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舒服多久了?」羊鬍子皺著他的稀疏的眉毛。
「天川」她叫了我一聲,立刻靠近來蹲在我身旁。
我打開那包人參,已經一片片都切好了的。莊依蓮說她現在幫我熬人參,熬人參是有工夫的:她因為常看她母親動手,所以都知道。她把裝著人參和水的瓦罐放在爐火上,告訴我準備一個熱水瓶,熬好了便可以倒在裏面;母親什麼時候要喝可以一點一點的倒給她,免得涼了再熱一遍不方便。她想得很周到,女孩子畢竟是細心的。我走進屋裏,看見母親和阿喜伯都睡得很熟;母親本來是成天那樣子的,阿喜伯卻是睡得好,呼嚕呼嚕的發出了鼾聲。我輕手輕腳的拿了熱水瓶,帶了一把小矮凳好讓莊依蓮坐在上面,免得她蹲在地面上受不了。
我臉上掛滿了淚水,爐火的光輝中她一定看得很清楚,我低了頭,淚珠一滴一滴的落進泥土裏。
我現在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看樣子母親已經昏厥過去了;阿喜伯抱著她,他的衣服上面全是母親嘔吐出來的東西。
她的眼睛凝望著爐火,火光映照得她的眸子亮晶晶的,雙頰上也染了一片紅潤。
我打開母親床頭那隻小木盒子,抓了兩個銀角子,來到橋頭街;藥舖裏買了藥,立刻回家來。房間裏方伯母在著,滿臉不高興的神色,我母親在喘息,一面不停的抹眼淚。我問阿喜伯發生了什麼事,阿喜伯一手在我背後推了推,要我馬上煮藥去;他把藥店裏已經告訴我的煮藥的方法對我說了一遍,我答應著,走到廚房來。
「阿喜伯,你躺下去休息休息吧。」
「我……我去拿,我這就去拿來。」
「是的,天川,我在心裏已經盤算好了,我那兒我們三個人可以想法子擠一擠,現在你母親病著,你年紀輕不大懂得什麼,我也可以幫你照顧你母親。」
「沒辦法,方家他們的兒子媳婦一家人要從城裏回來,他們自己房子不夠用。」
「這兒,天川,你……你收下,把它變賣了,買些滋補的東西給你母親吃,清燉的小母雞什麼的,米湯可沒什麼營養價值的。」莊依蓮說時打開一塊紅色的小手絹兒,裏面黃澄澄的一對金鐲子。這可把我嚇壞了,我叫道:
我把視線移回在瓦罐上,那裏面沸動著人參,莊依蓮為我偷得的人參,希望這人參的液汁能使我母親喝了身體好起來。
莊依蓮望了我一眼,搖搖頭;她的眼色和不以為然的搖頭我都了解,在怪我早不告訴她我們的困難情形。自從她知道我父親和我們斷絕了聯絡,好幾次她誠懇的表示要幫我們的忙,都被我拒絕了;我並不是把她當一個陌生人看待,不管怎麼樣,如果不是為了我母親生病,我是甯願餓死也不願要莊依蓮為我動腦筋的。
「有呀,我爸爸天天熬了當茶喝的,你問了做什麼?」hetubook.com.com
那邊走過來一個人影,越走越近,原來是莊依蓮。
「為什麼不可以,這是我的東西呀,你母親病得這麼厲害,你還和我計較這些,你頭一個毛病是不孝,其次是頑固,第三是把我當作一個陌生人看待。」
莊依蓮沉吟著,覺得我的話有道理了,尋思了一會兒,她說:
「天川,我晚上從家裏溜出來到你家,第一是我已經八天了沒見著你,……」
我衝到廚房去,又折回房裏來,拿了毛巾,又跑向廚房去;記起來又忘了熱水瓶,雙手發抖的把熱水瓶捧著,我把熱水注入洗臉盆中;滾燙的,把毛巾放進去,擰了一把,回到房間裏。
「那裏的話,他們就是因為你們欠了房租,現在鄉下房子又可以租到好價錢,才拿藉口的話要你們搬走。說起來人情世故是夠令人寒心的,方家那些人代代都是你祖父和父親提拔的,現在你父親陷在上海,他們就不賣你們的帳了。」
「楊思仁也會來的?」
晚飯的時候,母親把吃下去的米湯又吐了出來。中午阿喜伯要我吃下的兩個肉包子好像還塞在我的胃裏面,我把母親剩下來的米湯端在手中喝了兩三口,再也喝不下去了。煤油燈點亮了,我拿把掃帚把牆角落那邊的地面掃乾淨,一張破蓆子鋪了上去,那是阿喜伯和我晚上睡覺的地方,阿喜伯打了一個呵欠,坐在蓆子上;他每天早上起得早,今天又讓他勞累了一整天,我說:
「不用了,你進去看你母親,如果她醒著,讓她先喝小半杯參湯試試看,如果吃了舒服,我再給你搬運一些來,不能夠一次拿太多,隔一兩天拿一點,不妨事的。」
