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期待的那一時刻到了,我不敢到橋頭街附近那條他們必經之道的小路上去迎接莊依蓮,我怕她家的人見了我還是不會給我好顏色,我自己不打緊,不能夠因此又害了莊依蓮。我來到從前所住方家房屋門前那一棵老榕樹底下,這棵樹臨溪矗立,粗長的莖幹斜斜的伸展出去,枝葉茂密的長得非常高大,我攀到那長而有彈性的粗幹,側身坐在上面,透過枝葉的縫隙可以看到對面莊家的一舉一動,而不必擔心我會受到他們的注意。
我悶聲不響,阿喜伯接下去說:
「我在這兒長大的,這兒的一切我都習慣,阿喜伯對待我好,我不想離開他,這兒所有的人都是我的好朋友,城裏的生活我太陌生了,而且我也不喜歡,還是讓我照目前這樣子的過下去好。」
「天川,我今天到這兒來,是奉你祖父的命令,把你接回王家去。」
「去,去,去把手腳洗乾淨,再聽一次阿喜伯的話就好,嗯?」阿喜伯對我這樣說,彷彿我就是當年跑來找他麻煩的六、七歲時候的小孩子。
「阿喜伯,告訴小黑、阿三和林林我會常常回來看他們,你自己……」
「你看,天川,姑太太還在傷風咳嗽,一聽到你的消息,就趕來接你了。」
姑母清了清喉嚨,阿喜伯連忙打住了,姑母的嗓子有點兒沙啞,說:
姑母和錢美儂走出去,反手把阿喜伯和我關在木屋裏,我斜抬眼睛看一眼阿喜伯,我向來沒見他這樣激動過,這麼冷的天氣,他的因著急而沁出的汗水沿著乾癟的面頰一行一行的流下來。
時日一天一天的流逝,我從極度的哀傷中逐漸安靜下來。懷著一顆冰冷寂寞的心,行屍走肉般的,隨著小黑和阿三搭著渡船到那邊山頭上,重新做起砍鋸木頭的工作了。
「天川,趕快過來見見你的姑母,呃……呃……我說,孫少爺,您……快來見過姑太太。」
「天川,城裏有位太太來看你,說是你的姑母,阿喜伯要小金來告訴我,要你趕快回去。」
「天……孫少爺……」
我知道我沒有理由對我王姓的祖父發脾氣,更沒有理由氣姑母。她現在來接我,一眼望著我就由衷的表露出愛的心意。她看待我母親好像姐妹,幫過父親和母親的忙,因此王夫人還十分氣惱她。這些阿喜伯從前告訴我的話,我都還記得。我也不會氣惱我的父親,即使是王夫人,我也不能夠對她有什麼批評。我現在不想回到王家去,卻是一份非常單純的心意,我不貪圖什麼,也不嚮往什麼;阿喜伯年紀老了,我早把他當做父輩看待,我要跟在他身旁送他的終。我白天裏和小黑阿三他們一塊兒做工,閒著時母親墓前坐坐,莊依蓮墓上來往徘徊;這樣,就是我此後常過的日子了;我不想更換什麼,改變什麼,什麼對我都已經和-圖-書失去意義了。
「我不計較以往的事,家裏自老太爺以下每一位的苦衷我現在更明白了。即使你們不這樣的對待我,我也一點兒不覺得奇怪。問題是:王家對我的意義是由我母親那兒來的,如果母親還活著,我可能得考慮到跟著她一道回去,現在我母親已經去世了,我是不是回到王家,已經一點兒分別也沒有了。」
莊家那朱紅色的大門早已開得大大的,三層院落的內門都開著,可以一眼望到他們的後院。看熱鬧的人們把路的兩側站滿了,一輛連接一輛裝載著家具物品的板車停了下來。隔了一會兒,我看見莊依蓮的父母了,然後我又看到了莊依威,他脅下挾著一塊長方形的鏡框子模樣的東西。右手指呀劃的正在指揮著什麼,那兒是莊依蓮呢?我向四下觀望著,那邊呼呀嚷的有件什麼正是煞費工夫的前進著,緩緩地沿著那遍植綠竹的小徑挪出來,震動得茂密的竹林左右的搖晃不停。莊依蓮的父母走近他們家大門口便停了腳步,莊依蓮的母親好像站不穩,她的丈夫和趙嫂一左一右的扶著她。我的心開始狂跳著,那個八名扛夫抬著的東西從竹叢掩蔽裏顯現出來了,赫然的一具朱紅髹漆的棺木。我再看清楚莊依威手中捧奉著的一禎好大好大的莊依蓮的照片,她帶著微笑,黑眸子脈脈含情,正對著躲在樹上的我看過來。
小黑和我同時站起來,向著鋸木場那邊走去,阿三跟著也來了,林林見了我們,飛跑著向我迎來,喘息著說道: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年齡大了,也需要我照顧。城裏的生活我過不習慣,你很關心我,如果你希望我好好的活下去,請你不必這樣熱心的幫姑太太的忙。」
