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是的,那幢公寓是她的,她分出一間臥房租給我。她的兩個女兒都在外國唸書,也覺得一個人很寂寞。」朱綠恆說著拿了手提包立起身。
「人說話真都是為著自己說的,」朱綠恆無限感慨的看著玻璃箱中一具當年被火山灰掩埋的令人觸目驚心的遺骸:「站在當年那些受災害的不幸者的立場來說,維蘇威火山的一場暴怒是可以感謝的嗎?」
朱綠恆住在第三樓,楚雨恩送她進房,再回到自己所住的二樓房間。天色實在還早,或遠或近傳來了陣陣震撼人心的歌聲。楚雨恩拿起電話撥著號碼,鈴響到第三響,那邊朱綠恆的聲音答應了。
「你不必慷慨,我喝了咖啡會睡不著覺。」
「睡不著正好,我們談天嘛。」
旅遊團的遊客圍繞著導遊正在聽他講解一堵牆上面的一幅圖畫。
「我不會有意的吝嗇,只是我想睡覺了。」
「一定是勝任愉快的,呃?」
「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謝謝你替我解釋得這麼好呀。」
「我喜歡法國的西部、南部和中部近瑞士和義大利邊境那些靠海靠山的地方。尤其是『阿爾卑斯的女王』勃朗峰和香莫尼,我喜愛高山也許更勝過海濱。」
「我沒有什麼理由不好,你不是剛才說我容光煥發嗎?」朱綠恆不由得笑了起來。
「還早呀。」
「我……不大會說話,……不知道該……」
「我和室友說好我不會超過九點半鐘回去的。」
「但是我已經躺在床上了。」
「純私事,她去寫生,我跟著去觀光。我們對非洲的維克多利亞瀑布都嚮往很久了。」
「我該怎麼答辭?榮幸呢?不敢當呢?還是我很抱歉?」
出了那陰森空曠的大廳,廢墟中朱綠恆和楚雨恩越離隊伍越遠的緩步走著。朱綠恆提到沒聽清楚那義大利導遊所說當日龐貝罹難的情況,楚雨恩這便補敘一遍給她聽:
「人間天堂?天堂也許只能到聖母院去尋找,如果那裏面真有天堂的話。」
「說起來這又是我把你害了,如果不是那時候你那樣不顧一切的替我打抱不平,也就不至於觸怒了某些人。」
「哈哈哈哈哈!」
「你剛才說一個最要好的同學。」
「哦。」
「哈!那你帶了照相機做什麼?」
「拍張照片留念吧?」楚雨恩舉起他的照相機。
「那是海潮音,很適合你的,呃?」
「什麼時候出國來的?」接著:
「你這麼說?多少人認為巴黎是人間天堂哩。」
「我有一個大學時候最要好的同學,住在西班牙已經好幾年了。這次我去,強迫我狂歡了七天七夜。」
那時候的情況是這樣的:龐貝的晴空蔚藍的一片,周遭彌漫著花草的氣息和曠古長流的特殊的氣氛,楚雨恩邁著大步踏上通向海底門的階層,前面一隊約莫三四十人組成的旅遊團,一個黑髮身材修長的東方女性走在最後面,楚雨恩正在忖度這個女士是不是中國人時她回過臉來,喲,有多巧,朱綠恆!