戰爭一日比一日更加迫急了,阿喜伯替母親拿到城裏去賣的繡花枕頭和鞋面,原樣的包著回來了。父親的音訊杳然,母親由夜間啜泣,發展到鎮日流淚,再發展到心身交瘁,面黃肌瘦的生起病來了。
「好了,差不多了,把熱水瓶的塞子打開來。」
母親半閉著眼,不出聲。
阿喜伯沒說話,一隻手在我背上摩挲著。我默默的望著天邊,對阿喜伯,我不必利用話語來表達我心中對他感激的情意。
忽然,一個念頭上了我的心,我不考慮什麼,也不躊躇什麼,問她道:
我依照她的話,把熱水瓶的塞子打開來;莊依蓮用手絹兒包著瓦罐的把兒,雙手捧執著,小心翼翼的把裏面的液汁倒進熱水瓶裏;全都倒盡了,我把熱水瓶的塞子塞好了。
「依蓮,你能給我一些嗎?我媽病得很厲害,陳郎中說她需要吃人參,她今天整天昏昏沉沉的,藥和米湯喝下去就吐出來,看情形……」我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就是說嘛,人情世故真教人寒心哩。」
「你……到橋頭街藥店裏買藥去吧。」
「其次,一兩天表姨他們一和*圖*書家人來了,依威也要回來,我以後出來的機會更少了,所以……」
她點點頭,瞥了我一眼。
阿喜伯點點頭,發了一會兒的楞,躺在那張破竹蓆上面了。我心裏十分難過,阿喜伯辛辛苦苦的造了一所小木屋,釘好他的木板床,現在卻得躺在那潮溼的地面上。我拿了裝著藥渣的瓦罐,開了門,走到屋外來;因為就只有那麼一間木屋,阿喜伯利用竹子搭了一個可以擋雨擋風的棚子,用作他的廚房。我把柴片引燃了,放上去幾塊木炭,把瓦罐放在爐子上,紙扇子輕輕的搧著,看那炭火逐漸通紅了起來。
我端著那一碗顏色暗褐氣味衝鼻的湯藥走出了廚房,阿喜伯幫我把母親從床上扶起來,讓她就著我的手一口一口的把藥喝下去。她的臉孔浮腫的,好像皮膚下層被灌進了好些黃色的液體,眼睛裏佈滿了紅絲,欲睜無力的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搖搖頭,剩下的半碗湯藥喝不下去了,淚水又成串的滾墜了下來。
煎熬這一劑藥草是需要時間的,我必須在一旁照顧著。我也逼迫自己釘坐在小板凳上不離開,如果我離開了小板凳,一定會一直衝到房間去一拳打爛那個方婆娘的鼻梁。我必須萬分的忍耐,爐火爆滅了,又給加了點兒火炭,紙扇子一下一下的搧著。我聽見阿喜伯低低的對那方婆娘說了許多話,方婆娘似乎滿意了,連接的說了幾句「你擔保」,阿喜伯連接著的答了幾句「我擔保」;篤呀篤的腳步聲,方婆娘踩著她那該死的小腳走開了。
「我送你一段吧,天太黑了。」
「也好,人老了,不中用了,我的腰有點兒發痠了,你呢,你來躺躺嗎?」
這一早,母親軟癱在床上無法起身,我嚇慌了,找著了阿喜伯。阿喜伯也很緊張,跑到橋頭街那家中藥舖子裏,請來了那位羊鬍子的陳郎中。我們匆匆的回家來,到了母親病榻旁;陳郎中摸了一下他的羊鬍子,眉毛眼睛和鼻子都在跳動:圓凳子上坐著靠在我母親身邊,伸出他那五根肥腸結紮在一起樣的手指,按在我母親的瘦小手腕上。
「如果我早幾天見到你,我一定想法子不讓你母親和你搬到這兒來,這兒風大,下起雨來又濕得很,對病人不好的。」
母親閉上了眼睛,呵出一口長氣;我聞到她口裏有股味道,和湯藥的味道不一樣。我正想勸她把這半碗藥汁再喝下去,但是她的臉色忽然一陣青一陣白,胸口一挺一挺的,哇的一聲,喝下去的藥和著一些似紫似紅的黏黏的液體,一齊嘔吐出來了。
看我不停的流眼淚,阿喜伯拍拍我的肩膀,把我領出木屋來,反手關了房門,把母親關閉在裏面。
「請阿喜伯替你帶到城裏去賣。」
「可到了,可到了。」阿喜伯口裏喃喃的唸著,把板車小心的停歇在木屋旁:「慢著,慢著www.hetubook.com.com,天川,小心些,等我過來幫著你。」
莊依蓮去了,大約過了半個多鐘頭的時間才回來;按理從這兒到她家去來回不過十來分鐘,她花了較長的時間,一定是拿人參的時候頗費她一番心機的。果然,她是偷得的,我明明知道,她不能向她的父母說明她要拿了人參送給我,來醫療我的生病的母親。
「我想,很……很久了。」我回答。