我抓著阿喜伯的手,心裏酸楚的看著他,我實在捨不得離開他,但是阿喜伯並沒有絲毫傷感的表情,他從我眼色裏看清楚我已無法再執拗下去了,顯得非常快樂,佈滿褐色斑點的臉孔泛起了微紅的顏色,把我當個陌生人樣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說:
我默默的伸手向牆板木釘上拉下一塊毛巾,走出小木屋,一直來到江邊,一屁股坐在地面上,把雙塗滿泥巴的腳鴨子放進江水裏。毛巾在水面上漂了漂,濕淋淋的給拎起來;洗好臉,洗了手。姑母和錢美儂正在注意我,尤其是錢美儂,驚奇得好像在看一生沒見過的奇景。我向她們望了一眼,兩隻腳在水裏划呀划的,濺開了許多水花;提起腳,站起來,濕毛巾搭在肩膀上,爛草鞋留在江邊,打著赤足走回木屋裏。
我在阿喜伯的小木屋裏甦醒過來了,圍繞著我的是阿喜伯、小黑、林林和阿三。他們那四對眼睛默默的望著我,多麼奇怪,他們這樣的望著我,楞楞的,獃獃的,多麼滑稽!嗄?為什麼這麼奇怪,這麼滑稽!嗄?我開始朝著他們笑,哈哈哈哈!哈https://www.hetubook.com.com哈哈哈!我大聲的笑,越笑越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們的楞楞獃獃的臉孔在我周遭旋轉起來了。
「不,我不想到王家去。」
「是林林,他跑來找我們幹麼的!」阿三嘴裏邊咀嚼著冷飯糰。
「依蓮,依蓮,你出來嘛,出來嘛你在那裏嘛!依蓮,依蓮,依蓮啊!啊……啊……啊嗬嗬嗬嗬!」
「天川,」阿喜伯打斷了我的話:「剛才姑太太把一切情形說給我聽,真冤枉,我們都不知道一向發生了這許多冤枉的事情。你父親……呃……我說大少爺離開家裏準備到上海去的當兒,告訴老太爺你母子兩個人的行蹤,老太爺好幾次派人送錢給你們,都給王夫人曉得了。她知道家裏人認為她的手段太毒辣,就暗地裏使用計謀,大少爺三天兩天的上海南京到處跑,他給你母子寄的生活費你們收不著,老太爺手裏寄的錢也一樣的,這情形老太爺和大少爺都被蒙在鼓裏,剛才我說給姑太太聽她才知道,王夫人病重了,姑太太回到家裏,老太爺請姑太太想辦法和你母子聯絡,姑太太找著方家老頭兒,那老混……傢伙不敢說實話,說你母親娘家有個親戚把你們接走了,接到那裏去他也不知道。王夫人故去,城裏的情形也越來越危急,老太爺和姑太太帶了美儂小姐一齊到內地去。勝利以後回來,到處打聽你母子的消息都打聽不到,昨天方婆娘到你們家裏向姑太太求幫助,才把實話說出來。你想想看方老頭兒和方婆娘這一對夫婦,方老頭兒真是活該給炸彈炸死,方婆娘的臉皮比……」
「天川,你氣惱王家的人,你覺得王家的人對你不起,是不是?」姑母的聲調沉鬱的。
「天川,阿喜伯對待我們王家人這樣好,我們應該好好的報答他,你離不開阿喜伯,我們可以把他請到城裏去和我們住在一起。或者你願意常常回來這兒探望他,還有你的許多朋友,也是一樣的,即使你想天天和他們見面,也並沒有什麼不方便。你要曉得這番能夠找著你把你接回家去,祖父心裏不知道多麼歡喜。如果說你氣惱王家的人使你母親受苦,那是我嫂嫂一個人的意思,你是一個聰明人,一切道理我相信你都很清楚,我嫂嫂現在已經故去了,『恨生不恨死』,你……」
橋頭街上我和林林分手,他回到糕餅店去,我朝著阿喜伯的小木屋走著來,老遠的看見小金坐在那一棵大榕樹底下;小木屋的門開著,門口站著一個聽差模樣的男人。阿喜伯的木板床上面坐著一個穿著皮大衣的中年女人,她身邊有個女孩子,一身的打扮也十分講究。阿喜伯坐在矮板凳上,背對著開著的門,我知道他正在滔滔不絕的敘述著什麼,那隻不曾發疼的右臂不停的揮呀揮的。
「你不用再躲了,唔,我看見你紅色的褲子和綠色的鞋子m.hetubook•com•com了。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依蓮,你再不出來,我可要叫土地公把你攆出來了。」
