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媽,聽說蕙姨長得很漂亮,說話聲音輕輕的,最好聽。繡出來的蝴蝶看樣子就要飛走了,是嗎?你說她長得漂亮呢?還是月倫長得漂亮?」
我一手搖搖把她打發了,沙發椅子裏立起來,走到銅床旁,腳下踢著了什麼,一雙藍色繡花般子的拖鞋,上面是我母親最喜愛的綠萼白梅的花樣。
姑母開始把阿喜伯告訴她的一番話細細的說給祖父聽,他一面聽著,一面搖頭歎息。說到日本鬼子把我打得半死然後關進土牢裏,祖父的臉色全變了。他的手臂始終圍繞著我,一會兒摩挲我的背,一會兒把我攬向他身邊,我不習慣這樣密不通風而且燠熱的空氣,腦袋裏隱隱作痛起來。
「等到天氣熱了我都會長出鬍子來哩,外公……」
「那天的會陳華輝和我都沒有參加,參加了……有什麼意思?!」
「媽,我同意外公的看法,陳華珍太笨了,她不知道,新郎官如果多看月倫兩眼,他還願意直盯著陳華珍的厚嘴唇那才奇怪哩!當然,最要看月倫的人還是陳華輝,他前天又給月倫送了一把花,月倫不理他,他就苦著臉,今天他看到月倫打扮成那副樣子,晚上一定夢著月倫是他的新娘子。」
加官和慶兒加入了李升的行列,跟在我們身後隨著姑母的碎步兒走著碎步。
「那邊是西院,外孫小姐和尹小姐住在那裏。」李升舉起手裏的燈龍向那邊一指:「那所在從前是客房,孫少爺您……您的母親來我們家做客,就在尹小姐現在住的房間裏住過。日本鬼子把我們這兒弄得亂七八糟的,好好的房子他們亂拆亂搭,老太爺回來後大修理了一番,總算才像樣了。許多地方也改了新樣子,看起來光鮮是光鮮,可是好像沒有從前那樣的氣派了。」
祖父倒也笑了,拿塊毛巾在嘴巴上抹了抹,說道:
於是姑母告訴我尹正倫和尹月倫兄妹倆和我們家是世交,他們的父母抗戰時期故去了,祖父便把他們接來我們家裏,他十分喜愛他們,我們的房子太大了,多幾個人住著是件很好的事。
「你這個小丫頭心眼見最多,腦子裏想到那裏是那裏。一家人把你當個公主看待,你還這樣那樣的不滿意。如果你說多給點吃的就是愛,我一定記著把你餵成一個連路也走不動的小胖子。」
「我們回頭見,表哥。」錢美儂說著和尹正倫一道走了。
晚飯的時候,我被領進飯廳裏,天花板上那一盞由許多燦亮燈泡綴成一個大圓球的琉璃燈光耀刺眼,照射得圓桌子上那些銀製的餐具反映著燦亮的光芒。祖父端正的坐在桌子的上首,我的座位被安置在他的左邊。那兒一列站著三個人,錢美儂和尹正倫我認得,另外一個年輕女子長得出奇的美麗,好像彩色圖畫裏的人兒。我猜她便是尹正倫的妹妹,我們目光相觸,她對我微微一笑,姑母說:
「你表哥剛回來,要讓他安靜一些時候,讓他對家裏的一切都熟悉了以後再說。」
「你還是不記得?那麼我再提一句你可就一定會記起來的,陳華珍https://m•hetubook.com.com就是那個我管她叫豬八戒的表妹那一個。」
「尹家少爺也好得很,一個個字寫出來方方正正的,比寫春聯兒的人寫得好,老太爺愛他就像自己的孫子一樣。當然囉,不管怎麼樣,您孫少爺是老太爺的親骨肉,外面的人沒得比。這次孫少爺您回來,老太爺心裏不知道多歡喜,祖先廳裏燒了一大把香,還特別賞給我們這些人一人一個紅包兒。我們也打從心裏樂出來,不單單因為領了一個紅包兒,大少爺離開家,我們大家都想念他,孫少爺您回來,就像大少爺活著回來了。」
