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哼,要他假惺惺!」
謝羽光搖搖頭,一手在眼睛鼻子上抹了一把: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也許,一切怪我木頭木腦的……」他又噓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我和她中間的一切,現在……唉,……說了也……已經是毫無道理的了。」
「這首歌雖然好聽,但是,什麼『他不來娶我,我也不出嫁,……』簡直迂腐透了,結婚是兩個人百分之五十和百分之五十的一種合作關係。什麼對男人來說叫『娶』,女的嘛叫『嫁』;『娶進來』,『嫁出去』。真是豈有此理!」
「你自己呢?你自己說起話來嘴巴也並不小呀。」
江印白從美國掛了長途電話給楚黛尼。
「總算體溫正常了,否則……唉,」謝羽光眼圈兒泛青,看得出好幾天的勞累:「謝謝你送的玫瑰,我在她耳邊一直說你的名字,她好像有點兒反應哩。」
「你可別這樣誇獎我,我對你所說的是誠懇的話,不是送給你一頂高帽子。」
「十三個半人?」
「你們三個人到底嫉妒不嫉妒?說老實話我聽了你三姊和她那個『特』字號的男朋友陳乃康的一切,心裏都覺得嫉妒而且羨慕哩。」
三碟小菜和一大碗看來色昧香都不錯的蛋炒飯上桌,謝羽光為楚愛尼盛了一小碗飯。
「喂,」蔡小咪又說:「他說過些天要邀請我們還有他那個好朋友林和吉一齊去鼻頭角玩哩,有意思去沒有?」
「他還得痛下決心再改一項壞習慣:說過的話記住要算數。」
「印白,你為了賀午南要你給我打電話,所以你才打這個電話嗎?」
「你怎樣,印白?身體、工作一切都還好嗎?」
「唔,也可以這樣說,是的,很快樂。」
(不幸,又是百分之百的事實。嘿,簡直昏了頭,何必向他上報告?)
「黛尼,你生了病啦?」
楚荷尼朝蔡小咪扮個鬼臉,邊哎喲哎喲的撫摸著自己的手。
「他……他是個多管閒事的臭嘴巴和大嘴巴!」

「是呀,他們去日本。」
「三年來,真是不hetubook.com.com知道過了多少關。……最初,醫生說她絕對沒有希望,以為連一個星期也活不下去。……後來,慢慢的,……大家都說那只是我的幻覺,但是我的確覺得她的眼睛會看我,雖然只是那麼偶然的。她也好像會注意我的聲音;一回我放著她以前愛聽的音樂給她聽,她好像……眼裏湧起了淚水,……」謝羽光停頓了一下子嘴唇一抿,一手又在眼睛和鼻子上面抹了一把。
「大概,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了。我在這兒,一切還不都是那樣子的?你在家裏,一切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愛尼,」謝羽光一張紙巾嘴巴上抹了抹:「聽說你把你的美國綠卡還給他們了。」
(隨你母親愛怎麼說吧。)
「哈,天有眼!」蔡小咪大笑:「荷包,你有沒有想到,你這個人常常極端極端的蠻不講理?」
蔡小咪又瞪了楚荷尼一眼繼續讀報:
「哦,那你現在還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這個例子舉得很不錯。」蔡小咪忽然笑起來。
校園裏的一棵大樹底下,楚荷尼邊哼著歌兒邊視若無睹的眼望著遙遠的天邊。蔡小咪手裏一份報紙,正在起勁的讀著一篇文章。楚荷尼這曲子她起碼聽了「幾千遍」,現在害得她一篇文章讀得不連氣,真是教她「要忍耐也不要再忍耐」了。
「我認為他那個人相當不錯,你不理他,他前天打個電話給我,問你是不是還在生氣,還要我別讓你知道他打電話的事。」
楚荷尼不理會,心裏想著那個抱著吉他的李傑斯。第二次去聽他的演唱會,是蔡小咪哥哥的學校,那間交誼廳裏,人也擠得滿滿的,她和蔡小咪只挨在那兒站牆角落。那三個人唱了「蘭花草」、「你儂我儂」、「往日情」和「恰似你的溫柔」等等的歌,真的無一不使她……唉……偷偷的心裏用了四個字:暗自銷魂。天哪,這才叫做戀愛!這樣的甜蜜,這樣的痛苦——他曉也不曉得世界上有我這個人存在哩——這樣的無助,這樣的不足為外人道,……唉,蒼天哪!
