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不生個把小孩子?!」
「性這個字並不怎麼神秘,你難道沒在報紙上看到:英國十多歲女學生手提袋裏都有安全套?」
「姊,我要告訴爸爸媽媽,他們知道了,一定也高興極了。」
阿雄是漁夫,住在距離他們大約二十多分鐘徒步路程的地方。第一天老鄭來,就和他結交了朋友。
「次莉,睡覺吧。」
「我們唱歌吧。」穆長慈說。
穆長慈回過身來,月色下淚珠沾睫:
她立起身來,緩步直前,涉足潮水裏。
「回去吧,我餓了。」
象棋戰開始,穆次莉的小卒在自己境內可以橫掃直衝,進退自如,帥見將百無禁忌,但還是盤盤慘敗,急得把棋子全部掃落地面上。
穆長慈失聲狂呼。黃洛天隻手撐地,爬行了幾步隨即起立,邁開長腿,奔跑著直到水邊。海水迎面的來,他腳下虛浮,傾倒了下去。又一陣浪頭打到,他掙扎無力,眼前一片暗黑,失去知覺了。
「病人和健康的人不一樣,你生理衛生課上總該討論過。」
提到唱歌穆次莉高興了,紅鍛子靠墊一拋,跳起腳,取來她的口琴。
她看他一眼,把隻靠墊蓋在面孔上。
黃洛天和穆長慈也拍手催促。
「好吧,你們坐下來歇歇,我自個兒去。」穆次莉說著跑去了。
姊妹倆扶著黃洛天一步步走回小屋,他的腳不停的抖,就像軟弱的人費力登山,下山來雙腳不再聽從指揮那麼樣。但是,黃洛天知道,從現在開始,他的下半身再也不會不聽他的調度了。
「沒話講,黃大哥,你這一個魔法師。」
「他愛我和愛李小翠一樣?那我才不希罕哩!唔……」她考慮了一下子:「姊姊,我告訴你,你完完全全可以放心,不必爭風吃醋,我不會搶走你的人。雖然爸爸常常告訴我如果不是你硬生生的插|進來和黃大哥談戀愛,黃大哥愛的人頭一個就是我,他一定會和我結婚,我和他比較妥當,因為沒有牛頭馬面那一隻死面孔在當中晃來晃去。爸爸說給我聽,我想想也很有道理……」
「姊。」
「當然可以。」
「黃大哥是個病人,這張床大,他一個人睡得舒服些。」
回到屋裏,太陽也快下山了。廚房裏油鍋沸騰,兩尾活魚頃刻成熟。招弟在山地裏種了菜蔬,母雞也勤勉下蛋。蔬菜甜美,雞蛋碩大。老鄭用不著撕扯曆厝,他知道「隱居」的日子過去多少了。
穆次莉後退了幾步,張開雙臂,一個母親招呼學步的孩子向她邁步而來般的叫道:
「你可以隨時來,次莉。」黃洛天說。
穆長慈默不出聲。
「我不知道怎樣答覆你。」
「我……我想寫小說。」
春老去,夏日當空,下了雨,放晴了。現在,天邊橫跨著一弧虹彩。
黃洛天緩步走,關節不靈活,和圖書腿軟乏力而已。和穆長慈肩並著肩,他托付她身上的重量日漸減輕,她的心也跟著輕鬆起來。現在,她又來次惡作劇,待他立穩了,猛可裏從他脅下抽身而去,他微微晃了一晃,跌不了的。
老鄭站在房門口,這是他們天地中的第三個人,笑嘻嘻的雙手舉著兩尾活跳活躍的魚,嚷道:
穆次莉沉默了一會兒,再問:
穆長慈欠身起來,說:
「我曾經誤解你母親,以為她故意刁難。你父親安排李小翠做我的妹妹,可見他懷恨黃家的人蒂固根深。」
穆次莉一手壓住頭上的遮陽帽,一手揮了揮,算是聽見了。她來到水邊,興沖沖的脫了鞋襪,踏上岩石,東瞧瞧,西望望,沒見著螃蜞影蹤。回過臉去看黃洛天正和穆長慈倆斜倚沙灘上說著話兒,笑著聳聳肩膀,又繼續她的探討。螃蜞、寄生、好看的小石子,有什麼就什麼都好,但是什麼也沒有,她嘴巴一噘,坐在沙灘上。
「唉,也許我真是一個大傻瓜,這點爸爸又完全說對了。也許你不是我想像的那麼樣……那……那我啊……哈……」她怪沒趣的一個呵欠收了場。停了一會兒,又叫了:「姊,姊!姊姊!」
「那是因為他不能動彈,半夜有事我可以幫他的忙。」
「次莉,別說這種話,很難聽的。」
黃洛天低頭吉他緩撥,「為什麼他要這樣做?」等著吧,謎底揭曉有日的。
「你說,黃大哥是不是很……很愛我?」
「姊姊!」
「次莉,……」