事實上我早就長得比我父親高了,他的袍子我穿在身上距離腳背兩三寸,我像一個耍猴的人手中的猴子,讓阿喜伯把我從頭至腳的打扮了起來。父親的鞋子我穿在腳上也有點兒嫌小,腳趾頭一下子的像被綑紮了般的,好受罪。但是阿喜伯喜溢眉宇的望著我,眼皮霎了霎,眼睛裏湧著淚水,就像那次看到我從日本鬼子手中平安回來的時候一樣的。
「阿喜,勞駕你,我到外面等著,勞駕你勸勸天川。」
我沉吟了一會兒,對小黑和阿三說了幾句話,他們倆點點頭,眼裏都露著意識到大事臨頭的神色。我隨著林林,抄由險陡的羊腸小徑奔下來,十來分鐘左右的光景,到了江邊,搭上渡船,回到鄉村裏。
「阿喜,我們真應該謝謝天地同時謝謝你,王家留著了一個後人,天川,他模樣兄長得和我大哥一模一樣,……」說到這裏她說不下去了,摸著一塊手絹兒抹眼淚。一面指著那個女孩子對我說道:「天川,這是我的女見錢美儂,美儂,叫一聲表哥。」
「我在這裏,依蓮,我在這裏嘛!」
我望一眼這位姑太太的有粉有脂的臉孔,搖搖頭,說:
「阿喜伯,你可別叫我孫少爺,你對我的恩情就像父母一樣,你如果因為姑太太來了就把我另眼看待,真會使我傷心得掉下眼淚來的。」
「天川!天川!天川!」
「什麼訂?!你不想回去?!」
姑母聽了阿喜伯這一番話,又用手帕在眼睛鼻子上抹了一回,隔了好一會兒,說道:
這一日,太陽正在中天,小黑、阿三和我三個人放下手裏的鋸子,來到這高高聳起的岩石上,坐了下來,浴身在太陽光裏,開始吃我們帶在身邊的冷飯糰。小黑和阿三說了一些話,我默默的聽著,眼望著蜿蜒在腳底下那川流不息的江水。小黑又說了一句什麼,我沒有聽進去,打開水壺的蓋子喝了一口冷開水,抬起頭來,茫然的望著蔚藍無際的天空。
「天川!天川!天川!」
我走過去向大榕樹底下站著的小金道別,請她好好的照顧阿喜伯。她必恭必敬的把頭點著,好像我這一身衣服使我在她眼中變得異樣起來。
「天川,過來,比比看。」阿喜伯手裏拿著一件藏青色的厚呢質料的長袍子,那袍子在他手裏顯得好長,下襬曳在地面上,木板床上也放著內衣和內褲,還有鞋子和襪子,另外兩件長袍子是灰褐色和赭黃色的。「這件好,」阿喜伯喜孜孜的把藏青色的袍子按在我背上比了比:「你看,這是你姑母給你帶來的你父親的舊衣服,她說先給你對付著穿,回家去再給你量身材做新的。嘿,剛剛好,你母親就那麼說過,你長得和你父親一樣高。」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阿喜伯彷彿我多說一句話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浪費時間,把小木屋的門一開,把我推出來。
我低下頭去把面頰貼在阿喜伯的額頭頂上,鼻子裏完全堵塞住了,張開嘴巴透了一口氣,抬起頭來,連忙把滴在阿喜伯光禿禿頭頂上的淚水措乾淨。
我日夕盼望著的一件事終於有了消息,莊家的大宅第裏正在忙碌的整頓和打掃,莊依蓮一家人不久就要回來了。現在,這七、八天的日子對我真是太難挨,好像一個人歷盡了千辛萬苦的跋涉奔波,目的地看得見了,卻再也無法挨受著最後幾步匍匐爬行的苦楚。我鎮日的茶飯無心,坐著不是,躺著不是,站起來走路又不是。我像一個瘋子,瘋子也許還比我好過些,因為瘋子癡獃的不思不想,而我每分每秒心裏面混和著千萬種的盼望、思量、煩惱、憂慮和驚恐。那就像把我的胸腔填得滿滿的一大堆炸藥,隨時隨地會把我炸成千萬段的零星碎片。
「天川,自從你小時候跑來找我要我講故事給你聽,到了你現在長得比我高了這許多,我們當中……一切都用不著多說,我記得很清楚,我向來沒有強迫你做一件你不喜歡做的事,也沒有向你要求過什麼。現在,你說我強迫你也好,要求你也好,我要強迫你做,要求你做,天川,你必須回到王家去……」
那個女孩子首先看見了我,對阿喜伯說了句什麼,那個女人立刻朝我看過來,阿喜伯也連忙回過了頭,看見我,大聲地叫道:
「天川!天川!天川!」