「宋引輝和他新婚的妻子。」
「現在該你回答問題了,我回來以後給你掛了好幾次電話,……」
「他們一對夫妻。」
「你房間裏聽不到海水的聲音?」
兩個人緊緊地握著手,不但楚雨恩,連朱綠恆也高興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半晌,楚雨恩臉孔紅紅的,一直笑,躊躇了一下子笑著問:
「唷,我們兩個人有這麼重要?!」
「五十肩?和-圖-書誰?難道你有嗎?」
「想睡了?」
「我……我有資格擔當嗎?」
「唔,講述得非常傳真。」朱綠恆笑著:「你這一位導遊可真比那一位高明太多了。」
「他們指的是誰?」
兩杯熱騰騰的咖啡端來了。
旅館的餐廳裏吃了一頓氣氛和情調都好、菜也相當可口的晚餐。楚雨恩不停地讚美葡萄酒如何香醇,說到當他做學生時來索倫多的種種「糗」事和趣事。建議飯後出去聽民謠演唱,或是坐馬車城市中觀覽兜風。兩三個鐘頭的時間,朱綠恆愉快的聽著楚雨恩風趣的言談。她沒說她覺得有點兒眩暈,身上並有畏寒的感覺,直到楚雨恩提出他的建議的時候。
「這說起來也不能怪你。」
「遇見你以前,我就像這一片隨著水流的枯葉。現在,我看到一條路,我會鍥而不捨的跟著走的。」
那一幢好大的房子,兩個人遠遠的跟在隊伍的末端走進去。
那晚,兩個人住宿在索倫多的一家風景幽美的懸崖上面的旅館裏。
「我的一個最要好的女同學嫁給我們的一個男同學,滿意了吧?」
「喲,現在呢,完全都好了嗎?」
洋導遊說著腔調古怪的英文,朱綠恆聽了半天沒聽懂他說的是什麼。後來總算聽出一句他說的多虧維蘇威火山一霎時噴出的怒火,我們今天才能夠看到相隔一千八九百年前一個如此美麗城市的真面目。
「謝了,我的喜愛拍照片的年代已經過去了。你呢?你如果想拍一張,我來擔當攝影師。」
「晚上你真的完全不管禮貌了。」
顏色像紅磚粉末沖泡出來的桔子汁端來,味道也不像一般的桔子汁。廢墟裏面的東西當然不同凡響嘛。楚雨恩笑著說。
「請吧,請吧,諸位請了吧!」
「老楚你和朱小姐兩個人說些什麼悄悄話呀。」
「那麼我們什麼時候再見呢?」
「懶則窮,窮則亂,亂則髒,義大利人是窮了。」
「這是什麼旅遊團?」接著:
「我聽不到你那邊抒情的歌聲,特別的氣味倒是聞到了。」
生菜和通心粉上桌,還有一盤油炸成一條一片的牛肉。牛肉幾乎是切不動的,但兩個人都覺得餓,便都吃得津津有味。
「那你就不用說什麼嘛。」朱綠恆看了一眼手錶:「我想現在我得走了。」
朱綠恆一手擺了擺:
「你怎樣?我回來後沒兩天,一家晚報登了我因為『私事』在歐洲多待『一個星期』的消息兼謠言,有人因此多心了嗎?」楚雨恩邊為朱綠恆咖啡裏注了牛奶、放了糖。
「我們先去找些什麼吃的和喝的可好?」
「哈哈哈哈哈!」
「如果世上有人我不必對他說客氣話,那個人就是你。」
「問你一句話,你今年貴庚多少了?」
「那是一千八百多前年的事,那時候的龐貝是一個相當繁榮的城市。那一天中午過後,太陽照樣高高的掛在天空中,城裏的人也和往日一樣大家都在忙碌著。忽然響起了非常恐怖的轟隆轟隆的聲音,維蘇威火山爆發了。黑色的濃煙從火山口冒起,熾紅的泥漿和熔岩向著四面八方滔滔滾滾的流下來。沒有多久,便把山麓附近的一個村落淹沒了。龐貝的上空充滿了致命的硫磺氣體,躲在屋子裏的人一個個給薰得昏死了過去。跑到戶外去的給天上落下來的高熱火山灰活活的掩蓋了。這情況維持了三天三夜,等到太陽再度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現,龐貝已經被三十多呎厚的泥沙埋在地底下了。」
「你還看到後來雜誌上又一篇罵我的文章沒有?那位仁兄說我可能是『愛喝人血的活殭屍』,或者還渴望操刀割下人的頭顱,看人家脖子裏噴出鮮血來的時候像不像『艷麗的噴泉』。」
「適合嗎?只怕晚上我會失眠哩。」
「我們不重要是事實,叫你一聲雨恩還是不叫也有什麼重要性嗎?」
「這……很使我覺得意外……」楚雨恩目光凝注的望著朱綠恆:「你……你自己覺得……身體可都好?」