夜,團圓月,璀燦星。黃洛天吉他慢撥,穆長慈坐在地面上,海風吹拂她的長髮,磁性低沉的噪音:敲金屬,擊玉片,聲聲唱和。她的歌喉美好,充滿了真純情感,這時收斂了,連綿綿一縷細絲,隨著浪潮湧送,窮海角,遍天涯。
黃洛天從臥室中走出,穆次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的確走得那麼好,她尖聲歡呼,飛一般衝上去摟抱著他,淚水從帶笑的眼裏滾落了下來。
「難為情死啦,我不會。」
「姊,你睡啦?!你犯不著就這樣的睡了吧?!我如果說錯了什麼話,你就原諒我一趟也不要緊嘛!我……我總算是你的親妹妹,姊,是嗎?嗯?」她靜候了一會兒,失望而又抱歉的嘆了一口氣,翻轉了身子,閉上了眼睛。聽見海水的聲音。喲,怪可怕的哩!來了,又來了!喲,又來啦!唉!呵……哈……她揉揉鼻子,嘴巴扭了扭,潮聲在隱退,隱沒。
「什麼不會,你前天教我的〈吊吊腸仔〉不好嗎?」
「病人?那他就不是男人了嗎?」
「長慈,我的妹妹在著的,我相信我可以活著等待和她相聚在一起。」
「姊。」穆次莉躺著:「告訴我,和和*圖*書一個男人住在一起是什麼滋味?」
「姊,真的黃大哥能夠走路了?!你為什麼不早點兒告訴我,讓我早一天心裏高興。」
「比方說你和黃大哥,他睡這張床,你睡那一張,為什麼不乾脆一同睡在這張雙人床上。」
「次莉,我累了,我們睡覺好不好?」
「我們沒在課堂上討論過什麼,同學們和我倒是暗地裏常常研究。我們知道,比方說:肺病的人,性|欲比普通的人還要強!」
「來,黃大哥,我和你鬥幾盤象棋。」
穆長慈已把床舖準備好,把黃洛天的舖蓋搬到她的單人床上,騰出他的雙人床,她與穆次莉一道過夜。
這天早上,穆次莉來了,踏進屋裏,姊姊黃大哥滿口亂嚷。這是她第一次訪問他們。兩個月左右的別離,她又長高了,鵝黃色的衫裙非常合身,小腰肢更見纖細,新髮型,鬆鬆的捲在耳旁,咄咄逼人的青春氣息。
雨又在下,斜斜的,細絲般,海面遍插銀針,太陽在雲層裏出出沒沒,一下子隱退了,卻又探出臉來,照射得彩虹更明豔,海水更蔚藍。
「噓!」穆長慈皺著眉。
「說真的,天公總算有眼睛,牛正碩那傢伙到底也得答應和大小姐離婚。他說:『去吧,看你能夠和只有上半截,沒有下半截的人,廝守在一起多少時候!』老牛如果知道大少爺身體一天天有了起色,可就沒得幸災樂禍了。」
黃洛天走進小倒室,關了門。這邊大房間是姊妹兩人的天下。
「是呀,他愛你和愛他的妹妹一樣。」
「傷心?為什麼?」
「口琴借我。」黃洛天說。
「什麼〈吊吊腸仔〉,〈吊吊肚子〉啊!」穆次莉笑嚷,邊說:「招弟唱!唱!唱老鄭吊腸吊肚。」
遠處傳來似鳴似嘯的音響,海水激起了千萬片水晶簾幕,月光下匹練通明。靜寂了,海面上波光瀲瀲,飛金粉,飄銀屑,又逐來捲捲浪頭。吉他琮琤,和入潮聲裏。
「我們坐在這兒休息一會兒。」穆長慈拖低頭上的寬大遮陽帽。
「睡覺吧,明天得早起,我和黃大哥陪你看日出,好看得很的。」
招弟笑著立起來,把老鄭從地上拖直。黃洛天吹曲子,〈丟丟咚仔〉,他從收音機裏常常聽到的。招弟唱得好,老鄭好像牛叫,一路的〈吊吊腸仔〉下去,大家一面拍手一面笑。
「我們回去吧,」穆長慈笑著抹淚:「你得趕快把潮濕的衣服換了。」
「我和黃大哥什麼也沒有,而且我們怎麼可以,我們並不是夫妻。」
「姊,我真希望永遠和你們在一起,」她躺在地毯上,雙腳|交叉,高擱在茶几旁,唉喲一聲,腿上青腫的地方壓著了。
「唔。」
「長慈,我現在常常想,我的被害受傷卻還是一項福澤。」
「我說過黃大哥是病人。」
「唉,www.hetubook•com•com你又來了,你為了黃大哥什麼也不要了,你說你們不是夫妻!」
海水湧向他們的身體,清涼清涼的,天連水,水接天,又一陣浪濤過來,他們躺平了身子,海水淹濕了頭髮,鹹鹹的到了嘴裏,水退去,黃洛天轉臉望著身旁的她,彩虹美,比不上穆長慈。
穆次莉望著他,搖搖頭說:
海濱的一座白色小屋,簡潔、雅致,面海,背山。海水拍岸,浪花噴雪。清風掃林,松吟柏舞。這兒,幽靜、美麗,人跡罕至的地帶。
