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你……」楚黛尼壓低著聲調。
「荷尼,換上一件衣服,我們一道陪大姊去飛機場接大姊夫。」楚雨恩走進楚黛尼房中對著小女兒說。
「黛尼的事也很讓我擔憂,她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但是有時候過分的自以為是;一旦鑽入牛角尖,不容易勸她回頭。她現在口口聲聲要和江印白離婚,加上江印白的母親對她頗有誤解,鄭繫珠亦步亦趨的和親家母打對台,……」
「你姊夫去世多久了?」
「我想我得走了。」
「這一張真好,背景是那裏?好像你站在和天一樣高的地方。你也這樣子的皺著眉,在想著什麼的樣子。」
「哦?」楚雨恩笑起來:「居然給你看到了?」
「十七八年了。」
「看你,又來了。」
「是的,可是……」
「這一張我們請一位遊客替我們三個人拍的。」
「黛尼。」那邊王在德的聲音。
「那麼我為了孩子,我不會『老早老早的』命令你和我結婚嗎?」
一杯熱茶一口又一口的啜著,看朱綠恆拿起豎立在書桌上的那個大相框,鄭重其事的把朱效聖的一幀照片嵌入當中她姊姊照片的右下角。楚雨恩說:
「告訴你,你還有一個方法使你的夢想成為事實。」
「唔。」
「我沒有忘記,我什麼時候忘了答應過你們的事?」
「啊,印白,你不要把這個送給我,……」
「這不是我最近買的,是你回來以後不過一個星期的樣子,那天我陪老魏夫婦逛百貨公司,剛好on sale,東西便宜得多。結果,老魏看中一枚戒指,給他太太買了。我看這個還不錯,便給你買下來。」
朱綠恆搖頭又擺手:
「你這樣覺得?」
楚雨恩嘆了一口氣。
江印白搖搖手,嘆了一口氣:
「印白,我不是和你客氣,這是我們分手的前夕,如果我收下你這份厚禮,不是跟我自己開玩笑嗎?」
「正在蛋炒飯,中國菜很有一兩手。」
「好了,好了,現在你多思多想是件無益的事。來,你到這邊躺椅上靠著閉上眼睛養養神,我去給你換一杯熱茶來。」
「也是他的校景。」
「我……唉……自從珊尼死後,連接的做了好幾次噩夢。夢裏彷彿我帶著那不過三四歲大的黛尼姊妹她們在路上走,前面忽然山崩了,大塊的山石向我們壓下來。或者是橋斷了,我們全都掉和圖書了下去。」
「孩子們都覺得我可憐,知道我家庭情況的人也一樣。事實上他們不知道我有多幸福,這種褔澤,就是拿整個世界和我交換,我也不換的。這是我到今天還能活得像一個人的原因,我感謝你,鄭繫珠也應該感謝你,因為有你,我每一次都能夠以原諒的心對待她,……」
「這是蛇江嘛,你們坐在皮筏上遊蛇江?真有意思,唔?你們姊妹倆還一面吃著什麼呀,他呢?你的外甥呢?」
「這張好,壯觀的峽谷,谷底的一道水流也給清清楚楚的拍出來。這是黃石公園中的一景,對不對?……嗬,老忠信間歇泉,噴得這麼高!記得嗎,我們那一次時間太短,就沒等到老忠信噴起來……」
「爸爸你不用去呀。」楚黛尼連忙說。
「我知道。」
「你說他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那時候我實在太不懂事,請你原諒我。現在,萬一丟了當然也算了,甚至你有意把它扔掉也無所謂,這……這本來是你的東西嘛。」
「不管你怎樣分辯,我覺得你對他的愛就是不一樣。」
「看吧,你又只是一聲唉了。」
「不行的,親家公。」江老太太板著臉孔說:「印白今天剛回家,我家裏也準備好飯菜,他當然……」
「那你為什麼要去機場接江印白?我和他手續辦好後就彼此毫無關係啦。」
「現在你就不必再想了。」
「不,這一張。」
「綠恆,……」
「這是他的私人圖書館?」
「哦?!」
「啊,尼阿加拉瀑布,你們回到東部了。……嘿,這種黃色的雨衣你們穿著一個個像消防隊員。你看你這一張,坐在這裏好像駝著背。……喲,這又是怎麼一回事?你像一個懷胎九個月的準媽媽啦!」
「萬一讓我丟了呢?記得我不小心丟了我的結婚戒指的事嗎?你不是因此生氣好幾天?」
「綠恆,你有沒有想到……」楚雨恩想說:「有沒有想到有個兒子真好」,怕朱綠恆笑他俗,笑他「無聊」,沒把話接下去。
「他坐在我們對面替我們拍照片嘛。」
「還有這隻大青蛙。」
「哦?王在德不贊成你去接他?」
「這一次珊尼……」
「是呀,我姊姊也那麼說,她說如果陌生人只看到他和我在一起,會相信他是我的兒子的。」
「我是說……」
江印白和圖書陪楚黛尼下了電梯,送她到大門外,雙手緊緊地拉著她的一隻手:
「她現在就用楚荷尼三個字,所以我知道是她寫的。」
「你回來做什麼?這裏的薪水不能夠跟你原來的比,而且你需要好的研究環境,不是嗎?」
「唔,照這兩張照片看來,好像,他長得也有點兒像你。」
「爸爸,我不想去機場接江印白,我……我答應過王在德的。」
一本厚厚的照相簿子,朱綠恆每年和她的姊姊以及甥兒相聚後必定留下的紀念物。楚雨恩捧在手中一頁一頁的翻閱著,也的確分享著朱綠恆和她親人當時所享受的樂趣。
「為什麼不?每年夏天你都得千里迢迢地趕著去和他聚在一起。你常常說你清楚我的每一條心思,我想你的我也夠清楚。你愛他,心心念念都是他,勝過你對你的姊姊。」
「綠恆,如果你那時候命令我……」
「有人說他有點兒像彼得奧圖。」
「書蟲嘛,有了錢就是買書。」
「你說我一向對她的諒解還不夠?這次她做了這麼一件由她一手促成的極不可原諒的事,我也只有原諒她。我現在想起珊尼那時候對我說的一些話,我不知道……也許,一向我以為自己關心孩子們,事實上我是反而把她們害了。」
「我知道你不看重這個,但是……我……」
「是呀,她以前用什麼何立,有人誤以為她是個男的,我告訴她還是用她的本名好。」
楚黛尼接過來,盒子裏一支非常精美的鑽石胸針。
「不忙吧?」
「可以說是我和她結婚以來第一次看到的,她……她向來沒有機會了解她那種任性的作風會惹出什麼樣的後果,這是……」
「唔,你們三個人多親熱、多快樂。」楚雨恩說不出心裏的羨慕:「你的外甥真討人喜歡,他真……真是長得英俊極了。」
「真的嗎?」
「說來……你也真應該多多原諒她。」
「唉……」
「唉,綠恆,不瞞你,一向我只希望她們四個人……唉,現在只有三個了。能……健康快樂的過日子,順利的走上做人必須走的道路。我這個老頭子……就算盡了我的一份應盡的責任了。」
「回家去?你不是認為這就是你的家嗎?否則,這麼晚了,你吃了晚飯就應該留在楚家,何必巴巴的到江家來?」
楚雨恩安排一席酒菜請女婿和他的hetubook.com.com母親以及妹妹、妹夫在楚家吃晚飯。
「可不是,我們今後只是朋友的關係,朋友關係你總不能也說不是吧?親戚關係我是長輩可以不必去,朋友關係我想我更應該禮貌禮貌。黛尼,你真是年齡越大越像一個小孩子了。」
朱綠恆笑著:
「好吧,你既然這麼說,……那麼……你就替我暫時保管一下好不好?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有一個更適當的人可以送,就請你立刻還給我,這一個小小的要求可以答應嗎?」
「唉,綠恆,這是你忍心對我說的話?我,一個可憐的老頭子,剛失去一個心愛的女兒,心裏這樣悲傷的時候?」
「唔,他皺著眉,好像在沉思,唔,……他……好像神態面貌,尤其是眉毛眼睛這一帶,……像……像著一個誰。」
「朱效聖?他也姓朱?」
「我是父母的獨生子……沒有兄弟姊妹,結婚後,有了孩子,一方面是責任,一方面是生活習慣,我除了上辦公室,就是和她們在一起。」
「媽,」江印白打斷他母親的話:「我們去黛尼家裏也一樣。」
「不,那個人一雙眼睛惶恐不安的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你外甥眼神很篤定,很充滿自信。還有,他是一個中國人嘛,怎麼說他像洋明星呢。」
「找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做朋友,生了男孩子你就可以和她結婚,因為現在你已經到可以離了婚再結婚的年齡了。」
「我想好了吧,昨天又去香港,她表姊把她接去的。」
「黛尼,這……這是我帶回來給你的……一個……小禮物。」
「你說這一張?」
「你是說他可能是我的孩子,交給姊姊撫養?」
「真的嗎?」
「這麼多的書!」
「他不願意拍照,我給偷偷的拍下來。」
「那麼……」
「這一次……她也實在夠傷心了。」
「這些日子來,我想了很多,……」
「這是他的學校?」
「他叫朱效聖,今年十六歲。」
「綠恆,我知道你非常愛他。」
「還有嘛,還有這麼多呀。」
「你姊姊和你很相像。」
「珊尼的性格非常衝動,小時候跟姊姊妹妹吵架,動不動一頭就向牆壁撞,有一回甚至撞得皮破血流的。但是因為她比誰都容易把不開心的事情忘掉,所以我以為不會出什麼大亂子。沒想到……」
「綠恆,這幾個月的時和圖書間你都做了些什麼?……你姊姊和你外甥他們都好嗎?說一些你的快樂的事情讓我分享吧。」
「這兩天她身體怎麼樣?」
「珊尼的事,唉,……我真是怎麼也沒想到。」