「阿媛,你看他,和你大哥一模一樣的。」
「阿媛,你不提月倫懂事我倒也忘了,她今天總算做了一件不懂事的事情給我抓著了。今天天川回來,我們家這麼大的喜事,為什麼那時候月倫不留在家裏和我一道歡喜?!」
祖父笑了,一手在灰白色鬍子上摸了摸,說:
「把來龍帶走,美儂,回頭又弄髒了地毯。」姑母說。
離開飯廳,祖父又把我帶到他的房間裏,那兒我又逗留了一個多鐘頭,好不容易挨到祖父吩咐李升陪我回房休息。我現在了解往日小黑和阿三告訴我的王家富裕情形,我踏進了家門口,就像踏進了一座迷宮。腦殼裏沉甸甸的,李升打著一盞燈籠在前面引路,我跟隨著他繞呀轉的,空氣清冷,抬頭看見幾顆疏落的星星,對我親切的眨著眼睛。循著齊整的砌石小徑向前走,右手一列房屋,樹木掩映中透露著燈光,一陣叮叮噹噹的洋琴聲音傳過來。
「尹家少爺和小姐在家裏嗎?」
來龍的眼睛在牠既密又長的白毛掩蓋下向我瞪著,朝著我吠了兩聲。
我望了李升一眼,他還有意思繼續說話,我想我的臉色使他把將要出口的話咽回去。一陣冷風,紅燈籠在他手裏晃呀盪的,那似真似幻的光影也在我跟前晃盪不停,前面已是我的住處,他向我告辭一聲,又哈了一次腰,退去了。
「誰是陳華珍?」
姑母笑著點點頭,眼淚又流了下來了。
「你們年輕人的面孔我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尤其是女孩子,頭髮和衣裳又常常換花樣,我那裏記得那麼清楚。」
「表哥,這是我的來龍。來龍,趕快叫一聲表哥。」
「老太爺在三友齋裏,姑太太。」那個男的對我姑母哈著腰。
尹正倫微微一笑,不則聲。
「哦,對了,我倒忘記了。」
「孫少爺,姑太太吩咐給您送來的人參茶。」慶兒進來了。手上捧著一個大紅樣漆的盤子。
錢美儂笑著,邊吃著軟煎雞肝,又那麼頭一偏,嘴裏砸了一聲,說話了:
「陳華輝的妹妹要月倫當她的女儐相?!她未免太不聰明了,觀禮的來賓個個只顧得看月倫,什麼人要看新娘子?!」
「唉,外公,你怎麼這麼糊塗嘛!陳華珍常常來我們家裏,你少說也和人家一起吃了五、六次飯,怎麼還不記得嘛」
「要等到我hetubook.com.com生日的時候?唉……那……那還是等得太久了嘛……」
「我說現在天氣太冷嘛。」
祖父向錢美儂看了一眼,笑著對姑母說:
「什麼事,媽?」
「美儂……」
「我不說她是豬八戒的表妹你那裏記得她是陳華輝的妹妹嘛!」
我們這一輛黑色的轎車現在停下來了,我看到王家的大門,和連接著不知道通到那裏去的高牆。一左一右蹲著的兩隻石獅子咧著大嘴巴,桔子般大小的眼睛向人盯著。踏進黑褐色的門,又是朱紅色的門。跨過門限,長長的走廊圍繞著鋪著石板的大天井。天井兩旁種著兩棵又高又大的梧桐樹,太陽光裏投在地面上兩棵斜斜的樹影。四向角落裏各放著一口赭黃色浮著龍鳳圖樣的大水缸,姑母告訴我裏面各養著數以百計的各種金魚。我們沿著左側的迴廊上走著,迎面來了一男一女的僕人。
我們坐好了,祖父把一隻雞腿放在我的盤子裏,又給我舀了魚翅和鮑魚。
「對了,外公,我們好久沒到西湖坐花船了,你說什麼時候讓我們去,我要約一些朋友,我們……我們舉行一個慶祝會,慶祝表哥回來。」
「來龍呢?」
「我舀給你,美儂。」
「表哥,你看牠多乖,牠叫了你哩……」錢美儂說著把臉貼在小狗頭頂上。
