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兩個人走進市西公園,滿佈星兒的天,輕輕吹拂的一陣陣和煦的風,好一陣濃香濃香的氣味哪。
「你想見她嗎?」

「謝了,我飯後需要休息一會兒,出去吃飯時間便不夠用了。」
「太湖船,這是第四首,你害的。」蔡小咪悄悄地對楚荷尼抱怨著。
「你錯了,這是我補救自己記性壞的方法,所謂勤能補拙嘛。對了,荷包兒,提起寫文章,你那蓉蓉小姐怎麼樣了?」
「寫文章時候用。」
如果我和他……青梅竹馬,……烏鴉,那可愛的烏鴉,……
「果真這樣?那我們得多交換點兒意見,中午去依特餐廳吃頓飯一面談談可好?」
我從小和他
「我當然想見她,你知道她住在那裏?」
「好透了,是不是?我說了你還不相信。」
就青梅竹馬
「好吧,去就去。」她改變主意,跳起腳,雙手拍了拍。電視裏又是你一槍來我一槍去的殺戮畫面,看得她膽裂魂飛的幾乎得了神經病。
「就是那一場車禍,羽明死了,依依……她這一副模樣直到現在。」
「下午下了班以後好不好?她就在這附近,你去看她不必花多少時候的。」
台上三個穿著中國式白色褂子的男孩子,一個坐椅子的手裏抱著吉他,一個坐在一截木頭上,一個盤坐在台面,正https://m•hetubook.com.com在用很好聽的三重聲音唱著「太湖船」。
「啊,老天!」楚愛尼雙手護著面孔。
「我說多半,多半,你聽清楚了沒有?花有顏色,好看,像人模樣兒長得俏;花有香味,像人有高俏的節操、品格,……一句話……」
遠遠的看得見音樂台,來湊熱鬧的人可真不少哩。真是有他的花樣:環繞著那舞台,一行一列跳躍著火焰的燭光閃爍著,好像閃爍著萬點夏夜的星星。……蔡小咪緊抓著楚荷尼的手,兩個人喘息地在人群中衝呀擠的直到音樂台前面。
謝羽光點點頭:
「內在美!」
「我也愛會香的花。」
夕陽落在西山下
「你說你什麼也沒摸清楚,嗄?」
「香花多半是白色的,你注意了沒有?」
「怎麼,她生病了?」
「愛尼,你還記得高中時候你們班上還有個叫沈依依的女同學嗎?」
「再見,羽光,我……」
「開始看參考書了?這麼用功?」他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那四周圍上了欄杆以防病人跌落的病床上躺著一個楚愛尼幾乎無法辨認的人:她半閉著眼,桔黃而變了形的臉上只有當年那一顆美人痣依舊;半側著身子,呈現萎縮形態的手腳軟癱著。老天爺抽去了她體內的「力」,彷彿,傀儡戲的主宰者停止了幕後的牽摯一樣。
和圖書哇,梔子花!」
中午十二點的鐘聲從鄰近教堂的鐘樓中傳播出來,楚愛尼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
一起長大……
烏鴉都回了家……
「她死了。」
「說得不錯,慢點兒,荷包,等我把這幾句話記下來。」
「我也不知道呀。」
「愛尼,我是羽光。」謝羽光從鄰室他的座位上傳來了聲音:「很高興我被分派和你在一起研究一份報告。」
「走了吧,」謝羽光一手搭在楚愛尼肩膀上:「她不會認識你的,如果她認得,她會跳起來抱著你的脖子,像她從前見著她的好朋友時候一樣。」
「什麼?她在台灣嗎?」
「沈依依?她?我怎麼會不記得?她和我不但高中同學,連大學也是同一個學校的哩。」
「老天,如果你記性這麼壞,寫屁個文章啊!」
便當盒送了來,楚愛尼把準備好的一杯熱茶放在一旁,眼睛繼續看那一冊剛從資料室借得的書。上面某一章頗難了解,她便集中心神的讀著想,想著又讀。
謝羽光看了一眼手錶:
「唔,梔子花、茉莉花、白蘭花、杏花、七里香、月下美人,……」

「這是什麼花兒?」蔡小咪指著一叢深紅深紫的圓形花。
「前天剛從美國回來的。」
hetubook•com•com那一樹梔子花呀,起碼成千幾百朵;剛開的嫩白,含苞的像大毛筆,開過的憔悴的土黃色。……