「可不是,就說法國吧,」楚雨恩點點頭:「巴黎的塞納河畔,聖母院在綠蔭掩映中萬道金光連接天邊的虹彩;院中的鐘聲響起,真是普天下獨一無二的震撼人心的聖樂。但當你走過河邊的通道,一陣陣小便的臭味,真使你痛恨居然有人如此暴殄天物。」
「花開得好,唔?」
「有!」
站在廳中央的主人拉開了嗓門:
「楚先生?!」
那邊走過來某位男士,對朱綠恆和楚雨恩左右各打量了一眼:
「可不好哩,那又怎麼可以?」
晚上九點鐘,楚雨恩和朱綠恆兩個人這家咖啡室裏的火車座上面對面的坐著。
鄰艘「扛多啦」上的歌手唱完一曲,大家熱烈的鼓掌。接著那位矮壯身材、髮禿臉紅的朱綠恆認為有資格在歌劇院表演的藝人攤開雙手、昂起頭顱、張著渾圓的嘴巴又來一曲他那音調洪亮的「我的太陽」,……楚雨恩吩咐駛船的調個方向,他們的「扛多啦」離開熱鬧的大運河——離開兩岸遊客眾目睽睽下的旅行隊伍——向著幽靜的地帶來了。
「得了,人那麼多,我們擠得進去嗎?」
「會議完畢了嗎?」接著:
「哦?這……這是……」
「那是Priapus的畫像,Priapus……」楚雨恩伸手一指那幅畫。
「不了,如果沒有照片,我總以為自己還是很年輕英俊的。看了照片後不能不面對現實,怪慘的。」
「身體舒服點兒了嗎?」他問。
卡布里島玩了一天。羅馬逗留了兩天。最後的一天在威尼斯。一家旅館距離聖馬可廣場不遠的地方,白天看了附近的名勝地區,夜裏坐著「扛多啦」遊水城。船經狹窄的小運河拐彎抹角的行駛,一座小橋又是一座小橋,到了水面寬闊的大運河上。天上一輪明月,月的倒影和萬盞明燈的倒影,巍峨的、鱗次櫛比的華美宮殿的倒影。……水聲、遊客的歡笑聲、鄰近船上的手風琴聲和義大利歌手熱情的歌聲。
「這是龐貝最有名的『威悌之家』,威悌,據說是兩兄弟,非常有錢,單身漢,住在這大房子裏面過著窮奢極侈的日子,……」楚雨恩對朱綠恆說著導遊式的話。
「讓我仔細的聞聞看,唔,我又聞到了,是葡萄酒的氣味,它不是從窗外進來的,是你說話的時候打自電話線裏過來的。」
「我回家,趕上四個孩子都在生病,先是老大、老二出麻疹,然後老三和老四。老二和老三又得了百日咳,老四是肺炎,差點兒把條小命也送了。」
「哦?非洲?公事呢還是私事?」
「這一切一切的威尼斯之夜呀。」朱綠恆感歎的說。
「這不是我把你解釋得好,這是我對你比一般人略微用心的……行注目禮以後的了解。但是拿你當時對我費了那麼大的心力https://m•hetubook•com•com來證明我的清白來說,我的所謂用心便是微不足道的了。」
朱綠恆笑了起來:
「兩個人都是我的同學。」
「你注意到沒有?義大利人並不珍惜上天和他們祖先留給他們的金飯碗。」
「你說巴黎的聖母院。」
「是呀,你應該原諒我,在這異國情調的夜晚,唱歌的人在外邊越唱越起勁越抒情。現在,我還聞到窗口飄進來一陣陣特別的香氣,……」
「嗄?!你……你是說……」
「可不是,絲毫不具重要性。既然不重要,為什麼你不能叫我一聲雨恩呢?」
「真的,龐背的確是一個令人發無限思古之幽情的地方。」
「現在算是沒什麼大礙了。我那四個女兒,真可憐,說母親不愛她們嗎,當然也不是。只是她好些地方想法和別人不一樣;孩子生病今天西醫打一針,明天又抱去看中醫。黛尼五六歲的時候有一次跌壞了腿骨,因為土醫生說敷敷草藥就可以好,她母親便堅持找那個土醫生敷草藥。後來如果不是西醫給開刀治療,一條腿就要殘廢了。」
「哦,對了,我剛想說的是:巴黎是全法國最不好玩兒的地方。」
「你說你的女同學?」
「也還沒有,海水的聲音很悅耳,在聽著哩。」
「這個嗎?讓我算算看,十五、十六再加十一歲,不必進一步的作加法吧?」
「唉,看在老天爺面上叫我一聲雨恩吧。」
「他嗎?事情忙得很,呃……對旅行也不是有多大興趣的。」
「他們沒有搬,搬的是我一個人,我美國回來以後便搬到一家公寓去。」
「開玩笑,你說你今年一共有幾歲?」
「需要看醫生嗎?」楚雨恩關切的問。