「可是你去了飛機場,兩個人見了面,他又發揮當日的魔力,你又融化了?」
「這底下沒得看了。」
「回頭是什麼時候?十一點?十二點?現在已經十點半鐘啦。」
「黛尼,我現在覺得,我真是一連的做錯事,最低限度,如果我這一次跟著你回來,……」
「你說你要給我打電話,我一直等著哩。」
「我姊夫也姓朱呀。」
「小時候我買給他的,他還捨不得丟掉。」
「這個孩子相信是人見人愛的。」
「這是學校圖書館?」
「是呀,我和姊姊兩個人,就只有這麼一個親人哩。」
「別……別開玩笑,……」楚黛尼躡嚅的:「我回頭再給你打電話。」
「我看你也很愛他。」朱綠恆笑著看楚雨恩一眼。
「雨恩,我不願意老在你面前說稱讚你的話,但你實在是一個最有愛心的父親。」
「是呀,他向著圖書館走,我鏡頭明明對著他,洗出來的照片卻只有他的這一條腿。」
「對了,前兩天我在報紙上讀到一篇荷尼寫的短篇小說,寫得非常好。」
「可惜我們那時候既不是更年輕十來歲,又不是更年老十來歲,……」
「我很喜歡,只是,這……這太貴重了,我不能夠接受。」
「也許我就像你私心裏老盼望有一個男孩子那樣的幻想他是我的見子。」
「其實,他長得很像我姊姊,你看這一張我姊姊的照片。」
「要去的,要去的。」楚雨恩連忙回答。
「這是大提頓公園,……」朱綠恆說。
「哦什麼?有什麼懷疑的意思?」
「是的,我認得的,這些高峻的山,山坳裏長年積雪,……你笑嘻嘻的這麼高興,你的外甥駕駛著這艘汽艇看起多麼神氣。……喂,你還沒有告訴我呀,你說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可不是。」朱綠恆笑著。
「是呀,你就是不說,我也一直知道的。」
「這是你姊姊的家了。」
「哈,他圍著圍裙當起大廚師來啦。」
「你看這一張。」朱綠恆一手指了指。
「好吧,那我就暫時替你保管起來,等到……」
「我等我回家去……」
楚黛尼想說你現在回來不回來已經沒m.hetubook.com.com有分別了,但她只低頭看一眼手錶:
那邊江印白從房間裏轉出來,手裏捧著一個裝潢精美的小盒子。
「你知道嗎?」朱綠恆笑著:「我的外甥為了報復我偷|拍他的照片,也把我偷|拍一張下來。」
「你認為我們像嗎?」
「唔?」
「這個女孩子非常有才華,發展下去成就不可限量。」
「我替我外甥拍著玩兒的,拍得一點兒也不好。」
「喂,……呃……好……好啦,我們再說吧。」楚黛尼眼梢四下裏一瞥邊掛斷了電話。
朱綠恆點點頭。
「好吧,那你不必去,我和荷尼一道去。荷尼,你趕快把衣服換好,我在客廳裏等你。」說著楚雨恩走開,走了兩步又回頭:「對了,荷尼,你二姊說她從辦公室那邊直接去,她回頭打電話回來,你把時間告訴她。」
出楚黛尼意料之外,江印白居然那樣的「體貼」和「熱情」。「要分手了,大家客客氣氣的。」楚雨恩再三提醒楚黛尼。飯後江印白邀楚黛尼「去家裏坐坐」。
「我私心裏怎麼盼望你也這麼清楚嗎?」
「啊,原來如此。」楚雨恩笑著。
「這一張呢?」
「不,我自己本來也不想去,我不願意和江……老太婆見面。」
「效聖是我姊姊的遺腹子。」
「爸爸一定要去的。」楚雨恩說。
楚黛尼到了江印白的家,客廳裏坐著,江印白的妹妹江印青忙把老太太請回房裏去。江印白和楚黛尼說了幾句話,客廳裏的電話鈴聲響起了,江印白一接聽,找楚黛尼的。
「你剛回來,晚上早點兒休息,而且我也還有事兒。」
「喲,他在睡覺,你也給拍下來,這才真的是給偷|拍來的,唔?」
「綠恆,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嫉妒你這個朱效聖?」
「唉,爸爸啊。」楚黛尼別無他法,只好準備跟著父親和兩個妹妹去飛機場。
「爸爸你忘了答應我一切由我自己『自由處理』的話嗎?」
「我把手提包掛在雨衣裏面嘛!」
「我不是因為愛我的姊姊才也愛他嗎?還有,我比我姊姊小,我一直是承受她給我的愛的。」
「黛尼,如果我現在想到自己對不起你,真的是已經太晚了嗎?」
「哦?你想嫉妒他?」
「這些……其實並不是我十分考慮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嗎?」
楚雨恩又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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