穆次莉對太陽暫時並不熱心,說:
他才吹得好,好像有七八張嘴巴在應用。
「我說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大少爺,大小姐,你們看,你們笑我不懂得結網,但是我捉到了魚啦!」
睜開眼,他躺在沙灘上。略一動彈,肩胛疼痛。穆長慈扶他坐起,穆次莉停止了哭泣。三對目光結聚著,姊妹倆左右擁抱過來,他望著穆長慈,她和他不約而同的看他的腳,他的腳能夠奔跑,他的開能夠奔跑了!他雙臂圍繞著穆長慈,兩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胡說?!我是你的妹妹,為什麼在我面前裝假?」
「招弟我們唱什麼?」老鄭和他的老師商量。
她笑笑,感喟的說道:
「長慈,不要因為我的話又引起你的感傷,人總是可笑得很的,我現在有了命,又開始斤斤計較。其實我應該十分滿足,我做夢也沒想到有這樣的日子。」
「現在你知道了,意外的驚喜不更好嗎?」
「我們大家休息吧。」黃洛天笑著說:「明天早上早早起床,看太陽起得早,還是我們起得早。」
「好了,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高高興興的來看我們,又居然哭出眼淚了。」黃洛天說。
「哥哥說等她刑滿出獄後他要殺死她。他說要看看李小翠的心是什麼顏色的。他為她做牛做馬到了坐牢,她居然愛上鼓手小王那傢伙。」
「好!」穆次莉拍手。
「喂,怎麼啦!螃蜞咬你啦!」穆長慈叫。接著是她和黃洛天哈哈的笑聲。穆次莉賭氣的雙腳一提,跳上岩塊去。揀得一些小石,嚷一聲「看石」,就向黃洛天和穆長慈扔。扔不中,接二連三。這一下扔著穆長慈的遮陽帽,做姊姊的雙臂擋臉笑著高聲討饒。穆次莉得意的哈哈大笑,身子一仰,唉喲一聲也來不及出口,翻落了下去。
「黃大哥,來,來,你過來,走過來,讓我看清楚,黃大哥。」
她吹了,果然不錯。吹一曲,唱一曲。黃洛天唱,穆長慈唱,三人大合唱。把老鄭和招弟也引來了。
「大少爺,你吹,我和招弟唱一個。」老鄭舉手。
「我們不會在這一年內做什麼事。比方說,如果一切都可能的話,小孩子。我們不能生下私生子,不為我自己著想,也為小孩子著想。」
和-圖-書哦!是的。我想我想黃大哥心裏一定難過的,但是他向來沒提起,我也沒問他。也許黃大哥很氣她,她實在不懂得好好做人。」
「不,我睡不著。這是難得的機會,我們姊妹倆說些知心的話,自從你和黃大哥到這兒來,我就希望能來看你們,但是爸爸不許。有一次媽替我偷偷安排,爸爸知道了,和她大吵一場,我聽見砰呀碰呀玻璃杯熱水瓶亂扔亂摔的聲音,簡直嚇死了。元德還把我臭罵一頓,說都是我惹的,家裏爸爸媽媽死叫爛吵,他一生一世待在牢獄裏面也還清靜些。爸爸付了錢把他從牢獄裏救出來,不如買紙錢燒了給窮鬼。元德也怪你,說如果不是你荒唐,媽媽就不必再回來和爸爸糾纏在一起咬打踢鬧。我提一句李小翠,他吼了一聲踢了我一腳,我……」穆次莉癟了嘴,記起挨那一踢多冤枉,淚水上來了。
「你說得對,姊姊,哥哥太想活命了,這些日子活到私娼館裏去了。他說幾塊錢一個女人,划得來,比吃一碗牛肉麵還要貨真價實些。」
夜飯後,大家在客廳裏說說笑笑,牆上一隻古老的鹿頭,一對分叉的角尺餘來長,瞪著羨慕的眼睛望著他們。招弟端來了冰淇淋,穆次莉一連的吃了五大杯,嗬的一聲噓出了滿意。
「大小姐,」招弟拖著穆長慈的袖子悄聲說:「別聽老鄭吹牛,阿雄送給他的。」
「次莉別再說下去了!」
穆長慈不曾答應。
「以前在『聽泉居』,你們倆不就是同房了嗎?」
「唉,大小姐真難得,大少爺一條命,完全由她一手撿了起來。」招弟和老鄭在一起,這句話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
「姊姊,黃大哥太好了,今天他為了我,差點兒就要淹死了。呃……姊姊,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句話?」