「你們搬到那裏了?」
「怎麼不可以?你要喝咖啡我一定不吝嗇,你不喝我便一個人喝,……」
「哦?這倒是我想不到的,你也會『胡鬧』?」
「我在心裏盤算著,你是早該回來了。」
「我……搬家了,已經不住在那地方。」朱綠恆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這次出國,雖然說觀光和探親;事實上是避開這裏一段時間,好讓宋引輝比較方便的安排他的新生活。」
「唉,說真的,晚上我是忘形了。」
朱綠恆沒說話,小銀匙杯子裏面攪動著。
「你是說真的?那麼接下去幾天的導遊職務我是有幸謀到啦?!」
「嗨,」緊握著她的手,楚雨恩又那樣笑得滿臉通紅的:「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溯,那一年,現年二十九歲的楚黛尼不過十三四歲。還記得就是她生日過後的第二天,楚雨恩由台北動身到歐洲去。他去的目的是開會,像他那樣敬業第一的人,沒有空暇和閒情作什麼旅遊消遣的。但他那一次特別,會後離開日內瓦到別處作若干天的「遨遊」。也許因此楚太太一口咬定他是事先安排的,楚雨恩則說他並沒有那等「神通」。不知道什麼人的話接近事實,總之,楚雨恩在「非常湊巧」的情況下,和朱綠恆在龐貝古城的海底門前面遇著了。
楚雨恩轉過身去和他寒暄了兩三旬,又轉回朱綠恆身邊。
「那是不是也很適合你呢?」
「我姊夫身體不好,住了醫院,我姊姊把我多留了半個月。」朱綠恆接續的說。
「先說你的吧,你怎樣解釋在歐洲多待幾天才回家的原因呢?」
「我想,……也許……這就叫作緣,」楚雨恩虔誠的眼色看著朱綠恆:「使我能夠在www•hetubook•com.com這兒遇著你。我……那一天到你府上拜訪,八九個月的時間了吧?後來我在電視上看到你一次,報紙上一次,還有一次在雜誌上。雜誌上那一篇文章把你寫得非常生動,還特別提到你……你愛看屍體和木乃伊,常常……」
「哦?」
「我……這一生……情感上有一份缺憾。……我已經學著接受命運的安排了,誰知道偏偏遇著你。……」
機場上分手,楚雨恩回台灣。朱綠恆去美國東部探望她的僑居當地多年的胞姊朱紅恆。
兩個人道出彼此還有幾天的日程,朱綠恆有五天,於是楚雨恩也說他有五天。於是他想說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朱綠恆那個臨時由旅館介紹加入的旅遊團的導遊,已在號令眾人加速步伐了。
「下個月我要和黃慧一道去非洲,大約一個半月左右回來。」
「可不是,我的肩膀疼得要命,不能再拿電話聽筒了。」
「客氣話吧?」
「哦,難怪,你太年輕哩,所以還沒有五十肩。」
「還是等我回來的時候,我想,如果那時候你還想看我,我也想看你,我們便再相約,贊成嗎?」
兩個人來到大宅第後面被安排為別致咖啡座的回字形大走廊間,正中央長方形的大庭園裏好花盛開。牆壁上一幅幅巨大的壁畫,經歷了一場浩劫後仍舊是耀目的色彩和生動的圖形。朱綠恆和楚雨恩邊走邊觀看,選著一處觭角的地方,靠著那一手抱鴨,一手一串葡萄的古銅男童裸像旁邊的一張方形小桌子坐下來。
「不,只是深知自己智慧不足。」
「你不但知道自己,還知道我,嗯?」
「好吧,楚雨恩。」
「這些花,一千八百多年前想必也開得這樣美麗,那一場浩劫發生,和這屋子裏正在狂歡的人一齊被掩埋在地底下。廢墟被發掘,這一切又呈現眾人眼前,而這些花朵又欣欣向榮,……」
「嗨,老楚,聽說你去了歐洲嘛,什麼時候回來咑!」有人在楚雨恩肩膀上敲了一下。
「本來想帶出來拍風景,但是風景裏面如果沒有人,不如買人家拍得漂漂亮亮的圖片。所以……」
「這不是吝嗇是什麼?剛才你說還不想睡呀。」
「你瘦了。」朱綠恆說。
「你看起來不錯,容光煥發的。」
「我這兒聽的是另外一種情調的悅耳的聲音:聞名世界的義大利抒情男高音,一由美麗的索倫多剛剛唱完哩。」
「看在老天爺面上更叫不得,頃刻之間要大雷大雨甚至大刮風大地震了。」
