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尼，你真……事實上你是……」唉，好話真難出口，孫星戈覺得比說什麼舌頭都來得僵硬不由指揮：「你……你不知道我……我說我自己，我才真的是一個醜小子，……」
「荷尼……我……我……我心裏……」
「那你也是有了錯覺了。」
「也許，荷尼，錯誤在我向來沒有對你坦白的說出心裏的話，我……我總記得你母親不喜歡我，她反對珊尼和我交往，對你當然也一樣。而且，……你知道，我的壞脾氣、怪性格，如果別人家不了解，彼此都痛苦，……」
「我沒有那麼做，只是，如果為了我，蔡小咪心裏有了誤會，那麼我……」
「我半點這種感覺也沒有，我只覺得……自己怪洩氣的……」
「應該說你非常光榮，不是嗎？」
「我也是因為認為大家是好朋友，我也不一定非要怎樣怎樣不可，為什麼……」
這個傍晚，楚荷尼來到孫星戈學校裏的圖書館；林和吉事先對她指點了「方位」，所以她沒隔多久便找著孫星戈。見他老僧入定般坐在那兒垂目閱讀，真是一副林和吉所說「對人間世的一切立意永斷瓜葛」的模樣。楚荷尼輕悄悄的走過去，hetubook.com.com在他身旁坐下來；輕輕的一聲咳嗽，孫星戈抬起頭。楚荷尼推給他一張紙條，孫星戈看了一眼，上面寫的是：
楚荷尼不則聲。
「先陪我回圖書館去，我剛才一本書只剩下三頁沒看完，等我十來分鐘就夠了。」
「我該怎麼說呢？」
楚荷尼沉默著。又嘆了一口氣：
「你們兩個人為誰拔河？區區的我孫星戈嗎？楚荷尼，我有資格使得你為了我和別人作拔河比賽嗎？」
「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不是嗎？」
「感覺上我還是和你三姊關係密切的？」
「那天你去看小咪，對她怎麼說？」
「你呢？難道把我看作你的三姊夫？」
「還有蔡小咪。」
楚荷尼想笑，一手在鼻子嘴巴上面抹一下。
「孫星戈，我沒有氣力和人作拔河比賽，尤其是當對方是我的好朋友。」
「我知道的，你看我是珊尼的妹妹，……」
楚荷尼嘆了一口氣：
「我……孫星戈，我從小，……就很害羞，又有很深的自卑感。……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我驕傲，……自以為了不起。……其實，我，一隻醜小鴨……不，我說錯了，……我說我是一ｗww.heｔｕbooｋ•ｃｏｍ.ｃｏm個醜小鬼，……」
孫星戈本想回她幾個字等他還有兩三頁的書看完後，再一想，合了書本立起身。
「我也沒有那麼想，只是也許……」
「我當然不會那麼『驢』，但是感覺上……」
「是的，因為我想了想，為什麼事情會發展到這樣莫名其妙的地步，我……我不一定非要怎樣怎樣不可，但是，一切事一定要攪個明白清楚。」
楚荷尼又一手在鼻尖上抹了一下，眨眨眼，嚥了一口口水：
「我說希望她千萬不要錯怪你，更希望不要為了我的緣故使得你們兩個好朋友翻臉，……」
「不知道。」
「我和小咪的感情，真是不應該為你的緣故鬧翻的。」
「我……始終糊裏糊塗的，不知道蔡小咪……呃……對你那麼好。」
「我……如果……如果……你……這些話……是一兩年前說的話，我……我想我還……聽不懂。現在……我……我……我想我應該懂你的意思，我……」她又嚥了一口口水：「我……不瞞你，我覺得……非常快樂，……真的……我……」她又嚥了嚥口水，打住了。
「知道我的來意嗎？」
「我……我對你……什麼和-圖-書時候發生深的感情連自己都不清楚，也許，每一次和你爭辯，每一回讀到你的作品，和你討論問題和談話，……使我對你的認識一天天的加深，愛慕的心意也一天天的加深。不是你那天電話裏對我決絕，還不知道已經到了那樣的程度。我也把這些話告訴蔡小咪，請她給我指點，我是不是有希望一日得到你的接納，……你……你說……」
「當然，我們回頭去找他們。」
孫星戈默默的。
楚荷尼不作聲，雙手左一根右一根的拔著地上的青草。
「我還告訴她，你們兩個人都是我的好朋友，是不是有朝一日其中一位肯接納我做她的情人，還看我的運氣和努力。」
「為什麼回頭？我們這就去呀。」
「也許你這個人往往有錯覺。」
「我也始終糊裏糊塗的，不知道自己愛上了蔡小咪？」
「林和吉來找過我，……」
「坐坐吧？」孫星戈問。
「我們……找……林和吉去……可好？……嗯？」
前面是那一棵林和吉所說的「母雞樹」，那一次蔡小咪說要向孫星戈借小說書，要楚荷尼陪她一齊到學校裏來找他。加上林和吉，四個人就坐在這棵大樹的「翅膀」底下和*圖*書，吱吱喳喳、嘻嘻哈哈的做著四隻愉快的小雞。……
兩個人低眉垂目看自己面前的青草。孫星戈瞅一眼楚荷尼的手，也一根一根的拔起草兒來。她又抬起了眼皮，他也抬起了，只那麼四道目光一接觸，他又連忙垂下了眼。楚荷尼咬咬下唇：
兩個人走向大草坪，楚荷尼問道：
「我想和你談談，我們到外面去一下子好嗎？」
「就應該趕快替別人出一些主意？」
「啊，不……你……你……孫星戈，事實上你是……你是……」唉，也真是活見鬼，就是說不下去他是一個什麼……樣兒的……可愛的……東西。
「蔡小咪也對我說了好些話，說……你去看過她？」
「即使你認為我孫星戈是你口袋裏面的一隻癩蛤蟆，你也沒有權利把我送給什麼人！」
「還有，你……我記得……一次，你在文章裏面有……有這樣的幾句話，說……說談戀愛的時候女的應該和男的一樣可以直率的表示自己心中的愛憎，而不是那種『該死的』、什麼都是男性第一的『男主動、女被動』。所以，我……我想我應該等著或者……有一天你……會對我表示一些什麼。……你也知道我對小姐們向來不是…www.hetubook.com.com…很……勇敢，如果……如果我冒冒失失的亂主動，就怕……不但弄巧成拙，同時還……十分『該死』，……」
兩個人面對面的盤膝坐在草地上，孫星戈舉眼看著楚荷尼，她也舉眼看著他。楚荷尼的眼睛是天底下最最美麗的，那當中蘊含著令人心折的鬼精靈、令人感動的善良和純真。……孫星戈那一雙亮得透澈的眼用海水的深幽來形容也嫌不足夠，那當中……彷彿是整個的宇宙，還彷彿，宇宙以外還有無窮無盡的……一切。唉，也不必瞞騙自己，楚荷尼心裏又一個嘆息，也不知道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眼前、腦裏時見閃爍著這對深邃而又燦亮的眼的光芒。……
「那天，你電話裏對我說那一番話，我真是莫名其妙，自問對你除了百分之百的『尊敬』，還敢有半點妄想和造次？……坦白的說，我對你……唉……」他打住了。
「好呀。」孫星戈跳起腳，無法掩蓋一副喜不自勝的神情。學校裏正敲著下課鐘，他的心好像已隨著那悠揚的鐘聲充滿天下萬方了。
「為什麼不成全蔡小咪和我中間的戀情，你是這意思嗎？」
「孫星戈，自從我認識小咪，她這是第一次這樣神經兮兮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