑脫!耿兄若是做上一副,或許比它好得多呢?」
姬綠綺冷「哼」一聲道:「他相貌才不猥瑣,年歲亦非中年,本來面目是個風姿俊逸的少年人,真實名號別叫做『妙手郎君』游天樂!」
想來想去,又復想念起對自己曾有救命深思的「青囊神叟」諸葛仁來,不知這位老前輩,為何事羈絆,竟未參與「雲夢爭奇大會」?
但今宵一別以後,等到彼此風萍流轉,在江湖間再度相逢,孟香嬋那裏還保存得住這種絕世風姿?其容貌之醜,竟使司馬彥驚怖欲絕?
大智禪師「哦」了一聲,微笑說道:「司馬施主原來便是以『堂堂君子,巍巍出塵』八字,及『三陽神功』馳譽江湖的『離垢書生』!」
尋到約會之處,果然在座精緻小園的扶疏花本以內,現出了一角紅樓!園門以外,有塊橫額,題的是「不羨神仙小築」,下款落著「游天樂書」,字作瘦金體勁秀飄逸已極!
司馬彥搖頭嘆道:「耿天心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早已身如槁木,心似死灰,那裏還有什麼紅粉知己?」
長夜早過,天光已曙。
吟猶未了,耳內忽然聽得「篤篤篤」地三記木魚聲響。
姬綠綺冷笑答道:「他發現這次『雲夢爭奇大會』,完全是樁大大騙局!」
游天樂笑道:「司馬兄來時,可曾看見小弟所題『不羨仙小築』匾額?」
司馬彥點頭說道:「當時我便看出遊兄是故意隱技不施,讓我獲勝。」
司馬彥自赴「銷魂之約」之後,對秘洞女主人印象大深,他始終不肯相信她業已由絕代紅顏,化作一堆枯骨。
灰衣老僧含笑說道:「老衲大智,小施主呢?」
司馬彥雙眉緊蹙,兩手連搓地,向游天樂苦笑說道:「游兄,你是不是把那粒『大還丹』,藏在你故意輸給我的那匣『八寶神泥』之內?」
游天樂深思有頃,搖頭嘆道:「聚鐵九州,已鑄大錯,如今只有趕緊設法彌補!好在司馬兄與聶小冰姑娘,交情極深……」
司馬彥訝然問道:「游兄怎的如此說話?」
但一來,司馬彥自從聽完「妙手郎君」游天樂所說以後,已對馬空群所扮的崔明桂,及姬綠綺所扮的伊碧奇,深具戒心!
司馬彥緩緩說道:「司徒潞愛上了姬姑娘,虛鳳假凰,夙願難酬,其情已極可憫?何況她還把罕世聖藥『大還丹』,送給姬姑娘,似乎最多說明真相,攜丹而去,使司徒潞空留苦痛,也就夠她受的,何必還要把她容貌,加以殘毀?」
還有一點最令人可疑之處,就是盟兄崔明桂知道司徒潞與她「龍湫舊友」的十年往事,又與伊碧奇熟識,但其中情由,卻未對自己說明,豈非對自己保留了什麼重大顧忌,才不肯推心置腹?
司馬彥答道:「送給我一位與我素昧生平,風萍偶識的『玉琢嫦娥』聶小冰!」
游天樂繼續問道:「崔明桂兄好像和小弟席上一位俊美少年,頗為熟悉?」
少頃之後,園門便啟,兩名垂髫小婢,躬身含笑問道:「公子是否耿天心耿相公?」
游天樂聽他這樣說法,只好點頭笑道:「司馬兄既然身有要事,小弟也不敢強留,但彼此總還氣味相投,是否訂個後會之約呢?」
大智禪師仔細看了司馬彥幾眼,搖頭笑道:「有福方登三寶殿,無緣難入大乘門!又道是『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司馬施主與佛門無緣,老衲如何度你?何況施主俠骨仁心,滿面祥和,那裏會有什麼一身孽累?」
司馬彥聽得失笑問道:「游兄在這伊碧奇身上,得了什麼彩頭?」
司馬彥方自心驚這位大智禪師,竟然擅佛門絕頂神功,「無相旃檀身法」,耳邊忽又聽得一片祥和歌聲,與那「篤篤篤」的木魚聲息,一齊遂入耳內。
司馬彥對於樂律,原是知音,一聽便知孟香嬋的琵琶指法,造詣極高,不同凡響!