「他還說他得痛下決心改他的壞習債,https://www.hetubook.com.com以為在說幽默,話又說得太多太過火了。」
「真愜意,學校裏呢,我說你三姊,可以不上課?」
「請假?請多久的假?」
「羽光,」楚愛尼冷漠的眼色望著他:「能不能請你原諒?我不想和你多談這些完全屬於我私人的家務事。」
「小咪我幾萬年前就告訴你不要再提孫星戈那鬼,更不要再提他那鬼文章!」楚荷尼一手握拳在地面上重重的一敲,喔,地面上有塊什麼鬼東西,左手抱著右手,簡直疼死了。
「什麼病,發燒嗎?」
「我是說……」
「哦,台南……」
「一個女同學肚子裏有個三個月的小寶寶。」
「很好,最近做了好幾篇調查報告,忙得我暈頭轉向的。喂,黛尼,家裏可有什麼消息?」
「是呀,他……」
「拜託,拜託,荷包,不要再唱了!」
「唷,你可真是消息靈通呀。」
「墾丁公園的情況聽不聽?」
楚愛尼坐在餐廳的一角等著她的午餐,謝羽光過來了,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近旁。
我從小和他就青梅竹馬
「哦,小咪,我差不多忘記了,蔡媽媽什麼時候去美國呀?」
「這個我知道,昨天賀午南給我打電話,要我替他打電話,說希望我請你告訴愛尼,要她說服他的母親,答應他……」
「當然我也不能夠怪這首歌,因為我們中國人……我應該說中國古代的臭男人,他們始作俑,接下去他們的臭後代『有志一同』,他們有意用這類字眼來坑我們女的,而他們這種惡毒的手段一施展,我們笨蛋女人便心甘情願的幾千幾百年的給坑下來了。」
「打吧,打下來也不會很痛的。你過會兒就懊悔,我也不生你的氣。這是你的習慣和性格,我很清楚。所以我直到今天還是你的好朋友。」
楚荷尼不則聲。

「我知道呀,這才是你的習慣和性格呀。那麼為什麼不答應我們四個人去鼻頭角玩玩呢?」
「你……可曾遇見什麼老朋友嗎?」
「你所謂的消息例如……什麼消息?」
楚荷尼烏溜溜的瞳眸圓睜著,hetubook•com.com握著拳頭作勢要打蔡小咪。
「是的,流行性感冒。」
「你說呀。」
「什麼累嘛,這都是你的心理病。我媽媽說……」
蔡小咪瞪了楚荷尼一眼,開始大聲地唸著報紙上那篇文章:
「什麼例子舉得不錯?」
烏鴉都回了家
我也不出嫁
「其實,我也不見得心裏真的那麼氣他,他說話像放大炮,道理也不是全沒有。他不用道歉,我過些時候也一樣的會忘了這件事。」
「台南和老同學他們一道去,一共十三個半人。」
「你說就不至於遇上那一場車禍?!」
(何必多問,儘管相信你母親的「消息」吧。)
楚愛尼笑得哈哈哈哈的了。
「說……陳乃康有『公事』,我三姊八九成跟著玩兒去,我也不十分清楚。」
「是呀,回到家,老朋友當然都見了面了。」
「你說吧。」
「去日本做什麼?」
「啊,濾過性病毒作祟,多喝開水多在床上躺躺就會好的。」
「何苦來嘛,你還是不肯原諒他?」
「沒有常常去,有時候她不在,有時候我忙。」
「哈哈哈哈。」
他沒接下說但是什麼,楚黛尼已把電話掛上了。
「是的,現在已經都好了。」
「孫星戈這裏寫的呀,你要聽嗎?」
「唔,習慣和性格對人的影響實在很大。」蔡小咪放下報紙對楚荷尼說:「就拿我們班上那些人來說,阿娟動不動愛打人的屁股,打你的,打我的,打我們那一團十幾個人的。然後我們還她一招,大家笑得嘻嘻哈哈的,有一天……」
「如果你不在乎那張臭文憑,學校裏那一隻面孔你必須把它放在眼裏?」
「奇怪,他反過來要愛尼說服他的母親答應他和愛尼離婚?」
「哦,對了,愛尼最近怎樣呀?」
(簡直荒謬絕倫,管他屁個原因掛來這一通電話呀!)