「美儂,」姑母皺著眉:「多少次我告訴你關於陳華輝那些事情你不要多說,你就是不聽話,陳華輝自己癡心,月倫對他的態度一向是坦白而且有分寸的。你這樣一張嘴沒有遮攔,給別人聽見了多不好。」
「不要性子急,我會安排的。現在吃點兒八寶飯,這是你最愛吃的。老楊今天菜燒得不錯,加官,到廚房裏告訴他,一品鍋鹹了些,帶湯的東西口味不可以太重。還有,孫少爺喜歡涼拌腰片和糖醋魷魚片,要他記住了。」
「那也並不好,老吳正在想法子暗算你們,你們應該參加的會賭氣不去參加,校長那裏明白內中的情形,只看你們兩個人無故缺席,心裏一定不高興。你們這是和自己過不去,也等於幫老吳的忙拆自己的台。」
「對的,正倫,」姑母說了:「王公公這幾句話很要緊,你可得記在心裏。陳華輝是你的好朋友,我知道他對你影響很大,我想你自己心裏要好好的把握住,想辦法勸勸他,大家冷靜下來才好。」
「慢著,正倫,等等我。」錢美儂說。
李升端來了三杯熱茶,慶兒把火盆裏的炭火撥旺了,又添了幾塊黑炭。姑母吩咐李升拿雙祖父的拖鞋來讓我換上,邊端起那細瓷描著青龍的蓋杯喝了一口茶。
一盤熱騰騰的軟煎雞肝端上來,祖父伸出象牙筷子夾了一片放在嘴裏,露著欣賞的神色;放下筷子,拿起一把大銀匙,為尹正倫舀了一匙,也為我舀了一匙。
「其實,一些沒有腦筋的人嫉妒比他們強的人,是古今中外隨時隨地都會發生的事,自己把腳步站穩,冷靜的應付才是上策。你們年輕人容易衝動,遇著這類事,好像看見房間裏飛進來一隻蒼蠅,急得滿和圖書屋子的東西一件件的抓起來向牠亂扔,蒼蠅打不著,反把自己攪慘了。」
我結巴的叫了他一聲,祖父的雙手捏得我的臂膀發痛,他激動地回過臉去對姑母說:
「人家陳華珍並不是不清楚這種情形,」姑母笑著說:「月倫是她的好朋友,她覺得和她在一起心裏就特別愉快,她的想法也對,只要新郎官看著她自己就好了,管他觀禮的來賓看的是誰。」
「表哥難道不是自己人嗎?我什麼時候把這些話說給別人聽嘛……」
「見過孫少爺,加官。」
正廳大得給人一份空蕩蕩的感覺,一根根合抱大小的紅柱子前後左右的豎立著。廳中央一橫烏木的案桌,兩行鋪著大紅墊子的烏木直背椅子長列的排下來。兩面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那麼大的鏡子分豎在廳的那頭,烏木架子上鑲嵌著燦亮的貝殼。鏡子裏反照著天井周圍牆頭的彩花和彩色泥人兒。現在照著我們這一行人,照見一隻渾身白毛的小狗,牠蹦呀跳的向著我們奔過來,錢美儂彎下身子把牠抱起,對我說道:
「誰在彈琴?」
「外公,表哥不但模樣兒長得像舅舅,連說話的聲音也跟舅舅一樣。如果我不知道他是舅舅的兒子,半夜裏和他在路上遇著,還以為舅舅的鬼魂出現了。」
「是的,美儂,你可要聽你母親的話,我覺得陳華輝這個人有點兒不正常,自然,他也許心裏有他的苦悶,我們卻是沒有辦法幫他的忙的。」祖父停頓了一下子,轉過臉孔向著尹正倫,問道:「正倫,你們學校裏那天開校務會議的情形怎麼樣?老吳沒說什麼對你和陳華輝不利的話吧。」
「要給表哥多少日子才夠呢?再過兩三天好不好?唔?好不好?外公?」
「要麼……要麼這樣子,呃……等你生日到的那一天,那時候天氣不像現在這樣冷,你要約多少朋友隨你喜歡。你不必說為了表哥回來要舉行一個慶祝會,就是因為你的生日我們好好的慶祝一番,你可不要再提外公偏心,重男輕女這一類的話。」