「人的本能是保護自己、強壯自己的,這是老天的意思,否則一個個人更要腳疲腰軟的需要別人來扶持;每個人都要別人來扶持,全人類就都是東倒西歪的。誰像你莊依蓮,一個金枝玉葉的大小姐,冒著危險拿了人參和金鐲子送給一個叫化子也不如的窮小子,教你父母知道了真情,早晚扭斷你的脖子。」
「我再坐忽兒,看回頭母親是不是能把那半碗藥渣喝下去。」我對陳郎中的醫術很懷疑,但是我們沒有別的更好的方法可以採用。陳郎中給母親的那劑藥她一口也沒有嚥下去,我總在希望,如果她多少嚥下去一些藥,也許比現在的情形好一點。
母親在阿喜伯臂彎裏一聲一聲的呻|吟著,阿喜伯為她用熱毛巾把臉上各處措乾淨,扶持著她緩緩的躺平了身子。
阿喜伯幫著我把母親抱了下來,他和我的手臂都在顫抖著;我們顫抖的把我的渾身哆嗦的母親扶進木屋裏,阿喜伯已把他的木板床舖弄好了,我們把母親扶進去,讓她躺平了,替她蓋上了被;她不停的哼著,哼了一會兒,安靜了。
木板床上的木板有道裂縫,那是我從前在上面跳躍的時候把它跳裂了的;方婆娘搖搖頭,鼻子裏哼了一聲。接著她又發現了一隻木凳子只剩下三條腿,阿喜伯用眼色朝著我示意一下,我拎起我們僅有的財產一個破包袱,隨著阿喜伯把半昏迷狀態下的母親扶出這我住了十幾個年頭的房間。
「我剛才去橋頭街找一趟陳郎中,他說這樣子恐怕得用點人參了,但是人參太貴了,我們往那兒去找!」
阿喜伯把他的板車推來停在大門口,我們把母親扶上去,包袱放在她背後讓她靠在上面;阿喜伯要我也爬上板車,抱著母親使她不至受了顛動跌下來。
「我表姨的女兒,楊思娟最喜愛這些鐲子鍊子什麼的,我可以賣給她。他們一家人後天就要從城裏搬來住在我們家裏了,說是城裏現在經常有敵機來轟炸,他們怕得很。」
「今天晚上找著我本來是想向我道別的。」
阿喜伯走了,我看母親氣息微弱的似乎已經睡著了,便依照阿喜伯的話開始整理東西;我們實在沒有一件值得搬走的物件,以前父親費盡心機避著他那個太太的耳目給我們送來的一些像樣的物品,早已經該用的用了,方婆娘喜愛的送給了她,還有一部份後來當舊貨賣了出去。父親和我們斷絕了聯絡和圖書,吃飯的錢沒有著落,房租也欠了三個月了。前些時方婆娘便鬧著要我們搬出去,母親把僅有的父親給她的一枚戒指脫下來交在她手裏,那一夜母親哭得分外傷心,抽抽噎噎的啜泣到了天亮還不能停止。我知道她的心意,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到父親,連最後的一件她想留在身邊的紀念品,也無法把它留住了。
「實在說,蕙姐,你做人真好,你走了,我心裏實在捨不得。」她眼圈兒紅了,掏出手絹兒抹著眼睛,一副貓哭老鼠假慈悲。接著房間裏廚房裏甚至馬桶間也細看了一遍,看看她租給我們的家具是不是都在著,有沒有給我們搬走或是弄壞了。
「這……這是萬萬不可以的事」
老遠的看見了阿喜伯的小木屋,迎面吹過來一陣冷風,母親的身子顫抖了起來;她呻|吟著,哼呀哼呀的,不管我把她摟抱得多麼緊,也無法使她鎮定下來。
「九天。」我矯正了她。
太陽正在下山,映照得江水一片火紅。阿喜伯的木屋前面那一棵大榕樹遮掩著我們,晚風裏,茂密的枝葉發著嘩唦嘩唦的響聲。這所在,是我從小常常來的,是我最喜愛逗留的地方,現在我在這兒坐著,說不盡心中萬般的苦楚。
「蕙姊,你可別這樣,你的身體要緊,你再這樣傷心,你可受不了的。」
阿喜伯幫著我把母親從床上扶起來,方婆娘進來了,我一望而知她收下了阿喜伯給她的租金,把房租還給她以及把我們母子帶走,這是阿喜伯和她上午談話的時候對她擔保下來的事。方婆娘現在臉色可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她說了幾句客套話,說實在因為她的兒子媳婦和孫兒女要從城裏回來鄉間,才無論如何沒有辦法讓我們再住下去。
「阿喜伯,陳郎中怎麼說?」
「我知道的,依蓮,否則我怎麼會向你要人參呢?你還是去偷得的,多麼糟糕。但是這對金鐲子,我拿了該怎麼辦?我們鄉裏應該賣給誰?賣給你們莊家的親戚朋友嗎?他們不把我抓住當個小偷那才怪。」
莊依蓮回過臉來望了我一眼,一點兒也不是弱女子的嬌羞怯懦的神情。眼色裏還有一份譴責我的意思,認為我不該對她用了如此這般的話語和口吻。我是了解她的,我怎麼會愚蠢到不了解莊依蓮?但是,現實的一切誰能夠忽視?莊依蓮能夠不承認?