「花香人麗,或者花麗人香是對的,紙醉金迷也是對的,但如果說因此使人不忍分離,那些人當中一定沒有你我。」
「真的嗎?你說那像茉莉、像玫瑰,還是水仙花?」
一個多月以後,這一個傍晚,楚雨恩到圓山大飯店參加一個晚宴。走經那大廳,廳的一隅十來個男女賓客端著飯前飲料聚在一起談說著。其中一位身穿藏青色旗袍外加白色長背心的女士引起他的注意。他再注意的看了她一眼,果然不錯,是她。他撇下身旁的朋友筆直的向她走過去。
「那麼你出發以前我們見次面?」
朱綠恆知道楚雨恩的意思,小運河的水混濁有臭味,有人從樓上潑下髒水,有人隨處便溺,遊客的船經過時也不知道迴避。
朱綠恆點點頭,欣賞著那些又艷又大的各色玫瑰,蔓延到處的三角花,還有粉紅、深紅、淺紫,……看起來五彩繽紛的夾竹桃。
「我……那時候和*圖*書聽說你要出國,我也正準備去歐洲開會,我家那位便一口咬定我是『預謀』好去和你相會。當時我腦子裏想也不敢那麼想,經她那一『指點』,心裏想:真的,是不是我能有這份榮幸呀。後來,我既然有了那份榮幸,回來聽左右都該聽的她那一番話,還有什麼好埋怨的。」
「這是過去的事了,也是……一言難盡的。」
楚雨恩笑說:
朱綠恆知道楚雨恩到歐洲是為了開會,便問道:
「她不會跟我出來的,她對旅行沒有興趣。」楚雨恩停頓了一下子:「你呢,你為什麼不跟宋先生一道出來?女人單身旅行還有好些不方便,不是嗎?」
「什麼話?好談的話一生一世也講不完,我們今天不過引出個開場白呀。」
「這是你說的,楚先生。」
「唔,希臘羅馬神話裏男性生殖力之神的那個Priapus?」
「哦,太累了,身體受得了嗎?」
「這也不是藉口,你儘管躺你的,我在你房間裏陪著你說話,可好?」
「你說那位鼎鼎大名的女畫家?」
楚雨恩嘆了一口氣,一手握著朱綠恆的一隻手。兩個人緘默著,直到他們的「扛多啦」攏岸的時候。
「是的,覺得好多了。」
「你不是楚先生是什麼?」
「我記得有首歌,歌詞大約是這樣的:『再會吧巴黎,再會吧巴黎,我愛你,花香人麗,紙醉金迷,不忍分離。……』」
「家裏怎樣?孩子們可都好?」
「哦?勾引起你什麼心事?做學生時期有英俊的義大利男子在你窗子底下唱著美麗的索倫多嗎?」
「我們剛才談到那裏了?」
「不,我知道問題還是出在我自己對記者說話太隨便,我常常……想到那裏便那裏的信口一通。至少當我說到自己那些不容易被人了解的玄話、或者古怪想法的時候應記住把話解釋得清清楚楚的。但是我既口沒遮攔,又說話三級跳。所以,人家說:『她愛看屍體,愛看死亡的場面。……』世界上人死得越多我越欣賞。老天!」
「這不算什麼病,我在西班牙胡鬧了太久,一連好幾夜沒睡好,所以累了。」
「龐貝,想來看看的心意起碼十年前就有了,總算今天如願以償。」朱綠恆目不暇給的四面看著這樣說。
「室友?誰是你的室友?」
「是呀,這類『名畫』是這幢房子裏的特色之一,有興趣過去看看?」
…………
「你認為自己是仁者?」
「那麼丈夫是你的同學,還是那個妻子?」
「我的一位朋友,她就是黃慧,你聽過她的名字吧?」
「我們昨天在羅馬看了『主,你往那裏去?』教堂,我現在也想問你一句話,你想走?走到那裏去?!」
「我相信,那如果不是有人存心扭曲你的意思,便是他們並不了解。那篇文章雖然寫得不夠詳盡,但並沒有說錯話。其實我了解你愛看——應該說你想看——屍體和木乃伊等等,就是和今天想看龐貝廢墟一樣的心情。這一點,就像佛教密宗修行人特別要拿人的骨骸製成的法器來使用是一般道理的。你們都是生命真諦的探討者,希望從生死和生命無常中了解人生。」
「一個多禮拜了。」朱綠恆邊對和她打招呼的某太太點頭微笑。
「綠恆,原諒我冒昧的叫你綠恆吧,如果我帶著咖啡過來分享你的海潮音,你不會吝嗇吧?」
「你為什麼不和太太一齊出來旅行?兩個人旅行多有意思,你要拍照片也就有人也有風景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