「我不大注意誰比誰長得漂亮這回事,美儂,我注意的是誰比誰來得聰明和懂事,拿你和月倫比,你真應該多多的向她學習哩!」
「孫少爺。」這個叫加官的人對我一鞠躬。
「天川,這就是尹月倫。」
「孫少爺。」那個十六、七歲模樣的侍女也叫了我一聲。
祖父呵呵呵的笑著,拿起大銀匙為錢美儂舀了滿滿兩大匙的軟煎雞肝,說:
「現在天氣冷得很,坐花船要選有月亮的晚上才好,這麼冷的天氣仔細凍著了。」
錢美儂把她面前的一個小玻璃瓶子遞給了姑母,一手伸出去,抓著一隻色澤鮮紅的蟹螯,看了看,放回盤子裏,換了一隻更大的,拿在手裏剝了殼,把蟹肉塞進嘴巴裏,頭一偏,嘴裏砸了一聲,又說了:
李升答應著,對著姑母哈個腰,退去了。姑母又吩咐慶兒一些話,慶兒唯了幾聲,退到那扇屏風後面去。
姑母瞪了錢美儂一眼,但是她不理會,只管接下去說:
「尹家少爺在三友齋裏和老太爺在一起hetubook.com•com,尹家小姐不在家,今天是陳家小姐結婚的日子哩。」
我們沿著團壽圖案的花壇邊沿走,李升又說了:
「把你面前的胡椒粉遞過來給我。」
穿過一個葫蘆式的洞門,眼前視野霎時開闊。林木扶疏,景色如畫。一座彎曲的木橋,朱紅色瑣欄的影子照在水面上,水波蕩漾,落日殘暉裏反映著帶紅帶金的色彩。過了木橋,一陣清香的蠟梅的氣息,彷彿飄過那座紅柱翠蓋的六角亭送過來。一陣冷風,姑母把身上的皮大衣領子拉攏了,邊問慶兒道:
「唉,天川,這些年來,你真受夠了苦,你母親,也是夠可憐的了。」
我總算見到我的祖父了,他坐在一把安樂椅裏,灰白色眉毛下的一對奕奕有神的眼睛望著我。我向他走過去,起先坐在祖父下側的那個眉清目秀的青年人現在站起來,祖父也從安樂椅裏立起身,向我走了過來。
「所以,外公,你不必擔心表哥不是貨真價實的東西,我不久以前看了一部電影叫《真假王子》的,那裏面……」
祖父笑著搖搖頭,想了想,說道:
「什麼豬八戒的表妹!你說她是陳華輝的妹妹我也就記得了。」
我看到了蠟梅,長列的十數株種植在那邊,滿樹黃蠟製成一般的花朵。背面有座假山,山坳間有個洞門,上面刻鑿著兩個字:雪洞;錢美儂告訴我,那是夏天裏乘涼的好地方。雪洞近旁有座噴泉,白潔的泉水噴得很高,照著陽光,好像一把鑽石的大扇子。
「我也要,外公。」錢美儂向祖父伸過來她的盤子。
「你只管月倫,不管我。」錢美儂噘著嘴:「外公又偏心,重男輕女,表哥回來,我變成第二號的了。」
「在這兒。」尹正倫說著把來龍抱起來。
「她嗎?」姑母笑了笑:「今天她的好朋友陳華珍結婚,請她當女儐相哩。她也知道今天應該留在家裏不出去,可是沒有辦法。晚上陳華珍要月倫留在她那兒吃喜酒,月倫到底婉轉的對她解釋一番,回家來了。」
走進房間,我疲乏的坐在一把沙發椅子裏,一個呵欠連接著一個呵欠,這短短的七、八個鐘頭的時光,真比我那一次的長日操作都累人。牆上掛著一幀父親的照片,他微微帶著笑,一對眼睛透過眼鏡片向我默默地望過來。我從內衣口袋裏掏出一張母親的照片,取下牆上父親的照片,打開了鏡框,把母親的照片疊在父親照片的左下角,我把鏡框掛上去,對著他們凝望了一會兒。腳下的地毯軟綿綿的,溫暖的空氣裏有一股香味,發自那隻顏色暗褐的三腳香爐。我看一眼那驚人的大銅床,上面掛著長方形的白色雀眼紗帳子,帳門開著像個人字的形狀,一左一右掛著兩個如意式樣的金子帳鈎。床上鋪著厚厚的褥子,一條桃紅色繡花鍛子的絲棉被平疊著,兩隻綠色和黃色鍛子套兒的枕頭,上面繡著仙鶴和蒼松。