「我並沒有懷恨王夫人的心意,」我打斷了姑母的話:「我沒有理由和任何……」
「天川,話……話不是這麼說的,你得想到你是王家人的骨肉,你父母在天之靈都希望你回去,老太爺和姑太太……唉……天川……」阿喜伯結巴的打住了,嘴唇顫抖著,面孔發紅,光亮的額頂冒出汗珠來。
「天川,你長得好漂亮,你……你父親比不過你哩。」
「天川!小黑!阿三!你們在那兒哪?!」長長的拖拉著的叫喊聲,從鋸木場那邊傳過來。
「阿喜,謝謝你,我們該走了。」姑母雙手抓著阿喜伯的手,她那一雙潔白細嫩的手,我相信是第一次抓著像阿喜伯那麼粗糙的手的。
阿喜伯忽然把我叫做孫少爺,我聽了心裏實在受不了。我把眉頭皺著,一雙腳在草地上狠狠地擦了擦,把草鞋上面的泥巴踢了去。走進了小木屋,這一位算是我的姑母的人站起來了,走近我面前,兩手抓著我的臂膀,我低頭看著她,她的用眉筆畫的兩道眉毛一上一下的動著,眼睛裏面一霎時全是淚水。
我隨著我的姑母走,她好像有點兒疲倦了,一手抓著我的臂膀,一手搭在女兒的肩膀上。但是她看起來很快樂,不時的朝我看了一眼又一眼。那眼色,就像我那一次隨著江邊那些捕魚的人在江裏無意撈著了一尾大鯉魚,我一路上抱著牠回家,忍不住一路向牠愉快的看了和圖書又看一樣的。我們走到了橋頭街,看熱鬧的人可多了,他們看看我,看看我的姑母,看看錢美儂,再看看跟隨在我們身後走的在王家已經工作了十多年的李升。(這是姑母在路上走著的時候告訴我的。)然後,又用無比羨慕的神色望著我。我向他們笑笑,他們也向我笑笑,但是笑得和往常不一樣。我父親的鞋子使我的腳越痛越厲害了,我蹙著眉心,一步比一步更加難挨。
錢美儂叫了我一聲,烏溜溜的大眼睛對著我毫不顧忌的上下打量著。
「天川,你應該回到王家去,聽我的話,你能夠回到王家,是你母親活著的時候心裏日夜祈求的一件事,你如果只想留在這裏,你……你就是一個沒有孝心的大獃子,不孝你的母親、你的父親、你的祖父,也辜負你姑母一向對你父母和你的一片心意。」
「天川,阿喜告訴我你母親和你這些年來受苦的情形,我真是難過極了,你祖父和我萬萬沒想到,我嫂嫂的手法厲害到這種地步,你母親的一條性命……」姑母哽咽著,眼圈兒紅紅的,手帕蒙著嘴巴咳嗽起來了。
我退後一步,坐在阿喜伯身旁那把屬於我的矮板凳上,抬頭望著姑母,說道:
姑母立起身,一手牽著錢美儂的手,對阿喜伯說:
「天川,我說你聰明,你現在說的是傻話,做的是傻事,你自己知道嗎?你說你要照顧我,我那裏用得著你照顧?你姑母今天給我帶來一筆錢,我要向莊家人商量買下這兒的土地,蓋一間結實像樣的房子,我的老骨頭就可以好好的享福了。小金的媽已經答應把小金給我做乾女兒,她會天天陪著我,我身上疼的時候她會給我搥搥,我一點兒也不寂寞。你說你不習慣城裏的生活,你一天一天的過下去也就慢慢的習慣了。你愛讀書,從此以後豈不是有了機會?你是一個有志氣的人,從小到現在受了這麼多的苦,這麼多的委屈和折磨,好不容易等著天老爺睡覺醒過來睜開了眼睛,我……我看你『蛟龍回到大海去』,夢裏都會樂得笑出聲音來哩!」
「你姑母說我可以常常到城裏看你,趕明兒我先到城裏給自己做兩套體面的衣裳,還有鞋子和襪子。你有空回來看我,我蓋起新房子的時候準備一間最好的房間給你,你回來和小黑、阿三、林林他們一起在裏面要談什麼玩什麼都隨你們高興,你不是最喜歡那棵大榕樹和江邊的景致嗎?我們在那兒安排了石桌子和石凳子,想想看,多麼好!天川,如果你真的愛我,孝順我,順就是孝,你一定要聽我的話,我是為你著想也為我自己著想哩!」
「天川,總該把手腳洗洗乾淨吧,穿著都是泥巴的草鞋到城裏去還不要緊,走進你們王家的大廳,一大群男女僕人看著孫少爺的草鞋,阿喜伯想著臉孔會紅到脖子底下去哩。」
「依蓮依蓮」我悲痛欲絕的叫喚著,身子一翻打從樹幹上面墜進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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