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到舞廳、酒家去觀摩的話,我不過打個比方,你居然對曲曲紅那麼說,還擅自出主意加了一個什麼綠燈戶,我對你提過綠燈戶了嗎?」
「得罪你的曲曲紅了。對不對?她是你心愛的人,得罪不得的。對不對?」
「所以……你答應我的《春歸何處》的女主角,……」
「沒忘,我一直覺得你是非常可愛的。」
常寧凡坐在客廳裏,見了豔麗得春花一般的池尚雲,竟投以冷冰冰的一個眼色。唷,這是什麼鬼表情!池尚雲嘴一噘,一扭身坐在和他成個直角的沙發上,常寧凡手裏一支香菸,這時蹙著眉心,一股煙霧從嘴裏噴出來。池尚雲也從茶几上取著一支香菸,點燃了,一股濃霧向著常寧凡噴過去:
「你真是既天真爛漫又野丫頭個性,拆人的台腳不必工具,就憑你薄薄的兩片嘴唇。你對曲曲紅胡說八道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你知道嗎?」
「我沒騙她,曲曲紅既然身體好了,我當然找她主演《怒潮》。你二姊應該心裏明白,為了電影的成功,我做事必須有我的原則和執著。」
池尚雲也打斷他:
「你的意思你不認為我會演好一個女主角。對不對?」
「你那時候告訴我,你不管怎樣都堅持我擔任《怒潮》的女主角,……哦,我……我現在懂了。」
「你說了都忘了。對不對?」
「我怎麼能夠百分之百的相信你?因為你向來沒演過戲,我不知道你究竟怎麼樣呀。」
「她什麼時候小看你?」
「《春歸何處》的女主角是誰,是可以由你隨便認定,www.hetubook.com.com隨便宣布的嗎?」
「你為什麼寧可要我,不要小龍珠?」
常寧凡打斷她的話:
「你……你也騙過我二姊。」
常寧凡笑著:
「你……你……我……」池尚雲的淚水這時已經雨水般的向下流。
「那是沒有別的選擇的時候,我不能不憑自己的觀察力,給你一份我希望不至於錯誤的信心。」
常寧凡沉著臉孔,聲調澀澀地:
池尚雲雙屑一聳,嘴一抿,又噴出一口煙霧:
「你……你因為那時候曲曲紅身體不好,不能演《怒潮》的女主角,所以你才說要我演。對不對?」
「她不能不演,因為只有她一個人有本事演。」
「因為找小龍珠我會百分之百的失敗,找你我一個硬幣向上扔,至少還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
「拍片子的事變化多端,……」
就在〈蝸居〉不遠的地方,常寧凡聽到哀哀啜泣的聲音,循聲尋去,真是天曉得,就在房子的牆角旁,池尚雲蜷曲著她那鵝黃色的身體蹲在那兒。他吸了一口氣,又噓了一口氣,走近去,一把抓著她的肩膀,老鷹捉小雞般的把她提了起來。
「你現在懂了就好,雖然你懂得晚了一步,但總比徹頭徹尾不懂的好。」
常寧凡不答話,又從嘴裏噓出來一道煙霧。
「什麼叫做嘴巴大?什麼叫做大言不慚?」
「曲曲紅?!你心目中最屬意的還是曲曲紅?」
「對。」常寧凡熄滅了手中大半截香菸,又另外點燃了一支。
「看見我不但不歡迎,還很討厭的樣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一隻冰棺裏面挖出來的面孔,打算給誰看,呃?」
「是呀,但那是你自己心裏的意思。不是嗎?」
還笑啊,你這野丫頭!他心裏想。但選擇不說話。把她擁進屋裏,把大門鎖上了。
「池尚雲,我這兒是博士班,不收幼稚園的學生。」
「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是五十步與百步的區別。不是嗎?哈哈哈哈!」
「不能確定。我最多只是祈禱。每個人的觀察力如果都能十分正確,天下事那裏會發生什麼錯誤呢?!」
「可知道你替我添了些什麼麻煩嗎?」
「我會考慮找個什麼角色讓你演,比方說《春歸何處》的女配角,你得先……」
池尚雲圓睜了眼:
「經驗是纍積起來的,你不給她機會,也不給我機會。」
「你說什麼?你把這句話好好兒的解釋給我聽!」
「我不知道那時候情況如何,如果曲曲紅……」
「你……你……你這個鬼!」
「我對你說了些什麼話?」
「今天是什麼日子,唔?早說過要我等著你,沒聲沒息啞巴鬼一樣!你認為我應該一生一世坐在家裏等你的電話不成?」
「哦,難道曲曲紅不當《怒潮》的女主角了,是嗎?」她又一口濃霧向他噴著去。
池尚雲眨眨眼,忍住想流的眼淚:
「我相信她不會再生病了,她現在的演技更圓熟,一切可以說到了一個演員的最高峰時期。而你……」
「你不能確定:結果是不是不至於錯誤的?」
「喂!尚雲!」常寧凡急得也從沙發中跳和*圖*書起開來追趕:「別跑,你……你聽我說呀……」