接著祖父對我細述起當年的事情,從祖父無法把母親和我接回家裏,到父親在上海被日本鬼子謀害了。這些事情我多半已經聽說過,只是沒有祖父說的詳盡www.hetubook.com.com,除了那些主要的事情,其餘的瑣節,也頗有出入。老人家的心意是希望我了解他的苦衷,不要以為王家人曾經擯棄我。接著他說到抗戰時期他們逃難到內地的經歷,再談到目前家裏的產業和各項經營,看我開始打呵欠,他便打住了。
「這是慶兒,在我房間裏使喚的。」
三友齋在前面了,李升搶前一步開了齋門,錢美儂快步的走進去,邊把手裏的來龍放在那一路鋪著的彩花地毯上。我跟在姑母身邊,她仍舊一手挽著我的手臂。裏面的空氣比外面的暖得多,四周圍佈置著多得令人覺得擁擠的古玩和裝飾品,瑣窗的迴廊裏轉來轉去,我有份眩暈欲嘔的感覺。走到這一扇關閉著的室門前,來龍已經坐候在那兒,錢美儂推開了門,和來龍一齊進去了;姑母說了她一句,她回過臉來對她扮個怪臉,加官對姑母說了一句什麼退去了,李升和慶兒跟在姑母和我身後走進來。
「我們不怕冷嘛!你答應讓我們去。我說我們舉行一個慶祝會,難道表哥回來不要好好的慶祝一番嗎?」
「預備洗澡水,把理髮店裏的三號師傅喚來,孫少爺理了髮洗過澡要休息一會兒。到廚房裏告訴老楊晚飯晚點兒開,回頭點心送到孫少爺房間裏;多準備幾色,他還不清楚孫少爺的口味怎麼樣。」
「天川,天川,我的孩子。」
我落坐在床沿上,心身俱憊的躺了下去;我想放聲痛哭,但我忍耐著不讓淚水流下來。命運之神好像正在和我開玩笑,帳子外面那一對金質帳鈎晃動著,那上面金子的份量比莊依蓮給我的那對鐲子重得多。人參茶,我怎麼能夠吞咽下去那熱水壺裏面的人參茶,我不想告訴姑母我不需要人參茶,觸景生情的苦痛雖然深,但深在我心中的創傷,那裏是消滅了有形的一切便能夠使它們匿跡銷聲的!
「那就好,我就是這意思,像這一類的事情你越少注意越好,日子一久,一切自然慢慢的平淡下去。」
「蚌湯好,天川。」他給我一滿碗的河蚌湯:「你的房間怎麼樣,合意嗎?正倫的房間在你隔壁,我想,你們年輕人好做伴兒,正倫是個讀書人,你和他在一起也可以討論討論,我計劃替你請幾位老師,你雖然蹉跎了一段時間,只要你肯用心,不愁趕不上別人的。」
「就是尹小姐呀,尹小姐不但會彈琴,張開嘴巴唱起歌來,嘿,什麼話盒子裏面唱的也沒有那麼好聽。做人好,一點兒脾氣也沒有,向來沒把我們這些人當下人看待,人又長得那麼標緻,我們私底下常常說,將來什麼人娶著尹小姐,福氣可大哩。外孫小姐也不錯,心裏面沒什麼壞主意,可是性子急,又小孩子氣,我們見了她都得特別小心。」
我應了一聲,開始吃這些我很少吃過,卻又沒有胃口吃得下的東西。
祖父一手圍在我背上,把我引到他的安樂椅旁邊,要我依傍著他坐下來;向我介紹了尹正倫,說他怎麼好,相信我和他今後會成為好朋友。尹正倫笑著低低地對祖父說了一句話,拿起他的搭在椅背上的一件大衣準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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