「多麼美,我們的天地。」
「你們唱什麼?」黃洛天笑著問。
「李小翠關在牢裏,黃大哥傷心嗎?」
穆長慈靜聽穆次莉發出均勻的鼻息聲,一陣陣潮音依舊,今夜她無法成眠了。
唱多了,這真是喜樂的夜晚。穆次莉不知道她的跌跤對黃洛天和穆長慈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只因為她可以和他們共度一夜,天雖晚,捨不得寶貴的時間花費在睡眠上。老鄭坐在地上打瞌睡了,招弟把他提了去,黃洛天也吹累了口琴。
「什麼?難道我說錯什麼話?!我說我了解你也愛你,我了解爸爸也愛爸爸,我……」
「為什麼?她不是黃大哥的妹妹嗎?」
「喲,幾時學會口琴?」穆長慈問。
「水邊的岩塊滑得很,你可得當心呀!」黃洛天叫。
「次莉我累了,」穆長慈說:「黃大哥也得歇歇,他的腳好過來以後,今天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
沉默逗留了好一晌。
「你問這個做什麼?」
「李小翠過份逞性,你不控告她,www•hetubook•com.com她也難逃法網。元德自幼不學好,這一次苦頭,希望切實的給他上一課。」
「別急嘛,我說你可以完完全全的放心你就可以完完全全的放心,我不理會爸爸的話的,如果我聽他的話,黃大哥天天教我讀書那時候就可以爬到他的懷裏去。爸爸究竟老了,有點糊塗。他應該知道你愛黃大哥,怎麼可以鼓勵他的小女兒和他的大女兒爭奪男朋友!但是我們應該了解他,他線裝書讀多了,滿腦子禮義廉恥孝悌忠信。他最不能忍受奸夫淫|婦還有私生子什麼的,所以這一次他氣你氣死了,你不要怪他,要怪只能怪孔子孟子。其實二十世紀的女人,丈夫和情人就像雨傘和雨衣一樣絕對不妨都準備著放在那兒。你有新思想和舊腦筋,你對黃大哥不祇是對待雨衣那麼樣,還口口聲聲不在這時候生個把私生子,所以我……」
「𡂿!」她大叫一聲,舉起撐在沙灘上的右手,大拇指上掛著一隻螃蜞。她急得亂甩,才把螃蜞驅走。出血的大拇指塞進嘴裏吹著,一副哭喪臉。
他們天地中的第四個人出現了:招弟。黃洛天和穆長慈都覺得,老鄭既然來了,別拆散他和招弟才好。
「牛正碩答應和我離婚,但要滿了一年才允許我自由,在這一年以內,我的名義還是牛太太。」
「校隊台柱哩,不含糊。」
「我不怪你計較,你已經過分寬大了,我傷心的是我的父親,我一向只認為他性情古怪,不容易和人接近。他故意把李小翠安排做黃老伯的私生女兒,我完全不了解,為什麼他要這樣做。」
「好了,上床吧,各就各位了。」穆長慈發命令。
「次莉,你又開始胡說了。」
「殺人要償命,元德自己也得死,他很想活著的,死了多麼可惜。」
「好吧,下次我記住別說,記得住我就不再說,記不住也沒有什麼辦法。」
「事實上你從頭到腳都是黃太太。」
「唉,沒幾步就休息,你看前面岩石一大片,螃蜞也一定一大堆,我們捉螃蜞去嘛!」
午飯後,陽光明亮,大家走出小室,黃洛天居中,姊妹倆隨護左右。穆次莉不時打量陌生人般打量著黃洛天的腳,使他頓覺侷促起來,越顯得步履無法穩定。
黃洛天雙手插腰,歪著頭,微提著嘴角望著她,又是那一副神情了。穆次莉轉過身子,緊抓住穆長慈的雙手:
「姊,牛頭馬面不會生小孩,現在……你為什麼也不生小孩子呢?」
「所以,」穆次莉嘆了一聲氣:「你究竟比我老了不只一個世紀,要是我做你,在這樣的環境裏,我一定枕他的臂彎,不睡這軟綿綿毫無意義的枕頭,讓海水一聲一聲的唱著催眠曲。」
「招弟,你可以上電視表演表演,一定一舉成名。」穆次莉嘆一口氣,世上人才太多了。
穆長慈目極浪濤,默默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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