兩個人在浴缸裏,她又向他撲著去:
「你這個人無情無義!」
「還需要我解釋,是這句話的字義不夠明顯,或者你是一個外國人?」
「她說的是老實話呀,你不承認嗎?」
「她說我沒經驗,沒知名度,不但沒演過主角,連配角也沒當過,這不是小看是什麼?」
「我沒欠你大姊什麼,我只是向她借了一筆錢,我把一件更有價值的東西抵押在她那兒,過些時候我會連本帶利,不少分毫的還給她。不是嗎?」
「什麼?你說我……我們是幼稚園的學生?!」
「女配角?!我得做曲曲紅的女配角?!說來說去你認為我只能……只能……」池尚雲雙手蒙面號啕地哭了起來,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衝向客廳的門跑出去。
「你說我不演就不演,要演一定是個女主角呀。」
「你不覺得有人的嘴巴還特別大,也特別大言不慚了嗎?」
「你答應我的呀,你不至於又不想認脹了吧?」
「這點我已經比你更清楚,你也早答應過《怒潮》的女主角由我演,結果真是變化多端。」
「你清楚就好,如果不清楚,有朝一日你有得哭。」
「我這是打個比方,也許比方打得並不恰當,你別一張好看的臉兒,氣得紅通通的好不好?」
「她可以小看我,我得罪她不得。呃?她是你的朋友,我不是。呃?」
「是的,那是因為那時候她的運氣好,曲曲紅的病況很嚴重,我別無選擇。你應該了解一點:雖然你二姊後來表現得可圈可點,但和曲曲和*圖*書紅比起來,差一份觀眾心裏面鏟除不去的幾乎是生了根的喜愛。而且,說經驗,……」
「我二姊那時候也和我一樣沒演過戲,她和我比起來……」
常寧凡笑著雙眉一揚:
這一個週末的下午,池尚雲知道常寧凡正在他的〈蝸居〉裏,但那個鬼居然沒掛電話來約她。哼,你不約我,我難道沒本事直搗你的臭窩殼?!哼,看我的啦!注意一下手錶的時刻,心裏有個數。同時,知道大姊夫的麻將搭子已經到齊,大姊忙著招呼客人去了。她回到自己的臥房,拿張紙條在上面草草的寫了幾行字,貼在梳妝台鏡子上,好讓大姊看得見。這便換好一身輕鬆俏麗的休閒裝,靜悄悄地從臥房裏出來。遇著女佣,告訴她自己和老同學約好晚上到台中過一夜,要她別驚動大姊和他們的客人。女佣問是否弄些點心給她吃了再走,她搖搖手,邊一步一跳躍的向著廚房後面的邊門溜了出來。進了電梯,下了樓,出了家門。先到一個老同學家裏找了她,二人出來看了一場電影,然後在一家小館子裏吃了頓晚飯,分手後,池尚雲獨自向著常寧凡的〈蝸居〉來。
「那麼問題出在那裏?只要有人會演戲,也爭著要演,你的『台』不就是牢牢靠靠的?怕誰薄的還是厚的,兩片還是幾片嘴唇?」
「我不知道,因為你向來沒演過戲。」
「你一向對我的信心呢?」
暗淡的門燈光線中她舉起銜淚的眼睛看著他。討厭是真討厭,他又吸了一口氣,但一副如此動人憐愛的神貌。他把她擁進懷裏,她撫摸著他濕濃濃的身子,吃吃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痴笑起來了。
「你……你這沒良心的!你忘了我大姊幫助你八百萬元的事了?」
「你以前對我說的那些話,……」
「好笑。唔?有趣。呃?」
「我當然也會這麼說,不然你要我怎麼說?」
守株待兔毫無用處,透濕的全身不舒適的感覺引得頭痛欲裂。這不會是她奔赴的方向,路的盡頭已經在望。常寧凡一手扶著額角,一聽一拐地向著回程下來。
他把她抱進盥洗室,又把門鎖上了。
「我的朋友你誰也得罪不得的。知道嗎?」
天色已是昏黑的了,山區陰冷,而且飄起了濛濛細雨。只那麼一霎眼,已不見池尚雲蹤影。常寧凡站在路中央東張西望著,山路曲折迂迴,間多小徑和岔路,不知道那野貓己奔向何方。池耶雲的故事又湧上他的腦海,這隻貓比那隻更猛更烈。萬一……常寧凡想著,甚感事態不妙,腳下猛用勁地順著車行的路,向上直奔直追趕。跑了好半天,渾身已是雨濕又是汗水淋漓,喘著氣,停在下望一大片鬱鬱蒼蒼的林木的岩壁頂上。池尚雲,你這野丫頭,你在哪裏嘛!
「什麼?!你也這麼說?!」池尚雲熄滅了香菸,握起拳頭在茶几上重重一敲,連忙左手抓著右手,唷,痛死啦。
「你……你……你這個鬼!」她說著,把臉藏在他的脖頸裏,當他把她抱起踏上樓梯的時候。
「我無情無義?不會吧?但是你應該了解,情和義是另外一回事。」
「原來你充其量對我只有百分之五十的信心?!」池尚雲強自抑壓著一肚子的氣憤。
「我給你添了麻煩?那是什麼等色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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