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想我哥哥不至於加入共產黨。」
她回來的時候過了七點鐘,進了房間告訴我說:
「那他現在準備怎麼辦?」
「也沒有。」
尹月倫面色凝重的沉吟了好一會兒,說道:
「楊思娟入黨的詳細情形只有莊依威知道,當時介紹她進去的是他,沒有第三者了解內情。」
「那麼楊思娟受審問的時候一定知道誰是檢舉她的人,她難道還不會把莊依威的一切說出來嗎?」
我在房間裏等候著,拿起一冊書本翻翻,又放開了。尹月倫老不回來,夜飯的時刻也到了。
「他說他不知道,他們彼此間都不暴露自己的身分,哥哥到底是不是共產黨,只有他自己和某些所謂頭子的他們的『同志』知道的。」
「陳華輝他呢?他是一個共產黨嗎?」
「正倫寫信給陳華輝嗎?」
「月倫,你知道嗎?楊思娟被捕了。」
「最近,他看到黨裏上上下下人們的作風,覺得十分寒心,他認為這種做法一時蒙蔽了人的耳目,但絕對不可能是永久的,一旦世人看清共產https://m.hetubook.com•com黨的真面目,共產主義必定遭受人人的唾棄。」
「那麼應該是莊依威嫌疑最重,楊思娟凡事都聽他的。」我插了一句。
「哦?!」
「他希望有個革新的局面,最主要的還是希望人們不再記得他是漢奸的兒子。」
「他難道真的愛上了美儂?」
「這樣看來,只怕你哥哥也有問題,他這次和楊思娟他們幾個人到上海去,也許便是為了那些安排給他們的任務。」
「我相信他是的,月倫。」
「怎樣被捕的?」
「手段真毒辣,是不是?」
「陳華輝告訴你正倫是共產黨嗎?」
「他沒說什麼,但是我知道他對這件事情也覺得十分意外,我問他一些話,他沒有回答我。我問他知不知道以前莊依威和楊恩娟同居過,他也不開腔。」
「沒有辦法,他說他已經處在進退維谷的地步。」
「陳小姐,華輝兄對楊思娟被捕的事情說了些什麼沒有?」我問。
「但是他和楊思娟幾個人混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起,即使不是共產黨,也免不了犯嫌疑。」
「他可以離開黨,像林老師那樣。」
「他們怎麼知道檢舉楊思娟的人就是莊依威?」
「說過什麼時候回來嗎?」
「為了黨吧,楊思娟已經失去利用的價值了。」
「話也不是這麼說的,如果哥哥是共產黨,而他被利用的價值已經沒有了,或是成了黨中某一個重要『同志』的眼中釘,他就立刻是死路一條,楊思娟就是一個例子。如果哥哥不是共產黨,而他常常和共產黨混在一起,討好的工作又做得不夠完善,那麼他得隨時準備做一個替死鬼。這兩條路線哥哥如果不走第一條,也一定走第二條。」
「陳華輝告訴我,他們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檢舉楊思娟的人就是莊依威。」
「沒有,一直沒有,陳華輝說哥哥心裏不開心,沒有信給他不是反常的事。他還勸我不必擔憂,目前哥哥不在這兒,不曾因為美儂的事和莊依威爭執,也許可以避免災害,拿楊思娟的情形來說https://m•hetubook.com.com,只怕是完全因為這件事情惹出來的禍的。」
「莊依威那裏沒想到這一點?現在各機關上下階層裏面都有他們的人,如果他們想消滅一個誰,他們就安排好讓他一定沒有活路。如果要掩護一個人,也同樣不擇手段的一定想辦法做到。陳華輝說前些時候莊依威和一個並不是共產黨份子一同被治安機關傳進去問了一回,不到幾個鐘頭莊依威就被釋放了,另外一個人到現在還留在牢裏。」
尹月倫望了我一眼,默默不出聲。
「怎麼不知道?人家頭一個便是通知他,他吩咐人別嚷嚷,免得美儂聽了多心。他真是一個沒良心的人,楊思娟看起來好可憐。」
「他說,他起先很嚮往共產主義,他在目前這個社會裏待膩了,一心希望有個革新的局面,他入了黨,也曾經去過延安。」
陳華珍離去後尹月倫心裏老不安定,愁眉不展的惦念著不知道尹正倫怎樣。傍晚祖父召喚我到他房裏去,他也聽到阿喜伯所說鄉裏不平靖的事,我把楊思娟的事告訴他,他聽了和_圖_書十分驚訝。
「孫少奶奶沒說哩。」
錢美儂和莊依威遷出去後不及一個星期,這一日,陳華珍來到我們家裏尋找尹月倫。
「也可以這樣說,也可以說莊依威假公濟私。」
「莊依威昨天晚上帶著你們表妹在館子裏喝酒猜拳哩,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
「華輝說有人檢舉了她,把她從加入共產黨後的種種行動都列舉出來作證據,警備司令部把她收押了。」
「她果然是共產黨」尹月倫望了我一眼。
錢美儂和莊依威在家裏住了十來天便遷出去組織小家庭。祖父和姑母最初還十分捨不得錢美儂,後來覺得和莊依威一起過生活,簡直和眼見一尾毒蛇盤踞在房間裏沒有什麼兩樣。錢美儂嘴裏說莊依威非常愛她,她也一樣的愛著莊依威,事實上我看她怕他的成份比什麼都多。莊依威做作的工夫天生的有一手,但一舉一動實在使明眼的人看了惡心。新婚夫婦在家裏住了十來天,這十來天的日子對我們真可比一場噩夢。莊依威既然又一次開口要帶著錢美儂遷出去,祖父看了看錢美儂的表情,我知道www.hetubook.com.com老人家心痛有如挖去他身上一塊肉,但他毫不躊躇的同意了。
我緘默了一會兒,問道:
「我也這麼猜測,怎麼去了這麼久?」
她不回答,走進盥洗室去,一會兒出來,椅子上坐下,雙手捧著面孔。良久,睜開帶著潤濕的眼睛,對我說道:
尹月倫呆呆的,我想她是在為尹正倫煩心了,尹正倫去後只寫一封信給我們,以後便再也沒有訊息。
「那麼,你不必為正倫是真正的共產黨而擔憂了,如果他不是共產黨的話只怕就有危險了。」
「我找陳華輝去了。」
「他知道楊思娟被捕嗎?」尹月倫問。
「誰知道,只有莊依威自己知道吧。」
我們談了好一會兒,祖父囑咐我一些話,我便回到房中。房間裏靜悄悄的,尹月倫不在裏面,麗珠進來告訴我,說尹月倫出去訪友,我問訪的是誰,她答道:
「此一時,彼一時,林老師那時候早得很,共產黨還有好些顧忌,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實行強制的手腕,現在他們黨員收羅得多,防止他們離黨的方法也加強,陳華輝說他簡直跟甕裏的鱉一樣的沒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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