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太太瞪了女兒一眼:
三個人沉默了一下子,老太太開口:
學校裏下了課,楚荷尼校園裏獨個兒走著。猛可裏一株盛開著嫩紅色花兒的大樹後面跳出來一個孫星戈,嘴裏嗨了一聲,笑容可掬的停在她面前:
楚愛尼走近去,挨她身旁坐下來。老太太愛憐的眼色望著她,一手緊緊的抓著她的一隻手:
「真的,你看,你的『自尊心』又使你『盲目的和自己過不去了』。」
「媽,我現在不妨向您報告,我不是……唉,我是看出來他和段曲音中間發生了情感,我才決定回來的。」
「信還給你毫無問題,但是還和不還有什麼區別?我已經把那封信裏的每一個字一生一世的記在心裏了。」
「孫星戈你要明白如果我早知道蓉蓉那個……」
「荒唐,他這樣子,……也還真像你們的爹。」老太太搖搖頭。
「唉,媽,也別說誰引誘誰,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一廂情願的話還有什麼戲好唱嘛!」
「大姊,我想這是午南本身的性格問題,他如果……」
「大姊,她是我的同學,第一次出國,在國外舉目無親。她找上我,我沒有辦法拒絕她。」
「我愛怎麼用就怎麼用,用不著你多管!」
「我……我把一切情形仔細的想過,愛尼,你不要答應和午南離婚。」
「戀愛,和一個有婦之夫談戀愛!」
「你的何立男子氣概,所以了不起。呃?真可憐,自己女孩和-圖-書子,竟看不起女孩子。」
「誰幾生幾世倒楣做你的好朋友!」
賀老太太和賀午芳一時沒說話,楚愛尼動了手術後病況一直很穩定,她的婆婆和大姑子差不多忘記她已經失去一隻乳|房這回事了。
「媽,這是很使午南為難的,他已經準備和段小姐結婚了。」
「那麼你說蓉蓉兩個字的筆名有什麼不好?」
「你沒說就好。告訴你,蓉蓉,因為我小名兒叫榮榮,光榮的榮。中學時代學校裏演戲,一個男同學說:『要我扮一個女孩子,休想!我死了也不幹!』打那時候開始我便替你們女孩子抱不平。所以,蓉蓉,我決定一生一世這個筆名用定了。唉,受了你的傳染,我居然也在不必用一生一世的時候把它用上了。」
「老師不敢當,願意和你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互相勉勵和互求進步。」
「蓉蓉,嘿,真……真虧你想得出來!」
「可能人家段曲音也是一個沒有辦法對別人說出一個『不』字的人呀。」
「什麼?!」
「愛尼,我想你知道今天我要你來,想要和你說些什麼話。」
「媽的心意我知道,但是,媽……」
「什麼話?人家午南是一個男人。」
「我懂你的意思,愛尼,想我當年,和你一樣吃盡這一類的虧。」老太太說。
「愛尼,你也不必那麼想,」賀午芳先開口:「其實……」
「那是一封非常感動人心的信,你說你常常因為衝動或者一時不小心而犯錯,……」
hetubook.com.com「還我那封信,孫星戈。」
「嘿!」
「理論和實際上都完全正確,可是愚蠢的我也犯了一個錯:電話裏聲調稍高,多餘的話也稍多;這一來天平上一稱我欠了你半兩。我這個人秉性分毫不爽,欠你的理應還給你。」
「我沒說這兩個字不好,你說我說了嗎?」
「主要的,他實在年紀還輕。」楚愛尼嘆了一口氣。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坐在一旁的賀午芳也嘆了一口氣:
「你沒欠我,我也不希罕你還個鬼。咱們井水、河水,互不干犯。」
「媽!我甚至連這種念頭也不會有的。」
「不,愛尼,除非你另外有男朋友,否則我不能答應他這個要求。你說,你有另外的一個男朋友嗎?」
「哦?有這等『絕頂滑稽』的事?那你怎麼對得起你那個『這一回真心的結交上的』女朋友呢?!」
「我的何立……」楚荷尼想著自己看到「蓉蓉懺悔錄」時的心情。想著自己迫不及待的寫給那個以為和自己有很多共同性格和煩惱的「女孩子」的一封信。真是去他的,這名妖精巫魔的孫星戈!
