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差點兒忘了說了，爸爸，陳乃康說今天他們公司裏有個非常重要的會由他主持，所以他不能來給你拜壽。他想送你一件非常好的禮物，說要我去菲律賓的時候替你選。你說我替你選件什麼東西你才喜歡？你想想看，爸爸，就是最貴最值錢的你也儘管開口呀。」
「唔，這兒，……」楚太太又把另外一隻特別大的蟹螫挾了放在楚珊尼的盤子裏。
「現在和你說話，我才覺得心裏很快樂。」
「珊尼，」楚雨恩皺著眉開口：「你這次期末考也沒有參加，學校裏怎麼辦呢？」
「不要這樣說，雨恩。」
「我也希望如此，否則只有眼看愚蠢的珊尼自食惡果了。」楚雨恩說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珊尼的事怎麼樣了？」
「說出來聽聽今天怎麼慶祝快樂的生日。」
「出去了，三缺一。」
「她過幾天要和陳乃康去菲律賓。」
「我什麼也不需要，珊尼，我只要你……」
「小姐們呢？」
「那天，你還帶著一盒點心，說要和我一道吃；我說我吃過晚飯了，你也就不吃那點心。後來我才知道你那個晚上根本沒有吃晚飯。」
「喂，荷尼，告訴我你想要的東西是什麼？」楚珊尼一派渾然無知的繼續她的得意的表情：
「有蛇沒有並沒有嚇著我們呀，唔？」
「綠恆，我……」
「我很擔心，但是我無能為力。今天晚上我們又提到這件事，我又差不多爆炸了。」
「女孩子婚姻大事才真的是件大事，唸了博士在家裏洗尿布的多的是，hetubook.com.com區區一個學士文憑算什麼？」
「你認識一個女孩子叫秦亦香的嗎？」
楚珊尼看了她母親一眼，想說什麼又打住了。
「你對陳乃康那個男孩子那麼沒有信心？」
「遇上今天這個日子，我的確照你所說的『回顧』了一番。想到這些年來有你和我在一起，使我活得有意義，有精神和氣力做人。這些，你能說那一點不是事實嗎？」
「綠恆，聽你這句話，我真是過了一個有生以來最可高興的生日了。但是，你的口氣，好像只有你一個人說的才是『發自最內心的一句最真誠的話』似的，唔？」
楚雨恩臉色發青的幾乎叫囂起來，但是他總算又一口氣強自鎮壓下來了。
「我嗎？一大早起來去陽明山散步走了兩個多鐘頭，經過那一次我們躲雨的小石屋。還有，那一片竹林，有人告訴我們當心草裏有蛇的地方。」
「為什麼？難道我說的不是真話？只是恭維你的話？只是違背我自己良心的話？只是在我們的『電池』裏面補充一些電源嗎？」
「秦亦香？你說秦亦香怎麼了？嗄？」
楚珊尼簡直想笑，但看她兩個姊姊和楚荷尼都那麼一副「哭喪」的臉孔，便就忍著笑。一雙拔了又畫的似有似無的「狄斯可」眉毛那麼一飛揚：
「家裏。」
「說下去呀，你只要我替你帶些什麼呢？」
「回到家，看到你給我送來的玫瑰。……現在，我躺在床上，聽著你的『夢幻曲』，我的『霍夫曼船歌故事』。……」https://www.hetubook.com.com
楚雨恩舉起既怒又愁的眼：
「這就是你，雨恩，從我第一次和你約會到現在……」
楚雨恩蹙著雙眉吃壽麵，不理會。
「哦？她呢？」
「誰是秦亦香？」楚雨恩問。
「最低限度你可以這麼比。」
「她是我從前的一個同學……」楚珊尼回答。
朱綠恆哈哈哈的笑了。
「都睡了。」
「我只是……」
「告訴我，綠恆，今天一整天裏……你都做了些什麼呢？」
「好了，遇上今天這個日子，我心裏正有一句感言；你這麼一說，我不好意思把我的話說出來了。」
「也許你過分擔憂了。」
「我一時想不出要什麼。」楚黛尼說。
夜深了，楚雨恩撥了電話。
楚荷尼搖搖頭：
「我穿那個會變成一個大怪物哩。三姊，你還是替媽帶些什麼她喜歡的吧。」
「她母親託我的一個朋友向我打聽，你現在還有沒有和陳乃康來往。」
「喂，綠恆。」
楚太太猶豫了一下子：
「哦，對了，雨恩，上一次你告訴我，她這些日子裏風濕疼鬧得很厲書，現在都好了嗎？」
「她還要跟陳乃康去菲律賓？上次去日本說是陳乃康的妹妹一道去，結果他妹妹比他們早一步回來，珊尼和陳乃康還沒有結婚……」
楚珊尼斜著眼睛看著楚愛尼，她倒是想出來要我替她買些什麼了。手裏的半個壽桃放在盤子裏：
「那個老太婆是什麼意思？！」
楚雨恩搖搖頭，和楚珊尼說話使他……唉，想也不要想吧，如果他無法忘
hetubook.com.com懷這一對母女的……唉，這一個生日也可能變成他的死忌了。