「讓我坐在這裏和你一塊兒吃便當,不會使你不方便吧?」
這個週末的夜晚,楚荷尼的同學好友蔡小咪來約她一塊兒去聽在市西公園舉行的一個「民謠之夜」演唱會。
「不要為我們難過,愛尼,不管是她,還是我,我們已經學會接受現實了。當然,對我來說,真是,……唉……那一天,我的父母到美國,她和羽明商量著安排一個小規模的宴會。燒家鄉菜,所以去中國城。菜都買好了,誰知道車子在回程半路上,……」謝羽光咬著牙,說不下去了。但接著他一手抹了一下臉,笑了笑,手一揮:「我走了,明天見。對了,你要的我已經擬好的那篇報告大綱,我會複印一份明天交給你。」
「她是我的妻子,她大學畢業去了美國,我們便在那兒結了婚。」
進了醫院的電梯,出了電梯,迴廊上彎呀轉的,來到這一間病房前。謝羽光一手推開房門,楚愛尼隨他身後走進去。
楚荷尼雙目凝注的看台上。唔,這一個彈著吉他的好穩重、好斯文的模樣兒,纖長的、白皙的手指頭靈活而且有勁,寬寬的肩膀也輕擺得非常有樣子。……一曲完畢,她跟著大家猛拍。他站起來了,映著燭光的亮晶晶的眼,欲笑非笑的神情m.hetubook.com.com,……唷……真的是……唷……
「記下來做什麼?」
「人老花黃不值錢哪!」
「沒什麼好高興的,告訴你,我什麼也沒摸清楚,你這下子可有得麻煩了。」
「嗨!」
「走吧,荷包,人都走光啦。」
兩個人邊談邊吃著便當,謝羽光紙袋裏摸出兩個紅得發紫的蘋果,給了楚愛尼一個。
「走了嘛,荷包!」
「哦?真是太好的事,我想……」
楚愛尼眼望著謝羽光,他把殘餘的食物丟進紙袋裏……
「聽見吉他的聲音沒有?完了,太晚了,快跑呀!」
「如果你真的想見她,我可以陪你去。」
「珠黃,珠黃。小咪,好香啊!」楚荷尼差不多把頭嵌進樹裏去了。
「再見了愛尼,謝謝你到醫院看她。」楚愛尼的家門口,謝羽光向她伸出手。
唉呀,這意境,這情調,這歌聲呀……
「要愛明天再愛,演唱會馬上開始了,到那邊還有一段路哩!」
一場演唱會,楚荷尼注意的就是抱吉他的人。還有後面出場和三個人合唱「本事」,她唱著獨唱部分的那一個女孩子。楚荷尼把眼睛瞪得好大,她——一身純白色的長禮服,裙子下襬大幅的撒開,顯得腰身特別小;長長的一頭黑髮,髮上束著一串各種顏色的鮮花綴成的花帶。唉,唉,世界上有誰可羨慕?這一個!世界上有誰可嫉妒?這一個!
「你想什麼時候去看她?」
「沒勁兒。」楚荷尼回和*圖*書答。人歪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椅腳,眼睛看著電視,塑膠袋裏脆皮花生一顆接上一顆的往嘴裏丟。
「什麼?!」
「還有白薑花,還有……」
曲子都唱完了,安可的也完了。楚荷尼的眼睛還看著台上,蔡小咪使勁地拉了她一把:
唉呀,這麼好聽的歌呀!
世界上有什麼歌……沒有,沒有別的歌,比這一首更好聽、更動人啊!
「我愛梔子花!」
謝羽光陪著楚愛尼離開醫院車子駛向她的家,一路上兩個人沉默無言。楚愛尼想著醫院裏所見的情景,和當年那皮膚潔白,身材頎長,笑起來臉上兩個既圓且深的酒渦兒的沈依依。
「對,內在美!我們都更欣賞內在美。」
她抬起頭,是謝羽光,手裏也拿著一個便當盒。
下班時刻是五點半鐘,謝羽光來接楚愛尼。楚愛尼本來心裏納悶,見謝羽光一言不發的凝重神情更納悶。車走了約莫五六分鐘的路程,這時停下了,停在一家大醫院近旁的停車場上。
「這要看你們的方便吧,你說她剛從美國回來,……」
「真的,我以前沒注意哩。……哦不,荷包,桂花呢,還有玫瑰呢?」
楚愛尼一手指點書本上那一章。他讀了一遍,也思索了好一會兒,說出一番意見。楚愛尼認為他百分之七十把握住要點,補充了那百分之三十。謝羽光點點頭:

「我上個星期天就告訴你,世界上根本就沒有蓉蓉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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