游天樂俊眉雙蹙問道:「司馬兄為何又復發笑,小弟有甚話兒講錯了嗎?」
如此看來,他自稱「妙手郎君」,倒是名副其實,「爭奇台」上換取「萬妙駐顏丹」之事,也決非虛語。
說到此處,忽又失笑問道:「司馬兄慨然把『萬妙駐顏丹』送給聶小冰一舉,尚可說是本諸紅粉贈佳人之意!但與大智老禿驢,卻為何又復大結善緣?莫非司馬兄有意當和尚嗎?」
司馬彥微一點頭,游天樂皺眉說道:「這位聶姑娘,出名剛傲,劍下無情,她若知『萬妙駐顏丹』竟屬贗鼎,確實難免會對司馬兄責怪的呢!」
孟香嬋妙目流放,含笑問道:「你要怎樣罰我?」
悵惘難釋,疑雲難解,司馬彥漫步之間,竟又走到了黃鶴樓上。
司馬彥苦笑接口說道:「由此可見,游兄的夙慧,高於小弟!司馬彥則孽累太深。」
灰衣老僧看了司馬彥一眼,含笑問道:「小施主見過他嗎?」
司馬彥功力極深,是當世武林中的第一流內家高手,心性修為方面,已到泰山崩於前面色不變,麋鹿驚於側面目不瞬的上乘境界,怎會被幾記木魚聲息,敲震心神?顯然大有蹊蹺!
青衫少年一聽木魚聲息,便自蹙眉苦笑說道:「我見不得這位和尚,只好暫時告退,耿兄倘若夜來無事,不妨屈駕城內大街西盡頭處。一所花園之內的小紅樓上,小弟潔樽以待,彼此杯酒論交!」
大智禪師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笑道:「老衲見他是我佛門中人,欲加度化,誰知因緣末到,色|界難勘,他竟跳不出脂粉關頭,處處避我!」
游天樂笑道:「司馬兄,你猜出我是怎樣把『大還丹』,寄藏你身上的嗎?」
湊近眼前,仔細一看,發現書上寫著:「龍虎風雲劍訣」六個鐵線篆字。
游天樂微覺得意地,揚眉笑道:「小弟從那名叫伊碧奇的男裝女子身邊,偷得『大還丹』以後,因此丹過於珍貴,對方倘若發覺,必會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會搜查同席諸人,故而亟須覓一妥當所在,來個移花接木地,暫寄贓物!」
司馬彥點間說道:「這兩句詩兒,與姬姑娘殘毀司徒潞容貌之舉,似乎看不出有何關係?」
游天樂見司馬彥緊蹙雙眉,遂含笑說道:「司馬兄請勿怪罪,小弟此舉,只是向司馬兄取信之意!」
司馬彥聽對方忽然提到樂天游,不禁心中微驚,點頭答道:「記得,記得!那人是個相貌猥瑣的中年漢子!」
司馬彥如今因心頭疑雲,越來越重,立意借機探清崔明桂、姬綠綺等底細,遂不肯彼此鬧僵地,含笑搖頭答道:「姬姑娘會錯意了,我與『九幽冥后』司徒潞,僅是上次陪同崔大哥前往『北邙鬼府』的一面之識,那裏有什麼交情可言?所以動問之故,只為了不明白姬姑娘毀去司徒潞容貌是何用意而已?」
司馬彥愕然問道:「什麼叫圈圈?」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那怕希望微茫到了極致,但不到最後關頭,誰也不肯自承絕望。
司馬彥面含苦笑,伸手入懷,細一摸索以後,搖頭答道:「小弟莫測高深,如今身邊也沒有這粒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罕世聖藥!」
艾紫君面含嬌笑,曼聲吟道:「脫手靈丹贈佳人,風萍偶聚有前因,定將永駐青春|葯,換得雲英未嫁身!」
司馬彥聞言,忽然覺得自己一身煩惱,不如皈依三寶,投入佛門,遂合掌當胸,含笑說道:「老禪師,司馬彥一身孽累,嚮往禪門,你度他不成,不如度我!」
話完,起身走入內室,片刻之後,珠簾一揭,卻出現了那位與司馬彥一同參與「雲夢爭奇大會」,相貌猥瑣不堪的樂天游來!
這歌聲是唱的東坡詩,但對於後四句,卻已加改動:「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佳人半死存軀殼,此日無端復妙機,各有因緣終好合,江湖彈劍羨雙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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