「好吧，我說的是發自最內心的一句最真誠的話：我……早上起床，覺得自己第一應該感謝上天，然後感謝你的父母，在這一天，讓這麼一個人來到人間，他給了我這麼多的快樂。」
「她暫時想休學，她想……」
「喲！聽聽看你的答案呢？」
「珊尼，……」楚愛尼開口。
「一個甲子的年齡啦，老啦，老啦。」
「哦，還有一件事，今天讀了雜誌上一篇文章。有一項調查，幾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女人的答案都是寧願做她心愛的人的情人而不是妻子。」
「好呀，二姊，你說呀。」
「休學？」楚雨恩打斷楚太太的話：「她大學三年級，離畢業就只有……」
「好吧，如果我把自己比作一棵……開花結實的果樹，你說比得適當嗎？」
「說呀，趕快說，你不知道我最喜歡聽你說話，特別是你的感言嗎？」
「喂，生日快樂，雨恩。」
「我不知道，看你自己知不知道。」
「爸爸生日快樂！」楚荷尼說著在楚雨恩臉頰上左邊一親，右邊也一親。
「沒有，我也還沒有睡。這麼晚了你人在那裏？」
每次想著朱綠恆說的話他就忍不住微笑上臉，這時餐桌旁坐下，拿起餐巾把鼻子和下巴往回的抹了兩三下。
楚太太也打斷楚雨恩的話：
「還有我們兩個人的『聖母頌』，唔？」
「我……啊……」楚雨恩笑了起來。
「這是上天賦予人類的生命力中的一種，如果你七十歲hｅtuｂoｏk.ｃｏm.cｏｍ時候像你二十歲那時所設想的七十歲的人那樣老邁無用和悲哀，世上便沒有幾個過了七十歲還想活下去的人了。」
窗外大大小小的玫瑰花籃長長的排列到大門旁去，這是楚雨恩的六十歲生日。六十歲，事實上楚雨恩很覺得自己還年輕，朋友向他賀生日，他謝啦，不敢當啦以外少不了提一句：
「在她房間裏，」楚太太代答：「馬上就下來了。」
但是，老，老在那裏呢？花白的鬢髮間？早上刮鬍子，發覺眉毛中有根白的，連忙要楚黛尼為他拔去，像看到第一根白髮赫然在自己腦頂亮相的時候一樣。自髮出現得多了，也就習慣了，不以為意了。白眉毛的遭遇想必也會相同。那麼，老在那裏呢？哈，自己的嘴巴上吧。朱綠恆有回說：
「你說嘛，爸爸！」
「我相信你有一個非常快樂的生日，雨恩，回顧這六十年，你應該……」
「她想在一年以內結婚嗎？」
「我嗎？我不知道。」朱綠恆一連串爽朗的笑聲：「但是我想，在他生日的時候我不但沒送他玫瑰反而收到他送給我的玫瑰，我想我也應該……不必過分的……挑剔了吧。」
「什麼時候你把結婚沒結婚看得這麼重要？你也認為男人和女人沒結婚就不可以一起旅行嗎？」
「但是你可知道，如果沒有你，我這棵樹早已經被蟲蛀食得空了心，早已經葉萎樹枯，還談得到什麼果實？！」
「謝謝你……你……睡了沒有？我有沒有把你吵醒了？」
「我照事實，說我妹妹當然……我是說……你和陳乃康當然是朋友ｈｔｔｐs://ｍ.ｈetｕbooｋ•cｏｍ.cｏm。」
「你怎麼回答她？」
「媽的東西我當然會帶。」楚珊尼手裏的一個棗泥餡兒的壽桃大口的咬了一口：「大姊和二姊呢，不要客氣呀。」
一餐晚飯……可說……很……唉……怎麼說呢？高興的是：二女兒最近精神和氣色都很有好轉。而大女兒，楚雨恩看一眼楚黛尼。對了，早上「江老太婆」給他一個電話，告訴他江印白得了一個什麼獎；老太婆攪不清楚，他也不便多問。江印白既然自己沒把此事告訴他妻子，楚雨恩因此也不想多嘴說給楚黛尼知道。……楚荷尼一雙眼睛關懷的看看母親又看父親，昨天看到她的學期成績，小妮子真是向來不會辜負老父的厚望。……楚珊尼全心欣賞的剝食著手裏的一隻又大又紅的蟹螫，……
「我覺得情況很不對。」
「爸爸生日快樂！」楚黛尼對楚雨恩說。
「還沒有完全好，早上還去看了醫生。醫生勸她多運動，少熬夜；但是她把醫生的話當作耳邊風。……有時候，我真覺得她怪可憐的；世界上沒有誰的話她相信，也沒有誰她認為是她真心的朋友。」
「帶件菲律賓女人那種肩膀和蝴蝶翅膀樣的衣服給你可好？」
「那你想出來的時候再告訴我，呃？」
「你的三姊呢？」楚雨恩問楚荷尼。
楚雨恩看了楚太太一眼，她接著他的視線，立刻把目光投向窗外去。
「爸爸生日快樂！」說的是楚愛尼。
「說了做什麼！」楚太太大聲地打岔：「沒什麼好說的，那麼一個不相干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