「沒有多少,昨天晚上不知不覺的看到清晨三點多鐘。」
「我也不清楚,大約兩個禮拜吧。」
「那根本是我媽媽慫恿我三姊去的,我爸爸的反對效果簡直等於零。我們三姊妹誰也不敢開腔,免得我三姊以為hetubook.com.com我們嫉妒她。」
夕陽落在西山下
他不來娶我
「真的嗎?哈哈哈哈!」
「我母親說……」
(不幸,百分之百的事實。)
「那麼你們兩個人半斤八兩,你說他他不生氣,他說你你就這樣……洩氣?」
「是的,電話費非常貴,但是……」
「你爸爸媽媽都贊成?」
「是的,我也那麼想,發燒到差不多三十九度還去學校上課,差點兒暈倒了。」
為什麼還不見他
「好吧,我告訴午南我不管他的事,也就沒事了。」
「是呀,天天都出門,上學校、看朋友等等的。」

「賀午南呢?據我所知他已經是美國公民啦。」
楚荷尼噓了一口氣:
「很好呀,她已經開始工作了。」
「你這不叫偷懶,是讀爛萬卷書後的功力。……好像,在一個大花園裏,你一眼就能夠看到一朵奇葩,我的程度差得很遠,常常誤把野花當好花。」
「你母親怎麼說?」
一起長大……
「說……有回你去台南,一連的……」
「請假呀。」
「……『現在說習慣,人的習慣和人的一生有密切的關係,』唔,有道理:『還有人的性格』……」
「人因為環境、背景等等不相同,所以也各有不同的習慣和行為,如果一下子的把他們放在一起過共同生活或者互有利害方面的關係,管保問題都來了。……」
「這樣熬夜對身體不好。你知道嗎?我這個懶人看參考書有個偷懶的方法:不是一頁一頁的讀,而是十頁二十頁的翻;眼睛在上面溜一溜,隨手抓出來一些什麼就給用上了。」
「沒意思。」
「呃……黛尼……聽說你常常不在家,唔?」
「油嘴剃刀心的傢伙,哼!」楚荷尼說著笑起來。
楚黛尼嚥下一口氣:
「你認為我是『不誠懇』的給你亂送高帽子嗎?」
「依依今天怎樣,燒退了嗎?」她關心的問。
「愛尼自己要離開他的,不是嗎?」

「羽光,你這個人實在太好了。」
「參考資https://m•hetubook.com.com料看多少了?」他問。
「有這樣愜意的事?我說學校方面。」
怎能叫人不牽掛……
「很快樂,唔?」
「當然,當然,」謝羽光臉孔紅紅的:「我……我得請你原諒我的放肆了。」
「我身為中華民國的公務員,不是嗎?」
「好吧,那就不必多說什麼了,電話費非常費,不是嗎?」
「其實,我是一個不值得她……呃……我是說,你不知道,如果她沒有遇上我,就不至於……」
等候著他……
「我……我覺得人有點兒累,這幾天,……」
「你知道嗎,你生孫星戈的氣,太沒有道理了。」
「氣量太狹窄,太……自以為……自己了不起,對的都是自己,錯的都是別人,這樣子,很糟糕,相信不相信?」
(我就是非常快樂的話又怎麼樣,對你不起,呃?)
「我不但去了台南,還去了墾丁公園。」
「依依是一個重情感的人,在大學的時候,有好些男同學追求她,她都無動於衷的。她說如果她不是百分之百的愛他,情願不要和別人開感情的玩笑。我們都說她在等待一盞真正燃燒在她心中的『長明燈』。她遇到你,的確,身為一個女人,太值得了。」
「人嘛,那有十全的嘛!」
「你太客氣了,我覺得你對一個問題從分析、引申到了歸納,都有極細密、透徹和創造性的見解。這種本領,和你所讚美我的,我勉強打一個比方;好像我做的是算術裏的加法和減法,而你是乘法和除法。」
「你有沒有常常……去看她?」
「我憑什麼要客客氣氣的對待他那個臭嘴巴?」
「我父親帶了愛尼和我一道去的,相信不相信?」
「這是說,你不準備再到那人人認為人間第一樂土的地方去了?」
「我不想告訴愛尼這些話,更不贊成要愛尼去和賀午南的母親多說什麼。」
「昨天已經去啦,我姊姊的產期說是有提早的可能,所以她也提早趕去了。對了,荷包,昨天我陪媽媽去飛機場,看見你三姊和陳乃康,他們好像也是出國去的。」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