「你這一聲『嘿』上面一句說你是井水我是河水,再上面一句提了一生一世四個字,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
「大姊,我想這些現在不必多提了。」
「真的嗎?那我昨天收到你寫給我的一封信,說願意和我做朋友一齊學習寫文章,我是應該答應你,還是不答應呢?」
「喲,我現在居然有不同凡響hetubook•com.com的文才啦?我這『有文才』的人當然第一要向你磕頭拜老師!對不對呀?!」
「話固然這麼說,但是我以為機會佔了很大的因素,如果他沒有那個機會,……」
楚愛尼來到她婆婆居住的公寓,和母親住在一起的賀午南的姊姊賀午芳來應門。
「誰說我看不起女孩子?」
「媽,你也同意男人有權利暢所欲為?那麼當年爸爸所作所為你也應該認為是理所當然的啦。」
小客廳裏賀老太太坐在長沙發的正中央,她約莫六十來歲,也許因為身體不好,情感上又曾經受過深的打擊,看起來比她實際的年齡衰老得多。
「段曲音對午南的印象一向非常好,我生了病,在醫院裏的時候,他們的關係便密切起來。」
「唉,愛尼,這一回……你為什麼放下午南自己跑回台灣來呢?」
「孫星戈,如果你是一個正人君子,還我那封信!」
「你……那篇『蓉蓉懺悔錄』」楚荷尼睜大雙眼盯著孫星戈。
楚荷尼把臉一偏:
「賀午芳,你飯吃得越多,變得越放肆了。」
「怎麼想不出?你不是也想出一個何立來嗎?」
「這一遭我沒有錯,我是把這四個字用在我最心愛的一個人身上。」
「好,那麼事情交給我,我立刻要午芳寫信給午南,他想離婚要先得到我的許可。一樣的,你如果想答應他也應該先得到我的同意。我們婆媳一場,這是我對你唯一的,可說是請求。你不會固執的想使我傷心吧?」
「午南應m.hetubook.com•com該先知道自己不該再和別人談戀愛呀!」
「媽,即使午南不開口,我也覺得還給他自由我心裏比較平安,何況他已經對我開口了。」
「怎麼樣?難道我連這些簡單的字眼也都用錯了嗎?」
「唷,我敢當?我該向你道的歉不是一生一世也道不完嗎?」
賀午芳笑著眉一揚:
「愛尼,媽在等你了。」
「年紀輕?也已經三十歲的人啦。」又是賀午芳。
「要不要看一眼你的真手跡?免得以為我胡說八道亂吹牛?」
「表面上你一點兒也沒錯,事實上,你得記牢千萬不要隨便應用一生一世這四個字。非常想用的時候,應該用在你最愛或者最恨的人或者事上面。其次,沒到真正的一生一世的關頭不要說一生一世,否則這四個字便失去它真正的意義了。」
「對不起,」孫星戈揚著雙眉點點頭:「害你小姐錯把我認作女的,沒想到蓉蓉就是在下孫星戈?」
楚愛尼看了賀午芳一眼,這位大姊和賀午南的母親一樣的可敬可親,婚姻使她和她們成為最親近的人,如今仳離將連帶的結束她們的親屬關係,想了心裏不禁淒然。
「這是心理和情緒上欠成熟,才會有這等自私和幼稚的行徑。」賀午芳說。
「其次,我希望看到一位有文才的人文章寫得十全十美,發揚光大她不同凡響的才華。」
「我說那女人壞,」老太太說:「她不應該勾引午南,或者是接受午南。」
「閉上你的烏鴉嘴,我不要聽!」楚荷尼雙手掩著耳朵。
www•hetubook.com.com這是你第二次犯了一生一世的錯誤,孫星戈。」
「媽,你和愛尼都是沒有本領對人說出一個『不』字的人。人固然不應該沒有同情心,但同情應該有一個限度。某種情況下那些事可以做,那些事不能做,要有一個原則的。」賀午芳堅定的口吻說。
「愛尼,你是一個太容易相信別人的人,當時,這個段曲音,你怎麼可以讓她住在你們家裏呢?」
「午南的個性媽和大姊一定知道,他即使遇上下雨天或者陰天都會覺得不安、不快樂。他怕生病,不願意進殯儀館,也怕進醫院看別的生病的人。」
「唉,我非管不可,因為你是我的好朋友。」
「唉,人真是錯事做不得,我三番五次告訴自己開口的時候多注意喉嚨頭的開關,誰知道總是控制失靈。一些話說得超過得體的範圍,害自己幾天幾夜日不安、夜失眠。」
「少費心,我和你中間『互』這一個字是一生一世的免談。」
「我來向你道歉的,楚荷尼小姐。」
「其實,」楚愛尼開口:「媽和大姊不必替我打抱不平,我心裏很同情午南的。你們知道,我開刀以後,就是……」
「哦,有這樣的事嗎?!」
「不管怎樣,愛尼,答應我,不要和午南離婚。」
「你建議我們一同背誦古詩詞和多多研讀古文,那會使我們脫離『碎心記』和『懺悔錄』那些笨拙的題目,……」
「什麼話?這個『不』和那個『不』性質既不同,意義也不一樣。……而且,我相信八九成必定是那個女人引誘你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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