莊依蓮走了,我雙手抱著熱水瓶站在門口目送著她,直到我看不見她了,推開房門走進屋裏來。
「城裏的人大家憂心忡忡的,那裏想到買金鐲子,而且阿喜伯去的地方都是做小生意買賣的人,我母親繡的枕頭套子和鞋面那些針線活,去年年底開始就沒有人有心思購買了。」
「我該走了,天川。」她立直了身子。
「什麼,阿喜伯?!」我們搬到阿喜伯那兒去?他只有一個小房間呀。
羊鬍子歪著頭,按在我母親脈hetubook.com•com搏上的手指頭好像彈洋琴;喉嚨裏唔了一聲,一會兒偏過了頭,又那麼唔了一聲,要母親張開眼,讓他端詳了一回。再要她張開嘴巴,伸出舌頭來,房間裏光線不足,他把臉挪近母親,卻連忙縮了回去;一手在口袋裏摸掏了半天,摸出來一塊手帕,掩在鼻子上,音調模糊的問了我母親一些話,我母親有氣沒力的回答著。陳郎中搖搖頭,立起身,走到靠窗那張桌子旁坐下來,要了紙筆,鬼畫符樣的畫了一張只有鬼才認得的字跡的藥方,交在我手裏,要了我若干錢。阿喜伯把他帶到門口那邊低聲的問了他兩句話,他一邊搖頭一邊扭動著眉毛眼睛和鼻子低低的答了兩聲,對著阿喜伯手一揮,邁開大步頭也不回的急促地去了。
半圓的月亮在烏雲當中出出沒沒的,江面一片平靜,月光下閃爍著隨波蕩漾的銀光。如果我有愉快的心情,坐在這兒有莊依蓮陪著,這一切,豈不是人間仙境?
車子推動了,母親的頭顱擱在我的肩胛上,搖呀晃的讓阿喜伯把我們推著走。他的家距離我們的約莫六分鐘左右的板車路程,我們沿著溪邊走,一路的向著靠近江水那一帶的荒曠地方去。
「天川,現在讓你母親休息一會兒。我要走了,我去把我那兒整理一下,你母親和你搬到我那兒去,你現在也把所有的東西整理整理,我傍晚的時分來接你們。」
我低了頭,眼圈兒酸酸的,牙齒也發硬了起來。我想到從前有人插草賣身的事,如果現在有人肯出錢醫治我母親的病,把我買去終身做他的奴才侍候他,我也願意的。
「依蓮,你家裏有人參嗎?」
「你想賣給誰?」
「有了,我把鐲子留著,我自己拿去賣,賣了錢再交給你。」莊依蓮說。
約莫午後三、四點鐘的時分阿喜伯來了,帶給我兩個肉包子,說好說歹的要我吃下去。他問我母親的情形,我告訴他中午的時候我給母親熬了一些米湯,又替她煎了一遍藥渣子,她把喝進去的米湯吐出來了,藥渣也一樣的,喝進去多少便吐出來多少;阿喜伯的表情很凝重,說:
「那也難怪他們,賣了我們的帳將來向誰收帳去?那個他不肯承認我,我也不見得希罕他承認的我的祖父?!還是我父親的那個太太?!」
那一大包雜七雜八的藥草在瓦罐裏發出奇怪的氣味,我一面注意的聽著房間裏阿喜伯和方伯母談論的話語,阿喜伯聲音低低的,方伯母試著壓低嗓門,可是一下子的又揚高起來。爐裏的炭火快要熄滅了,我用一把紙扇子輕輕的搧著,淚水不由自主的沿著面頰滾下來。母親的病況看來非常沉重了,小木盒子裏已經沒有幾個銀角子了;方伯母要我們從速搬到別的地方去,看來……看來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
莊依蓮默默的,一隻手抓著我的手。
「天川,拿……拿一條熱的毛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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